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鸿门盛宴(2)

　　“或许，是他们觉得，在你的面前，就算是这点无用的武器也能给内心一点点的安慰——真是令人敬畏的神啊。”司马遽的笑意渐渐泛滥，脸上每一根线条都配合着唇角作出绽放的势态。

　　“如果你要献上人头来供奉我，我倒也不介意啊。”徐鲚努力摆出轻松闲散的模样，就像往日的叄簿在众人心中的面貌，浪荡公子，放任自流——这是让对方放松警惕最好的毒素。

　　“呵呵，说笑了，如果你能高兴，别说我的人头，就是天下人的人头我也拿来给你。但是我愿意，天下人并不愿意啊——所以需要安全的他们，需要我来讨伐神那毫无道理的生杀予夺。”司马遽还真入了高姿态的戏，悲悯众生。

　　“说得好像你是天下人意愿的执行者一样。”徐鲚冷笑。

　　“彼此彼此，也总比说自己是天下万千生灵的引导者的人要好吧。啊——真是失礼，我们进去再说吧。”话落，司马遽让开半个身子，很绅士地作出躬身欢迎状，他背后的少年摆出同样的姿势。

　　“吴卿已经被他控制住了。”耳边回响起几天前龙嵬的声音，徐鲚咬咬牙走了过去，心脏的跳动踩准了每一个音节：“现在还不能杀他，要等到见到吴老师。”

　　高穹煌顶，六柱连列，灯光璀璨的建筑里少年踩过空旷的回音，宾客的席位和主人的笑容都在眼前，却遥远得仿佛永远也到达不了。

　　少年脑海里的波涛汹涌澎湃，陆地上的世界终于离他越来越远。回忆像阴霾的雨天，一幕一幕地过……

　　“我的爸爸妈妈可是大英雄哦——”男孩的神情至今如新，怯生生的形象有史以来第一这么自豪地宣称着。

　　“‘亲人在战场上作为英雄死去，遗留下的幼小的孩子一边憎恨战场，一边逞强去当英雄，制造更多的战场。’呵——还真像龙嵬会说的话。我们的确是比任何人都痛恨英雄，又比任何人都渴望英雄。这种情愫，对‘战场’也是一样的。”金色的发丝在同色的瞳孔前晃荡，满是无奈。

　　“但是随着相处，我也渐渐发现了……你也有懦弱、会哭泣。只是你把泪水掩藏在雨水里，借以天之名，佯装一个神的形象。”自己平静的义正词严之下，其实还是心虚的——万一猜错了怎么办？万一他真是神怎么办？

　　可惜，或者说幸好，他回应过来的是温柔的默认。

　　“即便逝者如斯，我也要引导世界走下去。”神话的少年已经不再犹豫，不再有人的缺点——这点从自己偷听到这句话之前就明白的，可偏偏为什么就是不愿承认、觉得扯坏他的领口就能让他变回那个需要安慰和倾诉的少年？

　　“其实，勤的离开也在我和龙嵬的计划之内。因为，因为我想让她远离战场，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平静静地生活……因为我承诺要保护她，要给她安全温柔美丽的世界！”一向大咧咧的雷绪绝无仅有地吞吞吐吐着，“温柔和美丽暂时无法保障，但至少要安全吧。所以我先让她离开了，等到世界改变了，我们再接她回来。你……”

　　“你都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自己不禁噗嗤笑出来，“嗯，我等着和你一起去接她回来的时候。”

　　“重要的人就是要自己保护，才真正安全。还有谁能比自己，更让自己放心呢？别等到保护不了才追悔莫及……”龙嵬其实你早就知道勤一定会死，对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知道——但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这位是吴卿，自己的老师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司马遽的声音把徐鲚拉回了现实，吴卿在对面朝着他勉强地笑。

　　——这个距离的话可以成功的，救走吴老师杀掉司马遽，快点结束这愚蠢的战场。

　　司马遽高高抬起醇香的鲜红，举杯相敬：“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趣味，徐鲚。就凭这点，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

　　——不行！如果像原来的勤和叄簿一样，吴老师身上有生物毒而毒发的契机在他手上的话……

　　司马遽把空荡荡的高脚杯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晃荡，声音和风如煦：“这些东西不合你胃口吗？怎么动也不动一下。先前在来的路上要的冷饮也没喝。哈哈——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怀疑有人会用那种出土文物一样的下毒手段？”

　　似乎站在司马遽背后的无终于“凝立”不住了，扭扭脖子撇撇嘴：“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啊？”

　　——先再等等吧。等有机会靠近吴老师，用水元素把他的生理机能暂时停住，这样血液也会短时间内停止流动，那么即便有生物毒也没问题了。

　　“无你发什么牢骚？去徐鲚桌前面，每种菜吃一口！”司马遽醉意微醺，桌边上已经放着两个空酒瓶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看你是真醉了吧！”无居然当堂和他斗起嘴来。

　　——这三个生物兵器，唔暂定为生物兵器吧。就算他们有超过勤的力量，短时间内还是杀不了我吧……那么，只要秒杀掉司马遽，配合上淼的动作，就是我赢了。

　　“不用了，大庭广众之下尝菜也不是那种年龄能做得了的事情。”徐鲚突然扬起脸，朝着司马遽温和地笑：“要不我换吴老师的菜吃吧？”说着，徐鲚就要起身伸手向几米之外的吴卿。

　　噼啪——

　　蓦地，狂躁的电弧炸响开来，徐鲚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浑身麻木了。

　　“给你的菜怎么能说换就换？要是天下人都像你这个样子，天下人的菜岂不是都没保障了？”司马遽瞬间锐利的眸光里倒映着绑缚徐鲚的电弧，穹顶和座下的发电装置像是审判的刑具。

　　“这么强的电压下居然都没昏厥，真是好可怕啊——”无在一边嘻嘻笑。

　　——我怎么能在这里，在这里……淼还在等我啊！

　　古铜的色泽从徐鲚身体的各个角落开始疯长，透亮的瞳孔转瞬变化成六瓣狭长的约定之花，乌发顷刻只剩白丝。

　　“加强电压，让细胞休克就行了。”无慵懒的声音渐渐模糊了，他和司马遽的交谈变得遥远。

　　“孟生其实反而害了他，在意识薄弱的情况下会不自主使用元素。而根据裔华的资料，即使是‘未知’基因段的表现型也遵从物质的基本原理。换句话说，雷绪不能在地下使用雷元素；龙嵬不能在海里呈现火元素；徐鲚在高压电的环境下发动水元素就会加剧身体麻痹。对你们我们可是有认真调查过的啊——对不对？司马遽。”

　　“明知故问。虽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小雨天并不影响龙嵬的大规模元素具现化，因为程度的相差太大克制也就毫无意义了。”

　　在他们口里的“龙嵬”和“雷绪”只是没有生命的代号，生硬得让耳膜不舒服。

　　……

　　灼灼的炎阳渐渐西垂，所有事物的高光都换上刺眼的血红。少女模样的龙嵬在书店门口很认真地翻着时尚杂志，花花绿绿的颜色映到眼球上，却盖不住夕阳的艳丽。

　　——到底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结束吗？还是说……

　　龙嵬合起杂志，抽出书包侧面的矿泉水仰头灌下去，十余米外的圆顶建筑从几个小时前开始就没离开过他的余光。

　　——不行。虽然孟生眼视野下的热感图像没有异常，但是时间实在太久了，要过去看看。

　　双马尾辫的小姑娘把矿泉水插回书包侧面，一低头钻进书店深处去了。店主把电脑屏幕后面的脸抬起来，摇一摇，接着放回原处——这娃儿从中午磨到下午，一本书都没买。

　　——安全设施居然这么简陋，就只有几个配枪的警卫？天上没有截音，方圆几公里内也没发现生物兵器。司马遽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一秒刚刚钻进书店的小姑娘，后一秒出现在了圆顶建筑廊道的死角里。去掉茶色墨镜的瞳孔，盛开着六瓣狭长的栀子花。侧过脸，视线远距离对焦，刚好可以看到宴会厅的一部分。

　　没人？！

　　警觉还来不及传达到神经中枢，刺耳的警报声已经沸腾起来了。皮肤瞬间被古铜的色泽渲染，龙嵬飞速转移到门口，然而视线却早已被闸门似的钢块闸断。古铜色的潮水迅速褪去，留下冷静的思考，以及睿智幽深的瞳孔。

　　“原来如此。”龙嵬撤掉墙壁上的一层薄膜，上面还残留着分布不均的温度，“没有异常的热感图像就是这么做成的。那么，是不是该……”

　　话音未落，无数的投影荧幕如同墓碑般的，出现在整个圆顶建筑的空间里。上面的司马遽，笑容自然得能看得出不自然。

　　“雷绪，还是龙嵬？哦——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不过用效率最高的生物兵器来做接应，才符合聪明人的判断吧。”司马遽的笑容更加泛滥了，“总之不管你是谁，你此刻脸上的表情我一定很喜欢。对对——再更加的愤怒一点就更好看了。”像是预知到了龙嵬此刻脸上崩坏的线条，恶寒的笑声适时地响起来。

　　“呵呵呵呵——不过请不要担心徐鲚，待客之道我还是明白的。啊呀！我怎么忘了呢？你也是客啊——请不要客气，这是我的见礼，它的名字叫做‘人牲最后三秒的绝望’，是‘牲口’的‘牲’哦。”

　　亢奋到几乎疯狂的声音熄灭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秒针跳动的节奏——无数的荧幕换上了倒计时，而且仅仅只有三下。

　　“3”

　　“2”

　　“1”

　　“0”被淹没在暴风的肆虐声里，庞大的坟场就此湮灭，连带着外面还在忙忙碌碌的城市。方圆几公里内只剩下一片惨白的光芒，明亮无比得近乎神圣。

　　——原来，这是一整个城市几百万人的鸿门盛宴啊。而时隔千万年的区别在于，那个时候的主人面对一个人的性命犹豫了，这个时候的主人面对百万人的生死却毫不犹豫。

　　——这样的人类，该说是进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