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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长空》 作者:李峰

第48章 决胜(6)

  “从航校毕业到部队去飞米格15喷气式战斗机,有很大一个差距,打比方说,就像我们刚学会了自行车以后,马上叫你开汽车,而且开赛车,所以比较困难。何况部队也没有什么喷气教练机,我们从初级教练机直上米格15,难度相当大。只是经过了简短的理论学习、座舱学习,就开始放单飞了。在单飞过程中,我们有好几个飞行员起飞后,就没有落下来,摔死了。

  “记得有一次,有一个飞行员,单飞米格15,刚起飞,把飞机带起来以后,他自己就驾驭不了了,飞机就直上直上,到最顶点的时候,飞机失速,进入螺旋,往下坠。在场的苏联专家不忍心看这一残酷的场面,捂着眼睛,转过头去,掉下了眼泪。这时候,飞机‘呼’的一下掉到跑道外边——爆炸了。飞行员牺牲了,粉身碎骨。当时我们的飞行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飞米格15的,因为要抗美援朝。

  “我第一次单飞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情况,苏联教官问我敢不敢飞,我说敢飞。于是我跳上飞机,背上降落伞,开了车以后,飞机就滑到跑道上起飞了。起飞很顺利,起飞以后做一个航线回来,转个头,对着跑道着陆。在着陆的时候,飞机的速度比较大,我这个油门减速太晚,飞机落地后速度很快,而且偏出跑道了,在跑道一边的草地上滑行,一下子冲到跑道南头的大水塘,冲到水塘里去了。

  “当时我就打开座舱盖,从飞机里面爬出来,我们地面的机务人员就开着拖拉机把我的飞机从泥塘里面拉出来,拉出来以后,脏得很,当时机场有消防车,装着水的消防车冲洗一下,哗哗,冲洗干净以后,又拖到停机坪准备再飞。

  “苏联专家问我,你还敢不敢飞?我说我敢,于是又上去,再飞。这次飞行比第一次好了,所以下来以后,着陆都比较正常,从这以后,就算你会飞米格15了。我个人在这个机种上飞了二十七八个小时,就去抗美援朝了。”

  刘亚楼司令员和空联司刘震司令放心不下,亲自问过师首长崔文斌和吕茂堂:“怎么样?队伍能不能拉上去参战?”

  两人的回答斩钉截铁:“可以上去!兄弟部队能打下飞机,我们也可以学嘛!”

  1952年2月19日,空十五师第一次升空作战。空联司要求该师先在老大哥空四师带领下作战,然后单独作战,先打性能较差的战斗轰炸机,后打性能较好的战斗机。

  刚开始参战,几次战斗出动都没有发现敌机,或发现了敌机后因双方高度差太大,还是打不上敌机,大家都很着急。祸不单行,又连续发生几次飞行事故,有些同志便产生了埋怨急躁情绪。

  当时,包括空四师在内,所有部队一上阵,开始真刀真枪同美国人拼命的时候,首先遇到的,都是搜索发现敌机的问题,空十五师也是首先苦练过了搜索关,才开始有了战果。3月20日,苦练结出硕果,空十五师终于首开纪录。四十五团一大队在空四师十二团一大队掩护下升空作战,很快发现8架F51野马式战斗机,野马式与米格15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跑,跑不掉,打,打不赢。副团长林广山逮住机会连续攻击4次,首开纪录,击落1架F51。一大队大队长樊玉祥接近敌机到161米处开炮,又击落l架。中队长孙忠国也击伤敌机1架。这次战斗,先敌发现,先敌攻击,首战告捷。虽然打下的是美军二战时期的活塞式飞机,但总算尝到了空战的滋味。

  这时很快将名噪中华的新飞行员韩德彩开始初显王牌风采。3月24日,四十三团一大队与空四师十团二大队会合,迎击清川江上空8架F80飞机。僚机飞行员韩德彩随长机张牛科攻击4架F80飞机时,机警地反击威胁我机的另4架敌F80,将敌长机击落。韩德彩再继续攻击,又击落敌机1架。为四十三团首创战绩。

  韩德彩当年还不到18岁,还是个未脱稚气的大孩子,过春节时,还偷偷买了一把挂鞭,偷偷跑山顶上放了个痛快,这年纪,精力旺盛得不得了,真正是浑身使不完的劲,整天嘴里不闲,唱着:“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打败了美国鬼呀……”成天又蹦又跳,闹腾个不停。同志们个个喜欢这个半大小子,不过有时候也被他折腾得够呛,累了一天的大家正睡得香,半夜两点韩德彩大喊一声:“起床啦,天亮了!”闹得大家纷纷睁眼,却原来是韩德彩兴奋得搞错了时间。飞行超越了这个半大小子孩童时所有最伟大的梦想,他的12号飞机调给干部飞了以后,韩德彩竟然哭了三天三夜,后来,飞行成了他一辈子的事业。

  4月中旬,空十五师开始单独作战。

  4月22日,空十五师打出了一位著名的飞行英雄孙忠国,当时四十五团起飞14架米格打敌F86,孙忠国双机向攻击我机群的4架F86反击,变被动为主动,击落1架敌机,但敌众我寡,孙忠国又遇到其他敌机的攻击,飞机中弹无法操纵,跳伞后负重伤。在志愿军包扎所醒来后,孙忠国发现右腿痛得厉害,轻轻一摸,突然发现右腿膝盖上部又多了一个关节,有一根骨头向外伸着,他的右腿腓骨和跗骨两处骨折,小腿折成三截,左腿也负伤了,脚趾断裂两个。

  “我还能飞吗?”这是孙忠国醒来后第一句话。

  为了重新飞起来,孙忠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代价。

  截肢最简单,锯子过后,国家养一辈子,但孙忠国不干。

  于是做了牵引复位。

  没有比做牵引更痛的事。

  在受伤的腿骨上钻几个洞,将筷子粗的钢条穿进骨头里,把断后错位的骨头拉开来,再接上去。

  穿第一根钢条时,孙忠国眼睛瞪得像鸡蛋那么大,满头豆大的汗珠。

  穿第二根钢条时,孙忠国痛昏了过去。

  但是牵引失败了,他的腿骨碎得太厉害。

  为了保住他的腿,医院又请来全国著名的骨科专家,为他重新做了移骨手术。

  再痛一次。

  这一次,断成三截的右腿终于接到了一起。

  此后的康复治疗,为了恢复伤腿的能力,孙忠国天天都在剧痛中苦练那条曾经弯成几截的右腿。

  一年多以后,专家们惊讶地发现,他的右腿比左腿短了3公分,却灵活自如,无异常人。

  曾经被医生断定要截肢的孙忠国重返蓝天,一气又飞了27年。

  他被誉为中国的“无脚飞将军。”

  空十五师在4个多月中8次空战,共击落敌机11架,击伤3架,初步学会了在简单气象条件下打敌中小机群的本领。1952年5月12日,全师撤回公主岭休整。

  空十五师到二线后,惜时如金,认真总结作战经验,拼命训练,从难从严组织战斗科目的训练,同时培养从空二十一师调来的18名新飞行员,在完成米格15飞机的改装训练后,与老飞行员混编在一起进行训练。

  9月上旬,空十五师转场到东丰机场,每天以1个团的兵力轮流担负战斗值班,保卫小丰满水电站,掩护一线作战部队返航着陆和基地安全。9月中旬,全师官兵欢天喜地接收新型米格15比斯飞机52架,将原有的米格15飞机全部移交给空六师。

  1952年11月上旬,空十五师奉命第二次参战。该师研究敌空军作战活动新情况和战术特点,调整了战斗组织,两个团各组成24机参战,加强了师指挥所和飞行保障的人力。

  12月7日,全师由东丰转场到大堡机场,8天后完成战区试航,开始作战。

  此时,美国远东空军将第五航空队的第八、第十八战斗轰炸机联队改为F86战斗截击机联队,连同原来的第四、第五十一联队,共有4个F86战斗截击机联队,F86飞机增加一倍。F86A型飞机改换为性能较好的E型和F型,将F84、F80飞机改为战斗轰炸机使用。同时把战术空军部队改为战时编制,兵力大为增强,同时不断改进战术,战斗力大大提高。

  到1953年1月中旬,空十五师仅作战一次,击落敌机l架。当时,部队求战心切,希望多打下敌机,歼敌立功,有些飞行员认为不保持4机,也可以打胜仗。

  结果焦躁轻敌之下,空十五师连打了两个大败仗。

  1月14日,四十五团16架飞机进入战区盘旋,带队长机指挥编队分为两个8机活动。

  出航后因未保持好目视联系,形成4个4机中队,前后脱节,相互之间无法策应,结果在昌城地区被美国空军各个击破,各中队均遭敌机攻击。敌机趁势蜂拥而至,结果我16机被迫前后与超过1倍兵力的三十多架敌机连续空战,寡不敌众之下,被敌击落3架,击伤1架,牺牲飞行员2名。

  1月20日,四十三团起飞12架飞机,进入战区后又因转弯动作未配合好,编队脱节,二、三中队与一中队拉下距离。而一中队在未发现目标的情况下,就下降高度,狡猾的敌机立刻盯住了机会,结果一中队在没有高度、速度优势的条件下,遭到12架敌机围攻,而二、三中队距离远,又被多批敌机钳制,支援不上,飞行员虽然英勇反击,击落1架F86飞机,但因我兵力分散,此战空十五师被击落4架、击伤1架,牺牲飞行员3名。

  两场空战,空十五师共被击落7架飞机、击伤2架,阵亡飞行员5人,损失惨重。

  两场败仗打醒了还未进入状态的空十五师,空十五师接受了教训,改进了战术,到1月底,连续作战7次,击落敌机10架、击伤3架。

  1月16日,吴胜凯率24架战机与敌空战,吴胜凯回忆他击落敌机的情景:“我三炮齐发,一口气按了三、四秒钟,猛烈地射击,我看到打出去的炮弹像一条火龙一样扑向敌机。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打飞机,我不知道是不是打掉了。按照过去我看到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空战电影,飞机被打掉以后,要冒烟、起火,然后掉下来了。这架飞机呢,只是先打转转,但是又没有冒烟,又有起火,我就压着它,一直盯着这架飞机,看到它一下子撞在山头上,爆炸起火了。这下我恍然大悟,这架敌机真被我打掉了。

  “正在我兴高采烈的时候,敌人从后面开始呜呜地打我了。我一看炮弹、子弹从我飞机肚子右前方冒出去一串,我‘啪’地向左一转,又从左边冒出来一梭子,我往上面一带,敌人又从我肚子下面来了一梭子。我一看,左边的机翼被打了这么大一个窟窿,飞机负伤了。就在这时候,后面的中队长习建军同志攻击我后面的敌机,他一下子把1架F86击落了。到这时候,我下命令返航,退出战区,于是部队就安全返航。这一战击落敌机两架。”

  1953年1月24日,四十五团吴胜凯又带机群与12架F86飞机作战,采取迂回战术,绕到敌机群后侧,发起猛攻,不到5分钟,击落敌机3架,我无一损失。

  凭着克敌制胜、夺取空战主动权的强烈欲望,空十五师飞行员边打边学,边学边打,学战术、学技术的积极性日益高涨,仗越打越精,越打越好,连续击落了两个美国王牌飞行员,其中一个是在中国军迷中很知名的费席尔上尉,另一个是美国在朝鲜战争中的头号王牌约瑟夫·麦克康奈尔。

  美国空军这时对“游猎战术”已经运用得非常普遍了,几乎每天都出动飞行过一两千小时的老飞行员,甚至是王牌飞行员,或隐蔽于高空云上,或待机在海边上空,或埋伏在机场区的中低空,专趁我机不备或下滑着陆时进行偷袭。可他们的“游猎战术”损失最重的一次,就是栽在空十五师手上。

  1953年4月7日,四十三团机群空战后返航着陆,一中队掩护。4号机韩德彩发现长机张牛科遭F86咬尾偷袭,他不顾油料即将耗尽,迅速掩护长机,进行反击。敌机下滑右转未摆脱,韩德彩此战一直牢牢占据高度优势。敌机右转逃避不成,猛向左急上升。韩德彩眼明手快,向左方截击,敌机又改为右转上升。韩德彩马上压右坡度跟上,不到300米开炮,一个长速射,将敌机击落。从韩德彩判明敌机至将其击落,为时仅1分钟。飞行员是美国空军第五十一联队四十八大队的“双料王牌”哈罗德·爱德华·费席尔上尉,他在跳伞后被俘。

  韩德彩对阵费席尔是非常经典的一战,当年在中国也是妇孺皆知的一战,韩德彩自己回忆了此战的详细情形:

  “我们继续下降,准备落地。滑到平时落地放起落架的地方,和它平行了,突然有人喊:‘拉起来!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了!’

  “当时飞机是这样的,我和张牛科距离三、四百米。我一听到这个情况以后,我说:‘长机,没有呀,没有敌人呀!’我把飞机这么反过来看,没看到,又把飞机反过来这样看,还没看到,又改变了坡度,还是没看到敌人。

  “忽然看到我们后下方,在山沟里边,这高度有多少呢?地面人反映,有的说是五十米,有的说是一百米,反正高度很低,在塔台上空,敌人从北边的山沟进来,在塔台上空拉转弯。

  “我的长机在这儿,它高度比我们低,我一看情况不好,就喊我的长机,我说赶快拉起来,敌人向你开炮了!这个话刚喊出去还没一半,还没说完,敌人的炮就响了,我的长机发动机上冒了股烟出来,我一看,坏了,长机被打中了,那是炮弹打到发动机里面去了。我喊长机说,不行你快跳伞!因为越到前边去山越高。我的长机往左边拉,这时还有余速,米格15有个好处,就是它轻。他想往左边拉,费席尔在后面这个地方跟,我跟过来以后,我们三个就形成半圆弧,三个距离加起来也就是五、六千米左右,要说打的话,都可以打。但是过来以后,还没有来得及,敌人就大坡度下来,因为地形我熟呀,我一看在这个高度上做这样大动作量的下滑,不行的,因为我们也不行,敌人要是撞山,我们也要撞山;敌人不撞山,拉起来,我们不一定拉得起来,形成这个局面。

  “我看了以后,没下去,我向上拉拉,再拉拉,增加高度,因为高度就是速度啊!所以他做的是摆脱动作,不叫你攻击就行了。他马上把飞机翻过来向左,我高度就比他高了,我就推机头,刚要瞄准攻击,还没来得及,敌人又一下转过来了,一转过来就把我甩出去了。他的动作很快,我一看这样不行了,就拼命拉了一杆,愣把飞机拉到敌人前面去了。因为我们的飞机转弯性能不如F86,转不过他的。刚拉到前面,敌机就窜上来了,我就立刻用射击光环锁他。我用的超近距,平时放超近距的位置,超近距拉的光环距离小,可以看出来,光环拉到前面,一锁光环就开炮了。三炮齐射,打了以后,炮弹就落在敌人左机身和左机翼结合部之间,这是油箱的位置。敌机‘呼啦’烟就出来了,接着以后,很快,我看飞机上出来个东西,我就喊了一下地面,我说敌人跳伞了!快来抓俘虏!我扭转着机头回来以后,对准跑道,看能否放起落架落地,飞机滑过南头,飞机自己就停车了,没油了。

  “那天的机场真热闹,看着我们把敌机打下来,看着敌人跳伞了,然后把他抓回来,这是第一次。机场一千多人都跳起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和我的长机往回走,到处是鼓掌的,祝贺的。等到晚上8点多钟,我们团的参谋长张益兵喊我:‘快起来,快起来,俘虏抓住了,看看去。’”

  “去看他的目的,一个是想揍他一顿,另一个是也有点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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