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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驱》 作者:陈立德

第89章

  平江失守的第三天,武汉三镇传出了一个出人意外的消息:吴大帅突地从北京南下了。

  这消息,引起了许多政客要人们的大骚动。本来,北洋军的总部就在汉口查家墩,大帅南下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只要稍知大帅为人的人们,都看出了事态的严重。

  湖南战局,吴大帅本是胸有成竹的。他北上前早就作了周密的布置和安排,他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在北京同张雨帅结盟后,便退到了长辛店的别墅居住,以示清高。那时,前线就有些吃紧了。但吴大帅有着惊人的自信,他在许多人纷纷猜测南方战事的时候,当即通电全国,宣布南方战局定会报捷,根本不屑亲自出马;他自己将长期定居长辛店,以握全国的中枢。这一方面是对鲍酆将军的信任,另一方面是他心中有自己的算盘,前方暂时吃点紧也不是什么坏事。果然,不出几天,失醴陵、丢浏阳,革命军迫近了平江湘阴一线。关心战局的议员政客们,络绎不绝地到长辛店来拜访大帅,想探听大帅是否着急,有没有回到汉口的迹象。可是吴佩孚依然安之若素,每日里照样起居定时,吟诗画竹,闲情逸致。秘书长和参谋长代大帅见客时,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大帅决策已定,从无更改。人们有高兴的,有怀疑的,有担心的,只好去找吴佩孚的老上司曹锟。那曹锟听到湖南的消息后,也着慌了;急忙派了特使,专程赶到长辛店来,提醒吴佩孚注意,要他“以天下大事为重”,急速回汉。吴佩孚听罢,只是捻须长笑几声,徐徐说道:

  “总统厚意,请代我面谢。不过,总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下变化早已在佩孚掌握之中。广东军北侵,半属故放烟幕,也是壮壮胆量。他们企图不一,互观动静,伺隙而动者正多;蒋介石和滇湘各军如今还徘徊韶关,不敢越雷池一步者,正在此也。如今天下人皆以为蒋介石****,决心誓师北进,我看则不然!试观蒋氏过去行状,不过上海滩上一无赖之徒;文韬武略不精,欺诈哄骗皆通。如今这样高喊****,正可见共存心不轨;古语谓:奸诈之人,观其正而得其反,不谬也。再看其余各部,名虽为八个军,实则真正能作战者不过半数;况且又各怀鬼胎,如何能成大事?再看我海陆各军,集中平江岳州一线,势雄力厚,扼守汩罗,赤军断难飞渡。南方军事,我早巳请馨帅代为主持,总统尽可无虑。”

  这席话,说得曹锟的特使五体投地,欣然回去复命去了。人们从此也更加叹服,吴大帅果真了不得!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赶得上诸葛亮的“隆中对”了。然而惜哉!大帅是生得不逢时了些;他能看出蒋介石的奸诈自私,却永远也看不出共产党人的光明磊落,也永远看不出民众的力量能够推动历史前进。就在大帅那次“隆中对”的第五天,平江失守的急电飞到长辛店了!那一线的重要,大帅是早已熟知的:平江失,则岳阳不保,武汉亦危!这使得素来高傲自负的吴大帅,也暗地震惊了。他一面咬牙切齿地骂鲍酆贻误战机,一面也不禁惊叹这支广东军的勇猛和神速。大帅的雅兴消失了。他在自己的花车里徘徊:回汉口还是驻长辛店?犹豫在两方面的得失之间。后来他占了一卦,“菩萨”是赞成他回去的,却没有考虑他的面子。而这时,受大帅委以重任的馨帅——孙传芳,又来电表示,如今局面已南重于北,自己难于担当重托,请玉帅早日返汉,主持大计。而汉口总部的告急电,又一封此一封催得紧;眼看湖南落入敌手,广东军便可长驱直入地开进湖北了。吴佩孚再也沉稳不住,局势的剧变竟使他失去了一切缓和的余地,也顾不得他素来的首重于山,连夜对北方进行了一番安排和布置后,便急急忙忙地带着随行人员南下了。

  这便是人们惊惶骚动的原因。谁都知道,大帅是个格外顾面子的人,即便稍有点机会,他也要先作一番宣传,把空气和缓过来,然后再以回豫鄂视察的名义,到汉口暗暗布置一切。如今却这般突然,连个通电也没来得及发,就仓促动身了。看来,不是到了最着急的地步,大帅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昨天上午接到参谋长的急电后,汉口就迅速忙碌起来了。这消息起先还是极其秘密的,只有督军、省长、消息灵通的洋人和几个不多的要员们知道。到夜晚才把这消息通知各有关人士,要他们明天上午准时到车站恭迎大帅。第二天天刚亮时全市就戒了严,从查家墩北洋军总司令部到大智门火车站的一路上,三步一个哨兵,五步一个警察,背向马路,站立两行,荷枪实弹,如临大敌。路上冷清清的,除了穿便衣的侦探,再也看不到一个别的行人了。只有在火车站前面那条马路上,显得格外热闹,像逢年过节的市场。许许多多骑马的、坐黄包车的、乘大轿或小轿的、坐四轮马车的,流水一般成群结队地往那座中西合壁式的车站门前涌。在这些车马的铃声和轿夫们的吆喝声中,也夹杂着“咇咇”的汽笛声;听到这声音时,轿夫和洋车夫们便像躲避瘟疫似地赶紧让开,连那些雕饰精致的四轮马车也失去威风,赶快冲到路边去。因为有坐这样摩托小轿车资格的,除了大帅手下的显贵要人,便只有阔绰的洋大人和财东大亨了。

  车站内的建筑物和铁棚顶都已粉刷一新。为了显得慎重,斜眼的站长亲自出来值班。他深怕出了事,胆战心惊,站里站外跑了一清早后,他才安了心:只要那些铁轨到时候不自己飞起来,是不会出事了。

  天渐渐热起来,月台上也渐渐地站满了欢迎的人群。人群里,大多是青缎瓜皮帽,青缎长袍,黄缎马褂,而且大多又胖得流油。阳光射着,缎面上反着光,胖脸上的油汗也反着光,亮晶晶的,好像许多刚上了瓷釉的古董。也有些佝偻干瘪的,那大抵是些老头子,头发胡须都花白——或者全白了,瓜皮帽下还拖着一条长长的细辫子,这都是前清的遗老。大帅虽是维护“共和民主”,却格外崇敬对皇上的愚忠,又很敬老,因此并不勉强他们把辫子剪掉;倒有时常要他们出去展展览,照出几幅苦像挂在园子里,以示崇古之意;然而又怕被过激之徒捣毁,旁边都站了两个兵,不解深意的人,怕要当成扒手示众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有穿着金晃晃礼服的军官。金边红穗的大沿帽,黄色的绶带和红肩章,格外鲜艳夺目;马靴闪闪发光,靴底上六十多个铁钉一齐噔噔响;走过时都要引起人们的一阵赞叹;带太太的人格外小心,因为他们最能引起女人的虚荣。人群里也有不少“假洋鬼子”,西北笔挺,领子上打着蝴蝶结;有的戴一顶雪白的博士帽,大多则是高耸着油亮的黑发,手里提着一根“司提克”——乡下人管那叫哭丧杖的。脖子硬僵僵地,在遗老遗少们中间高视阔步。他们大都是带了太太来——这大约也是外国规矩。那些太太们一个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照着英国和法国贵妇人的打扮,牵着小狗,露出大半个雪白的****;使得不少一向是坐怀不乱的长袍马褂们,这时也不觉心神荡漾,激动得几乎要发昏了。

  然而,所有这些站在月台上的人们,又大部只不过是第二流人物。真正名列前茅的当权显贵,便能有到那间设备舒适的客厅里去吃茶点的资格了。

  那间雅致的客厅,在月台南端一座花园似的楼房里。那里显得很为恬静幽雅,只有沿着月台边上那一道白线,排列着长长一行穿着笔挺礼服的军官。这时,有两个穿着整齐的西服的洋人从楼房的客厅里走出来,举止悠闲,好像在随意散步似地,看看远处天上的云彩,闻闻路边盆里的鲜花,他们沿着月台里边那排淡蓝色的木栅栏,慢慢向南踱着。

  左边的那个洋人穿花格子绸西服,身材粗胖,健壮横阔;他那颗大头上下的比例很不对称,腮帮好像是孩子们用力吹起的气泡,整个脸型便鼓得像一个“凸”字。他有一双淡蓝色的贪得无厌的凹眼睛,肥大的鼻子上生满肉刺,尽管脸上扑满了****,他的整个形象仍显出一种粗糙的、不加修饰的、暴发户的俗鄙。他的双手总是无法静止下来,即便散步时那指头也不停地敲打着,似乎在空气里探寻着什么东西。他的脸上总带着一副胜利者的骄横的笑容,说话嗓门粗大,锽锽震耳。那种固执的,近于疯狂的热情,只有那些在投机冒险的事业中得意的人才会这样的明显和嚣张。他走着,看看周围并无闲人,便带着客气而真挚的笑容,向身边的同伴问道:

  “亲爱的阁下,你们能够肯定,吴佩孚将军会重新成为今天中国的主宰者吗?”

  那个被称作“亲爱的阁下”的同伴,是一个细长的英国人。他那狭长的脸,像在门缝里挤扁了的猫;弯弯的尖鼻子,尖下巴,细细的长脖子,都扑满了****。他的举止有度,显得非常文雅、孤高,但其中又含着些做作的成份。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熨得平平整整,一丝不苟;雪白的硬领上,打着黑色的蝴蝶结,礼服的领口上露出一块雪白的手巾角。他手里拿着一副带金色长柄的精致的眼镜,不时慢慢地把它举起来,凑到眼前望一望什么。那目光,也跟动作一般地潇洒悠闲,对什么都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仿佛天下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主人。他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和彬彬有礼的动作,处处显示出自己有着高度修养的绅士气派。看来,他对身边这位伙伴的带着明显嫉妒意味的问话,很不以为然,但依旧有礼貌地浮现一丝笑意,客客气气地向他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阁下。难道你希望张作霖将军成为未来中国的主宰者吗?”他的声音虽然显得友好,但是在他的话里,却明明露出了不满的挑衅的味道。

  “唉,”这个美国人像受了误解似的,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恳切地向身边的同伴说道,“亲爱的先生,使我们今天感到忧虑的倒并不是这个。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美利坚合众国是永远和女王陛下的政府站在一起的。不过,使我们今天愈来愈感到不可忽视的,是发生在这个复杂的国家里的另外一种危险。亲爱的朋友,你该不会忘记,九年前俄国发生的风暴,就是因为我们西方在决定性的时刻低估了形势。你们伦敦的那些可尊敬的政治家们虽然也曾经高喊:把赤色的俄国掐死在摇篮里!可是实际上做了些什么呢?我们把金镑、大炮交给高尔察克、邓尼金还有马赫诺将军皆苏联国内战争时期叛匪头领。;投下那样大的本钱,可是得到的呢?是莫斯科发出来的告捷的电报和死刑判决书!我亲爱的先生,在中国的问题上,我们不能再蹈俄国的复辙了!二十世纪是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艰难的世纪。拿破仑曾经说过:让中国沉睡下去吧!如果让他醒来,那将是世界的不幸。是的,今天就是决定这种命运的时候了;世界面临着危机,先生。今天我们在这里需要的,不是绅士的诺言和保证,也不只是头脑简单的军人和武装;我们需要具有商人天才的军事家,具有军事天才的商人!这样的人要善于决断,善于冒险。是的,在二十世纪的今天,在中国这样的社会里,只有靠这样的人,才能挡住共产主义的魔影!”

  英国人听着他这番放肆的教训,很不愉快,但是却一点没在面上表示出来。他仍然显出平静的毫不介意的神情,轻描淡写地笑了一笑,说道:“你把二十世纪的前景描绘得太可怕了吧,亲爱的先生。当然,我明白阁下的意思。对于阁下的这些高见,我愿意表示极大的尊敬。”他说完,便有礼貌的转过脸去向他含笑地点了点头。

  他们友好的一笑,接着就沉默了下来,彼此心中都有数。他们都明白对方没有说出真正的心里话;并且在中国这旋风似的局面中,都想着压倒对方,取得绝对的霸权。美国人想着:你们在世界上已经刮得够多了,二十世纪已经不是英国的世纪了;现在应当让美国来代替你们了;看吧,让你们在吴佩孚的身上栽跟头吧。英国人想着:美国人是狡猾的,不能相信;他们就像没有抢到骨头的狗一样,到处伸着鼻子。别看他们嘴上说得甜蜜,为了争夺自己的利益,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这一切,从他们那沉默的一瞬的目光里,就都流露了出来。

  然而,当他们转过身来,向前望去的时候,就又找到了共同的语言和友谊了。在那边,原先坐在客厅里吃着茶点的那些外国同行们,这时都已经站到外面的月台上来了——大约是大帅的专车就要到这——他们都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那个矮胖的日本人和长着一部大胡子的德国人,站在月台最边缘的地方,低声而亲密地交谈着,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在靠近客厅大门不远的前面,还有几个和他们一样穿着整齐的西服或燕尾服的洋人,站在一起随便地围成一个小圆圈,友好地谈笑着。他们熟识的那位漂亮的法国人虽然也正在热烈地跟别人交谈,作着手势,而且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但可以看出,他的魂不守令,他那双眼睛却暗暗向这一边——美国人跟英国人——和日本人跟德国人那边顾盼着;那目光里似乎充满嫉妒,而且感到孤独;回想起他的先辈拿破仑在世界上称王道霸的黄金世纪,他们更希望在中国大有作为。

  “亲爱的先生,”美国人忽然以十分亲密的口吻道,“你没有感觉到,日本人跟德国人已经嗅出了今天出现在中国的新的政治气味了吗?”

  “哼,”英国人看着那边,现出嘲讽的笑容说道,“他们从自己的祖先开始就是戴着钢盔出来办外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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