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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子和金子》 作者:罗宏

第20章 泸定义丐

  云中飞和邱排长按照骡子的记号找到泸定城。

  记号表明,骡子将在泸定等待。两人就去了马店,果然问到了骡子的踪迹,可是马店掌柜却说,骡子两天前跟着刘老板的马帮一起上路了,而且同行人中并无女眷。云中飞便觉得情况不妙。他听骡子说过刘老板的事,态度十分厌恶,不可能和刘老板同行,再说,要是上路,也会留下话。很可能是被刘老板挟持了。云中飞还想象,刘老板可能像王麻子一样,把周姑娘绑架了,胁迫骡子就范。

  邱排长沉默不语,他在想:刘老板要是劫持骡子,无非是想要金子,要是他已经得到金子,挟持骡子就无意义,反推过来,那就说明黄金还没落到刘老板手上。那么,黄金会不会留在了泸定呢?

  云中飞看邱排长沉着脸,顿时就火了。

  “都到泸定了,红军的屁都闻到了,你还信不过我哥么?要不是我这个蠢骡子哥,老子早把金子吞了!”

  邱排长连忙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哥,我是想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有两条路,一个是去追赶刘老板,解救骡子。一个是留在泸定,找黄金。骡子是不会把金子带在身上的。”

  “当然是去救我哥啦!金子要是真藏在泸定,我们也未必找得到。既然如此,金子也跑不了。可是我哥在刘老板手里每一分钟都是危险!”

  邱排长觉得有理,就决定去追刘老板。他们马不停蹄就出了城。

  如果邱排长他们不走,或者待到那天晚上,就会遭遇骡子。这种失之交臂无疑使骡子遭遇了更大的人生磨难,也成全了我们的故事。套用托尔斯泰的话就是,幸福的命运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命运各有各的不幸。

  薄暮中,骡子几乎是爬到了马店。还没开口就晕倒了。

  骡子大难不死,要感恩雷公闪婆。那个暴雨夜,骡子已经被完全埋下了。一个霹雳打来,劈倒了林中一棵大树,埋人的伙计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下山。雨水又冲开了覆盖并不严实的土层。骡子的头慢慢露出来。他喘着粗气,拼尽全力爬出土坑,看着幽深漆黑的山林,任大雨倾盆浇灌。幸亏入夏了,要是严冬,也得冻死。天明后雨停,他开始行动,迎面碰见了一头野猪,不用说,又是一场生死逃亡。猪口余生后,骡子又迷了方向,在山林转了三天。最后衣襟破碎,伤痕累累,爬到县城。

  骡子醒来才知道,他已经被刘老板洗劫一空,连一件蔽体之衣都没有了。更悲催的是,红生也失踪了。

  马店掌柜惊讶:“刘老板上路的时候,我没见你人,他说你去卖娃儿了。难道是他把你的娃儿卖了?”

  骡子一听又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后,骡子穿上了马店掌柜送的补丁衣,并且得知有两个男人来过马店,打听自己,听说骡子跟刘老板上路了,又匆匆离去。骡子知道,这两个人是云中飞和邱排长。

  骡子默默无语地看着天花板:这就是命呀。

  这天夜里,骡子孤身去了城外一所破庙。发现金子还在,心里一阵轻松。走出庙,骡子遥望星空,开始考虑向何处去的问题。这时候,周姑娘就在夏夜的苍穹中浮现了,怀里抱着红生。周姑娘临别的遗言神谕般地从星空传来:骡子,红生就拜托你啦!

  第二天,骡子对马店掌柜说:我暂时不走了,我要找娃儿。我给你打工,我会喂马,可以替你招呼客商。马店掌柜皱起眉头:我有喂马的伙计,你这不是抢人家饭碗么?骡子便说:我随便做什么都行,只要管口饭吃。掌柜的就说:我在城西正在建一个新马店,你去做小工如何?骡子一口答应了。

  哪知打工第一天就出事了。

  骡子挑着泥灰桶走上脚手架,一脚踩空摔下来,一只脚崴了不说,还被锈马钉对穿,脚背肿得像馒头。这就叫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倒霉的骡子便躺下了。开始马店掌柜还没吭声,可是三天下来,就下了逐客令。又应了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骡子成了乞丐,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吃嗟来之食。一边乞讨一边问:婶娘,大叔,见到我的娃儿么?他叫红生。

  骡子找孩子走火入魔,一家一家打听,访到年龄相仿的还要亲眼辨认。有一次,他发现有个娃子长得特别像,怀疑是红生。家长告诉骡子是个女娃,骡子还不信,掰开那女娃子的裤裆看,被家长一个耳光扇倒在大街上,碰掉了两颗牙。于是名声就臭了,要饭也没人施舍了。骡子饿急了,就去马店偷马豆充饥,又背上了偷儿的名声,没少遭人打得在地上滚。照理说,骡子也有拳脚功夫,要是反击,别人也占不了上风。但是骡子有个做人原则,不和没有功夫的人过招。再加上偷吃马豆的行径也有理亏,还有一个重要考虑,他要是出手伤人,就会把事闹大,在泸定就没法待下去,找红生的希望就更渺茫了。所以他就忍下来。总而言之,骡子成了泸定城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谁都不知道,骡子如果开窍,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买下整座泸定城。

  后来Josef博士采访骡子,有些好奇地问,你要饭时,就没想到动一点黄金么?骡子认真地答:那黄金是红军的,怎么能动?Josef启发说,你为红军送黄金,就是盘缠,也该给你吧。骡子又答,要这么算,我还欠红军工钱呢!Josef更糊涂了,这账是怎么算的?你的大黑骡子不是没牵走么,怎么会倒欠红军工钱?骡子又答:你要这么算,我欠红军的就更多了。你说,大黑骡子死了,这不是把红军的事给耽误了?红军不是赔了光洋又误了事?我还有脸跟红军算工钱么?Josef知道这么算下去会把人逼疯,便改口问骡子:你是不是读过《论语》,想当圣人?骡子就苦笑:我就念过一年半乡学,《论语》倒是听先生说过,并没读过。我只想当个不亏心的人,没想当圣人。Josef不再问下去了,又去请教二号首长。二号首长微微笑说:Josef博士,你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其实你只要问问骡子的属相就明白了。骡子是属狗的。狗的天性就是忠诚。

  相对倒霉的骡子,古小姐和花姑的运气好多了。

  此时,她们已经在懋功找到了红军。接待她们的是红四方面军一位特务营长,叫老夏。一口湖南腔。得知古小姐也是湖南人,格外亲切。古小姐说:老夏,我们不仅是老乡,还是同志,我是CY。我的上级叫林红。老夏一听忙问。

  “是个女的?”

  “是的,还是大学生,湘雅的,是我师姐。”

  “那是我堂客!”老夏手中的杯子就掉到了地上。

  古小姐又惊又喜:“这么说,红姐也投了红军?”

  老夏低下头:“她牺牲了。头被割下来挂在小吴门。”

  古小姐一听呜呜哭起来,还是老夏来劝她:别哭了,化悲痛为力量。

  古小姐擦干眼泪,进了里屋,拿出了一个胶卷,交给了老夏。

  “这是敌人围剿红军的情报。我拍的。”

  老夏接过胶卷就说:“你们先好好休息,我立即赶回茂县。”

  四天后,老夏又满头大汗回到懋功,紧紧握着古小姐的手。

  “古玉洁同志,张主席要我代表他和你握手。希望你到方面军总部工作。”

  “那花姑呢?”古小姐看着身边的花姑。

  “花姑同志也安排了,去野战医院。”

  “我不去!”花姑立即站起来。

  “为什么?”

  “不去就不去!”

  老夏有些好奇:“你总要讲个道理嘛。”

  花姑咬咬牙:“都伤成那样了,那东西还朝上!”

  老夏一听就明白了,坐下来,认真地开导花姑。

  “花姑同志,你是医务工作者,要用科学的眼光看事物。你做护理,动了人家那个器官,当然会有生理反应。朝上说明有生命力,说明他一定能康复,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花姑冷笑:“照你这么说,我还得给它敬个礼呀!”

  “敬礼倒不必,唠唠嗑很必要。注意力一转移,那东西就朝下了。”

  后来古小姐就给老夏解释来龙去脉。老夏便严肃起来。

  “花姑同志,你放心,我们的战士也不是冲你来的。”

  花姑不服气:“不是冲我来的,怎么我来就那样?”

  古小姐就笑了:“花姑,我看你也有问题,也太想入非非。”

  花姑脸一红就打古小姐。老夏就笑着起身。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还要赶到达维,迎接中央红军。”

  这天是一九三五年的六月十二日。红一方面军的先头部队下了夹金山,和红四方面军第九军二十五师的官兵在山下会师。

  五天后,******等中央首长也翻越夹金山,抵达达维。庆祝一、四方面军胜利会师的盛大联欢晚会在一个喇嘛庙前广场举行。这是革命者的狂欢。古小姐声情并茂地朗诵了雪莱的《西风颂》,最后高高地扬起手臂。

  让预言的号角奏鸣

  啊,风啊

  如果冬天到了

  春天还会更远么?

  古小姐朗诵至此,眼泪夺眶而出,眼前出现了万紫千红的春天,在姹紫嫣红的春天里,自己就像一支寒梅,悄然地凋谢。

  古小姐的心情是革命者最典型的心理学胎记。这胎记使革命者以及革命具有了美学意义,也成为革命与投资的试金石。要是革命当事人把春天作为资产占有或经营,那么,他们就是资本家而不是革命者。

  古小姐在一片掌声中走下台,迎面就碰见了满脸笑容的花姑。

  “姐,你太有才了!毛主席都在给你鼓掌!”

  古小姐露出惊喜:“真的吗?”

  身后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我们呢!”

  古小姐转身一看,邱排长和云中飞站在身后。古小姐和花姑都瞪大了惊喜的眼睛。邱排长走上前,笑眯眯地看着古小姐。

  “今天下午刚到,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就没露脸。”

  大家都狂热地跳起来。云中飞趁机还拥抱了花姑,邱排长倒是没有邪念,不过和古小姐握手的时候,心也怦怦跳……

  相见的喜悦过后,便问到了骡子。惊讶的反倒是邱排长。

  “怎么,他没来么?”

  原来,邱排长和云中飞追上了刘老板,刘老板得知邱排长是红军,顺口就编了一个故事,说骡子抱着一个娃儿去茂县投奔红军了。至于周姑娘,刘老板一头雾水。邱排长和云中飞本想押着刘老板来懋功。刘老板跪下了,哭诉了家有耄耋老母之类的悲情,还脱光衣裤让邱排长检验。邱排长他们又审问了伙计,都对天发誓,要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天打雷劈,生儿没有屁眼。最动心的话就是,我们赶马人也是劳动人民,邱排长缺乏证据,面对的又是一帮跪地求饶的劳动人民,就学了东郭先生,放过了刘老板,直奔懋功而来。

  喜悦顿时化作了对骡子的担心。骡子到底在哪里?他会不会出事?花姑一把揪过云中飞:你跟我来,把所有的事都给我说清楚!

  云中飞跟着花姑走了,留下古小姐和邱排长。古小姐就说:到我房间去坐坐吧。他们去了古小姐的房间,开始了交流。

  “听说你参加了四方面军?”

  古小姐意外:“你刚来,就听说了?”

  邱排长笑了笑:“我是干什么的?”接着又解释:“我和夏营长认识。他原来也在江西。我当连长,他当副连长。后来我当营长,他当了连长。”

  “那你怎么现在是排长?”

  “苏区肃反的时候,我执行不得力,被撤了职,进步就慢了。”

  “肃反?”

  “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邱排长露出苦笑,似乎不愿说这个话题。

  古小姐也感觉到了:“对不起,我不该……”

  “不客气。其实,我很想给你说,可是,有纪律。”

  不知为啥,两人都有些拘谨,又都想说些什么。后来邱排长又开口了。

  “你救我的时候,我就预感,我们可能会成同志。”

  “是吗?”

  两人脑海里都浮现出那个小县城的夜晚。那是一个充满悬念和杀机的夜晚,现在回忆起来却十分温馨。这就叫距离产生美。

  邱排长掏出了一块光洋:“这是你给我的光洋,特意留了一块。”

  古小姐心一动:“钱是花的,留它干什么?”

  邱排长笑了笑:“不能都花完,留一块做念想。”

  古小姐一听,脸就红了。邱排长也红了脸,立即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在四方面军总部工作?”

  “是的。先在这里接待中央红军,忙完了,就去茂县。”

  “你为什么不参加中央红军?”

  “我到懋功的时候,你们还没到。这重要么?”

  “没什么。天下红军是一家,都是干革命。”

  两人就这么拘谨地聊着,竟然聊到深夜。

  喇嘛庙外的土坎上,花姑也和云中飞坐着聊到深夜。云中飞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花姑一会笑,一会儿哭,还咬牙切齿地骂:这个蠢家伙,蠢到他打止了,他根本就没想我,他死了,我哪么活!他要遭报应的!

  云中飞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哪是骂,这是夸呀!这是爱呀!

  花姑也给云中飞讲了家事,最大的家事就是父亲去世了。

  云中飞就流下泪。

  “爹死前,还念着你和你哥。我答应来找你们,他才闭眼。”

  云中飞就抽泣起来。

  “现在我找到了你,可是骡子……”

  花姑也抽泣起来。

  云中飞连忙安抚花姑:“我哥不会出事的。我求了菩萨,说他有惊无险。”

  要论哄女人,云中飞可比骡子强多了。他就给花姑抛铜钱算命。最后的结论是,骡子是猫,有九条命。

  花姑终于平静下来:“我也这么想。老天不会瞎眼的。”

  花姑放了心,又问起周姑娘:“鸽子,周姑娘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么?”

  云中飞就苦笑:“放心吧,她不会抢你的骡子。”

  花姑沉下脸:“鸽子,你这是骂我,骂我小心眼。”

  花姑就说了自己的安排,她要骡子娶三个婆娘。

  “一个是玉洁姐,她是大房,我是二房,周姑娘就当三房。”

  云中飞瞪大了眼睛:“你这是让我哥撑死,让我饿死呀!”

  花姑就笑了。

  笑声在静静的夏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骡子无缘分享红军会师的欢悦,更不知花姑和古小姐已经加入了红军且和邱排长、云中飞喜相逢。他露宿街头,饥肠辘辘地望着夜空发呆。满是窟窿的衣裤散发着酸臭,干瘦的躯体结着厚厚的污垢,一只老鼠悄然而至,一口就咬住破裤裆里的一个蛋状物,骡子痛得猛叫起来,捂住流血的命根子。

  就在此刻,夜空中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紧接着,一座高高的墙院里传来婴孩的啼哭。骡子一听,弹身而起,顺着高墙找到了大门,猛拍起来。不一会,门开了,一个家丁露出头。

  “****的,是你呀,滚开!”

  “我来找我儿!”骡子说。

  “我儿叫红生!”骡子说。

  “我听到他哭了!”骡子说。

  “猫头鹰也叫了。”骡子说。

  骡子声音像炸雷,惊动了街坊,许多门都开了,都出来看。骡子竟然找到了包会长的府上,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大家都喜气洋洋看热闹。

  包会长是商会的副会长,做的是药材生意,在康定开了几家药房。太太的大哥是泸定的公安局长,在泸定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遗憾的就是阳气不足,冬虫夏草不知吃了多少,包太太就是不下蛋,便去成都检查。原来包会长得了死精症。包会长丢不起人,想了一个招,对外放风太太怀上了,住在康定待产,暗中寻访顶包的娃儿,正好被刘老板赶上了,把红生卖给了包会长。包会长并不知情,红生又长得弱,说小两个月也没问题,就抱着红生在康定打了一个转,又放风说太太早产,这天才抱回泸定,说要办满月酒。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了骡子。你说倒霉不倒霉?

  家丁一看骡子闹出了大动静,一脚就把骡子踢下了大门台阶,哪知骡子一滚又爬起来,不屈不挠地往大门里冲:“你们还我的娃儿来!”

  包会长出现了,喝住了家丁。

  “不得动粗!我们是体面人家,要讲理!”

  讲理的包会长看着骡子:“你凭什么说我的娃儿是你的?”

  “我听哭!”

  包会长冷笑:“笑话,娃儿有不哭的么?哭的就是你的娃儿?”

  “我听得出他的哭!”

  “哦,那你说说看?”

  “他一哭,我就心疼!”

  “胡说八道!他一哭,我比你更心疼!”

  骡子语塞了。是呀,这心疼,只能自己感受到,人家能信么?

  包老板得意了:“小子,你想讹人呀?”

  “我还可以叫他笑!”骡子又蹦出一句。

  这下子包会长愣了。自从抱下这个娃儿,只听过娃儿哭,从没见娃儿笑过,这个浑身臭气、胡搅蛮缠的疯子竟然说可以让娃儿笑,简直荒唐绝伦。就凭你那蓬头垢面的野人样,只怕娃儿都会吓死!

  街坊们也是这么想的。便有多嘴的人开口了:那就抱出来,看笑还是哭!

  包会长心一想:也好,众目睽睽,正好做个证,再要胡搅蛮缠,就别怪我包某不客气。便说:要是不笑呢?

  “不笑我就死心了。再不来打扰!”

  “不行,你必须滚出泸定城!”

  “一言为定!”

  “好,你等着!”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静等着娃儿出场。

  包会长转身进了院子,心里却嘀咕起来,这娃儿的确是个野种,骡子又坚定不移,万一真是他的种,也许就有逗娃儿笑的招。那样的话,下不了台的就是自己了。要是再把自己的死精症兜出来,可就羞辱了祖宗。包会长就想翻悔。但又一想,街坊都在门口等着看,要是赖账,也会生出是非来。想来想去,就想出了一个招,进房后,他拿了一根针捏在手里,抱起娃儿先戳了两针,娃儿果然撕心裂肺地惊哭起来。包会长又把针藏在襁褓下,打算娃儿稍有不对又下手。

  包会长就抱着一路号哭的娃儿走出门。包太太垮着脸也跟在身后。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娃儿还没见到骡子——大概闻到了骡子的气息,突然止住了哭,继而就咧嘴笑起来。包会长慌了,暗中又出手,一针扎进了娃儿的脚板心,哪知道,娃儿竟然没感觉,还向骡子伸出了两只瘦瘦的小手!

  骡子眼一红,一把就抱住了娃儿:“红生,我的儿!”

  娃儿咯咯地笑了!

  街坊们都傻了。

  包会长也傻了。

  包太太急了,一步冲过来:“还我的儿来!”

  包太太一把抓住娃儿的手,就像拔萝卜,猛一扯。

  骡子怕扯坏了孩子,立即就松手了。

  骡子傻傻地看着包太太提着娃儿冲回了院子。

  一片静寂,娃儿的哭声隐隐传来……

  骡子看着包会长。

  大家都盯着包会长。

  包会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骡子泪水涟涟。突然脚一软,跪下来。

  “包会长,我求你啦!”

  包会长慢慢镇定下来,上下打量着骡子。

  “我晓得你有妖术。我明天就去医院,要是我娃儿有个三长两短,你莫讲我欺负你是叫花子!”

  包家的大门砰然关上了。

  街坊们都没走。看着骡子跪在地下,像个木桩子。

  大家心里都明白了。马店掌柜站出来,拖起了骡子。

  “骡子,死心了吧。就算是你的娃儿,你养得活么?未必你还想养一个小叫花子?”

  马店掌柜的话深深刺激了骡子。

  第二天,骡子又去了医院,卖了五百毫升血,给娃儿买了一套花衣服。又来到包府。这回出来的是两个家丁,一把夺过骡子的花衣服大声嚷:你这个偷儿,恶习不改,不教训教训你,天都不答应!于是拳打脚踢,这时骡子要是出招,两个家丁也不在话下,可是红生在人家手里,骡子就不敢造次了。

  此后,包府门前拴上了一条大藏獒,威风凛凛地护着包府。此后,骡子每天都坐在包府门口的街对面要饭。此后,街坊们走过来,会主动地放下包谷,放下红薯,放下几个铜板,成为泸定城的一道风景。

  又一个关于泸定义丐的传说,开始在坊间悄然流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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