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次交锋(1)

　　人类飞船要在常规宇宙进行通信很容易，但在超空间中却无法办到。泰西·塔的族类则不同，虽然远征舰队即将到达人类的卡伦星，但泰西·塔与飞船船长及武士间的沟通仍不需借助任何设备。通过血歌，她与女王以及亿万族人之间的沟通畅通无碍，丝毫不受距离和空间的影响。无需多言，女王的懿旨已经表达得清晰无误：拼尽所能，全力一战。

　　泰西·塔回忆起在舰队出发前，所有的武士、祭司以及各行会、各阶层的首领齐聚女王星时的情景。女王星是母星的一颗卫星，是皇城和女王的居所所在地，也是她权力的象征。皇城的中心有一座巨塔，巨塔顶层是女王的王座殿。按人类的度量单位计算，这座塔高达数千米。它由克利兰人徒手建造而成，已矗立了漠漠不知多少岁月，却仍比人类的建筑水平超出几千年。王座殿比人类建造的任何宫殿都要宏大，其壮丽华美更是远非人类所能想象：金字塔形的屋顶完全由坚如钻石的水晶镶砌而成，到处都是壁画和挂毯，无声地传扬着始祖女王的功绩和大统一的传奇，整个宫殿本身就像一件惊世的艺术品。

　　女王星绕母星运转，周而复始，循环不休，但岁月更迭之间，这样的集结尚属首次。它将成为为数不多的、能影响全体克利兰人命运的事件之一。在通向王座的数百级阶梯上，站立着女王子民们中各个阶层的代表，从最底层的运水工一直到帝国最伟大的武士——泰西·塔本人。女王修建这段阶梯时，已经将所有子民考虑在内，不论层级高低，每个阶层都在这阶梯上占有一席之地。

　　在那个特别的日子里，女王端坐在她的宝座上，子民们肃然跪倒在她面前，最前面的是泰西·塔，她跪在离王座最近的第一个台阶上。

　　“我的子民们，”女王的声音在宏大的王座殿中响起，清晰地传到跪着的每一个族人耳中，就连最后一排也听得清清楚楚。这些族人都是即将乘坐飞船，前去与人类开战的武士和船员。“今天，是值得永远载入《时光之书》的一天，因为，我们又一次找到值得一战的种族。这个异星种族在很多地方与我们形似，但他们只是无灵的动物。子民们，让异星人的血液在战火中燃烧吧。如果他们的血液能与我们的唱和，他们将免于一死。若非如此，就将他们毁灭，如同毁灭那些无知的动物，因为他们无法和我们一样感知上古先贤给予的爱与启迪。”

　　“今天，你们要听从泰西·塔的号令，”女王继续说，“她是德西·卡一脉的大祭司，是活生生的战神。战斗吧，我的子民们，沉醉在她的血歌里，伟大的荣耀将属于你们。”停顿片刻，女王继续说道：“如是恒久已，万载传不息。开始这场试炼[1]吧！”她的话犹如一阵暖风拂过泰西·塔的心头。

　　“以汝之名，行汝之言！”泰西·塔与身后台阶上的姐妹们齐声和道。

　　泰西·塔收回自己的思绪，观察着能量胶囊里呈现的人类世界。这个能量囊与信使带回去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在那颗星球的地表和上空，激烈而残酷的战争已经打响，虽然此时看到的只是幻影，但不用多久，这一切都会变为现实。泰西·塔坐在自己的指挥座椅上，下意识地用手指不停敲打扶手，利爪已经在上面划出了印痕。她不知道在这个星系中会遭遇什么，对于答案的急切期盼让她不由得兴奋不已：我的本能判断是正确的吗？选择的信使合格吗？人类会派出舰队来迎击，还是甘心坐以待毙？如果是后者，他们只会被毫不犹豫地从宇宙间彻底抹去。

　　泰西·塔不害怕战死沙场，也不害怕舰队全军覆没，只要能碰上一个强大的对手，这一切都值得，因为不论活着或死去，她和姐妹们只有一个使命：为女王的荣誉而战。在数千年的漫长岁月里，由于没有值得一战的外敌，她的子民们便在帝国无数的竞技场上进行搏斗，以此向女王致敬。在那样仪式性的搏斗中，她们很少以死相拼。

　　这场战争之所以让泰西·塔及她麾下的武士们如此兴奋，原因正在于此：这不是仪式性的格斗，而是真正的战争。泰西·塔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追求能比这更壮烈，更光荣，她的血液因期待而沸腾。

　　她满怀期望地屏住呼吸，看着人类的小星球仪迅速变为一片漆黑……

　　关于如何处理这个小小的星球仪，在地球防御体系中一直存在争议，最后闹到了总统那里。一些人坚持把它留在地球空间，一方面是可以对其进行研究，另一方面还指望着从这个小球中看到战场上发生的情况，开战后就可以随时跟踪战况，获得实时情报。但出于同样的原因，另外一些人却认为应该让它随远征军出征，这样才更有意义。

　　最后，决定权被交到总统手上。身为这场战争的最高统帅，她考虑了不到半分钟就发出命令。“让舰队带走，”总统说，“如果它真的发出什么警报，我想舰队比我们更需要及时了解。等我们接到警报，再花上一周半的时间把部队派过去，根本就来不及。更何况，我们也没有更多的部队可以派出去了。”

　　这事总算定了下来，但是新的忧虑随之产生：这个星球仪会不会是颗炸弹呢？经过一番毫无成效的讨论之后，特尔南上将最终下了定论：要真是什么武器的话，克利兰人早就不会让它闲着了。特尔南下令在旗舰上为这个仪器设置一个护罩，将它的辐射情况和各种变化一一记录在案，自它随战舰跃出地球空间起，更是对它保持密切注意。

　　地球远征军的舰队已集结完毕，从集结点跃迁到卡伦需要两个小时，不能再近了，否则可能会引起这个殖民星球及部署在其星系内的法盟舰队的警觉，进而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当然，对于地球远征军已经离开地球空间的事实，卡伦政府和法语国家同盟的政府心知肚明。但只要地球远征军的舰队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他们也无话可说。

　　特尔南上将正在重型巡洋舰提康德罗加号的司令舰桥里。司令舰桥是一个专门划分出的隔间，它独立于飞船本身的舰桥，里面装配着特尔南的参谋人员所需的所有仪器设备，用来指挥整支舰队的行动。

　　“怎么回事？”有人惊叫道，“有情况！”

　　特尔南猛地抬起头，看着司令舰桥的一个主显示器上显示的影像，那是从外星带回的那个球体的三维立体图像。只见球面迅速变暗，球里那个战火连天的人类世界逐渐陷入无限的黑暗中去。接着，球体开始收缩，但似乎并不是单纯地变小，更像是在逐渐远去。特尔南猜测这可能是显示器的某种显示效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特尔南问一位负责监控星球仪的科学家。

　　“上将……”专家组中的首席科学家回应一声，然后停下来和其他人交流了一下，“长官，这不可能……”

　　“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它正在离我们远去，长官。”科学家说着直摇头。屏幕上的星球仪现在只有一颗弹珠大，而且还在不断变小。“监测器观察到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科学家抬起头来满脸无助地看着特尔南，“但它确实正在远离，而且，还在加速……”

　　“见鬼！”画面背景中有人大叫一声，与此同时，从放置星球仪的护罩里传出雷鸣般的轰隆声。

　　“那是什么声音？”提康德罗加号的船长担心地插了句，“那玩意儿爆炸了吗？”飞船的副舰长之前已经把毁损控制人员叫了进来。不过，经历数月之久的研究，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仍然神秘莫测，在这个时候他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是……”首席科学家怔怔地说道，“那是空气涌入护罩发出的啸音。星球仪刚刚……人间蒸发了。”

　　让·克劳德·勒菲弗尔上将站在凯旋号重型巡空舰的司令舰桥里。此时船上寂静无声，有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这是法语国家同盟派往卡伦星舰队的旗舰。鉴于目前的政治形势，同盟是打着和卡伦海军联合军演的幌子，把舰队派到这里来的，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是个天大的笑话。勒菲弗尔上将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指挥着五支航空中队，加起来共有一百五十三艘海军战舰，其中每支中队在吨位上都远远超出整个卡伦星拥有的所有战舰。而且卡伦的大部分舰艇都是小型的护卫舰，基本不具备真正的作战能力。这个所谓的“联合”简直是可笑之极。可是，法盟对地球传出的关于外星威胁的消息相当重视，勒菲弗尔本人也同样不敢怠慢。

　　不过缺乏情报让勒菲弗尔很是头疼。他和同盟政府一样，在经历一番痛苦挣扎后，相信了外星人即将入侵的消息。但是，外星人的进攻会是个什么规模，她们会在星系的哪个方位出现，这一切勒菲弗尔心里都没有底。甚至，连外星人的真实目的都还是个谜——尽管大家都猜测她们是想占领卡伦。而且，勒菲弗尔觉得，如果外星人的科技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先进，那自己这支舰队恐怕撑不了多久，所谓反抗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外星人入侵的时间。地球人有一个从所谓的“克利兰人”那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他们认为那是一个倒计时器。地球军方为驻地球的阿维尼翁星军事专员提供了一个计量剩余时间的电子倒计时器，与那个外星装置显示的变化保持基本同步。这个电子倒计时器上的剩余时间显示在每一艘联盟飞船的舰桥显示屏上，勒菲弗尔正密切地关注着屏幕上的数字倒数归零。

　　“三十秒倒计时。”旗舰舰长平静的声音在气氛愈加紧张的司令舰桥里响起。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舰队的所有飞船都处在战备部署状态，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计时装置能精确到什么程度。勒菲弗尔盯着司令舰桥里显示飞船部署情况的战术显示器，双唇抿成一条细线。对于敌人的作战计划和作战能力，他一无所知，因此可以做的战略部署相当有限。他不想将飞船部署在深陷卡伦星重力影响之中的低轨道，因为即使是在惯性驱动状态下，重力也会对飞船产生拉力，影响飞船的加速能力；相反，飞船离星球越远，受到重力的影响就越小，操纵起来也更具战术优势。但也不能让飞船距离星球太远，如果敌人采用轨道轰炸而不是地面进攻的方式对卡伦发起攻击，勒菲弗尔的舰队就必须快速做出反应。这种意图不明而作战能力成谜的对手简直让他抓狂。

　　最后，勒菲弗尔不得不做出让步。他把舰队分成五个小编队部署在环绕卡伦星的高轨道上，分别对应卡伦主要人口聚居区的位置。在低轨道，有二十四艘民用星际航班，每一艘都载着一支重型作战旅，并配有几十艘穿梭艇为它们提供补给。一旦卡伦政府允许部署军队，穿梭飞船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部队输送到地面去。六艘驱逐舰受命保护这些星际航班，它们环绕在这些巨大的民用飞行器周围，形成一个保护圈。

　　“十五秒。”旗舰舰长低声说。勒菲弗尔扫了他一眼，有几分恼怒，但更多的还是困惑，舰长窘迫地咧嘴一笑。谁也不愿意相信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同盟对此却深感忧虑，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钱，兴师动众地在这里部署这么多飞船。勒菲弗尔看着倒计时器倒数最后几秒：三……二……一……

　　“零，”他低声默念，然后通过通信频道对紧张地站在飞船舰桥上的舰长说道：“莫奈舰长，我想传感器读数没有任何变化吧。”

　　“没有，上将，”舰长用法语回答道。“除了商船正常驶入入境跃迁区之外，什么也没有。在过去的两小时里，一共有三艘商船进入。”

　　勒菲弗尔舒了口气。白费力气，他想，但这样的结果挺不错。“很好，”他说道，“我们还要继续保持两个钟头的战备部署状态，然后按计划重新开始演习——”

　　“将军！”旗舰舰长突然指着司令舰桥的战术显示器大叫。舰队的飞船彼此之间连有数据网络，每艘飞船的感应器读数和瞄准数据会自动与其他飞船共享，便于清晰全面地了解局势，发起联合进攻。此时，部署在星球远侧的一个小分队发现有不明物体正在跃入卡伦空间，那些信号来源身份不明，很明显来者不善。

　　勒菲弗尔盯着屏幕，脸色变得惨白，“上帝呀……”

　　艾丽塔号是地球的一艘赫尔墨斯[2]级双人驾驶外交信使船，此时，飞行员阿米莉娅·卡特赖特正要坐下来品尝她的美味晚餐，那是一份锡箔纸包着的牛排和马铃薯料理。突然间，她的副驾驶员席德·多尔蒂像被万伏高压电击中了似的变得浑身僵硬。他们正驾驶这艘改造过的信使船执行任务，一项几周前便已开始的任务。这项任务要求，至少要保证随时都有一艘信使船处于卡伦近轨道，而另一艘一直保持传输状态。艾丽塔号头一天才刚刚到达这里，按计划，它还需要在这里待上一周，直到另一艘信使船来换班。

　　“席德？”卡特赖特边叫着副驾驶的名字，边转头去看席德到底在惊讶什么。在几周前升级设备时安装的显示器上，一波红色的图标突然出现在距离卡伦星球约五十万公里的地方。那是闯入人类星系的外星人飞船。

　　“该死！”卡特赖特大叫，她把手里的食物一扔，赶忙系好安全带。“赶快，席德！进行起飞前检查，我们要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飞船需要准备个几分钟才能起航，她真希望能来得及。

　　“收到！”席德答道，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他是德克萨斯人，瘦高个儿，头上总戴着一顶模样滑稽的牛仔帽，从来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该死，”席德一边快速地进行起飞前的其他检查，一边慢吞吞地说道，“我压根儿就没有相信过这真的会发生，瞧瞧这些狗娘养的！足足得有二百艘飞船！”

　　“卡伦检查站，”卡特赖特通过星级导航网络呼叫道，“这里是地球信使船艾丽塔号，请求进行紧急离境放行，离港径向矢量3-5-1，仰角为零。”其实，信使船的计算机已在同一时间把更为详尽的信息传输给卡伦检查站的计算机，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人与人之间进行直接沟通，对信息进行确认。

　　“艾丽塔号，这里是卡伦检查站，”答话人口音很重，但声音并不难听，“请保持当前位置。同盟舰队正在你所在的区域进行演习，要求区域内所有飞船暂停行动。一旦飞船获准离境，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席德瞥了卡特赖特一眼，摇摇头。去他的，不行，席德无声地用口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