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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记忆,永不止息:月光花》 作者:默音

第8章 时间是一把握不住的沙(8)

  他飞快地扫我一眼,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爸据说早已去世,他和外婆靠他妈妈卖饵块生活。那个我喊做吴娘娘的女人白天在校门

  口摆饵块摊,晚上挪到镇上惟一的电影院附近。我很爱吃吴娘娘做的饵块。她把薄薄一张饵块铺在烤架上,饵块吸收了炭火的热力,很快膨胀起若干泡泡,她的手一挥,饵块被翻了个面,不久,雪白的饵块开始呈现微焦的褐色斑纹,她又把饵块飞速摊到一张带柄的木板上,开始刷酱。饵块摊子配有咸酱、甜酱和腐乳,吃客们提出自己的喜好。

  我向来每样要一点。

  饵块好不好吃,重要的是做饵块的米,还有酱料。不知是哪方面的因素,吴娘娘做的饵块比其他几家美味,是我们班公认的事实。和所有摊主一样,她可以赊账,我常在每周开头去偿还欠账,等一周过半又开始赊账。课间休息的饵块多半是为了解馋。吴娘娘的摊位总在排队,害怕赶不及下节课的人只好挪到别的摊位。上课铃响过后,卖饵块和泡菜的五六个摊位倏然变得清静,摊主们或是闲聊,或是拿出毛衣开始编织。我经常慢慢吃完了才回教室,撒谎说刚才拉肚子。我喜欢看吴娘娘闲下来的模样,她掠一下头发,整理摊子,然后拿起做了一半的毛线活儿。我嘴里嚼着饵块,赖在她的摊位旁边不肯离去,她有时会笑着对我说,钟打过好久了,你还不赶紧进去,不怕老师骂?

  说完饵块的建议,看到蒋海峰的表情,我挠着头改口:“要不,打游戏?”

  他回答:“我不打游戏。”

  他说不定是全镇惟一一个不打电玩的男生。我来不及表示诧异,他已经往校门走去。彼时的蒋海峰和我差不多高,他斜背着军绿书包,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拖在脚边。我起了玩兴,快步上前踩他的影子。

  刚一跺脚,他的影子骤然一缩,我踩了个空。原来蒋海峰蹲在地上,盯着某个东西。

  我三步并两步地奔过去,在他旁边蹲下。他在看一块灰秃秃的石头。

  “这是什么?”

  他拿起那块石头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遍。“大理石。”

  “我看不像。”

  “我看很像。”

  “赌一下?”

  他的视线从石头移到我的脸。“我不和人打赌。”

  我气结。这人当真无趣。却听他接着说:“有个法子可以知道它是不是大理石。”

  我来了劲。“什么法子?”

  “打磨。如果是大理石,肯定能磨出花纹。”

  我试图想象他手中的石头绽放黑白花纹,好比努力从鸭子身上发现天鹅的潜质。我叹了口气:“怎么打磨?”

  他站起身,把石头塞进书包。“上课时踩着磨,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咱们轮流?”

  “没问题。”

  “不要告诉别人。”

  “当然。”

  他一言不发地又开始往前走。我紧走了两步跟上。身旁的少年抿着嘴。我对蒋海峰有了某种同谋的亲密感。十一岁正是喜欢秘密的年龄。

  “还记得那块石头吗?你说它是大理石。”

  “当然记得。”

  我身旁熟悉的陌生人一直没卸下电脑包,他把包放在膝上,左手抓着背带。难道昆明在我没来的这些年间变得极不安全?我随即想到,他从实验室过来,可能包里有什么重要资料。

  我又说:“好可惜。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到最后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大理石。”

  那块石头被我们轮流踩在脚底,用一堂接一堂的上课时间加以打磨。这是件枯燥的工作,还要注意不发出尖锐的蹭响。好奇心和无稽的使命感战胜了单调,每到自己“当值”,我或者蒋海峰都任劳任怨地坐在那儿默默动腿,半个拳头大的扁平石头逐渐变得光滑,每天更像大理石几分。

  到了第五天,后排的男生瞅准空当,从座位下面伸长腿,把石头一脚踢飞。估计他早就发现了我们努力经营的小秘密,觉得捣乱很有趣。无辜的石头“啪”地撞上黑板下方的白墙,弹了一下,乖乖趴在讲台旁不动了。那是在历史课上。历史老师一脸不可思议地捡起石头端详片刻,然后出门到走廊,往下一扔——我们的教室在二楼。做完这些,他回到讲台环顾全班,表情仿佛在说:我知道是谁,不过今天就不追究了。

  我沮丧得要命,偷偷瞟一眼蒋海峰,他的侧脸像用石头做的。

  下课后,我们一起去操场找过那块石头。找来找去也没见。被我们打磨了三十多节课的石头带着它的秘密消失了。

  “你还惦记哪。其实当时我都不想弄了,但你好像挺坚持的,我只好继续。”

  十八年后的今天,蒋海峰做出意外的坦白。我骇笑:“明明是你坚持嘛!”

  服务生送上咖啡,蒋海峰像是渴了,端起杯子就喝。他也不怕烫,几大口清咖下去,他仿佛满足地吁了口气,舔了舔嘴唇。接着他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尴尬地笑:“工作很累,我每天都要喝好几杯,提神。”

  “咖啡也会上瘾的。”

  “你的杂志写过。”他松开攥着包带的左手,两只手拢住咖啡杯。

  我眼尖地看到他左手无名指的指环。淘宝发货通常比零售铺货更快,

  他读过最后一期很正常,我却忍不住心头微震。“要是评最佳读者,我投你一票。对了,我正好有个关于上瘾的问题要问你。”

  他像是吃了一惊。“我的专业是化学分析,对神经系统不了解,那是生物药理学的领域。”

  “你一直是化学专业?那你怎么在植物所?”

  “我做的是成分分析,就是把植物分解成化学单位,”他顿了顿,“就像破解DNA。”

  “听起来很科幻。你看过四月号的杂志,我就开门见山吧。那期提到一种叫‘喜梦’的软性毒品,我不知道你有印象吗。”

  “我记得。”

  “其实,我的杂志就因为报了这玩意儿被封杀了,说来话长。我想问你的是,如果我手头有一种植物,也有喜梦,你能不能对两者进行分析,看它们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侧转身子,审慎地看我:“大头,你刚说……你的杂志被封杀,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不过,做分析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要设备和时间,”他显得忸怩,“我不好用单位的资源干私活儿。我领导是我岳父,也是我的导师。我要是做什么,瞒不过他。”

  “你在读博后?”

  “不是。我之前在武汉……没拿到学位。现在换了导师重新读博。”

  我有些意外。这事如果有其他人知道,我肯定早就听说了。看来他和那一群果然没什么来往,或是他只对我这个同桌推心置腹。我不想戳人痛处,再说此刻一无月光花二无喜梦,逼他答应帮我做实验也没有意义。我端起拿铁咖啡,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恐高啦?我记得初中去西山的时候,你还挺能爬。”

  他嘀咕了一句,我没听清。似乎是说“还不就是西山”。我觉得和

  他沟通有点困难,他以前就偏沉默,现在又多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不知道是不是搞科学的都这样。

  我继续拉家常:“我在宁县一直没看到吴娘娘。”

  “我老婆怀孕,我妈年初就上来了,帮我照看。你结婚没有?”他的后半句很突兀,我差点被咖啡噎到。还以为海椒多读了几年书就能免掉老套的寒暄呢。

  “没有。”

  “我们班就剩你一个单身了。”

  “两个。”我说。

  蒋海峰的表情茫然。我提醒他:“何琴也没结婚。”

  对于何琴的不知去向,宁县的老同学们并不感到意外。对他们来说,她是个长年漂在外面的人,渐渐变得陌生。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熟悉过。近四个月的时间里,只有一次,她在我们和班主任聚餐时偶然被提起。

  那天大中午的就开始喝酒,虽是工作日,人们似乎都不着急上班。

  老家的节奏使然。酒到半巡,头发开始花白的班主任不经意地问:对了,何琴现在做什么?

  有人隔着桌子说:听说是做装修。前些年在深圳,现在不晓得在哪里。

  班主任说:她以前就爱画画。

  他又转向我:程妙,你和她最要好,你们有联系吗?

  我喃喃地回答:我们也好久没联系了。

  说出何琴的名字,我感觉就像自己把自己扎了一下。蒋海峰没接话,喝了一大口咖啡。“你种玉米是怎么一回事?”

  “唉,还不是我爸弄出来的。我想也不坏,就当散心。”

  “你爸现在在家管玉米?”

  “才没有。他照样待在西山。”

  海椒绝对猜不到我的心思。如果吴娘娘能嫁给我爸,老两口在宁县共同生活,我就彻底放心了。可惜世事难如愿。我正在胡思乱想,他又问:“你这次回来,去过西山没有?”

  我有些莫名其妙。“还没有,怎么?”

  “哦,没什么,我听人讲,以前你每年都在西山陪你爸。山上肯定蛮艰苦的。你很孝顺。”

  “还好啦。习惯了就行。最难受的是没法打电话和上网,好像出家一样。”

  他笑了。这一笑,我仿佛又见到那个从前的少年。

  “大头,我总觉得,你这次回来整个就是神神秘秘的。你看你,一会儿在老家种玉米,一会儿又说要做什么植物分析,你今天还要坐飞机出门……你不管玉米啦?”

  我随口漫应:“说什么哪,我也想早点把事情办完,否则回来一看,玉米都给人掰干净了,一个没给我剩下。”

  “要出门好一阵?你去办什么事?”

  “去捡沙子。”

  他一脸纳闷。我说:“有个比喻,时间就像握在手里的沙子,不断从手指缝里掉出去,越来越少。”

  “所以你是去寻找失落的时间?”

  “也可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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