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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上)》 作者:陈海星

第1章

  带着开县中心县委!五月暴动计划》回省委汇报的巡视员黎可能,走了一个多月仍杳无音信。蹲在大山水煤厂等待省委指示的开县中心县委书记司仲焦急万分。

  好容易又送走了一个日头,临江秘密交通站站长卓开立才送来了省委十万火急的密信。司仲接过密信,将药液涂在信笺的背面,一行小字便显现出来了:

  司仲速来成都九思巷12号会蒋致君。

  司仲边烧密信边想:“只字不提暴动计划,为什么要我速去成都?”

  “信是章志的笔迹,难道是特委出了问题?”司仲想起上次去重庆汇报时,他曾经交代过:“紧急情况下中心县委可以直接向省委汇报工作……

  翻来覆去,司仲怎么也想不出个名堂来。考虑了很久,才对卓开立说:“情况有变,立即通知各区委暂停一切活动,等候指示。”

  卓开立走后,司仲赶快同暴动大队长胡麻子,研究制定了!开县中心县委的急。司仲在了,

  说:“你去尚一会,我去发通知。”

  天刚麻麻亮,胡麻子来叫醒司仲,说三哥,卓记杂货铺的伙计武云寿来了!”

  “快请他进来。”司仲从床上跃起。

  武云寿脸青面黑地进来小声对司仲说:“昨晚,卓老板回家不久就被便衣队抓去了!”

  “抓走了?!”司仲惊问,“抓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武云寿回答说,“卓老板双手被反铐着,嘴也被堵上了,他又跳又叫我啥也没听清。只见他的头朝铁锁桥这边摆了几下,我猜出他是要我马上到这里来送信,等抓人的一走我就摸黑来了。”

  司仲对武云寿交代了几句后,忙让胡麻子安排武到井下去隐蔽。胡麻子匆匆赶回时,又带进来了尹老二,尹一进门就哭着对司仲说:“三哥,昨天黄昏龚校长就被成都来的便衣队抓走了。我见势不对才从后门逃出来的。”

  尹老二是随中心县委副书记龚志平,到宣汉县南坝场去建立秘密联络站,准备与红四方面军打通关系的。没想到建立起几天,龚志平就被了。

  “你走了一天一夜,去休息一会儿。”司仲看着非常疲惫的尹老二说,“有事再叫你。”

  尹老二刚去里间床上躺下,中心县委机关的通讯员李海生从义和场赶来了。他向司仲报告说昨天中午,中心县委委员梁五可被上面来的便衣抓到乡公所拷打了半天,没吐一个字!擦黑把他往县里押,过龙洞岩时五可扭住两个便衣跳岩身亡了!”

  司仲的头了!

  站在一旁等着拿主意的李海生,禁不住眼泪直淌,巴望着司仲。司仲也想大哭一场,可一见李海生那样了,立即将眼?目咽到肚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道:“昨天傍晚,龚志平被捕一中午是梁五可一晚上是卓开立?……天哪!难道是龚志平出卖了五可和开立吗?”

  司仲走近李海生,问:“你暴露没有?”

  李海生我是乡公所的杂役,他们不会怀疑我。”

  司仲拿出五个大洋给李海生说:“那一你马上返回去,把五可的后事力、了。”

  “一副棺木两个铜板,办丧事用不了这么多钱!”

  “剩下的交给杨九妹做生活费,她孤儿寡母的将来怎么办?”

  李海生接过钱,迟疑了一下,转身走了。

  司仲对胡麻子说你马上出发,去完成卓开立没有来得及完成的工作通知各区委,立即停止一切活动,由区委书记和各中队长将武器、弹药分开埋藏好,迅速就地隐蔽待令。再去司君同你今晚赶到谭天万家,我在那里等你们,汪丁竹这里我来对他讲。”

  胡麻子点头转身出去后,司仲进至U里屋叫醒尹老二说:“你的关系在胡麻子那里,龚校长没掌握,所以你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赶快去龚校长家,告诉潘大姐龚校长被捕的情况后,你立即赶到谭天万家去。”

  尹老二一走,暴动大队矿工中队长汪丁竹拿着一套下煤井穿的窑衣进来了,他对司仲说三哥,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呀?夕卜面有点不对,炭坝那边突然来了十几个化装成挑煤工的小白脸。赶快换上这身窑衣,我送你从一号废井出去,抄小路上山!”

  司仲向汪丁竹布置完隐蔽任务后,微笑着说:“没关系,他们来了我们就走,这叫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等我们打得赢时,再回来吃掉他们!”

  “明白!”汪丁竹笑答。

  五更时分,司君和胡麻子先后赶到了谭天万家里。由胡麻子担任警卫,剩下的三个中心县委委员开了一个紧急会。司仲通报了近两天发生的情况,最后决定说:“我走后,由天万代理书记,坚决执行隐蔽待命的方针,保存好革命的火种,不能让基层组织有一个党员暴露。二是埋藏好武器,那是我很的一点命根子!”

  谭天万说龚志平如果叛变了,敌人为什么没有对我们下手呢?黎巡视员没有回音,章志写信叫你去成都会不会是个圈套?”

  司君说:“是不是敌人故意先不动我们,让三哥去成都自投罗网,再将我们一网打尽?”

  司仲心急火燎地说一定是特委出了问题,我们要争取在敌人向省委下手前,将消息报告给省委。当前,省委的安全比我们的生命还重要!”“那你能一”谭天万欲言又止。

  司仲急切地说:“照蒋介石这个腐败机构的办事效率估算,一周之内这些情况还报不到成都。我和胡麻子昼夜兼程,完全可以赶在他们的前面,让省委赢得时间及早采取措施,避免一场无法估计的损失!至于圈套嘛一”他严肃地说,“特委和省委的领导都是久经考验的革命家,我们都是基层领导,怎么能怀疑自己的上级呢?决不能用这种言行去影响我们的同志啊!”

  “三哥,你一”谭天万真有点受不了,“能不能再等一下,万一上面再送来消息呢?”

  “那就该你具体处理了。”司仲缓和了口气说,“对不起,我刚才是急了,不该说那些话。”

  “要不一”谭天万想了想说,“我替你去,家里这么重的担子我怎么担得起啊?”

  “这不行。”司仲坚决地说,“一方面你完全能胜任,另一方面省委要见的是我呀,党的纪律能容许我往后退吗?”

  “天万同志,我保证服从您的领导。”司君诚恳地说,“留下来的也不一定轻松。”

  “好,我服从组织决定。”谭天万从身上拿出一张兑票交给司仲说:“带着吧。”说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钱带子,系在胡麻子腰上说:“这里是两百块大洋,在路上用。兑票在成、渝两地都可兑现。”

  司仲看过兑票说?“天万,现洋已足够了,还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说万。

  谭天万急了:“穷家富路!你这是特殊任务,多带点为上。一旦有了急用,你再刨急火谷来得及吗?”

  司仲坚持说那也不能只用你一个人的钱!”

  “那有什么?”谭天万推着司仲的手慢声细语地说,“为游击队买手枪,你卖田卖地,为什么就不让我也作点贡献?”

  司仲默默地缩回手,将兑票放进内衣兜里,带着胡麻子奔上了去成都的。

  司仲和胡麻子走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下午到成都住进旅馆,栽到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赶紧起来吃点东西,两人便按商量好的办法一起来到九思巷去看动静。

  进了巷子口,司仲和胡麻子各走一边,司仲稍前,胡麻子靠后,两人始终照应着前行。到了4号门前,司仲掏出一个铜板给路边的一个小孩,指着12号对他说你去那里找蒋致君先生,看看他在家没有,如果没有,你出来时摆几下手各自走。”

  小孩高兴地拿着铜板去了,一会儿出来,跑到4号门前东张西望,没有见到司仲,只摆了几下手就走了。

  换了位置的司仲,移到12号门口的对面,躲在一边观察。小孩走了好大一阵子,未见可疑情况,才大胆地走到12号门口,问坐着纳鞋底的胖女人:“大姐,请问蒋致君先生在家吗?”

  胖女人懒洋洋地仰头看了司仲一眼说:“当真今天有客人来哩!”然后又扎一针下去,右手拉完长长的线绳后才回答说:“蒋先生不在,走时说了,如有客人,请明天上午来。”说完,又纳起鞋底来。

  司仲转身回了旅馆,刚在房里坐下胡麻子就进来了。

  司仲笑着对胡麻子说:“我得去买一套西装,这个地方太以衣帽取人了,那个胖女人见我穿得孬,不爱理人。”

  “哈!”胡麻子笑着说,“遭冷眼,舍得花钱了?我看见那胖女人对你爱搭不理的,就想到是嫌你土气。”

  第二天,司仲换了身墨绿色的绸短装,戴一副金架子平光镜,配着一双黑亮的软底皮鞋,虽然不算阔绰倒也少了几分土气,他着实没舍得花上几十个大洋去买一套昂贵的西式夏装。因为走得急他未能回家去取钱,

  掂量着兜里的钱全是谭天万缴的党费。胡麻子也换上了谭天万给他准备的一身灰色土布短装,扮成一个卖香烟的小贩,跟着司仲一起来到九思巷。

  12号门前,有一个人在擦黄包车。

  司仲示意后边的胡麻子注意后,便十分貌地走近擦车人问:“师傅,请问蒋致君先生住这里吗?”

  “是!”擦车人也没正眼看人,边擦边答说。

  “请您帮我看一看,他在家没有好吗?”

  “好嘛,你等等。”擦车人爽快地应着就进院子去了。

  一会儿,车夫出来未见问讯人,又不惊不诧地埋头擦车了。

  闪到一旁的司仲,观察了好大一会儿,见12号门前没有什么异常,便回头暗示胡麻子,得到胡麻子的点头后,便又走近擦车人说:“对不起,师傅!我买烟去了。”说完递给车夫一支。车夫接过烟,淡淡地说:“没关系,蒋先生请你进去。”然后又继续擦车。

  司仲转身用左手捋了一下头发,借机扫视了一下四周,慢慢地进了院门,胡麻子靠近擦车人,机警地监视着大门口。

  司仲一进院,就有一个蓄着分头、穿一身浅蓝色绸子短衫的男子迎上来笑问:“先生,您是找蒋先生的吗?”

  “是的。”

  “里屋坐,里屋坐。”他伸出左手指着东厢房说,“他正好在家。”

  司仲进了东厢房,那人向里喊着:“蒋先生,来客人了!”

  接着,从里间走出一个约三十岁,蓄着小分头的男子,他抖了抖白色的绸大褂后,问司仲:“先生,是您找我吗?”

  司仲见对方也是年轻人,便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说:“想必您就是蒋致君先生?”

  “正是,正是!请坐,请坐!”

  “听口音,先生像是下川东人?”

  “是的。”司仲微笑着点头说,“请问张先生的病好了没有?”

  “好了一个多月了。”

  这时,昨天纳鞋底那个胖女人送来两碗茶,放在茶几上就退出去了。司仲揭开茶碗盖子,看后说:“你们这里的茉莉花很干贵吧,一碗茶里只放两朵?”

  蒋致君说对不起,是胖大姐搞错了,这碗才是你的。”忙端起茶碗与司仲的换过,再去拿暖瓶倒开水。

  司仲揭开茶碗盖子一看,正好是四朵香味扑鼻的茉莉花,于是走过去轻声对蒋致君说致君同志,我想立见章志同志!”

  “喝了茶再去吧?”

  “不渴,我们马上去一”

  “那好,”蒋致君立即领着司仲走出院子,边走边对司仲说,“现在成都风声很紧,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源源不断地涌进川来。驻成都的146特别行动部队,就是专门对付我们的,这一点上,刘湘倒是与他很合作。你要特别小心啊!”

  “下面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司仲说,“我们的工作怎么办?省委有没有新的安排?”

  蒋致君微笑着答道:“对川东的情况,省委可能知道得不是很多,你去汇报了,领导会调整部署的吧。”

  两人散步似的,边走边谈,来到了苦竹林街,又转身走到瀛环中学门口一“不许动!”一下子上来七八个提着二十响匣子枪的彪形大汉,将司仲和蒋致君围起来。

  “不要慌,司先生,让我来应付。”蒋致君小声对司仲说后,转身大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人?”

  司仲机警地一思头,与跟在后面的胡麻子打了个对目艮,胡麻子得到撤退的示意,赶紧钻进拥挤的人流。

  便衣们不由分说,硬将司仲和蒋致君推进瀛环中学大门,关进禁。

  不大一会儿,蒋致君被几个便衣押走了。

  这时,一个红鼻子大汉走过来问司仲:“你是哪里来的?你倒霉了吧!”

  司仲瞥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就靠墙闭目坐下了。

  “你还保密呀?”红鼻子一个劲地说,“大不了也只是个小萝卜头,高级领导人都到人家那边当大官去了,你还蒙在鼓里哩!”

  一个年轻人也走过来对司仲说:“好好想想吧,是谁出卖了你呀?我们几个也是被人出卖了才进来的。”说完,慢慢地走了。司仲斜眼看去,他裤腿上还留着鲜红的血迹。

  “召民,他不说算了吧,何必去逼问人家?”

  “召民一”司仲脑子里嗡了一下:“莫不是川东特委委员沈召民?司仲立刻又闭上了眼目青,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不知何故,那个叫召民别逼问人家的年轻人,自己也走过来对司仲说我们都是年轻人,交个朋友吧。”司仲睁开眼睛看着来者,来者微笑着介绍说刚才过去那个叫沈召民,我叫柳仁厚一”

  “是川东过来的吗?司仲打断柳仁厚的话。

  “是的。”柳仁厚小声回答说,“我俩都是川东特委的。”

  “特委委员?”

  “是的,现在这已不是什么秘密。章志那狗东西叛变,把我们骗到成都来作为他献给主子的见面礼!”

  司仲一怔,心想:“川东特委完了!”

  “啊!一”柳仁厚忽然抓住司仲的手若有所思地问,“听口音,你一定是开县的司仲了?”

  “是的。”司仲歉意地说,“我对二位真是早闻其名未见其人!没想到我们会在这个地存见面!”

  沈召民见柳仁厚和司仲一见如故,又走过来。柳仁厚拉过沈召民指着司仲说他就是开县中心县委的新任书记!”

  “司仲!”沈召民也弯下腰来坐在司仲对面,小声问,“老张没跟你一路吧?”

  “他早已离开了我们那里。”

  “那好,那好!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就好!”沈、相卩异口同声地说。

  “我被章志利用,成了他的笼中鸟!”司仲气愤地说。

  “别难过,别难过!”沈召民说,“这次是从上往下一网打尽的,防不胜防,没办、法。”

  “你可能还不知道,”柳仁厚对司仲说,“首先是省委组织部长汝平在牛市口被捕叛变,他供出了省委书记牛克前和章志。牛、章被捕后也都叛变了。他们三人都当上了146别动队的校级军官,穿上那身黄狗皮审问过我们了。”

  “啊!又是别动队?”

  “是的。”

  “大家快来看!”红鼻子指着窗外戴上校肩牌的人大声骂道,“那就是****的叛徒汝平!”司、沈、柳三人一齐站起来,看到所有的牢房窗户上都射出了愤怒的眼光。

  汝平见状,飞快地溜走了。

  “司仲!出来过堂!”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便衣高声大叫。

  司仲转身与沈、柳存头后,迈步出去了。

  汝平上校见司仲进到审讯室,笑容可掏地站起来,指着一把木椅说:“请坐,请坐。”

  司仲毫不客气地坐下,昂首迎天。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汝平三十多岁,操湖口音问司仲。

  “川东开县,司仲!”

  “啊一,果然一表人才!”上校暗自赞叹的同时,意识到要征服此人,恐怕很难呀,于是佯装笑意说,“研究你的任职时,章志介绍得很详细,大家都羡慕你年轻有为,今日得见,真乃雄姿英发!”

  “要想得到什么,快说!把我骗来,让我误人罗网算什么本事?”

  “不是,不是!”上校认真地说,“是派蒋致君请你到这里来的。”

  司仲一听,心想:“省委这一窝拉子都叛变了!那么,卓开立、梁五可、龚志平的被捕不言而喻也是这帮叛徒的一揽子计划了?”

  “司仲同志,老张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去完成党的另一项任务去了。”

  “黎可能呢?”

  “他不是早回成都了吗?”

  上校本欲发怒,又强忍着说道:“我是个很爱才的人,希望你能很好地合作,当局艮想重用你哟!”

  司仲故意问道:“你就是那个组织部长汝平吗?”

  “是的,是的。”上校很谦逊地笑着说,“如果你愿与当局合作,马上办个手续,就委任你为中校副队长,仍和章志同志一起干,他正你副,又一起合作共事。他很欣赏你的才干,多次向别动队刘司令推荐你。”

  司仲反唇相讥:“我们还是同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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