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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上)》 作者:陈海星

第3章

  他来不及多想,背起女学生就朝前跑,见弯拐弯,遇角拐角,筋疲力尽了,才将她放下来。一看:女学生的左肩中了一枪,鲜血染红左半身。他立即撕下自己的衬衣,赶紧替她包扎了,背起又往前跑。到巷子尽头进了一家德国诊所,医生检查后对他说:“幸好弹头没伤着骨头。”医生很快取出了弹头,细心地包扎好了,说:“不用换药,几天就会好的。”

  女学生醒来,掏出钱来付给了医生。和司仲互通了姓名后说:“司先生,您能不能把我扶到旅馆去?我自己已无力走出去了。”

  他点头说可以。”

  他挽着她走出去,在就近的一家大旅馆住下了。

  登记时,她在一边告诉他:她家住四川成都,现在复旦大学化学系读四年级。他告诉她:他家住下川东开县,现在东方艺专学钢琴,马上就要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秋韵来敲门:“司先生,起床了吗?”

  司仲拉开门笑着说:“早起来了,正在练拳,快进来坐。”

  沈秋韵刚坐下,司仲就小声对她说:“昨晚你睡后,我到街上去转了转,听茶馆的人说,中央日报社附近有几十名学生被杀害了,军警在街上见学生就抓。我立刻到商店去买了一套西装,这不就穿上了,不知合不合身?

  “合身,合身。”沈秋韵上下打量着说。

  “我还给你买了一套。”司仲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蓝色的毛料女西装,对沈秋韵说,“我估量的尺寸,不知你穿着行不行?不行我拿去换。”边说边将衣服递给她,“快换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南京!”说完拉上门出来了。

  沈秋韵换好衣服打开门,司仲看了说:“正好,挺合身。”

  沈秋韵打了一个寒战,感激地说:“谢谢!昨天好险,要不是遇上你一”眼?目夺眶而出。

  司仲忙说不用谢,我们是战友嘛!”

  秋韵了。

  “司先生,我们一起回上海吧,我这个样子一路上很不方便。”

  司仲犹豫了一下说:“可以嘛,一路上,我们就兄妹相称,你委屈点,改名司音好不好?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她点着头。

  “还有一”司仲说,“过哨卡有人盘问,你只说是同哥一起出来参观中山陵的,还要到上海亲戚家去玩了才回成都,别的什么都不要说,一切由我来应付。”

  在司仲的精心照料下,他们顺利地回到了上海。

  回到上海,沈秋韵的伤口化了脓,住进了医院,每逢星期天,司仲都要去看她。出院那天,她将一块蝴蝶碧玉佩摘下,双手捧到司仲面前说:

  “哥,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一对护身符,还有一块在我妈妈那里,这块送给您一”

  司仲看着她那双无限深情的眼睛,实在无力推开她的手。良久,才开口说我的家远隔成都千山万水,毕业后一”

  “毕业后我们一起回成都,”沈秋韵含情脉脉地说,“我的父母都回信答应了,他们欢迎你春节到我家去过门哩!”

  “回成者?”

  “不好吗,”她不解地说,“你学的西洋音乐,你的听众在城市呀!”

  “我家还有一位孀居的母亲,而且一”

  “我父母又不是要你去做上门女婿,”沈秋韵笑着说,“我还有个姐姐和姐夫,他们说过要回来照顾二老的。我们另买一个小院,完全可以把你妈妈接到成都去的。”

  司仲沉默了。

  沈秋韵默默地将玉佩戴在司仲的脖子上。

  司仲凝视着沈秋韵,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眼前这位短发如墨,穿着浅蓝学生装,比自己矮一头的恋人,原来是一个肌肤白晳、细腻,眼目青清澈、明亮,仪态端庄,表情严肃的姑娘,竟然如此地使人心潮澎湃……

  “如果我们将来的结合,完全是为了个人的幸福,而幸福的全部又只是爱情的话,那就等于毁掉了这个幸福。”司仲缓缓地摘下玉佩,“你说呢?”

  她睁大眼睛看着司仲,有些激动地说我才的决定你以为是一种轻率的冲动吗?”

  “不,我是说一”

  “我想过,将来我们在一起,仍可以醉心于一个共同的理想:你的爱国梦也好,我的科学梦也好一殊途同归,共同地为振兴中华而奋斗!那样,我们的生活不是更加绚丽多彩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司仲再也无力拒绝了,又将玉佩挂在脖子上,放进内衣里……

  司仲和沈秋韵原打算拿了文凭一同乘船沿长江而上,到万县下船,沈秋韵同司仲一起先去开县见婆母,而后再一起去成都秋韵家见岳父岳母。不料毕业时,沈秋韵的大姐在广州与牛克前结婚,她的父母早去了牛家,要她也赶去。司仲只好个人回家,约定两月后,在成都团聚。自那次话别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你一”结束了回忆的司仲,发现沈秋韵仍然呆呆地坐在侧边,直盯着她手里那块闪耀着绿色光亮的玉佩。

  “想问我什么?”沈秋韵抬头看着司仲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至这里?”

  司仲不语。

  “告诉你吧:见到你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章专员的安排,显然他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啊!你不是要学钢琴吗?”司仲警惕着,心想,“这该不会是他们用的美人计吧?”

  “是!那我们到琴房去吧。”

  到了楼上琴房,司仲坐在大钢琴前问道你想欣赏哪支曲子?”

  “你忘了,我从不强求别人为我做什么,”沈秋韵十分委屈地说,“我只恨自己错爱了一个我至今还对他痴心未改的人!”

  司仲不再说话,打开琴盖弹起了《扬子江风暴》插曲《苦力歌》。

  沈秋韵也和着唱了起来:

  “我们不做亡国奴,

  我们要做中国的主人!让我们结成一座铁的长城,向着自由的路前进!

  “干什么,干什么!”楼下的黄营长吼了起来,“死至U临头了,还乱弹琴!”

  沈秋韵站到走廊上大声对底下说:“你不也是东北人吗?忘记了九一八!

  “嗨!一”黄营长悔恨地把头一低说,“我哪知道是沈小姐你哟一”,红着脸跑开了。

  她回来对司仲幽默地说道一·二八的抗日英雄,真是位卑未敢忘忧国呀!

  司仲不答话,又弹起了《满江红》……

  一曲终了,司仲问沈秋韵:“你也当我是乱弹琴吗?”

  “当然不是。但我也不认为困兽犹斗就是英雄行为!”

  “什么意思?”

  “应审时度势。”

  “何以为之?”

  “凡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死也不讲!出卖自己,求生而得死!”

  “好厉害的辩证法!”司仲暗想,“她到底是敌?是我?”

  沈秋韵看了看表说十二点了,我该回去了。”

  “不行,不行!”章志从楼下上来阻止说,“今天中午我给司老弟洗尘,弟子哪有不陪大师之理呢?走,走,走,我们一起下去吃了饭再说吧。”

  客厅的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章志祝酒。

  等章干完,司仲举杯走到门前,望着苍天说:“这一杯,遥祭北上抗日牺牲的红军将士!”说完将酒泻在地上,他立刻斟满一杯又走到门前说,

  “这一杯,遥祭为共产主义牺牲的梁五可烈士!”又将酒一线泻在地上。

  回桌。

  “唉!五可也太性急了。”章志惋惜地说,“他虽没有读过书,可人年轻,工作热情高,我们同样用得着的!”

  司仲针锋相对我以为一他无愧于我们的时代!”

  “老三,你一”章志被激怒了,但马上又装出大家风范的样子,“老弟,当初我来这里也跟你是一样的心情。可牛、汝二领导都对我说,中央红军已在雪山草地覆灭,红四方面军在陕南也遭惨败,通南巴根据地变成了一片白色。我想,省委书记、组织部长都这样了,我一人何以撑天?”

  “因此,你就来拉兄弟一把?”司仲蔑视。

  “现在,共产党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了,老弟你要看清形势啊!”

  “章专员,我很佩服你!”司仲一字一句地说,“你倒来倒去都可以当官,真是识时务的俊杰了。”看着眼前这个原来还十分革命的面孔,几个月后却变成了叛徒的嘴脸!司仲心里涌出一股刺胃的酸水,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恶心,根本没有胃口吃饭了。

  章志却十分“友善”地说:“历史把我们推上了这个政治大舞台,你不表演行吗,老弟,我也曾舍家为革命啊!譬如你去年在重庆带着那么多重要文件回家,想操大步走路,我一考虑那很不安全,让你乘滑竿打扮成富家子弟,以此在路上躲过盘查。可是当时我手里没有一点可动用的经费了,为了革命,我卖掉母亲给我订婚用的五世传家的宝石戒子,全部充作了你的路费。那么,现在就不同了一”

  “汝平已告诉我了,你已成了富翁!”

  “老弟一,”章志仍然耐心地讲着,“我们都是读书人,不免有些清高而不讲现实。过去我们共事十分清苦,现在完全可以脱离那种窘境了。你是个孝子,还没成家。将来有了丰厚的收人,可以将你母亲接来成都,颐养天年。”

  司仲双手捏出涔涔汗水,想一拳将章志揍扁,再痛骂他一顿了事,可一想:“打骂不是战斗。”于是回敬道“我的油水已被你们榨干了,还想有什么利用价值?”

  沈秋韵听到章志说司仲还没成家,就勾起了心底无限的思绪,她心里怨司仲分别后不给她通信交流,更不忍章志对他的这种精神折磨,想立即帮他摆脱这种困境,就嗔怪说:“二位是以政治下饭还是饭菜饱肚?”

  “对,对,对一,”章志连连点头说,“吃饭,吃饭,往事不可追呀!”

  司仲三五两下吃完了那碗白米饭,没动一点菜就下了席。

  沈秋韵跟着下席,拧干一张毛巾递给司仲说:“司先生擦擦脸吧,天气太热了。”

  司仲推开沈秋韵递过来的毛巾说谢谢你,我已经没有脸了!”

  章志怒在心里,脸上挂笑:“沈教授,你的老师是个很风趣的人吧?不要紧,接触多了就习惯了。”心里却暗暗地说:“司仲,我一定要用韧性来战胜你!

  沈秋韵缩回手,看了司仲一眼,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和难过,心里却又无怨无悔无恨……

  “章专员,电话。”黄营长又在门夕卜报告。

  章志接了电话回来说:“我又得出去了,真不好意思,那你们继续切磋琴艺吧,等我回来,吃了晚饭再走,一定一定啊!”

  章志一走,他们又来到琴房。

  司仲弹起了毕业时,为他的南京奇遇而作的《金陵晚风》曲,沈秋韵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轻声对司仲说:“共产党六亲不认,你何必要用它来折磨我呢?”

  琴声戛然而止,司仲反驳:“你不要把对我个人的认识,扯到一个伟大的组织上去好不好?”

  “不是吗?你回家参加了共产党才退的玉佩!从此和我音讯断绝,难道这还不足以为证?”

  “哦一,”司仲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说,“那封信你还记得?不是说过了:……从此,我将对你的爱,深藏心底,永不一”

  “永不什么?”她迟疑了一下怒斥道,“爱一难道不是志向的一致吗?你选择了人生新的道路为什么不告诉我,叫我怎么去努力成为你的同志?如果只说你在南京救了我,而我以身相许的话,那还不算爱情。回到上海后,我深深感到你是一个有高度责任感的人,赠玉佩把自己托付给你,你接受了我的玉佩。可回到你的老家,就自食其言了,还要呓语什么把爱深藏心底!”她不容司仲插话,“前几年我为了填充脑子里被你抽去的空虚,去美国读书。但我并不喜欢那种性开放的社风。我是炎黄子孙,

  仍崇尚中国女性的含蓄情感和保持自己的贞操!更讨厌把爱字挂在嘴上一因为那是时髦的欺骗!现在,不少人喜欢那种在酒吧、舞厅或街头巷尾都可以拾到,也不要承担任何责任的轻狂的拥抱和亲吻一可我认为那不是爱!那是低等动物的性发泄!”她问道,“你能告诉我,你说的爱是什么和要什么样的爱吗?”

  章志上楼来了,笑问:“二位在讨论一个什么命题呀,这么热烈?”

  沈秋韵站起来笑答我在朗诵一首我最喜爱的莎翁作品,想请司先生为我谱曲呢。”

  “啊,谱曲嘛,”章志边说边坐下,“这是司老弟的拿手好戏呀!完全可以信手枯来的。”

  “报告章专员!”黄营长进来附耳对章志说,“汝大队长请你马上过去。”

  章志很不高兴地起身说:“他又来凑什么热闹!”回头对司仲和沈秋韵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呀!又要出去一趟,真是身不由己啊!”

  “你为什么不生气?”章志走了,沈秋韵问司仲。她没等司仲回答递过一张报纸给他说:“你沉住气,我马上出去设法营救你。”

  “不要去为我浪费精力和时间了。”司仲说,“从这里活着出去的人,也就等于死了。”

  沈秋韵满怀信心:“请相信,我会让你体体面面地出去的。”

  “不可能的,”司仲深情地看着她说,“如果我不在人世了,请你亲自去看看我的母亲,告诉老人家她的儿子是一个真正的人!”

  肩负了崇高信任的沈秋韵,心里既高兴又沉重……她决心豁出一切把营救司仲出狱的渺茫希望变成现实。

  瀛环中学被别动队征用,已摘下了禁闭室的牌子,全部改成了牢房。天一早,司仲就被押回了瀛环中学,关进一个挤满了人的大牢房,闷热的空气里充满了臭味。

  司仲看看屋里没有一块空的地方,就在门边一侧的稻草上,倚墙坐下来。屋里的人,愤怒的、沉思的、困倦的,似乎都在想着一个同样的问题:“我为什么被捕?”

  时间回到三年前,那个深秋的下午,县职业中学的音乐室里,司仲在教唱自己谱写的新歌:

  “中华男儿血,

  应当洒在疆场上。努力向前跑,莫把家乡望,打败小东洋。快快拿起枪,子弹推上膛。

  打杀汉奸雪国耻,义无反顾上战场。”

  刚下课,校长龚志平就走来问:“司先生,这首歌一”

  “是我刚作的。”

  “词曲都是吗?”

  “是的。”

  “校长!孟乡长来了。”远处有人喊。

  龚志平面有难色地说下节课教点别的歌吧。晚上,请到我家来详谈好吗?”说完走了。

  晚饭后,司仲忐忑不安地来到了龚家大院,龚志平东转西拐地将司仲领到后院自己的卧室兼书房里。他沏了一杯龙井茶递给司仲说:“请坐,

  这里可以自由地讲话。我们畅所欲言地摆摆龙门阵好吗?”

  司仲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时,突然看见上面摆着一本油印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小册子。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问:“龚校长,您也读这种书吗?”

  龚志平微笑着说这是意外得到的,从日本回来时在上海买了些书,托书店邮寄,书到拆开一看,却多了这一本。免费看阅岂不美哉?哈哈!”

  司仲也笑了,他拿起书翻着说:“这字刻得可真好,装订也漂亮,可否借我一阅?”

  “开卷有益嘛!”龚志平收住笑容说,“这可是禁书,要杀头的。”

  “杀就杀吧!”司仲切齿拊心,“该不会再来个焚书坑儒吧?”

  “哈哈!读书虽无罪,不得乱翻书啊!”

  “哈!”司仲笑着翻阅起来。

  “龚校长,孟乡长来访!”两人正说得起劲时,门外有人喊。

  龚志平说:“这个瘟神,白天说异党,夜晚又是来谈异党吗?司先生,

  你就在这里看书,我去去就来。”

  龚志平返回卧室,司仲已将书看完,笑问:“龚校长,你喜欢这本书吗?

  “那不过是作者的一之见,不敢苟同。”

  司仲思量了一会儿又说龚校长,你认为办职业学校,搞工业救国这条路走得通吗?”

  “你说呢?我认为,人虽不可以好高骛远,但看准了目标,矢志不渝地去做,总比空谈要好吧?”

  “对极了!”司仲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说,“目标是精神的力量!可我正在十字路口,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路。你是学者,请指点迷津,

  “不要那么悲观,”龚笑着说,“你是一个身体健壮的年轻大学生,几经磨炼之后,一定会找到人生最理想的目标,为振兴中华作出重大贡献的。”

  “我最理想的目标就是一,”司仲轻轻地唱道,

  “北方吹来二月的风,惊醒我们苦弟兄,无产阶级快起来,

  联合农民去进攻。红旗一举千里明,铁楼一举山河动,中国诞生共产党,燎原星火满天红。”

  “想找共产党?”龚志平惊问。

  “是的!只有中国共产党,才是当今一解国难,二救民生的希望!”

  “你找到了?”

  “没有,我从上海到成都,从成都到家乡,国民党当局到处都在喊抓共产党,可我连一个影子也没见着,真是急死人了!”司仲缓了一口气说,“不过,就是找到头发白一我者卩不会放弃!”

  龚志平:“你真要找——我想总会找到的。”

  回到职校,司仲对龚志平家的那本书和他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想了一夜,但总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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