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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记忆,永不止息:月光花》 作者:默音

第21章 寻路迢迢(13)

  我想起八月博客上的句子。她瘦得像一片树叶,可是当你看到她的眼睛,就会知道她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欢迎,”塔玛吩咐中年女人,“马姐,去拿个草墩。”

  马姐想必是博客中提到的M姐。客栈老板阿魁,担任中介的女人马姐,串起一条通向塔玛的线。他们是以什么标准选择和寻觅“猎物”

  呢?我正在出神,塔玛说:“你在找人。”

  她用的是陈述句。我的第一反应是:阿魁对她说过,我来找八月。

  我来不及细想,她又说:“你要找的人是个女孩子,是你从小的好朋友。”

  我从不相信读心术之流,这时也不由得内心一震。

  “你见过她?她在哪儿?”

  她垂下眼,片刻后才说:“蒋老师怎么没来?”

  “他没来,是不是让你很失望?”我在草墩坐下。马姐转身进了堂屋,剩下我和塔玛坐在门口。塔玛没有回答我的质问,眼神又恢复到最初的渺远状态,像在观看我的眼睛无法捕捉的奇景,又像在等待不可知的什么。想到她可能只是故弄玄虚,我不由焦躁起来。

  “天热,你喝水吗?”她忽然再度开口。我想起蒋海峰的告诫,说

  不。她又说:“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我找的就是你,”我故意说,“塔玛,我知道,你用心理治疗的名义向人提供喜梦,还有皎粉。”

  “如果你现在口渴,我会给你水。如果有人置身痛苦,我同样不能坐视不管。”

  “好一个不能坐视不管!你是怎么让那些人在第一次体验之后长期买单呢?让我猜一下,你给了他们某种暗示,对不对?你让他们相信,喜梦对他们来说是良药,‘会带来更多好梦’。”我说得激动,从草墩站起来,俯视她苍白的脸。内心有个声音提醒我: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啊!

  我这是在干吗?

  塔玛莞尔一笑,似乎我的义愤对她来说很滑稽。“你知道的不少。”

  她敛了笑容,仔细地盯视我。“你为什么对喜梦这么介意?它确实有效。

  比某些假药不知道好多少。我有个建议——”

  她还没说完,堂屋半掩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先出来的是马姐,紧跟着是四个男的。之前我压根儿没发现屋里有这么多人。马姐脸上已经不见半点油花般的笑意。“塔玛该休息了。客人请上楼。”

  我想跑,胳膊已经被两个人分别扭住。另一名矮个儿从我的裤兜取走手机。我想喊,后脑忽然传来钝重的疼痛。天在一瞬间黑了。

  你做任何一件事情之前,能不能先静下心想一下可能的后果?所谓三思而后行。秦拓说。

  蒋海峰说:其实那时我都不想弄了,但你好像挺坚持的,我只好继续。

  泉说:她也是个拧巴人。拧——巴——人——人——何琴说:丫头,你找不到我的。

  我大喊一声。或者是我自以为大喊了一声。刚睁开眼,西斜的阳

  光倾泻进我的瞳孔,眼前泛起千万道金色的光晕,晃得我几乎流下泪。

  一个声音说:“你总算醒了。我本来以为你晕过去了,可你竟然讲梦话,还磨牙。睡得真香啊。”

  我揉着眼睛,用另一只手支起身体,很快看清和我说话的人。听见声音那会儿我就该想到的。这么尖酸刻薄又若无其事,除了泉,不会有第二个人。

  泉保持着奇特的姿势,半蹲半站地挨着窗户底下的墙,似乎正在从那儿窥探。我茫然地打量自己置身的环境。这是一处五十多平米的长方形房间,上有屋顶桁架,下有地板,中间没有隔断,很像农村用来放粮食的二楼,却是个钢筋水泥的进化版。人字形屋顶以粗壮的水泥梁支撑,顶上设有白色塑钢的天窗,再加上泉站立的位置有一长溜同样质地的窗户,采光好得几近泛滥。在我的一侧,地板上排列着好几排瑜伽垫,在淡金色的光线中形成不可思议的静物画。我数了数,横七竖六,四十二个瑜伽垫。

  我站起身往外看,从我的位置,只能看到一楼覆着黑瓦的屋顶。

  我心里纳闷,既然用的是水泥而非木头,铺设瓦片不等于画蛇添足?

  我想看看泉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也朝窗边走去。结果他立即冲我发出眼镜蛇一样的“嘶嘶”声,示意我蹲下。真是莫名其妙。

  我这才想起表达关切:“你也被关起来了?他们把你打晕了?”

  “请不要用‘也’字,”他说,“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来到这个鬼地方。如果不是你傻乎乎地主动送上门,我何必跟着科学家过来。”

  “蒋海峰呢?”

  “在底下。他今天总算没背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电脑包,不过人被扣了,等于白搭。”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他又不吭声了。我对他在墙边做壁虎状心痒难熬,忍不住跪着爬过去,学着他悄悄往上冒头。这次他总算没嘶我。

  窗边的视野不如预想的好。房前的位置被一楼屋檐挡住了,只能看到离房屋较远的半边。我发现底下正是塔玛的院子。十来个人松松地站成半个圈,圈的开口朝着我们这边。从天光看,时间已近黄昏。

  我到这里不过上午十点多,难道我睡了一整天?更让我诧异的是,楼下点着火把。举火把的两个男人站得比其他人靠前,我记不清那四个绑架我的匪徒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再说这位置也看不清脸。

  火把闪动着亮光,冒着烟,蒋海峰和马姐站在那后面不远处。没看见塔玛。

  马姐在对蒋海峰说话,表情近乎傲慢。她在命令什么,也可能是胁迫什么。那个被命令或威胁的男人沉默着,有点招风的耳朵杵在脑袋旁边。我真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偏偏这屋子似乎很隔音。

  泉缩回脑袋问我:“你们的火把节是什么时候?”

  “已经过了。又不是只有过节才用火把。”

  “我怎么听说,只有火把节才点燃大火把?”

  “大火把?”我愕然转头。

  “是啊,楼下有好多枯枝木柴。从这里看不到,你睡觉的时候,我在窗口看着他们一趟趟抱过来的。足以把房子点燃的柴火,如果不是大火把,你说该叫什么?”

  虽是盛夏,我顿时感到浑身冰凉。我踉跄一下,试图起身往楼下跑。泉揪住我的肩头往下一按。我低声呼痛,以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

  他蹲在我旁边说:“弄疼你了?抱歉。不过你千万别急,否则就中了他们的计。”

  我揉着肩膀爬起来,问他什么意思。

  “楼下正谈判呢。到一楼的门反锁了,我去看过,那可不是什么普通木门,是结结实实的钢板。所以这会儿你往下跑或者喊救命都没用,只会弄出一堆声音。如果我没想错,对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那个女的正在要挟科学家,让他把配方交出来。”

  “他们要喜梦的配方?”我愕然嘀咕,继而警醒:“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从这里根本听不见。”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哟,记者小姐,你怎么这么没有想象力。窃听器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罗湖的小摊上几块钱就能买到。我在科学家身上装了一个,这点距离,用起来蛮清楚。”

  我叹息一声。“蒋海峰怎么说?”

  “他一直没松口——你我的命好像不如配方值钱啊。你别怕,他们不敢来真的。科学家倒也不笨。”

  泉沉默片刻,似乎在侧耳倾听。忽然,他骂了个脏字。

  我条件反射地凑到窗前,只见两个拿火把的男人开始朝房子这边移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檐下,不可知的恐惧嗖地蹿起,比不可见的火苗燃得更快。我站起身,用力推窗。窗户锁死了,我摸了几下,触手所及只有滑溜溜的金属,哪里都摸不到窗销。我急了,拍着窗户高喊:

  “海椒!海椒!”

  该死的窗户竟然敲不破,这玩意儿难道不是玻璃做的?我一下接一下用力砸着,恨不得手里有把榔头。泉在离我两扇窗的位置忙碌着,居然弄开一扇窗户。我来不及细想窗怎么开的,赶紧跟着他往外爬。

  窗外是一楼的瓦片屋顶,我们步伐不稳地踩过屋瓦,脚下响起碎裂声。

  一个念头闪过:如果我掉下去摔死,或是被活活烧死,我爸都不知道。

  院子里的众人仰起脑袋,仿佛我们在屋顶上乱窜的模样是一场好戏。人群的骚动汇成模糊的嘈杂。

  “往哪里走?”我尖声问泉。这时已经可以感觉到火苗的热意,他们真的点了火。火星从屋檐底下飘飞四溅,嘈杂声更大了些。

  “别跳!”我听见一个嗓音在人群的嗡嗡声和木材的爆裂声中高喊。发话的是个女人。同一个声音命令道:“赶紧把火扑灭!给他们梯子!”

  那是塔玛。我双腿一软,在屋顶坐倒。泉异常镇定地冲底下喊:“你

  们还真的杀人放火啊!”

  塔玛的声音传来:“对不起!这是意外!”

  我在心里说,先绑架后放火,还不都是你搞的,意外个鬼啊。

  “这真的是意外。马姐趁我休息的时候搞了这一套,实在对不住。”

  塔玛对我们说。

  用梯子下到地面,我发现头发被火星燎过,散发着蛋白质烧焦的怪味。我去了趟院子里的厕所,顺便洗了脸。从厕所出来,火已经灭了,空气中仍有烟熏火燎的气息。奇怪的是没有邻居赶来,也没有火警的尖响。看客们散了,马姐也不见了,留在院子里的还有白天那四名壮汉。

  我走回蒋海峰的身旁,他冲我点点头,然后僵硬地盯着几步开外的泉。

  我从两个男人身上感觉到无言的剑拔弩张,在我昏睡的那段时间,他们一起来到这里并被扣押,其间发生了什么呢?

  我们被带到卵石遍地的茈碧湖岸,离塔玛的房子有点距离,和我来时穿过的桉树林隔着一小湾湖水。湖边有个吐着红焰的火堆。经历扰攘之后,天已经黑下来,头顶是挂着半月的夜空,身侧是深沉如墨的湖水。恍似野营的场景。但这当然是错觉。我们正被塔玛及其手下软禁。正如泉早先说的,送上门任人宰割。

  方才的余悸未消,看见火堆,我的第一反应是停住脚步。塔玛转过脸说:“别怕。那是庆祝的篝火。”

  “庆祝?今天是什么节?”我问。

  “我们是为活着而庆祝,为生命本身。”

  把心灵鸡汤式的句子说得自然也算是一种本事。在她的示意下,我们在离火堆十来米的位置就地坐下。四名看守站在每个人的身后,显得训练有素。

  根据塔玛的说法,整件事是马姐擅自做的主。塔玛身体不好,白天常卧床休息。今天早上见过我,中午又见了蒋海峰等人,她想等晚

  上精神好些再详谈,所以把人“留下”,自己回住处歇下。没想到马姐接过谈话权,还安排了纵火胁迫的场面。如果不是有人过去喊醒塔玛,事情可能有几种结果:或是蒋海峰软下来,答应给出配方;或是他不肯松口,后果难测。

  据说,就在我敲窗户喊“海椒”的同时,蒋海峰对马姐说:你放人!

  马姐回答:我要看到配方才能放人。

  蒋海峰急了,说那东西又不是中药方子,没法靠记忆写下来,他需要大量的数据,都在研究所的电脑里。

  他们讨价还价的工夫,我和泉已经从窗口冲到一楼的屋顶,火势虽然不大,然而火舌在夏夜中昂然不已,像一条盘在檐下吐芯的毒蛇,随时可能把上头的两个人吞噬殆尽。

  我当然还是不信塔玛的说法,觉得无非是红脸白脸的戏码。我也尽量不去想,蒋海峰是不是真会选配方舍人命。我对塔玛说:“要是你晚出现几分钟,我们全成了烤鸡,那才叫意外。”

  我其实在暗示她出现得太巧,塔玛面不改色地叹息。“唉,人都有私心,这我早就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事情恰恰发生在我最信任的人身上。”

  我忍不住尖刻地说:“你难道就没有私心?你靠喜梦赚了不少吧?”

  她的愕然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没有。赚钱怎么可能是我的目的?

  我们确实加了一点点利润,那也只是为了公社的运营。”

  “公社?”

  “公社就是个称呼,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字。我从去年租下茈碧村的几间民宅,建成农业公社,也可以说是某种乌托邦实验。来这里的人多数有过心灵创伤,想寻求宁静。我们通过劳动、瑜伽冥想,以及集体讨论的形式,一点点净化身体和内心。公社本身是非营利的,刚开

  始只有三四个人,现在已经发展到二十多名长驻社员,另外经常有人来做短期体验。我们和本地人一样干农活,种水稻和蔬菜,捕鱼。当然,公社不可能光靠农产品维持收支平衡,我自己的一点积蓄全部投在里面,仍然不够,所以才给喜梦加了差价。”

  我问:“加入你所谓的公社,要交会费吗?”

  “不用。我们的原则是来去自由。要说规定,大概就是同吃同住,不搞特殊化,也不允许不劳动。”

  什么来去自由,肯定是像传销那样软禁别人吧。我正要开口,蒋海峰说:“你们一起吃饭,一起用喜梦。”

  “只有晚饭一起吃,白天每个人有自己的工作,很难聚在一起。我们在晚上的心灵分享活动服用喜梦,你们待会儿就能看到。事实证明,这是一种很有效的辅助。”

  我忍不住讽刺她:“从前的嬉皮士们吸大麻,你们呢,嗑喜梦。这该算时代进步吗?”

  “喜梦和大麻不能做类比。喜梦没有瘾,”她看向蒋海峰,“这一点,蒋老师应该最清楚。”

  蒋海峰一声不响,她又把目光投向我。“人都有执念。蒋老师有他的,你有你的。早上见面的时候,你向我打听过一个人。”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兜圈子?你到底见过她没有?”

  她笑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注定,也有变数。我遇到我师父,算是变数。今天你们来,则是注定。你们每个人有自己的目的,推动你们来到这里。”

  “你师父?”

  “我师父有不同的名字和身份,”塔玛娓娓说道,“对你来说,她叫何琴。我在尼泊尔遇到的,是她的另一重面貌。”

  我瞪着她看。何琴的影集中有南亚的天空照。天空底下是描着白线的屋顶,雕花的石头立柱,旁边一栋房子倾颓的木阳台。繁复与破

  败亲密无间。原来那是尼泊尔。

  塔玛举手制止我的进一步发问。“让我从头说起吧。这样你们就能理解,我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我师父,她给我带来怎样的改变,还有,我为什么要办这个公社。”

  我死过两次。塔玛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心大门口的对联,那是我这一生的写照,是从我喜欢的白居易的诗改的。

  第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我十七岁,在温州下面的一个县城念高中。那是九十年代初,当时还没有“富二代”的说法,要有,人家肯定把这个词放在我身上。我整天开一部酒红色三轮摩托车,那是爸爸送的礼物,有同学说,它漂亮得像个魔鬼。和我最要好的女生叫阿梅,我们骑车不戴头盔,一人一副大墨镜,她坐在侧兜,用丝巾把头发包起来,像港片的女明星。我们有时骑得好远,去山里看红枫古道。我妈天天念叨摩托车不安全,我根本听不进去。

  后来真的出了事。有一次从山里回来,弯道太急,车子飞出去好远。阿梅死了,我只有右手骨折。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死的人是我——阿梅这一死,才知道她怀孕了。她只有十八岁啊。

  我怀疑她自己都不知道怀孕的事。我爸赔了阿梅家好大一笔钱,但那有什么用呢?孩子的爸爸是镇上的无业游民,阿梅死后,他天天来我爸的厂门口转悠,影响很坏。我一出院,就偷偷拿了把刀去找那个男的。我说要是你真想我给阿梅和孩子偿命,我就在你眼前自我了断。我不是吓他,是认真的。他脸都白了,最后只扔下一句狠话,说要不是我这么狂,阿梅就不会死,我将来必遭天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诅咒应验,或者是我们老家常说的,死了

  人,兆头就会不好,总之我爸的生意在那之后出了问题。我当时退了学关在家里,整天读一些奇怪的书,心灵鸡汤、林清玄,逮到什么读什么。我就是没法明白,怎么一个人这样说没了就没了,我又怎么能和从前一样活着?

  直到债主上门抢东西,我才发现家里背了一屁股债。我索性横下心,出来闯荡。温州人到哪里都爱拉帮结伙,经常是一群人去深圳,或者跑江浙。我不想和同乡扯上关系,做生意的人都迷信,他们忌讳我。所以我一个人来了云南。我十八岁,之前从没出过远门,现在想想完全是凭着一股子狂劲,就这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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