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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光文集:我是太阳》 作者:邓一光

第18章 东北(1946—1948)(17)

  九师突入市区的时候是10月1日拂晓,关山林让刘副师长带着十二团在全师的前面,部队呈品字型由西向北进攻。沈阳比锦州可就大多了,马路也宽敞得唬人,部队一进入市区就听见四面八方都有炒豆似的枪炮声传来,后来才弄清,原来独十师已从城东,十二纵和独一、二、三师已从城北打了进来。关山林当时不知道这些,只下令部队猛打猛冲。关山林问袁正芳,周福成的司令部在哪儿?袁正芳说,刚才抓了个俘虏,弄清楚了,周福成的东北剿总和八兵团的司令部在银行大楼。关山林问,银行大楼在什么地方?袁正芳摊开地图,指着一个红点说,在这个位置。关山林抬起头,说,告诉刘副师长,部队别恋战,别缠那些腥不拉叽的小鱼小虾,直插银行大楼!关山林说着自己就往外走,邵越和靳忠人立马跟了上去。师部先设在一所教堂里,后来又往前迁,到后来越迁越快,先头团进展太快,后面的二梯队都得接上,否则就有可能被人家一个反冲锋包了饺子。师部无法安定下来,参谋人员都在那里窜来窜去。关山林干脆要人把指挥部搬上吉普车,随时前移。只是通讯兵苦了,到哪儿都要忙着找电话线头,要是电话没接好,前面和后面的部队联系不上,关山林就要发火骂人。九师一路突进,所向披靡,连着敲掉了好几个敌军的工事和据点,待进入市中区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关山林一直以为打锦州的范汉杰就打得够容易了,老范稀松,完全不经一打,没想到周福成的八兵团比老范还不如,沈阳就像一只鸡蛋,外壳的城防工事还有那么点硬度,城防工事一旦敲开,里面就是一包不经碰的稀汤。市区的守军望风而降,到处是成帮结队的溃兵,要么打着白旗,要么脖子上缠着红布带,个个兴高采烈,主动打听解放军的位置要求投降,一些军官开着美式吉普车满城乱转,找解放军去他们兵营受降,还有的为了争着先受降互相打了起来。九师势如破竹,由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进展太快,部队很快就分散了。先是以营连为单位各自为战,后来营连也嫌大,便以排,以班,甚至单独作战。十一团四营四连一个战士,当兵只两个多月,锦州战役时还是个听见炮弹响就往胯里埋头的,这时胆大了,一个人冲进一座兵营,兵营里整整齐齐坐着七八百周福成的兵,一看见四连那个战士端着枪冲进来就一齐高呼,解放军来啦!解放军来啦!几百人蜂拥而上,将那个战士团团围住,纷纷问,枪缴到哪儿?战士随便往东一指,很威风地说,枪都堆到那里,都码整齐!俘虏喜滋滋地往东跑,将枪码成一座小山垛,码好枪又跑回来,问,人呢?人到哪儿集合?四连那个战士就往西指,说,人去那儿!俘虏就喜滋滋地往西涌,集合了,排好队形,然后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解放军,等待发落。四连那个战士也不知道下文该怎么办了,拿那一大堆俘虏无法处理,走人吧,丢下那些俘虏怎么办呢?不走人吧,往下都该演些什么呢?不知道,就站在那里发愣。战士发愣,那些俘虏也发愣,发着发着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战士以为要生事,就有些紧张,枪栓拉开了。这时一个俘虏跑过来,怯生生地对他说,****大哥,有吃的吗?我们都已经投降了,是不是该发东西给我们吃了?战士这才松一口气,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说,急什么,等着,等联系上就有吃的了!这是一出。像这样的情况有不少。九师在偌大的沈阳市区内如入无人之境,除了零星的抵抗以外,九师基本上就是拉着队伍在城内接受俘虏了。电话不断传到师指挥部,也有送信来的,说这里捉了一个团,那里缴了几辆坦克,有的部队抓俘虏抓得太多,人得单个儿分开才能应付局面。关山林晦气地说,妈的,这哪里是打仗,这比下河撵鸭子还简单!袁正芳怕关山林又烦躁了,连忙说,不简单呢,下面的指战员都直喊累,跑不过来呢。吴晋水说,累就累一点儿吧,捉俘虏也是一宗,只要有胜仗打,部队的情绪就好了。关山林不阴不阳地说,那是。

  到中午的时候,沈阳市大部已落入解放军的手中,周福成见部队降的降,逃的逃,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谁也指挥不了,无计可施,便率八兵团机关三百多人正式宣布投降。沈阳市里,只剩下青年军二○七师还在负隅顽抗。

  二○七师属嫡系,装备精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该师驻守铁西区的东大营和乔家窝棚,自攻城起,东野十二纵和独立师就开始猛攻二○七师,战斗打得相当激烈。二○七师虽然先前已在辽西失去了许万寿旅,仍凭借杀身成仁的气节和凶猛的火力网顽强抵抗了两昼夜。周福成投降之后,曾下令二○七师放下武器,二○七师对周福成的命令却置若罔闻。十二纵眼见打不动了,撤了下来,换上九师所在纵队。纵队司令员见二○七师不吃劝,气得一挥手说,坚决彻底歼灭它!说完就布置兵力。先问哪支部队现在建制最完整,能够迅速拉上去。参谋人员说,六师、九师、独四师。司令员说,都调到铁西区来!参谋人员就连忙下去布置。

  关山林没想到仗打到收手时,竟还能捞上一块硬骨头啃,精神立刻来了,马上命令袁正芳集结部队,拉到铁西区。关山林是最先赶到铁西区的,一到那里纵队首长就给布置任务,叫打东大营。关山林领了任务,带周副师长和参谋长袁正芳到前面看地形。那里是旧时的一座兵营,建筑修盖得密密匝匝,十分结实,四边有一片棚区,还有一座教堂,塔顶尖尖的,像是一座磨锐了的烟囱,二○七师一个旅外加一个坦克营就守在这里。关山林把地势看明白了,就命令部队发起攻击。十一团担任首攻,号声一响,部队迅速向前运动,没等部队通过棚户区前的那一片开阔地,二○七师就开火反击了。果然是赫赫有名的青年军,火力之猛烈,反击之顽强,让关山林都感到吃惊。关山林在望远镜里看到十一团在密集的火力网前根本抬不起头来,都趴在地上,那座教堂上也有火力居高临下地往下扫,不少战士趴在那里就被打中了。关山林放下望远镜,摇摇头说,不成,这招不成。十一团真的没冲上去,勉强退了回来。袁正芳在电话里冲着十一团团长喊,马上组织第二次进攻!关山林回过头来说,叫他组织火力,进攻前先把那座教堂敲掉!袁正芳就冲着话筒喊,师长要你先把教堂敲掉!十一团团长自然是恨透了那座教堂,立刻组织起火力,一通猛轰,再好的上帝也不是武力的对手,可怜那座美丽的教堂,顷刻间便成了一堆废墟。第二次进攻时,十一团增加了一倍的兵力,进攻也强悍得多,恶狠狠地直扑开阔地而去,战士们一边冲锋一边猛烈射击,开阔地间火网结得水泼不进,二○七师却像一个惯于碰硬的拳师,知道遇着了强悍的对手,反而兴奋了,竟然从棚户区里冲出一支反冲锋的队伍,双方在开阔地里短兵相接,浴血火并,两边的士兵都像成熟的高粱秸似的成片成片倒下去,倒下去了手中的冲锋枪还在继续搂着火。相峙一阵,十一团无从得手,眼见伤亡不断增加,又退了回来。关山林在指挥所里看得一清二楚,气得把望远镜一摔,说,十一团怎么看不见火力支援?!胡至杰那****的,把重火力窝着下崽呀!周副师长连忙说,我去十一团吧。关山林说,告诉胡至杰,冲得再狠些,别停下来,一分钟也别让****的喘气!今天晚上一定要把阵地给我拿下来!拿不下来我下他的头!

  说是那么说,仗一打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仗有自己的规律,不是想怎么就怎么的。到第二天黎明时分,十一团连续发动了十四次进攻,次次都是泼命似的猛冲猛打,笃定是要势在必夺,却仍没有拿下东大营。也不是没有战绩,半夜时分,十一团发挥打夜战的看家本领,终于攻入了棚户区,并占领了那片已被炮火夷为平地的阵地,但再往前,待到攻打兵营时,所受到的抵抗就更加顽强了。二○七师那个旅剩下的兵力全部躲藏在密密匝匝的建筑里,每座建筑,每个窗口门洞都成了死亡的出入口,不断喷射出灼人的火舌,还有更绝的,他们把坦克营的八辆坦克开进营房里,各据一隅,然后把营房炸塌,将坦克埋起来,只露出炮口和窥视窗,炮口平直,专打集团冲锋的人群。进攻一方的重火力这时就显不出来了,炸塌的房屋自然也埋了一些人,但因为建筑密集,炮弹就算落在近处,因为隔了一堵墙,杀伤力也会被封锁在墙的另一边。十一团后来也弄了几辆坦克来加强火力掩护冲锋,但坦克在建筑群中行动呆笨,又没有遮掩,很快被对方的暗火力打废了两辆,瘫在那里冒着黑烟。对方的坦克因为掩埋在坍塌的房屋中,即便挨上两炮也无伤关节,反而更加气焰嚣张。十一团不喘气地打了十多个小时,也是豁出全部家当了,伤亡十分重,有两个连是整连打光了,有的战士哭着去找连长,说他那个排的排长被坦克炮炸飞了。连长说哭个#排长不在了你就做排长,你领着人冲!战士说我领谁去?我们排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还有的连队打得所剩无几,命令下来要接着再冲,剩下的几个人急红了眼,一边流着泪,一边脱光衣服,往身上密密地绑了一圈手榴弹,怀里再抱一包炸药包,点上火就冲进建筑群里,死活是一拼,反正把人打光了,你再有命令下来就不是我的事了。就这样,仗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十一团直到打得失去了进攻能力,到底没能攻入敌营。

  关山林在指挥所里,早就五内如焚了。关山林摔了帽子,亮出热气腾腾的光脑袋,衣扣一溜地拽开了,困豹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乒乒乓乓地摔打东西,把挡道的参谋推得东倒西歪。关山林遇到硬仗的兴奋早已被久攻不下的烦躁和耻辱替代了。纵队司令员三番五次打电话来。司令员说,关山林你到底能不能打下来?你要打不下来别充硬汉,你言语一声,我换人上!关山林撂下电话,哆嗦着嘴唇,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地说,我就不信,青年军他未必就不是娘生的!他就比老子多生一个头!他就是多生一个头,我也要把他活活咬下来!关山林说,参谋长,把胡至杰撤下来,换二梯队上!吴晋水在一边说,老关,这回我上!关山林说,行!关山林说,让十二团十三团同时上,十四团做接应,你我各领一个团,从两头往里打,这回要打不下青年军,不要说九师在纵队首长面前抬不起头,我关山林头一个找块石头撞死!老袁你带十四团,你在家里守着。袁正芳说,师长还是你在家守着,我和政委上。关山林豹眼一瞪,说,你****的存心抢我?!袁正芳见关山林动了性子,知道争也没用,人家是一号首长,人家说了算,便闷闷地不开口。关山林又说,老袁你也闲不下,你去给我们收集点儿火焰筒和手榴弹来,越多越好。你再把十四团看住,你看我们僵住了,你就带人往上冲,踏也把****的二○七师踏平了!

  关山林提着一支冲锋枪赶到十二团阵地时天已大亮。十二团团长屈高阳一见关山林就匆匆迎上来,说,师长咱们怎么打?关山林说,你手上有多少重炮?屈高阳说,榴弹和加农没有,八二和六○有不少,十一团还留下三辆坦克。关山林说,炮弹呢?有多少炮弹?屈高阳说,三五百发总有。关山林说,你先让人把炮弹全打光,一发不剩!屈高阳就让团参谋长去执行。一会儿炮就响了,一发发直往敌营里飞。关山林说,组织几支重火力队,专门负责解决敌人的坦克炮,部队以连为组,每组负责一栋房子,用榴弹轰!用火焰筒烧!用炸药炸!一个点一个点地干,把东大营所有的房子都给我炸平!屈高阳听得直点头,听完之后就下去布置。

  十二团打响的时候,吴晋水领着十三团也在另一个方向打响了,一时间,整个东大营一片轰鸣,一片火光。关山林亲自率领十二团步步为营,沿着军营的外围一栋房子一栋房子打,拿榴弹筒轰,用火焰喷射器烧,使炸药包炸,解决了一栋房子,再往前继续打。重火力组事先就瞄准了对方的坦克炮和平射炮位置,凭借建筑物的掩护抵近了,用集束手榴弹一顿狂轰滥炸,炸不哑炮,炮手却被震死过去了。就这样,很快就把硬胡桃似的敌营建筑群堡垒的外围砸开了。二○七师虽是支骁勇善战的铁师,但何曾见过这种又刁钻又泼皮的死缠滥打法,眼见得阵地在一寸寸失守,连环堡似的亡命屏障被撕得千疮百孔,对方又是以连为单位各自为战,自己的坦克堡垒又多数被炸哑了,守在建筑物里分明是等着人家来连锅端了,血性的二○七师便组织起一支敢死队来发起反冲锋,决意把进攻的部队赶出兵营。猛烈的枪炮声中,只见一大群手持冲锋枪、卡宾枪,怀里抱着机关枪的青年校尉军官从兵营的中心建筑群中冲将出来,直扑十二团进攻阵地。关山林早防着这一手,先就准备了一支预备队,见对方要拼个鱼死网破了,急令打突破的部队撤下来,令预备队迎上去。

  预备队也是心狠手辣的,先把距离拉得开开的,胡乱放着散枪,诱着青年军的敢死队远离自己的支撑,又使几具火焰筒,绕到敢死队后面,尖啸似的几声响,在敢死队身后布下几条火龙,将人封锁在外面回头不得,那时才轻重火力一起开了火。青年军的敢死队打的是零散作战部队,没想到这里还埋下了一支伏兵,支持不住,欲想抽身,身后早已是一片火海,回头不能了。只见密集的弹雨之中,那些青年军官们一个个扭曲着身子倒下,也有被汽油裹住了的,伸着手臂在火阵中东跌西撞。关山林见对方炸了阵,下令部队发起冲锋,他自己则提着一支装满子弹的苏制波波斯43式冲锋枪率先冲了上去。邵越端着一支美制7.62口径MIAI卡宾枪,并不射击,只拿一双眼睛东睃西瞄,兔子似的在关山林前面蹦跳,拿身子把关山林挡住。关山林奔跑得不顺畅,老是被邵越挡了道,烦不过,就拿脚去踢邵越的屁股,说,你****的拦我的道干什么?!邵越被踢疼了,急了眼,回过头来冲关山林喊,你一师之长,你就知道冲在前面图痛快,你还踢人家屁股,你哪里像当师长的!关山林平时还商量得,这时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一脚将邵越踹出老远,吼道,老子就是这样的师长!你要再敢挡老子的路,老子就照你的屁股来一枪!关山林一边说一边抠动扳机。关山林当然不是对邵越,他是打那些敢死队。关山林射击的架势,就全看出是一个地道的老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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