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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爱中国海》 作者:董胜

第4章 海里有条帅气的鱼

  1

  迟家疃离海不远,往北经过刘家堰和一片盐滩,七、八里的路,骑自行车不用半个钟头。年少时的大军和陈继亮、迟猛等小伙伴大都结伴走着到海边,拾海带、海螺,挖蛤、捉蟹子。

  村里人到七、八月间时常夜里赶路到浅海钓蛏子、螃蟹,这个时节虾蟹正肥。第二天一早拿到集市上卖。外表是淡黄色,里面白色,壳狭而长的蛏子看上去模样软软的,害怕见人似的,包裹在脆皮里。蛏子下锅煮出来的味道鲜美,和鸡蛋、韭菜炒在一起,放在饭桌上闻着就有种食欲。

  张牙舞爪的大螃蟹不便宜,村里人家来亲戚了称上几斤。小蟹子通常腌起来做成蟹酱,就着蟹酱吃玉米饼的味道真香。村里五天一小集,蛏子、蛤蜊卖得快着呢,外村来赶集的也不少。好赶集的村民今天到杜家,明天往潘家,乡间的路上时常看到骑自行车的和走路的人打着招呼,“今天梭鱼便宜,赶紧去买吧。”于是走路的人像是后面有人推似的一路小跑过来。

  儿时的大军同许多同龄孩童一样,看到大人赶集回来特别兴奋。家里改善伙食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孩童的好奇心重,看着大人把买来的鱼、虾泡在水盆里,就想去摸摸。尤其是青壳蟹子,在盆里呆着也不老实,包着铝合金一般的螃蟹腿沿着盆沿使劲要爬到盆外去。大军拿了根筷子,用筷子尖去碰螃蟹,有反应的螃蟹生气了,往盆外爬的劲头更大了。

  有一次,几只螃蟹集中到铝盆的一个方向,指头肚深浅的水也跟着倾斜过来,紧跟着失重的向一侧倾翻,盆里的螃蟹一股脑窜出来。大军一看这情形,也不管螃蟹咬不咬你,捂住一个蟹子往盆里甩,这只螃蟹不甘心回到盆里去了,狠狠地夹住大军的手指,“呀,你这咬人的螃蟹。”大民幸好在院子里劈树枝,赶紧从院里进来,见正间地上爬着五、六个蟹子,也来了兴致,他显然比弟弟有经验,拿起一个铝盆往一只蟹子上一扣,然后转动铝盆感觉蟹子在盆沿,顺势将盆翻过来,并快捷地用手把将要掉出来的蟹子捅回盆里。大军也学哥哥的样子拿过水舀子,长把水舀子扣起来挺顺手。有了刚才那手指被夹的经验,大军将蟹子扣严实后,学着哥哥的样子,靠近盛蟹子的盆,把水舀子往上一挑,这只逃窜的家伙又乖乖地回到盆里。

  “这有啥,在家里捉蟹子有啥劲,哥过几年带你到海边去钓蟹子、钓蛏子,那才叫本事呢!”大民像个小大人似地说。

  大军高兴了,“哥,说定了,到时候你上海边不带俺可不行。来,拉勾。”大军伸出右手的食指。

  看着弟弟一脸的真诚,大民也爽快地伸出手勾住,兄弟俩嘴里振振有词,“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孩提时代的大军对海的印象有些模糊,七、八里的路虽说不远,大人们到海边大都不带小孩子去。临近海滩大片大片的晒盐的池子水挺深,小孩子好奇心强,谁放心他们,到盐池周边东看西望的。去看看海的愿望在大军幼小的心上种上了,那时他还不敢想自己到海滩上去钓大蟹子,这八条腿的“大将军”可不太好对付。在海滩上拿着个铝水舀子去扣海蟹自然不可能,他自从那次动手扣蟹子做过类似的梦,醒来对家人说起来。哥哥在一旁忍不住地笑,大军爹则故作认真地说:“要不,明个俺去试试。”说着,眯着眼笑起来。

  2

  村里几个和大军同龄的男孩子有着和他一样的念想,带着这个念想上了小学。迟家疃小学在村南,临近一片小树林。

  孩子们的念想还有不少,村里放一场电影早早用喇叭通知。于是,大人、孩子刚吃过午饭就把大大小小的椅子、凳子放在空地上,淘气的孩子在凳子间窜来窜去,追逐着,嬉闹着。

  大军年少时同许多男孩子一样,喜欢看敌我双方打仗的电影,《上甘岭》、《红星闪闪》、《南征北战》,《英雄儿女》中的王成手拿报话机向总部喊“向我开炮,向我开炮”的情形深深地震撼了年少的心。电影《甲午风云》中的邓世昌不也具备英雄的特质,勇敢、忘我,在战况危急时刻,用舰体去撞沉敌舰,捍卫的是民族的尊严。那时候,大军可羡慕去参军当兵的青年了。许是父亲在村里当会计的缘故,时常对大军妈说说村委会上的事,买化肥、交提留款了,到了十一月间的征兵,村委会协助镇武装部征兵。看见村里熟识的青年戴上大红花,小伙伴们自然先向大军打听谁谁参军了,这方面大军消息灵通。

  于是,大军和继亮、猛子到这家、那家看看,当上军属的人家知道孩子们的来意,故意逗他们:“干啥来了,你晓东哥到兴安岭了,明年回来让他给你们带些榛子。”

  “这么快呀,兴安岭没听说过,倒是听说过上甘岭。”继亮像个小大人似地摇着头。大军则偏着头问:“那地方有咱们这好吗?”家里大人就说:“好着呢,有大片大片的森林,好些咱们这儿见不到的树木,晓东哥就去保护树木、森林去啦。”

  “啧啧!森林有多大呀?”猛子在旁边砸着嘴,冷不丁问了一个小难题。

  “森林嘛!”继亮故意卖关子,“当然比咱这树林大多了,像……”继亮绞尽脑汁想森林像什么呢。

  “咱们去问问老师不就知道了。”大军在一旁说。

  “这些孩子挺有意思”,当兵的人家就抓了炒花生、水果糖塞在小伙伴的口袋里。从人家出来后,继亮嘴里嚼着糖,说:“晓东哥真行,和大片森林在一起,端着枪,那叫一个威风。”说着,他用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立在地上,摆出一个抱枪的造型。

  “长大了,咱们也当兵去。”猛子在一旁向小伙伴提议。

  “大海一定比森林大得多,俺要当海军,当保护大海的兵。”大军掩饰不住兴奋,拍了拍猛子的肩膀。

  继亮在一旁猛地一跺脚,大军和猛子愣了愣。“噢,想起来了,森林是不就像电影《林海雪原》里那样,满山的树,满山的雪,杨子荣挎枪智擒座山雕,真叫痛快。”

  “听俺爹说,杨子荣是咱胶东人呢,他真是个英雄。”大军不无自豪地说。

  “座山雕也够熊的,一山洞的土匪楞是没把杨子荣怎样。看他那震唬人的那两下,‘脸为什么黄了’、‘试试你的胆量’,最后还不是让杨子荣逮住了。据说他还会轻功呢,白搭。”继亮像是个百事通,撇撇嘴。

  猛子挠挠头,又习惯地擦了一把鼻子说:“咱们玩抓坏蛋不?俺来扮杨子荣,大军是俺警卫员,继亮你当座山雕吧。”猛子一股脑将想法说出。

  “你当杨子荣,俺不干,大军当杨子荣还差不多,要不你当俺的警卫员。”继亮皮笑肉不笑地说。

  “和你一起当土匪呀,俺不干。俺想当好人,不当坏人。”猛子又犯了倔脾气。

  大军在一旁忍不住说:“啥好人坏人的,咱们这不是做游戏!《林海雪原》里杨子荣进了土匪窝,本来土匪就多嘛!”

  继亮在一旁拍了拍巴掌,“就这么定了,咱们到村西小树林去,那儿靠场园,有草垛、柴禾堆,还有土沟子、土房。躲起来不容易发现。大军你以为杨子荣那么好当。”他狡黠地抿着嘴,像是心里装了个鬼主意。

  村西头的那片树林不大,长着粗细不一的树,有几棵树干颇粗的大树,可遮住一、二个小孩。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雪,村里的雪大都化掉了,这树林挡住阳光的缘故,铺着的积雪还未融化。雪同荒草落叶交融在一起,踩在上面有种松软的感觉。

  三个男孩向村西头走去。春燕家住在西头靠街道处,她和大军、继光、猛子一同上了村里小学。当经过春燕家时,大军对小伙伴说:“咱们叫春燕一块玩吧,给俺当警卫。杨子荣没警卫员,咋行。”

  “女孩子家娇气,再说《林海雪原》没有女兵呀。”继亮似乎说得有道理。“咱们俩对付大军一人不大对呀,干脆叫上春燕吧。又不是真演《林海雪原》,春燕又不是个娇气的女孩。”猛子妈同春燕家有点亲戚关系,论辈分管叫姨呢。年龄相仿,辈分称呼就免了。

  小伙伴们在春燕家门口停下来。对开的木门半敞着,冲着门口立着一道用白石灰抹的一人高平整的墙,一个好看的“福”字印在白墙中上方。

  “春燕,春燕,”猛子和大军站在门口喊道。

  很快,院里传出清脆的声音,“猛子,大军,进来呗。”春燕听出小伙伴是谁了。

  “不进去了,俺们想玩捉坏蛋,缺一个人,你玩不?”猛子走进院里,提高嗓门说道。

  还没等春燕答话,屋里传出春燕妈的声音,“春燕,去玩吧,别掐辫子了。”原来,春燕在家里同娘用麦秸编成中指宽的辫子。春燕手巧,自从学会掐辫子后,她这一、二年像个小大人似的有模有样地像大人样坐在炕上,两只手不停地交替着麦秸,一根根麦秸在手上变成纹路一致,薄薄地,却结实的辫子。

  “俺来了,咱们到哪玩。”随着爽快地应答声,从屋里跑出一个身穿紫色小花蓝袄的小姑娘,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棉鞋。

  “姑奶真开通,俺娘有这么开通就好了。”猛子来了番感慨。“咱们到树林、场园那。”

  “上场园吧,那儿没有雪,到树林容易把鞋弄脏了。咱们还是玩打毽子,俺这去拿毽子。”跟着大军、猛子走出门槛的春燕又进屋找毽子了。

  继亮有点不高兴了,“你看,你看,俺说女孩子娇气,春燕一来,咱们的杨子荣捉座山雕怕是够呛了。”

  “就咱们村那小树林,哪容得下你座山雕。再说,春燕说得也对,小树林还有积雪,把裤子、鞋搞脏了,回家不好交代。”大军有点为难地说。

  “大军,这么快你就成叛徒了,你这‘甫志高’,那点雪算什么。要不,不玩了,走人。”继亮来脾气了,他不想玩了。《红岩》里的甫志高给孩子们的印象深刻。

  “你才是叛徒,就依你。人家春燕说得也是,要不咱们主战场在场园,那儿有不少草垛、干柴堆嘛,周边也能藏个人。你爱去小树林,俺们不拦你。”大军在做着动员工作。

  正说着,春燕右手拿着两个大人拳头大小的布毽子走过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故意逗他们,“咱们比赛踢毽子,怎样?”

  猛子从春燕手中夺过一个毽子,说道:“姨,你饶了俺们吧,俺哥几个跑跑还行,玩这细活玩不了。”

  继亮的脸早由阴转晴,他的眼睛一亮,“俺有主意了,咱们先玩抓坏蛋,你们俩发现俺俩,用这毽子击中,就算俺俩输了。要是打不中,俺俩拾起来打中你们,就算你们输了。你们看怎样?”继亮的脸上一脸的狡诈相。

  “这叫运动作战,你这鬼小子。”大军用指头朝继光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小伙伴们走到靠近小树林的场园。场园呈碾盘状,四周围着矮土堰,有几处溢水口。场园靠东有几垛柴草堆和几间屋,还有谁家丢弃的一些半拉砖堆成的矮墙。站在场园向北望去,整片整片平整的麦田,麦苗刚刚探出头,一场雪的滋润,麦苗向上的劲头更足了。

  迟家疃以及周边的村庄地处平原,丘陵少,看不到山,难怪继亮和大军、猛子对森林的印象模糊,找不到参照物去遐想,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孩童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此吧。

  “大军,你和春燕把眼睛闭上,不准偷看。”继亮站在场园像个小大人似地对小伙伴吩咐道。

  大军冲继亮笑笑,“座山雕,你跑到哪,都能逮着你。不信,你试试。”

  继亮自然不服软,他知道大军在激他,“杨子荣,看谁跑得快,俺座山雕可是轻功了得。”说着,腔调撇的如唱京戏。

  “你们俩数20个数,再睁开眼”,继亮冲着猛子使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赶快找个藏身的地。

  春燕从脖子上取下围巾,她从家里出来时娘给她围上的,这回用着了。“你们躲起来吧,俺蒙上眼睛。”说着,把围巾放在眼睛处,双手从脑后系上。大军没带围巾,他抬起双手,将巴掌竖着拍在脸颊上不动了,嘴里开始数:“1、2、3、4、5……”

  场园里静下来,只听到大军、春燕在轻轻念叨着阿拉伯数字。继光和猛子向两个方向跑去,两人不时地踩到碎砖、杂草上。

  念到20个数了,大军同春燕睁开眼睛。春燕的眼前是红彤彤的,原来她在系围巾时用力大了些,她担心布围子掉下来,系了两次,谁知第二次系围巾系了个死疙瘩,一时解不下来。她有点着急了。

  “大军,帮俺把围巾解下来,俺系了个实扣”,春燕后悔刚才没系个活扣,那样容易解下来。

  “嗯,俺来解,别着急”,大军应声答道,站在春燕身后,给她解围巾。

  躲在暗处的猛子一直观察大军同春燕的动静,刚才听到大军不念叨数了,以为二人要行动起来。呆了一会未听到响声,眯眼望去,见大军正在给春燕解围巾,他不由地“咯咯”笑起来。笑了两声,他感觉大军朝他这扫了一眼,忙收住笑声。

  大军的手不笨,他很快解开春燕的围巾。对春燕说:“俺先去逮猛子。”说着,转身冲着猛子发出笑声的草垛后奔去。

  猛子有所准备,刚才发出笑声后,他向靠近草垛的砖墙后跑去。

  大军跑到草垛处见猛子没影了,故意绕到草垛后,悄悄观察砖墙那儿,等着目标出现。他的手里紧握着布沙键。

  站在场园边上的春燕也投入了战斗,她对这儿地形很熟悉,旭东叔家和邻居家的地窖在屋后靠近场园空地,那儿也能藏人。她右手抓着布毽向目标走去。

  猛子在砖墙后猫了一小会儿,听不到动静,又探出半边脸朝草垛方向望。正好与大军的目光对个正着。大军快捷地跑了几步,猛子再想往别处躲来不及了,便随手拿了块碎瓦片,向大军那儿甩去。

  “这猛子,玩真格的呀。”大军愤愤道。他低身忙躲过瓦片。

  “缴枪不杀,不兴动砖头瓦片”,大军急中生智,他知道猛子其实没多少胆量。猛子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撒腿向场园跑去,他想:俺和你兜圈,看你能抓住俺不。这一下,他的目标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还没等猛子想让大军跟他兜圈,大军抡圆了胳膊对准猛子脑袋将布沙毽扔出去。猛子往前跑还忙着回头,布沙毽结结实实砸在他的鼻子上。

  “妈呀,”猛子不顾得拾毽子,低下身子捂着鼻子叫起来。

  大军忙跑过去,“猛子,猛子,鼻子没出血吧。”说着,大军低下身,看猛子的脸。

  在大军低下身的那一刻,猛子在地上抓起毽子猛地砸在大军的脑袋上。“这回你牺牲了。”猛子站起来。大军没防备他来这招,忙说不算,不算。

  正在这时,春燕跑过来,说:“继亮真狡猾,地窖、草垛后都没发现。”春燕将手中的布毽子握紧了。

  “俺知道他在哪,不能告诉你们,告诉你们就成了叛徒了。”猛子不失时机地幽默一回。他的鼻子尖有点红肿,刚才一下着实不轻。

  大军往四下看了看,这儿能躲人的地方只剩下那片树林了。莫不是继亮躲在几棵大树后。

  “春燕,你在场园堰这瞄准,俺进树林瞧瞧。”

  继亮藏在一棵大树根部的树洞处,树洞呈倒扣的舢板状,继亮佝着身子在里面蹲着。猛子同大军争斗的时候,他从洞中出来侧着身子看了一会儿,见大军和春燕朝树林走来,忙躲进树洞。

  大军往小树林走了几步,不走了。他看见未化的积雪上有一个个小脚印通往一棵树干粗壮的杨树。大军冲着那棵大树的方向喊:“座山雕,俺知道你在哪了,你看看雪地上有你的脚印呢,想溜还能溜哪去。”

  听到大军这样一说,继亮泄气了,怎么没想到地上会留下脚印。在平地上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唉,“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认倒霉吧。他只好从树洞里伸开腿脚蹦出来。但他不甘心就这样服输,他顺势从地上攥了两个雪球,向大军站的地方投去。大军有了刚才抓猛子的经验,早俯下身攥了个雪球,躲在一棵树后。

  两个小男孩在小树林里,你来我往地打开雪仗。猛子在一旁待不住了,也窜进小树林了,朝继亮和大军打去。

  春燕看着他们打雪仗的热闹劲,“咯咯”笑起来。她想起来娘说玩会就回家,对三个小伙伴说:“你们玩吧,俺回家去了,明天学屋见。”说完,一路小跑回家去了。这一带的学生管教室叫学屋,想想这名称挺恰当。

  小树林里的三个男孩愣了一小会儿,又兴致不减地你来我往地投着雪球。

  3

  迟家疃的孩子们大都到邻村孟庄上学,两村仅隔二里地。孟庄设小学和初中,一个年纪二到三个班,学校老师有公办和民办的,当时小学中民办老师居多。迟家疃的家林就是一个,他家同大军家前后屋。家林教数学课。他长得挺英俊,中等个,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他站在讲台上挺威严。教大军这一届学生时,他刚二十一岁。

  孟庄学校位于村南,再往南,一条向东西延伸的公路经过这里。学校操场平时看着挺大,全校师生站在操场上做操就显得小了些。

  大军同春燕、继亮在一个班,班里的同学男生比女生多几个,因而下了课教室里就显得闹腾。一些男生耐着性子做了45分钟,早有些支持不住,后背像是用小木条挠似的。听到下课敲响的钟声,禁不住身子向上提了提,预先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老师看到了孩子们神情的变化,故意逗他们似的,又把该讲的课拖了几十秒,末了一声“下课”,话音未落,早有坐在前排的男生推门窜出去。

  冬天的教室里生了炉子,同铁炉连在一起的几节烟筒密不透气地沿着笔直的走向由一扇窗户的上方探出头去。由筒内排出去的烟一缕缕地飘散在冬日的阳光下。

  女生们喜爱围着炉子说说话,不时地将手伸向炉子。烤了一会儿手心,又将手背凑过去。

  “咦,俺闻着一股糊味,谁的衣裳烧着了。”离炉子不远的一个男生挺认真地说。

  “没有呀”,她们不约而同地说。这时候知道上当,那个谎报军情地男生早在一旁咧开嘴偷笑了,“把点热乎气都挡住了,还不逗逗你们。”

  有性格直爽的女生抡起小拳头向那男生砸去,那男生赶忙躲在另一男生背后,说:“你打,你打呀。”

  大军同其他男生一样,也有些活泼好动,课间十分钟,他更喜欢在小操场上同继亮、迟健玩双腿蹦,双腿蹦像是立定跳远。在地上划一条直线,几个同学一一站在这条线边,身子往前倾,两手往回一荡,用力跳去。男孩爱争强好胜。

  操场上有篮球架,高年级男生时常在那儿显身手。几个学校的老师不时利用课间在篮球场上活跃一番,家林原来念高中时常打篮球,他传送篮球、投篮的动作敏捷利落。上课的钟声一响,家林往往意犹未尽地离开小球场,向教室走去。

  许是和家林老师一个村的缘故,大军、继光觉得他像大哥哥一样。大军没料到平时看起来挺和气的家林竟然挺凶,他竟然用教鞭重重地打自己的掌心。

  大军同继亮是前后桌,继亮贪玩,学习成绩比大军矮了一截。平时写作业,他没少问大军,大军没少告诉他怎样计算数学题。

  这天上课的钟声“当当”响起,家林老师抱着一沓油印试卷走进教室,这是一次不大不小的测验,检验同学们加减乘除混合运算的能力。

  试卷由前排同学依次传到最后一排,教室里很快响起铅笔落在纸上“沙沙”的声响。大军从来不打怵考试,他看到试卷有种兴奋感,试卷上的应用题和计算题都不太难。坐在他身后的继光却有点紧张,他对应用题总是感到理解不透,有两道题不知如何下手。

  大军已答好考卷正抬起身看卷,继亮写了张求助的纸条,揉成团,瞅着家林老师没注意扔到大军脚下,接着用手指捅了捅大军的后背。大军看到了仍在脚边的纸团,知道继光想让他帮忙,起初没理会,继光又用手指捅了捅大军,那意思“抓紧时间,帮一帮弟兄”。大军抬头向讲台看去,家林老师正在看一本教学参考书,时不时地瞅瞅学生。大军碍于和继亮的情谊,拾起纸团在课桌中展开,然后放在桌面上。

  继亮见大军拾起纸团,心里一阵狂喜,这回考试没问题了。他故作镇定地等着大军将纸条递过来。他不时地瞅着家林老师,心里说千万别发现呀。

  大军低头把答案抄在纸条上,正要抬起身,家林老师竟然悄无声息地走到面前。他赶忙用手掌掩盖住那张纸。

  “迟大军,把手挪开。”家林老师冷冰冰的地说,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睛显得很严厉。

  继亮没料到家林老师如影子一般到他俩的身边,起初他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当他听到老师让大军把手挪开的话,心彻底地凉了,这一计划连累了好兄弟。他忙站起来,“老师,没大军的事,是俺让他告诉答案。”

  “陈继亮,你平时不认真地做作业,说你几次了。”家林挺生气,停了一会儿,说:“把教鞭拿过来。”

  继亮愣了一下,走出座位,向讲台走去。教室里有的同学幸灾乐祸地看着。

  大军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冲着家林老师说:“老师,是俺不对,您别惩罚继亮了。”

  家林皱了一下眉头,他伸手拿过展开的纸团,看了看,说:“答案都抄好了,你和陈继亮一样,都得受罚。”家林的语气不容商量。

  一根结实的柳条教鞭静静地放在讲台的桌面上。继亮从座位走到讲台,晃晃脑袋,从后影看上去似乎不太服气,教室里发出轻微的嬉笑声。

  “赶紧答题,做好了交卷。”家林的语气仍旧严厉。

  继亮用手指夹住教鞭,转过身,他似乎觉得拎着不好,便两只手托着教鞭向家林老师走去,他的这个动作,惹得班里同学笑了。

  陈继光将教鞭双手递过家林老师,他心里说,俺对您这么恭敬,少打几下吧。接着他将左手掌递过去。

  “说,打你几下,能记住好好听课,写作业。”家林像是征求继光。

  继亮挠了挠头,说:“能不能不打,俺怕疼。”继亮嘴挺会说。

  家林听了继亮的话也乐了,“不打,不打你能记住。”他右手举起中指粗细的教鞭在半空中划了道好看的弧线,“啪”的一声落在继亮手掌上,随着清脆的响声,继亮的脸抽搐了几下。“啪啪”紧接着又是几下。

  站在一旁的大军把左手掌伸到家林老师面前,那意思是您不是说一起惩罚,“大军,不是说你,这件事你应当引以为戒,帮助同学没错,这种方式是对他不好。即便考了好成绩,也不会长久。”家林老师神情缓和了些。

  “你得记住这次教训,”说着,家林老师的教鞭“啪啪”地落在大军的左手掌上,很快,大军的掌心上红肿起来。继亮在一旁看着,这家林哥真“六亲不认”,房前房后住着还这么厉害。

  大军、继亮回到座位,两人的左手掌有些丝丝拉拉的疼。大军很有些委屈,他这是头一次挨手板。家林老师平时不太打学生,在他的记忆中仅有几次,因为同学打架、做作业差等事情。他觉得老师有点重了,眼眶里的泪水禁不住落在课桌上。

  每天中午、傍晚放学回家,一个村的同学排队回去。这天中午放学,大军像有心事地仍留在教室里。他的手掌心仍肿着,他担心回家被爹娘看见。

  “大军,就等你了,快收拾书包一起走吧。”春燕站在教室门口,大声说。

  教室里只剩下几个住在附近的同学。大军应了声,“这就走。”春燕在教室门口站着,大军收拾好课本走过来,神情有些委屈的样子。

  “手心还疼吗?回家拿热手巾捂捂。”春燕轻声说。“不疼,不疼了,老师打得不算重。”大军的话里有点自嘲的味道。

  同大军在一个班的孩子有四十二个,小伙伴们在离教室10多米的地方等着大军。继亮不像以往有神气,低着头,无精打采地站在队伍中。大军走过来,站在春燕身后,队伍站成一排,按高矮个排列。大军平时负责队伍排列的,他在班里是军体委员。

  从校门口出来往北,一群学生沿着一条土路边向迟家疃走去。

  队伍的气氛不同往常,许是大军同继亮挨罚的缘故。一个脸蛋子胖嘟嘟的男生说:“要说方老师和咱一个村,挺和气的,今天他打继亮和大军不对,上回俺抄作业,也只是批评几句。”

  “就是,就是,俺得回家对俺爹说说家林哥,下回说不定连俺这堂弟都要挨揍了。”队伍中同家林老师一家子的方杰不无担忧地说。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继亮憋不住了,“别没事找事了,不就挨几下板子呗,有啥呢?”说着,往左手掌吐了口唾沫,两手碰一块搓起来。他回过头对大军说:“这一招挺管用,手掌不觉得疼了。”

  大军瞪了他一眼,“记住,这是个教训,下回俺才不管你纸团不纸团哩。”大军真的有些生气了。

  “俺错了不是,再没下回了,说起来挨几下板子真管用,俺得认真听课,写作业了。”继亮说着将脖子上歪在一边的红领巾放正了。

  春燕在一旁提议说:“你们俩都记住了教训是件好事,咱们唱支歌吧,来‘小螺号轻轻地吹’”……一行同学随着春燕的歌声唱起来,笑容又回到了大军和继亮的脸上。

  4

  春天的麦秸一点点向上窜,风一吹,整个麦田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这一带的乡村,春季雨水量若不足,大都引渠里水浇地。靠近田垄的道沿挖一道半米见深的水渠,清凉凉的水清澈见底。

  胶东城镇乡村学校放麦假,其用意就在让家里有地的学生帮父母多做些农活。在烈日下手持镰刀收麦,齐根的麦秸倒在一旁,大滴大滴的汗落在地上,大军仿佛听到麦粒在包裹的一层薄薄的皮中发出快乐的脆响。收麦子的季节,家家户户炒菜、炖肉犒劳下地的家人或帮忙的邻居。煮绿豆汤少不了,夕阳西下,收割一天的人们回到家中有滋有味地喝几碗绿豆汤,擦把汗,径直走向放在天井的饭桌,这儿的人们喜欢管院子叫天井。天井宽敞,吹来的小风轻拂在面颊上感到舒服。即使没风,村人少有到屋里,不是为了省电,人们不少那一年几十元。在天井里,头顶着的天不那么明亮了,照耀了一天的太阳困倦地打盹去了。人们一天的疲劳,在饭桌旁说说笑笑中散去。

  新收的麦子脱粒后,煮着喝特别香。劳累了一天的汉子能喝三、五碗,米不要煮得太稠,麦粒在碗里大半碗。抿一口啤酒,夹一口菜,再甜甜的喝口粥咬口馒头,晚饭成了村里人难得享受的时刻。这样的记忆给大军留下美好的回忆。

  大军小时候同不少男孩一样挺顽皮,到草地上捉蚂蚱、螳螂、蛐蛐,有时候把蚂蚱用火烤了吃,香喷喷的。小伙伴们把螳螂和蛐蛐放在罐头瓶里,八十年代初罐头挺稀罕,大都是亲戚留在家中,如果这罐头不再送出去,家中老人吃过后,罐头瓶就很有可能让孩子得到,给孩子们带来快乐。

  乡村学校每到麦收季节放“麦假”,时间不长,大都十天或一周,在学屋读书的孩子家里都有地,大人在地里收麦子,做子女的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应该。另外一个原因,一些民办老师惦记着收成的事,放麦假正好可解决实际问题。乡村孩子们的暑假不像城市孩子那样长,到九月一日开学,大都休息二十多天,八月中旬就开学了。

  过了麦假,孩子们回到学校,一个个脸晒黑了,但显得更结实了。

  家林母亲常年吃药,父亲的身体也不太好,干农活的事就压在家林的身上。放麦假这段日子,家林起早贪黑,他有两个姐姐,已嫁到外村。家林没兄弟,农活上自然重些。

  大军家的地同家林家离得不远,中间隔着几垅。大军同哥哥清早来到地里时,见家林老师已在麦田抡上镰刀,哥俩搓搓手,蹲下身,弯下腰割起麦子。手工割麦有好处,麦秸保留的较完整,这儿的人们把麦秸可当成宝贝,编篓子、包垫,少不了麦秸。

  家林家的地比大军家少几亩,因他家人手少,父亲每天只能割一、两个钟头,他家收得比别人家慢了些。大军爹是个开通人,见自家的地收割差不多了,让大军和大民帮家林家里收麦。俩兄弟爽快地答应了。

  “家林哥,俺们来帮你。”哥俩冲着正站起身歇一歇的家林喊道。在村里不同于在学校,叫哥觉得亲切些。

  哥俩说着踩着麦梗走到家林跟前。家林看着11岁的大军和15岁的大民,“都成小伙子了,俺也不客气,今天上俺家吃去。”

  “好哩,大娘包的韭菜鸡蛋合子真吃不够。”大民咧着嘴笑了。两家房前房后,各家做了好吃的让邻居尝尝,也是常事。

  大民和大军低下身,左手握住麦穗,右手麻利地割着麦秸。三人一同在这块地里收割,割好的麦垛自然堆得多了。

  家林见大军兄弟过来帮忙,心里挺过意不去,他想起去年冬天因继亮想照抄答案用教鞭打大军的事,心里不免有些内疚。大军守纪律,学习好,自己那天做得有些过分了。他抬起头向大军的方向看了看,见大军抹了把汗水,又弯下腰。

  歇着的时候,家林同大民、大军坐在田梗上。天气虽说不热,干了一阵子,身上的汗衫有些湿了。家林把拧干净的毛巾递给大军。

  大军擦了把汗,又递给大民,大民憨厚地笑着。

  “咱们上海里洗个澡,身上就爽了。家林哥,想去海不。”大民同家林一同去过海,挖蛤、抓蟹子。

  “你们去海边,带俺去,俺也是大人了。”大军冲着哥和家林说。

  “大军割麦子这么好,是个小大人了。下次到海边,带你去。再过些日子,放暑假了。”家林显然知道大军会点游泳。

  “太好了,咱们说定了,到时候不让俺去可不行。”大军抬起手同家林的手掌碰了碰。

  5

  迟家疃离海边七、八里,大军同继亮、猛子还没上小学时就去玩过,挎着个小篮子,挖过蛤蝲,拾过海螺。在他幼时的记忆中,海滩像是邻海而建的场园,这场园的一边同大海相连,另一边连接着乡村的土地。场园地表颜色成土黄色,这儿的海滩不像人们所想像的金色的沙滩,而是浅灰色,略有些发黑。踩在上面,软软的,不会硌你的脚。沙滩下面依然是沙子,泥滩上则不同了,地面上数不清的小窟窿眼,用小铲子挖下去,说不定能挖出硬实外壳的蛤蝲、鬼头蟹子。为什么这种蟹子的名称有些难听呢?这蟹子不值钱,味道一般,它的身子不像螃蟹,有着椭圆形的肚子,它的身材倒挺苗条,爬起来像是倒放的长方形的器皿,这种蟹子大多用来腌蟹酱。

  十天麦假很快过去了,大军和同学们又回到教室,几天不写作业、翻课本,感到挺新鲜,因而同学们做作业、答卷大都认认真真。继亮变化比较大,他记住了那次打手板的教训,不懂的问题及时向老师或是学习好的同学询问,名次上升挺快。这次由四年级升五年级,他的名次进入了前十名,排第9名。大军考了第三名,他的目标当然是第一,他知道自己还要努力。

  家林在总结期末考试特意提到了陈继亮的变化,一个总在二三十名转转的学生,能够进入前10名靠的是自觉,你只要有了自觉意识去学好功课,难题自然容易解决了。

  公布成绩单这天,前五名的同学胸前别上拳头大小的红花,让他们戴着放学回家。这样的奖励方式,许是乡村学校的一个特色。从校园走回村庄,胸前带红花的学生免不了心里美滋滋的,这一路上来往的村民看到了,知道谁家的孩子进了前五名,多数没戴红花的,并未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他们甚至为队伍中有戴红花的同学高兴呢!他们心里当然也盼望着下次期中、期末考试进入前五名,体验一回戴红花回家的滋味。

  家林在麦地里对大军说去海边的事,大军无意间对继亮说了。继亮眨了眨眼睛,说:“他兴许只是说说,咱们暑假公约可有一条不能登高涉险,他得以身作则呀!”继亮故作深沉地说。

  “你不去就算了,再说家林哥和咱们这么大的时候,和咱想的不是一样嘛,他带咱们去,家里也放心。”大军觉得家林哥说话应当算数。

  “那是,那是,他不带咱们去,咱们自己去玩,又不是没去过。”过了一会儿,继亮像是想起什么,“咱们也该学自行车,你学的咋样?”

  大军冲他笑笑,“俺爹对那辆旧自行车挺在意,老是上锁,俺只是偷学了几次,还不怎么会。”

  “咱们这个夏天一定要学会,放寒假时学好了,那时候穿得多。”继亮有点担心皮肉擦伤。

  暑假刚放两天,继亮同猛子来找大军学自行车了。大军几次对爹说过学自行车的事,大军爹其实也不是个顽固的人,孩子们想学车就学吧。他找了根粗木棍,用力掰了掰挺结实,横在后车座用麻绳绑紧。

  “俺今天没啥事,教你们学车吧。”大军爹爽快地说。几个男孩当然高兴了,又觉得自己是小大人了,大人还跟着有点不对劲。继亮说:“大叔,您歇着,俺几个不会把车子怎样。”他以为大军爹心疼车子。

  “俺是担心你们几个摔着,别骑快了,把握住重心。”大军爹语气挺重,说着让大军在自家院里骑骑试试。

  大军两手抓着车把,稳了稳神,左脚踩着车蹬,右腿提起。这老式车子车座有点偏高,大军的右脚踩住另一个车蹬。他爹在车后把着车座。大军顺利地踩了几下,在拐弯时,车子向里侧歪斜,幸好粗木棍杵到地上。“慢慢来,别急。别看下面,稳住神,看前方。”大军爹颇有经验地说着。

  大军蹬了几下,前车圈“嘭”地撞在梧桐树上。

  “院小,还是到场园宽绰。”继亮自言自语,嗓门挺大。

  大军爹迟疑了一会儿,“你们到场园去学吧,注意安全,别到别处溜达。”他有些不放心这群孩子。

  几个男孩推着车子乐滋滋地来到场园,远远看见场园有人在学自行车。“猛子,那不是你姨吗?”推车子的继亮回头对猛子说。猛子正不知想什么呢,听继亮这一说,凝神望去,嘴里嘟念着:“可不是嘛。”

  “春燕也来学了,看她学得差不多了,车子把得挺稳。”大军看到春燕的车子后座绑着一根粗木棍。春燕姐姐春静站在场园。

  继亮回转身,将车把转向后方,“俺们下午再来吧,人家女同志骑得这么好,咱爷们还不大会骑,多丢人现眼。”继亮爱说些自嘲的话。

  “既然来了,咱回去,不更丢人。再说骑车子又不说难。”大军的话还没说完,继亮早转过头,跑了几步,跳上车子。

  大军和猛子一边一个把着车子,担心车子歪倒。

  春燕和春静姐已在场园练了好一会儿了,春静长春燕三岁,她正念初中。姐妹俩在场园不时清脆地笑着。

  姐妹俩骑的自行车比大军家的车子略小些,26型号的,看上去轻便些。春静大都骑自行车上学。

  “春静姐,春燕,早来啦!”大军先跟姐妹俩打招呼。

  “你们仨谁学车子呀?继亮会骑吧?”春燕明知故问,故意逗他。继亮经春燕一问,忙说:“会骑,只是不太熟练,自行车老是跟我过不去。”继亮自嘲道。

  “俺上去了,不用你俩扶。”继亮推着车子,跑了几步,右腿跨过车梁,显得是个行家。自行车直直地冲着一个方向奔去,继亮不怎么会拐弯,他“唉唉”地叫着,忙让车子停下来。由于用力过猛,车子前倾,他一骨碌从车子上摔下来。

  大军忙跑过去搀起他,“俺爹怎么嘱咐咱的,让你慢点,别急,又不跟你抢。俺来骑会儿,你看看!”

  说着,大军扶正自行车,调了个头,沿着场园沿骑起来。他显然比在自家院子骑得好一些。他学过几次,有点基础。

  “大军,还行哩!”春燕看着大军从容不迫的样子,不禁夸道。

  “找到鸟儿飞翔的感觉了吧,大军,骑得快一些。”继亮在一旁像是在鼓励伙伴,语气还挺真诚。

  这时候,春燕骑着自行车向大军这边奔来,大军有些紧张,从车子上蹦下来,幸好后座有粗木棍支着,自行车未倒。

  继亮在一旁插上话了,“你紧张啥呢,不行了吧,还是俺来骑吧。”说着走到车子前。

  一旁的猛子不高兴了,“俺还没试试呢,你们俩倒好,把俺给忘了。”猛子眼泪汪汪的样子。

  春燕从车子上跳下来,走近猛子,说:“咋了,猛子,受多大委屈似的。来,骑俺的车子。”说着,春燕把车子推向猛子。

  “这……姨,谢谢了。俺,俺有点不敢骑。”猛子到关键时候不勇敢了。大军拉住猛子的手,“猛子,春燕让你学你就学呗,俺在后面扶着车子好不?”大军的眼神中透露出对伙伴的信任。

  “嗯,你可要把稳了,俺可害怕跌跤。”猛子有点不放心。

  大军乐了,一旁的春燕也笑了。这天的天气不错,日头不太毒,不时有微风吹过。

  猛子没大骑过车子,他上车子显得有点笨,大军两手把着后座,保持自行车平衡。大军见猛子上了前车座,往前推车子,猛子借着这股向前的劲连蹬了几下。

  “扶好车把,别撒手,用力蹬脚蹬。”大军提高了音量。

  “唉,这车把……”话还没说完,自行车的车把连着车体向一旁倾斜。初学自行车的猛子还未掌握要领。

  “猛子,别害怕,眼看前方,握紧车把。”春燕在一旁也叮嘱道。

  场园另一边,继亮练得正有劲,春静在一旁看着,有几次扶住车后座,化解了一时的险情。

  慌乱的情绪一过,猛子适应了车轮的节奏,他骑得有模有样了。大军在后面紧赶慢赶,索性松开手。

  6

  这天吃了晚饭,家林到大军家串门,他顺便给大军爹捎了两瓶红高粱酒,说是他二姐回娘家捎的。大军爹说让你爹留着喝呗,家林一笑,家里还有呢,俺姐夫过来就知道捎酒。大军爹就说了,还是养闺女多好呀,知道孝敬丈人(岳父)。家林就说,好啥呢,离得远,一年也来不了几次。

  说着说着,就说到当年家林放弃高考的事了。大军爹说,你爹是个死脑筋,儿子念书好考出去有啥不好,家里几亩地,大伙帮着就给种了,他偏不听。家林说,这事过去几年了,也不去想了,那年俺爹正患胃穿孔,家里没个照应不行。俺这几年把函大读下来了,听说今年县里年底招干,俺去考考试试,有份正式工作心里踏实。那是,那是,大军爹很理解家林的心境。

  “家林哥,明天有空不?咱们到海仓钓蟹子去。”大民总惦记着上海边。

  “行,明天一早咱就走吧,估计能赶上退潮。把自行车气打足,咱得骑二十多里路呢!”家林安排了准备工作。

  在一旁看小人书的大军一听他们要去海边,把手中的《杨家将》扔到炕上,说:“俺和你们一块去,咱们麦地里都说好了呢!”大军没忘了“麦假”的事。

  “这……”家林有些犹豫,他抬起头看看大军爹。

  “去吧,去吧,你们别没个深浅就是了。海仓海滩不像咱们这的浅滩,别往深处游。”大军爹知道夏天赶海,免不了要下海游泳。

  大军爹都发话了,这事就定下了。大军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俺得告诉继亮去,你们不是闲着后车座嘛,带他去吧。”

  家林知道大军同继亮铁着呢,有啥事都惦记着,“好吧,就你们俩,明早记住早起。”

  “放心吧,一准早起来。俺这就告诉继亮。”大军冲家林哥笑笑,转身跑出屋门。

  这一夜,大军很有些兴奋,他没去过海仓海边,那儿是什么样呢?像盐滩的海边有着大片的灰泥滩吗?他在揣想着,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奔跑在海滩上,远处的海浪向他涌来……

  三伏天亮得早。刚过四点,天微微擦亮时,大民穿衣起来,到灶间把昨晚剩下的米粥热上,又热了几个饼子。大民娘在里屋说:“俺下去做疙瘩汤吧。”

  “娘,您歇息吧,昨个剩的粥、饼子够吃的。”大民不想这么早就打扰娘,他都十六、七岁了,这点活能干了。

  大民到套间把大军叫醒,孩子贪睡,大军揉揉惺忪的眼,闻到了灶间扑来的饭香味。他下炕,穿好凉鞋,洗了把脸。

  弟兄俩刚吃过早饭,家林哥同继亮一前一后走进院里。原来,继亮昨天听说今天一块到海仓,兴致不亚于大军,他嘱咐娘早早叫他起来,继亮娘开通豁达,有家林和大民这俩小伙子,有啥不放心的。再说,这村的男人哪有不上海的,胆小的窝囊人让人看不起。

  家林同大民的自行车没有车筐,大军同继亮负责提着小偏篓,篓里装着小铁爪、粗鱼线和鱼钩。

  朝阳亮闪闪的挂在东方一角,天空泛蓝,夹着晕黄。来自田野的风轻轻吹拂着。田间道路上行人寥寥,道路两旁的直立的杨树沐浴在晨风中。小草、树叶挂着露珠。

  继光同大军在后车座上不时向对方扮个鬼脸,不时地打着哈欠。他今天倒是话不多,许是家林老师在身旁的缘故吧。

  “继亮,还瞌睡不?”家林故意逗继亮,他见平时爱闹的孩子不吱声,心里倒有点不自然。

  “有一点,头一次起这么早哩!”继亮实话实说。

  家林提高嗓门,“过一会儿到海边,就不觉得困了。海边光景多了。”

  一提到海边,继亮的眼神亮了起来,他往车座里挪了挪屁股。

  7

  大军同继亮时常听大人们说起海仓蟹子多,真良鱼、梭鱼如何如何肥,待离海边越来越近了,他们觉得这儿同盐滩不太一样。浓重的海腥味漂浮在空气中,一时有点不适应。原来,这一带的渔民有晒海带、海蜇的习惯,这一、二年海蜇多,海蜇在腌制过程中散发出的味道有些大,在这儿住长了,也就习惯了。

  海仓这儿的海滩延伸到海里的距离不长,海滩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头。靠近码头处有颜色深黑的礁石。

  站在海滩上可以看见晨起的海水静静得如一张阔大、起伏的蓝布,远处的海一望无际,太阳在海天连接处缓缓地上浮。

  继亮和大军抢先向海滩跑去,嘴里发出欢快的声音。家林、大民在他们身后,喊着:“慢点跑,别跌倒了。”俩人将自行车靠在沙滩处,锁好,这儿不会丢车子。

  海的脾性有点同人类似,平静的时候仿佛一个不善言语的好朋友,在远方静静地等你。风平浪静的日子,阳光洒在海面上,平展如蓝色的缎面。

  大军放慢脚步,他蹲下身系紧脚上的凉鞋,刚才跑得急了些,两只脚在鞋窠里向前移,探出的脚趾头碰在沙石上,痒痒的。这双塑料凉鞋刚穿了半个月,要是断了帮或裂了口子,准会挨爹一通说。大军在低身系紧凉鞋时这样想。

  “呀,这有几条小鱼!”继亮兴奋地叫了起来,他来到一个水洼处,俯下身,伸出手去捉水洼里的船丁鱼。船丁鱼很小,像一根普通钉子粗细。

  大民和家林也走过来。“别捉小鱼了,那小东西抓住了也没用,不能吃,也养不大,你让它在那长吧。”

  继亮伸手在水里搅了几下,样子认真地说:“小鱼儿慢慢长,长大了在海里游,在这游多没劲呢。”说着,站起来,甩甩手。

  大军拿着小铁爪,找到有窟窿眼的地方挖起来,很快一个表皮深棕色的蛤蝲露出来,他伸手拿在手里,“这蛤蝲的颜色怎么与咱那白口蛤蝲不一样呢!”他有点惊奇地说。

  “这儿的沙质同盐滩那的泥滩不一样,这儿还有一种表皮结实光滑的大蛤,贵着呢。这种大蛤不能煮,得生着时从缝切开,把里面蛤肉拿出来,和鸡蛋一起炒,可香啦。”家林在一旁蹲身挖蛤,抬起头。

  “俺见过那种蛤,可真漂亮,不舍得扔呢。大海真神!”大军啧啧地叹着。

  海滩上有两个渔民样子的中年汉子在推着一舢板,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汉子拖着粗绳,另一头拴在船头,后面汉子在船尾用力推着。

  家林站起身,走近舢板船,说:“出海呀,俺来帮着推吧!”说着,扔下铁爪,偏篓,走到船尾处。

  “好,俺们不客气了,哪村的?”被海风吹得黝黑的汉子问道。

  “迟家疃的,今年海蜇多吧?”家林脸上挂着笑。

  “海蜇多,把小鱼小虾都给吃干净了,俺们只好往海深的地方打鱼。”汉子憨直地说。

  这时候,大军放下篓子,跑过来,把身子贴在船帮,说:“俺有力气呢,一、二、三”,说着喊起口号。听着大军的口号,两个渔民禁不住笑起来。

  在家林和大军的帮助下,小船离海愈来愈近了,大军仿佛看到舢板在向远处驶去。

  “叔,在海上打鱼,累不?海里浪大吧。”大军认真地问。

  “不累,海上有风浪没什么,只要稳住神,别怕,总能过去。”站在船头的汉子走过来,拍拍大军的肩膀,“长得挺结实,跟俺一起打鱼吧。”

  大军知道汉子在跟他开玩笑,故作认真地说:“好,俺也能摇橹呢。俺上船了。”说着,就抬身上,沿着船帮爬上船里。

  “这孩子”,家林在一旁摇摇头,并未制止大军好奇的动作。

  “咦,这桨这么沉呀!”他把桨擎在手中,然后放在船舱里。“俺还摇不动橹,下去了。”说着,又从舢板上跳下来。

  两个渔民笑起来,“摇橹可得又把子力气,不过,等俺这船安上柴油发动机,就省事多了。”

  “柴油发动机,是不是就快得像轮船。”大军脸上喜悦起来。

  “轮船、军舰上的装备可不简单,大军,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家林在一旁说道。

  渔民向家林、大军道了谢,便迎着朝阳出海了。一叶小舟离视线越来越远。

  大军望着远去的小船,似乎在想着什么。“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句话时常被老师说起,想想渔民风吹日晒,挺辛苦,他们的脸上看到的却只是憨憨的笑容。

  海滩上水洼中的水格外清澈,大军在挖蛤时绕过水洼,惟恐打扰了小鱼悠闲的梦。

  大民一手拎着编织兜,一手拿着小铁爪,对弟弟说:“大军,这边的海蛤、蟹多吧,多挖些,回家咱爹妈高兴了,给咱做好吃的。”大民故意逗弟弟,家里的饭菜不差,普通人家有啥讲究的。

  “哥,有这海鲜就够咱好好吃得了,鸡蛋炒蛤蝲肉,菠菜拌着吃,也好吃哩!”大军想着好吃的美味,禁不住笑起来。

  “好哩,走,到礁石那儿,看看有没有海蛎子。”大民站起身。

  从这一片沙石滩往码头处走上五、六十米,有几处形状不一的礁石,礁石上伏着一层绵状紫色的苔藓。大军疾走了几步,想爬上礁石。

  “这儿的礁石滑,小心点,往有苔藓的地方爬。”

  “哥,这有海蛎子呢,怎么撬下来呀。”大军看见一处礁石上长着一张张小巴掌大小的海蛎子。在他的印象中,吃过几次,没有蛤、蟹次数多,海蛎子没大有肉。赶集很少有卖这东西的,压称不说,这东西壳大,壳上层叠着角状物,容易划破手。赶海的人大都顺便在海滩上捎上几个。

  “不会了吧,来,俺来试试。”大民跟着上了礁石,用小铁爪直接向海蛎子砸去,几下把壳砸碎了。他把壳扔到一边,伸手把海蛎子肉抓到手里,顺势往嘴里塞去。“啧,真鲜呢!”

  大军有些惊讶地看着哥哥,“你怎么生吃,生吃闹肚子!”他的神情挺严肃,像是大民做了件不好的事。

  “没事,这东西可以生吃,不信,你尝尝呗,哥不骗你。”大民笑嘻嘻地说。

  “这……”大军有点犹豫,他对海蛎子生吃不大知道,这东西盐滩那儿的海没有,盐滩那儿没有礁石,多的是白口蛤蝲。

  他看着大民美美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那俺就尝尝,他想。他学大民的样子,砸开外壳,伸手将蛎肉放在手里。他低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味道挺好。于是,不顾有点凉,塞进嘴里。真挺好吃的哩,大军咽下海蛎子肉,砸吧砸吧小嘴。

  大民看着他砸吧嘴,说:“俺说的不假吧,来,咱们镪下来几个拿回家。”说着,他用小铁爪顺着海蛎子的边沿,用拾来的一块石头砸铁爪柄,不消几下,海蛎子从礁石上掉下来。

  大军跳下礁石,也找了块石头,学着哥哥的样子,撬下海蛎子。有的海蛎子几个连在一块。它们知道保护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任凭风吹浪打,密不透风。

  这时候,远处的太阳更亮了,阳光照在海面上,如同撒了一片片细碎的银珠。海依旧静静的,几条渔船在海面上前行。

  “哥,俺到海里玩玩啦。”大军说着,放下编织包、小铁爪,向海里走去。大军把裤腿挽得高高的,以免海水把裤子浸湿了。他走进浅海,起初感到有点凉,上午的阳光热量还未充分释放出来。踩着细碎的沙石,一层一层涌来的海水围拢在大军身旁。他弯下腰,伸出双手捧起海水洗把脸,有点涩涩的,不怎么凉。他回过头对大民喊:“哥,咱们洗海澡吧,水不凉了。”

  不远处的海滩上,继亮同家林正在弯腰挖蛤,继亮听到大军的喊声,猛地站起来,冲着大军的方向喊,“好哩,咱们洗海澡喽!”家林瞅着继亮的兴奋样,禁不住咧嘴笑了。他站起身,伸伸腰,拉住继亮的手向海边走去。

  大民在礁石上坐着,仍没有想下海的意思,他见家林、继亮挽起裤腿,说:“俺先晒晒太阳,歇足了,有精神,你们到海里玩吧。”

  家林和继亮没劝他,径直走进海里。礁石离海只有几米的距离。大民一副悠闲的神情,看着闪烁银光的海面。

  继亮走着,走着,回转身,两只手撩起海水,冲着坐在礁石上的大民撒去,“大民哥,还不下来!”一边撩水,一边大声喊。

  一旁的家林也像继亮的样子,向岸边甩水,四散的水花打在礁石上,大民在礁石上坐不住了,他蹦起来,躲在礁石后。他刚一露头,小水珠又撒过来。大民举起双手,“俺投降行不,俺这就下去啦。”

  在浅海玩耍的大军见继亮、家林对付哥哥,他趟着水,走过来,撩着水花,向他俩泼去。继亮忙躲开,家林干脆跑到岸上,脱下衣裤,穿着裤头扎进海里,不见了人影。

  大军、继亮愣住了,待了好一会,大军发觉身后有人掀开海水站起来,忙回身,“家林哥,你真行呀!”他脱口而出。

  “憋气没什么,往深海里游得有真本事。”家林语气郑重地说。

  “俺先练练憋气。”说着上岸把衣裤也脱了,在海水里泡了一会儿,接着头一低,沉入海水里。一会儿伸出海面,两只胳膊击打着水面,看样子像自由泳,只是不太标准。

  “大军,都会自由泳了。”家林一边侧泳,一边向跟在他身后的大军说。他转过身,双手扶住大军,海水已没了他的胸部,大军自然站不住,他只好两脚不停地踩水。“来,先学好蛙泳,这样保持体力。像我这样划水。”说着,家林并拢双臂向两边展开,海面随着双臂划动形成一道水流的弧线。

  大民同继亮也在浅海里游起来,阳光的温度似乎拔高了几度。继亮不时地从海水里蹦出来。大民的游泳水平显然比家林逊色些,他游得有点慢,但两臂划水挺有力。

  大军有点游泳的基础,经家林实地一点拨,他很快掌握了蛙泳的要领,果然这种游泳姿势适宜于长距离游泳,不像自由泳那样游一段就觉得胳膊酸,气都喘不匀。自由泳游得快,遇到紧急情况,这种泳姿能较快地到达急需救助者身旁。

  游了一阵子,家林同大军回到岸上,找了处石子少的沙滩地躺下。

  临近中午的太阳暖暖地照着,大军感到有些刺眼,他闭上眼睛,眼前仍是红彤彤一片。

  “大军,喜欢海吧,长大了想不想当海军。”家林躺在大军身边,笑着问道。

  “当海军整天在海上,那当然好了,有鱼儿、海鸥陪伴,俺想挺有趣。”大军认真地说。

  “听说当海军挺艰苦,遇到大风天,人在艇上容易晕船。我有个同学当了四年水兵了,是个雷达兵。”家林有个邻村高中同学,毕业后参军在东海舰队。

  “雷达是做什么用的,这名称挺怪的。”大军有些疑惑。家林想了一会儿,说:“雷达主要用来探测、识别各种目标,采用无线电定位方法,雷达兵得具备相应的专业技术。大军,一个合格的军人,仅有健壮的体魄还不够,不能没有知识。”

  大军听了家林的一番话,从沙滩上坐起来,郑重地说:“老师,听您的话,俺要成为一个有知识的人。”

  家林也翻身坐起,拍着大军的肩膀,“学海无涯苦作舟,学无止境,人总得有个理想,我还想着教高中呢!”家林说着,站起来。

  “走,大军,到海里去!”家林抡了抡胳膊,伸手拉住大军的手往海里走去。

  大民同继亮在浅海处比赛潜水,不时地钻入水里。海面上,柔和的风吹来,大军向继亮那儿一个猛子扎过去。

  8

  时光在悄无声息地行走,一拨又一拨的孩童渐渐长大了。春燕、大军、继亮这群伙伴进入了中学,他们骑着自行车上下学了。大军同春燕在同一所中学,但在两个班里,继亮和大军在一个班。在校园里和春燕有时会碰到,俩人往往相视一笑,或是打声招呼。春燕梳着两根辫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她已出落得文静大方。

  念了中学,课程固然多了,历史,地理,生物,英语,一下子多了好几门功课,相比之下却挺有兴趣。不像小学时语文算术轮番轰炸,自然、音乐课一周仅二节,调节严重不足,腻味得很;其次,老师一多,说不定还碰上一个自己喜欢的老师,上他的课是很愉快的。

  大军喜欢上英语课,班里不少同学对学英语感到头疼,背单词是一方面,句式、语法运用等等,随着课程进度,难度增大了,这英国话说起来并不容易。教英语的老师三十多岁,高个子,四方脸,说话幽默。起初同学们背英语26个字母挺来劲,唱的字母歌旋律感强,学过几个单词,男同学之间称呼对方为“dog”、“pig”,待学到短文练习,有了些难度,有的同学有些搞不明白了。

  大军数学成绩不错,英语起初学得一般,但他对英语挺感兴趣。唐老师告诉同学们学英语背单词不能死记硬背,得有窍门,平时看到一个事物,自然地联想到用英语怎么说,如看到燕子,便想到“swallow”,苍蝇叫“fly”这令人生厌的小东西。唐老师的英语课上的生动活泼。他读英语课文时很有些英国绅士的味道。渐渐地,大军对英语的兴趣更浓了。即使放假在家,清晨起来读几遍英语短文。爹妈在一旁虽然听不懂儿子在说什么,但脸上仍挂着笑容,爹妈知道儿子用功哩!

  初二的几何课,大军也很感兴趣,证明一道复杂的几何题,无疑像攻破一个个堡垒,攻克后的快乐心情难以言表。继亮最头疼写几何作业,答几何卷,他看着一个个图形,一道道绕着弯说的题,有时无从下手,他想到了借大军的作业抄下来算了,又担心大军不借给自己,就瞎做了一遍。自然,题做对的没几道。在一次不大不小的测验考试中,成绩不足50分。

  大军看到了继亮的难处,主动找到他,给他讲解不懂的几何题。经大军一步步的分析,继亮一点点的明白了解析几何题的步骤,合理地运用几何定理、公式,作业题答得流畅多了,他的一张圆脸上的眉头不皱了。再次测验考试,继亮的成绩是70分,连几何老师都不相信他进步得这么快。这次考试题的难度比上次难度大,大军考了80多分。

  班里有个叫张勇的同学平时看不惯继亮,他的学习成绩比继亮差,他背地里对同学说继亮这次考试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蒙上的,这话说得挺难听,继亮气不过就找张勇,俩人竟为这件事在教室里打起来。大军和几个同学在一旁拉架,张勇的手无意间砸在大军的鼻子上,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大军捂着鼻子回到座位上。他感到很委屈。

  张勇和继亮还未收拾起地上撒落的笔记本、铅笔盒,英语老师就走进教室。“why?(怎么回事?)”他皱了皱眉头,但只是一小会儿。两个同学见老师走进来,一时呆住了,不知所措。

  张勇、继亮快捷地拾起笔记本,低着头回到座位,见老师没责难他们的意思,一脸笑意地望着唐老师。

  唐老师走上讲台,表情郑重地翻开课本。他仿佛忘记了刚才不快的一幕,这一风格迥异于一些老师,有些老师因学生不守纪律往往会耽搁一节课,而唐老师则让同学从中学到点东西。

  同学们津津有味地听着唐老师念着英语课文,嘴里不时轻轻地跟着读,他们在潜移默化中感到了英语其实离生活并不远。

  后来,这位富有幽默感、热情的唐老师调到县城一重点中学,他的人品及教学特色给大军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9

  日子如溪水般淙淙流淌,大军在湾口念了高中,平时住在学校,只在周末这天回家住一天。继亮未读高中,他家里买了辆130货车,他爹让他学车拉货,继亮对爹的安排没怨言。他对开货车挺感兴趣。春燕也念了高中,在另一所离家稍近的学校。

  每逢周末回到家里,大军妈总是给儿子做好吃的。大军在学校吃食堂,爹妈叮嘱他一定要吃饱了,家里不缺伙食费。大军长得高大结实,已高出爹不少,大军爹时常对儿子说:“都成小伙子了,多吃些,身大力不亏。”

  那是深秋的一个周六,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还不见大军回家,老两口有些坐不住了。大军妈说到村口迎迎,老头子就说迎啥呢,一准就回来了。话虽这么说,看老婆子推门出去了,大军爹拿着手电筒跟在身后。

  这天,大军所在班里因老师补课耽搁些时候。大军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走时,星星已挂在暗黑的天上。他沿着道边匆匆骑着,还未进村,借着月光,远远看到道上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大军,大军,”两个身影冲他喊。大军听出是爹妈的声音,径直骑到二人跟前,跳下车。

  “爹,妈,这么冷的天出来迎啥?”大军推着车子同爹妈走在一起,他的周身感到暖暖的。村里人家折射出的灯光柔和怡人。

  “你下学晚,该出来迎迎,你妈可惦记你了,晚饭都没吃,等着你呢!”大军爹倒是村干部,觉悟性比较高,在关键时候不表白自己。

  大军妈在一旁说:“你爹起初不想迎,他心里边疼你哩!”

  听老伴这么一说,大军爹“呵呵”地笑起来,他对大军说:“以后成家了,可要对你娘孝顺,别娶个厉害媳妇。”

  大军低下头,“爹,您咋说这些呢。俺高中还没念完呢!您二老放心,俺对您们都孝顺,俺和哥才不学把爹撂在墙头上不管的那哥俩哩。”大军干脆利落地说。

  听着儿子掺杂着风趣的话语,老两口的脸上挂着笑。过路的村里人同大军爹打招呼,大军爹回应的话音里都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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