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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驱》 作者:陈立德

第71章

  北洋军的先头部队,在晌午的时候才到。看样子,只有两三百人。天热,他们都有些像牵骆驼的,稀稀拉拉;大约也是受了他们总司令鲍酆的传染,全是大模大样,不很在意。他们没有发现这一带山隘上的农民自卫军,气喘吁吁地往那道山冲口爬。刚爬到半中腰时,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响,又是号角又是锣,一块块大石头和圆木暴雨般地顺着大路滚下来。这一下,那些北洋军可吃了苦头,前面的就跟着那些石头圆木一起往下滚,后头的见事不妙,转身就往下跑;跑不及的也都鼻青眼肿,像一群打了架的醉鬼。他们一直跑到对面那座小山坡上才收住魂。可是又摸不清这些石头圆木的来历,气火攻心,端起枪都朝那山顶上射击起来。山顶上无声无息,人们听了万先廷的叮嘱,北洋军放枪的时候,就躲进沟里休息。这样噼里啪啦地乱放了一通,北洋军看见没一点反应,都很委屈了;大约手也很有些酸,便停下来泄气地向那里望,真是活见鬼!这样地伤了半天脑筋,上又不敢再上,指挥官没有了主意。磨蹭了一会,终于决定依三十六计里的上计,先转去再说了。

  十分奇怪,他们转去之后,大半天都没有消息。天渐渐黑下来了:那时节打仗还很讲究,除了偷营摸寨,是不大兴夜战的。这一夜又平平安安过去了。

  可是,第二天刚到早饭时光,北洋军的大队人马就出现了。除了步兵,还有骑兵,摆开阵势向这里冲锋。这时漫山遍野,一片枪声和喊杀声;农民自卫军的猎枪步枪也一齐放起来,松树炮也轰轰地响,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打得虽很热闹,却都没有死什么人,只有些带了轻伤。这样打了一阵,北洋军终究因地势不利,施展不开;那时节大炮又还不很猛,从山下往山上放,简直像娃娃扔石头。这把北洋军气坏了,就在山坡下的几个小村子和稻田里放起火来。这一下可就闹得鸡飞狗跳了。稻田里的庄稼都将能收割了,这时冒起了一片腾腾的烟火;村子里哭喊连天,枪声不断。在山上的农友们,又气又恨,一个个咬牙切齿,有好些忿怒地要冲下山去,跟北洋军拼个你死我活。万先廷也又气又急,可是农协的自卫军究竟没打过仗,不能冲下去跟北洋军硬拼,只好忙碌地跑来跔去,同农协的人向大家劝说,山头上也变得一片混乱……

  正在这要紧的关口,突然,后面响起了一阵激动人心的、雄壮嘹亮的军号声!

  那号声在山谷里回响着,像沉闷的冬天之后突然来到的云雀的歌声,人们的心陡地被震动了。都兴奋地转身看时,只见安平桥的村头上冲来一彪青里带红的队伍,勇猛、严整,闪电一般迅速。队伍前头有一面蓝色红飘带的军旗,骄傲地迎风飘扬着。看见那熟悉而亲切的团旗,万先廷狂喜地跳起来大喊道:

  “乡亲们,革命军来啦——!”

  人们都激奋地跳起来,欢呼声震动了山野。锣声当当地响,号角呜呜地吹,松树炮也轰轰地放着,大爆竹又热闹地噼里啪啦响起来。在人们狂喜的欢呼声中,革命军箭一般地冲过青龙寺门外那道石桥,冲上山口,又一直向山下的北洋军扑去。这时,那些农民自卫军的小伙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加入了革命军的行列,一直向山下冲去了。

  从士兵们中间,一个提着驳壳枪的青年军官大步走了过来。万先廷老远就认出,这是他们二营的四连连长杨德林。便和赵柄清一同迎上去。

  这时,杨德林正跑得脸色通红,满头大汗,可仍是高兴地笑着,同万先廷互相敬礼。又经过万先廷的介绍,向赵柄清敬过礼、握手,望着山下骂道:“这些龟儿子们!”又转头问:“乡亲们还没吃亏吧?”

  “来得正好。”万先廷向弟兄们冲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我们还担心送信的没这样快呢。”

  “我们在半路才碰到送信的老乡。”杨德林道。

  “怎么?”万先廷惊讶地问,“你们早就知道敌人会出动的?”

  “这是齐营长估计到的。”杨德林胜利地笑着说,他擦了擦汗,“果真不错。这些背时龟儿,碰到钉子上了。”

  “营长来了吗?”万先廷问。他问的是樊金标。按士兵们的习惯,谈起自己的直属上司时,是不冠姓的。

  “来了。那个霸王啊,一路都在发火!”杨德林笑道。尽管他们这些初生的“牛犊”,与樊金标的性情和习惯都不很相合,然而樊金标为人的耿直、勇猛、宁折不弯的火暴性子,都很使他们尊敬。他们背地里开玩笑时,都管他叫“霸王”。

  万先廷看看周围,那些农民自卫军的小伙子们早就跟革命军跑光了;只有陆续开到的革命军队伍还在向山下的小村子冲去。他向赵柄清道:

  “大叔,我到下边去看看。大队就要来了,你先回村里去,预备房屋粮草。”

  “早就预备下了。”赵柄清笑道,“好,我先回去看看,要各乡农协把东西都送过来。”

  他们告别以后,赵柄清同着农协的几个人回安平桥;万先廷和杨德林高兴地向正在混战中的小村子跑去。

  山冲北面那块盆地上烟雾弥漫,北洋军溃散了。田野和村庄里还是一片嘈杂和混乱,革命军的士兵们一面向敌人射击,一面冲进燃烧着的村子里。这时,大凤也不知从哪里领来好几百人——大都是妇女和老人——担水提桶,冲到村子里去救火了。

  万先廷跑进靠大路不远的那座小村里。小村子只有十多户人家,都着了火。烟雾弥漫。人的哭喊、牲畜的叫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一片混乱。还有些溃散的北洋军还在边跑边捞一把;牛和毛驴在烟火中乱窜,小猪吱吱地叫,鸡飞狗跳,又夹杂着零乱的枪声、叫声。革命军士兵、北洋军、老百姓在烟雾中奔跑着、搏斗着,乱成一片。

  万先廷用驳壳枪击倒了两个逃走的北洋军,他们都抱满了抢来的衣物;有一个怀里抱着一头小肥猪,人死去了,可是他的两手还把猪紧紧抱着,那小猪就拼命地在他怀里挣扎、尖叫。万先廷厌恶地转过身来,正要向村子那头走去,忽听脑后有什么嗖地一声他急忙飞快地将头一闪,一道刺刀的寒光闪电般地从身旁飞过去。万先廷立地转了个身,插上驳壳枪,就同那个端刺刀的北洋军搏斗起来。在他们团里的训练中,拼刺刀是最重要的课目之一;然而测量这拼刺刀本事的高低的,就是白手夺刃。凭着这一手,万先廷在几个回合之后,就把那个北洋军摔倒在地上,夺下了他的步枪。直到把那个北洋军刺死在地上后,他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发现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衣服都汗湿了,脸上和手心里满是汗水;看着敌人的尸体,他的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不觉想起刚到团里时,齐营长向他们反复讲拼刺刀和白手夺刃的重要;那时他还觉得这不过凭一把力气,没什么难学。这一点被齐渊看出来了,便亲自和他作了一番较量。那时万先廷看齐渊身子并不很壮,甚至有些文雅,心想凭自己这肩担一二百斤的庄稼汉,实在连他举也举得起来。然而结果呢?万先廷每逢想起来时就不觉好笑自己了,那一回自己不但没有擦着齐渊的衣服,反被他弄得眼花缭乱,最后枪也丢了,人也倒了。……“样样都会有用的。”不知为什么,万先廷这时突然想起了刘大壮常说的那句简单而又意义深刻的话,并且想起了他说这话时那摸着八字胡的样子和稳重的慢悠悠的语气。他常常用感慨的语气向新兵们说道:

  “别看团长营长严,他们不也一块在泥里滚雨里爬?要在别的队伍上,想学点本事,不知该要挨多少军棍和枪托啊!……”

  “哇——”

  一个孩子的哭声惊动了万先廷。他急忙看时,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倒在烟雾里,后面有一个北洋军端着枪从房子里冲出来,他那高颧骨的宽脸上被抓出一条条血痕,显得格外狰狞凶恶。他冲到死去的母亲前面,气恨地看了一眼,对着死去的母亲怀中哭叫的孩子举起了刺刀——

  万先廷又气又急,他隔那里还有十米丈远,赶不上,便急忙举起步枪,推上子弹,正要击发时——只见烟雾中陡地出现了一个革命军士兵,他像突然从地下长出似地,出现在那北洋军面前,用手里的步枪坚实地架住了那北洋军刺向孩子的刺刀。万先廷惊喜地看时,这士兵正是刘大壮。

  万先廷赶到他们面前,见孩子还在侧卧着的母亲怀抱里哇哇哭叫着——万先廷想到,当母亲临死倒下时,还深恐压住孩子啊——在她身边,鲜血染红了地面。万先廷从血泊里抱起孩子,他感到死去母亲的怀抱还是那样有力,把孩子抱得那样紧。他站起来看时,只见刘大壮的脸色变得怕人,眼里冒着极度憎恨和忿怒的火焰。万先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时亲切慈祥,人们几乎连想也不会想到他还有脾气的老兵,竟会显露出这样可怕的仇恨。半晌,才听到刘大壮用那异样低沉的、切齿的声音道:

  “狗养的,你,你还算个人吗?!”

  那北洋军被刘大壮的力量和脸色吓呆了,这时手一松,步枪落到地下,双膝扑通跪下,哀叫道:

  “老总,饶命!……”

  万先廷鄙夷地看了那北洋军一眼,真恨不得一刀把他戳死在地上;但是,他们一路严格执行着不杀俘虏的纪律,他为着压抑自己的忿怒,也为着提醒刘大壮,便用力地命令道:“带走!”

  烟火还在弥漫。万先廷抱着失去母亲的孤儿,大步向村子那一头走去。

  “我枪毙你!快滚!……”

  他走过一座冒着烟火的房子时,听到里边有这样忿怒的喊声。声音好熟,他听出来了:这是营长!他停下步,往里边探看,只见一个矮胖的人灵巧地从房子里飞出来,万先廷看时,正是于头。

  “老于!”万先廷大喜地喊了一声。

  “哎呀,六连长!”于头站下来,拍手大叫,冲过来敬了个礼。他虽然搞得满身是灰土,可还是那么乐呵呵,满不在乎的劲头,刚才挨骂的显然是他。

  “营长到了?”万先廷仍然掩饰不住兴奋地问。

  “嘿,把我骂惨啦!”于头朝房子里扁扁嘴,接着,又委屈又像是夸耀地诉说道:“看见骑兵,他打骑兵;看见火大,他又救火!他冲进这座房子,像个救火队员,说把前头这层大梁砍掉,还能救下后一层。我说这不是他营长干的事,他就骂娘,要我滚!我帮他忙,他也不干,说我笨手笨脚,会叫房梁砸死,硬逼着我先出来……”

  这时,只听房子里轰地一声。万先廷急忙看时,房上火苗没有了,腾起一股尘土和烟雾来。

  “塌了!”于头乐呵呵地望着那里道,“我说的,他倒真有一手。嘿,火灭了……”

  万先廷担心的倒是樊金标的安全,急忙向房子门口走去。刚到门口,里边冲出一个人来,差点撞个满怀。万先廷看时,正是樊金标。

  樊金标简直像从土窑里刚出来的,眉毛和络腮胡上都是灰尘。他挽着袖子,军服上也满是灰,有好几处烧伤和弹痕。他的精神却还很饱满,总是那样气冲冲的。

  “营长!”万先廷兴奋地喊了一声,立正敬礼。

  樊金标揭下军帽,擦着光头上的汗水,一面让于头拍打去军服上的灰土。他兴奋地看着万先廷,正要说什么,忽然注意到他抱着个孩子,眉头顿时打起结来,没好气地问:

  “你在干嘛?”

  “营长,我正想进去呢!”万先廷没领会到他问话的意思,依然兴高采烈地说。“看,火都灭了……”

  “都灭了!”樊金标声音大起来,他的火可上来了,盯着万先廷吼道,“可你呢,倒在家抱起孩子来了!”

  万先廷这才知道,樊金标是误会了自己怀中的孩子,不觉又急又好笑,赶紧申明道:“营长,这孩子不是我的,这是……”

  “我知道不是你的!”樊金标粗暴地打断,他养成了不容下属插话的习惯,“是你的就更放不下来啦!”

  “营长,”万先廷着急地辩解道,“这孩子一点不关我的事……”

  “得了!”樊金标大声道,“不关你的事,你干嘛抱着他?!……”

  “先哥!”随着声音,大凤提着水桶,跑到了他们这儿。她这时脸颊泛红,十分兴奋。万先廷怀里的那孩子刚才叫樊金标一吼,又乱挣乱扭地哭起来。大凤没有注意到樊金标那边,放下水桶,笑着向万先廷道:“来,给我。”

  “大嫂!”樊金标忽然开口,尽量放平和了声音,“这孩子是你的吧?……”

  大凤没想到那个人会问出这么一句,脸一下红到耳根,恼火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不好发作。

  “营长,你——”万先廷急忙想制止他。

  “你别说话!”樊金标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向大凤训斥道:“大嫂,他成了军人啦,不准再抱孩子……”

  还是于头有眼力,他在旁边看出了些苗头,急忙在启悄悄拉着樊金标的衣角,使眼色。樊金标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对于头是绝对信任的,便咳嗽一声,向万先廷也是向大凤严肃地说道:“下回看见,可不行!”他车转身,同于头大步向村外走去了。

  大凤莫名其妙地受了这么场委屈。她不是个放赖撒泼的姑娘,心里再憋火也发作不出来,何况又是在革命军面前。至于往下万先廷如何向大凤解释这场误会,大凤会说些什么;那一边于头又怎样向樊金标谈这些关系,樊金标又会有什么看法,那就有劳读者诸君自己去想象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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