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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军事小说 > 《山魂》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章 盼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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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魂》 作者:范康

第1章 盼归

  山林没有再伐的木材了,披着荆棘和幼龄乔木的兽皮,烈日当空照耀,雪白的云朵悬在碧空,就像蔚蓝的大海上漂浮着一座座美丽的冰山。酷暑季节,山坳里的村庄似乎闭在蒸笼里,山岚自山坡滑下来,瓦片似的山地里纷舞着烤烟高昂的绿叶,沉闷的村庄喘过一口气来。鸡在啼鸣了,狗也狂吠一阵,依稀可闻的是村邻高声的谈论。

  淑华大妈站在地头发楞,眼前浮跃着海的绿波,空空的背篓小山似的压在肩上。这一株株烤烟着实喜人,只是底部的叶子已由墨绿变为淡黄,茎杆早已发白,过早成熟的已枯黄脱落了,或是腐烂掉,留下一段软软的黑茎。

  村里其它烤房都冒出了青烟。远在异乡的读书的孩子还没回来,这烟怎么烤呢?她范愁了。

  听见村里的一阵喧闹,淑华大妈拿手遮住前额,往天空一瞧,一团强光得她眼前金星直冒,揉揉眼,就见核桃、杨柳似的絮子在眼前飘舞,抓一把,什么也没有。阳光投在脚下的影子快吃不住脚了。她叹息一声,不大情愿地往回赶,又一次空空的背篓在肩上晃动。

  回到家里,点把麦草塞进灶孔,一股黑烟便冒了出来。她呛着了,吭吭地咳嗽。

  “烟茎白了吗?”隔壁的床上躺着承德老爹,听见灶房里的咳嗽便问。

  “咋没白,脚叶烂净啦!”

  “脚叶短,不值钱,烤着费柴嘞!”

  大妈听腻了这种宽心话,拿袖子擦把脸,脸上沾了锅黑。自水缸里舀瓢净水,咕咚地喝一气。又一瓢添进锅里,热锅咝咝直响。

  她撑着面盆和面,猪打破锣似的叫。她没好声地骂:

  “死砍脑壳的,就贪吃,哪有这么馋的嘴哩!”

  门响一声,小脑袋伸进推开的门缝里,一双乌黑大眼静静地盯一阵。婆在和面,没时间搭理他。

  “好像我么爹回来嘞,婆。”

  大妈听见孩子那细细的、尖尖的、喜鹊似的声音,她乐着,慈祥地笑了。

  “毛孩儿饿了,婆擀面给你吃。你妈呢,她在煮饭了?”

  “我妈也煮饭。婆,你煮啥饭?”

  “哎呀,真是婆婆的小心肺儿!”

  “婆,我们狗咬人咧。”

  “去看看是哪个?”

  门外狗在叫,铺天盖地的。小脑袋缩回门外,不久又伸进来。“婆,好像我么爹回来咧。”

  大妈丢下手中的活儿,拿沾满面絮的手开门。院前的公路上有路人走过,他们说着话,吐着一团团青烟。她轻刮一下小孙孙的脸蛋儿,笑道:

  “乖孩儿,莫卖白。婆老上你当。”

  “婆,不骗你。我还以为是么爹回来咧!么爹咋还不回来呢!婆,么爹咋还不回来呢?”

  “么爹给毛孩儿卖玩具。”

  “不是呀,婆。毛孩儿也想么爹哩!”

  小脚站起来,手儿往婆脸上够,“这有黑黑。”

  “锅黑。”

  “这有锅黑。”小手还往上探。

  “毛孩儿脸蛋上还有面团呢!”

  “嘻嘻。”袖子擦在脸蛋上,孩子乐了。

  做好饭,向里层端去。回到灶房,她又将药罐熬上,这才坐上矮凳,端着大碗面呼呼地往嘴里送。孩子偎在她腿上,张着小嘴接婆送来的面,小嘴吃得砰砰响,小猪似的。黑眼珠却盯着婆唇没上蠕动的黑痣。盯着盯着,忍不住笑了。“黑虫虫在跑哩!”他说。

  “黑痣。”大妈纠正着。孩子总把“痣”叫“虫虫”。

  “黑痣在跑哩!婆。”小聪明的,总会这样说。

  药罐开了,咕嘟咕嘟地煮,悄悄地,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像中药铺子。“呵,屋里熬药呢,味道好重哟,进门就闻得见。”年轻的妈妈来抱孩子吃饭,进门就直嗅鼻子。“爹这段时间少咳嗽,找医生了?”她将一盘菜放在灶头上。

  “端菜干吗,都吃过了。娃也吃饱罗。”

  “听背板的说,我还真以为他回来。我下了一碗多米,恐怕要剩半锅哟!这些背板的,个个爱收拾冤枉。”

  “哪能听他们的话,个个油腔滑舌!”

  “娘,你们烟总该烤了。要不,下午我来帮忙。反正他不回来,三天两头的,尽叫人担心。大禹治水还不敢忘家!”

  “妈,我吃饱饱了。”

  妈妈来抱他,他却抱住婆的腿。

  “总是婆的面香,沾住嘴啦!”

  “唉,钱难挣。我看阿牛的生意也不好做!”

  “愈见挣不到钱了!娘,”她蹲下身来,理着孩子的衣服。“我看你们草也没薅。地里的苞谷扯喇叭口,戴红帽儿,阔大的叶子都搭棚啦!”

  “活路多得堆成山,跐不开哟!你今年自己在家里,娃又拖累着,见天做不了活路,日子也苦哟!洋玉也没动锄?”

  “哪有时间。这才薅完苞谷草。娘,依我看,洋玉还得尽早挖,久晴势必有久雨,烧了皮就烂在地里!今年你们洋玉不多,过几天我帮你们挖。”

  “就怕在雨前挖空心思不回来。”大妈喝尽碗底的汤,起身找药碗。

  “再说几千斤呢,烂在地里多可惜!”

  “堆成山的活路,跐不开哟!”

  “话是这么说,到时猪吃啥?”

  “顾这头,就顾不上那头。我心里搁不下这几亩烟。大川念书还指望它!一想,我就愁苦得没魂。”

  “再说,往后猪吃啥?冬天里割不上猪草,萝卜只有那么多,就指望洋玉喂猪。”

  “唉,草没薅,到地里不敢看哟,青蒿和狗尾巴跟苞谷苗赛长哩!柏林边上那块地是你帮了薅的?”

  “都几天了。我碰上就给薅了。”

  “这个挨板子的也不回来,我急呀!大川要不念书,我日子比哪个清闲。你以为我不会当老太婆,哼,一群孙子围住,这福都会享哩!”

  “大川也留住,日子就没盼头!”

  “你没问哟,送他念书,过的啥日子!假使他不念书,娶个小媳妇,谁不红我眼?”

  “大川眼光高哩!他念得书,家里送得总有个心肠。将来说不上还当大官嘞!”

  “大官坐在公堂上。钱还要从烟地里找!”

  “也不急,娘。他总要回来,说不上还带个媳妇。”

  “他不回来,除非再不回来!”

  儿媳干咳一声。大妈赶紧吐了三口唾沫。正要说话,却涌上串嗝来。儿媳帮她拍背。

  “迟早要回来的,大川总在起身。再说路远,哪回不走三四天嘞!”

  “你没问,我心里像螃蟹在爬!”

  年轻的妈妈忽然捂住嘴,呕吐。

  “这娃三岁?”

  “一晃三年罗。他是五月份的。娘,你该不会忘了?”

  大妈瞅着儿媳的肚皮笑了。“那就好,那就好。”她说。听见屋里在咳嗽,他赶紧倒好药,给丈夫端去。床头木箱上的空碗换进了灶房,大妈开始洗碗。儿媳已捂着嘴走了。

  毛孩儿留在床边,他摸着爷的腿。

  “爷,不疼吗?”

  “哈哈。爷不疼。来爷抱。”小身子被拎起,半空中蹭个脸儿,放在床上。

  洗着碗,淑华大妈又开始抱怨。

  “他不是不回来,学校没放假嘛!”老爹说。

  “喝药呀。爷。”

  “就他没放假!村里的学生都考试了,就他还没个人影!我看他是不晓得好歹,怕回来受苦!这真是个不晓得好歹的家伙!”

  “喝药呀,爷。快喝嘛!”

  “毛孩儿不出声,听婆说啥,”承德老爹端过药碗,用唇试试,就拿嘴吹起来。“娃有娃的活法,青年人,要理解他。假使他不回来,还能打死他?总是他没放假!我腿要好着,哪能靠他呢。想当初不分家,你就喊天叫地,分了家又嫌人手不够。我看横竖是你的搞唱经。种烟想变几个钱,烟不进炉就急自己,其实,一动手也就那么回事!”

  洗过碗,大妈就坐在矮凳上,往胸前抹一阵,一连串的嗝涌出来,土灰的脸上又慢慢有了血色。她又唠叨起来:

  “你好不看那烟地,绿油油一,齐肩。唉,你这腿,就怕是钱也捡不回来!要不,咱们就请人干,就怕找不下闲劳力。等这个不孝的家伙回来,我要给他一阵板子!”

  “够啦!够啦!”老爹准备喝药。

  孩子盯着那黑黑的一碗,碗里有游龙似的白气。他的神情痛苦极了。似乎是让喝。他颤声问:

  “爷,不苦吧?”

  “今年庙会我去面落崖给你许双面腿,菩萨慈悲心,说不上还你双灵便的腿。若是能下地,我还愁啥?啥也不愁!唉,我就盼庙会!就怕庙会到了,那个挨板子的也不回来!……”

  碎碗声传出来。接着是孩子的哭声。

  “……”大妈进了屋,见药碗摔碎了,汤溅了一地。

  她抱出吓怀的孩子,一个劲地诓着:

  “毛孩儿不哭!不要哭了。……听!外面狗咬,莫是么爹回来了……么爹给毛孩儿买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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