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八十天环游地球：福克同时得到了朋友和亲人

　　第二天，如果有人告诉塞维尔街的居民说福克先生已经回家了，他们一定会感到非常奇怪。因为门和窗户紧闭着，外面看来没有一点变化。实际上，斐利亚·福克离开车站之后，就叫百事通去买吃的东西，然后自己跟艾妩达夫人直接回家了。

　　这位绅士虽然受了致命的打击，但仍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他完蛋了！都怪那个愚蠢的警探！

　　他在这次漫长的旅途中按计划进行，历尽艰险，排除万难，还抽出时间做了些善事。然而，胜利在望的时候，却碰上了这件突如其来的祸事，使他功败垂成，不可收拾，这样的结局太残酷了！他离开伦敦时带了一大笔钱，现在只剩下一点点了。他的全部财产只有存在巴林兄弟银行的两万英镑，而这两万英镑已经输给了改良俱乐部的那些会友。在旅途中他花了这么多钱，即使是赢了，他也没赚到钱。显然福克先生不是为了赢钱才打赌的，他打赌是为了荣誉，但是这一回要是输了，他就会倾家荡产。现在，这位绅士已经赌输了，他很清楚接下来该干什么。

　　艾妩达夫人住在塞维尔街福克先生特地为她准备的一间房子里。她很难过，因为从福克先生的一些话语中，她已经知道他正在考虑着一个伤心的计划。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像福克这样一个性情孤僻的英国人，有时想一个问题想不通就会钻牛角尖，会走极端。因此百事通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却在暗地时刻留意着他的主人。不过，这个忠实的小伙子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关上了那个开了八十天的煤气龙头。他在信箱里拿到一份煤气公司的缴费通知单。他觉得这一笔由他付账的煤气费该到此为止了。

　　一夜过去了。福克先生也照常上床睡觉了。不过，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而艾妩达夫人是一刻也没有合眼，睁着眼睛到了天明。至于百事通，他像一条狗似的守在主人的房门口，怕发生什么意外。

　　第二天早晨，福克先生把百事通叫来，简单地吩咐他去给艾妩达夫人预备午饭，他自己只要一杯茶和一片烤面包。福克先生没有陪艾妩达夫人吃午饭和晚饭，但她没有一丝埋怨。因为他要处理一些事务，一天都没有下楼，但是他希望晚上艾妩达夫人能跟他谈谈。

　　百事通按照主人吩咐，把这一天的工作日程排好了，只要一一去做就行了。他望着这位永远没有表情的主人，还不想离开主人的房间。这次无可挽回的局面使他的心情沉重，深感不安，他深深地怨恨自己。是的！如果他把警探费克斯的任务告诉了福克先生，如果他把这事预先向自己主人揭露，福克先生肯定不会把警探带到利物浦，那么也就不会……

　　百事通再也想不下去了。

　　“我的主人！福克先生！”他叫道，“您骂我吧！这都是我的错……”

　　“我不怪任何人，”斐利亚·福克语气十分平静地说，“你去吧。”

　　百事通离开了主人的房间，找到艾妩达夫人，向她传达了福克先生的话，然后他又接着说：

　　“夫人，我自己真是无能为力！我对他不能产生一点影响，也许您能……”

　　“我对他又能产生什么影响呢？”艾妩达夫人说，“福克先生不会受任何影响的！我对他的万分感激之情，他知道吗？他明白我的心思吗？……我的朋友，您快回去吧，一刻也别离开他。您说他今天晚上想跟我谈谈吗？”

　　“是的，夫人，我想一定是关于您留在英国的问题。”

　　“好吧。”艾妩达夫人说，她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今天是星期天，塞维尔街上这所房子一整天都很沉寂，好像里面没有住人似的。当国会大厦钟楼上的大钟打十一点半的时候，斐利亚·福克并没到俱乐部去，这是他住进这所房子以来的头一次。

　　这位绅士再去改良俱乐部干什么呢？他的牌友不会在那里等他了。因为昨天晚上是星期六，在决定命运的12月21日八点四十五分，斐利亚·福克没有回到改良俱乐部大厅，他打赌输了。他也不必再到巴林兄弟银行去取他那两万英镑了。那些跟他打赌的对手手里有一张他签字的支票，只要在巴林兄弟银行办个简单的过户手续，那两万英镑就会转到他们的账上。

　　既然没有必要出门，福克先生就没有出去。他待在自己房间里安排自己的事。百事通在这所房子里，不停地忙上忙下。这个小伙子觉得时间已经停滞了。他过一会儿就到他主人房门口听听。他提醒自己不能有任何疏忽！他透过钥匙孔向屋子里偷看，他认为这是他的责任！百事通时刻都在担心着，怕福克先生会发生什么不幸。有时他会想起费克斯。然而，他心里对费克斯的看法也发生了转变，他不再怨恨这个警察局警探。因为费克斯是出于误会，这和其他人对斐利亚·福克产生误会一样。他跟踪福克先生，并且把他逮捕，他只是在履行他自己的职责。可是我百事通呢？……这样想着，又使他痛苦万分。他觉得自己是最大的罪人。

　　百事通感到一个人想起这事，实在太痛苦了，就去敲艾妩达夫人的门，他进了她的房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望着心事重重的艾妩达夫人。将近下午七点半钟的时候，福克先生叫百事通去问一下艾妩达夫人是否可以在她房间见他。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艾妩达夫人和福克先生了。

　　斐利亚·福克面对着艾妩达夫人坐在壁炉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他脸上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旅行归来的福克和从伦敦出发时的福克一模一样，依然那样安详、镇静。他坐在那里足有五分钟没讲一句话。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望着艾妩达夫人说：

　　“夫人，您能原谅我把您带到英国来吗？”

　　“我，福克先生！……”艾妩达夫人回答道，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请您听我说完，”福克先生说，“我决定把您从危险的地方带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有钱人。当时我打算分一部分自己的财产给您，那么您的生活就会很幸福自在。可是现在，我已经破产了。”

　　“这我知道，福克先生，”年轻的夫人说，“请允许我问您一句：或许正是因为我在路上拖累了您，耽搁了您的时间，才使您破产的，您能原谅我吗？”

　　“夫人，您不能留在印度，只有离开那些狂热的宗教徒，您才不会被他们抓到，您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可是，您，福克先生，您已经把我从死亡里救了出来，可是您还不满意，您还一定要让我在外国过上安定的生活。”

　　“是的，夫人，”福克先生说，“可是，事与愿违。现在，我只剩下很少的一点财产，我请求您答应接受这点财产，作为您今后的生活费用。”

　　“可是，您呢？福克先生，您以后怎么办呢？”艾妩达夫人说。

　　“我，夫人，”这位绅士冷静地说，“我什么也不需要。”

　　“可是，先生，您怎么去应付现在这种情况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福克先生回答说。

　　“不过，”艾妩达夫人说，“像您这样的人肯定会有出路的。您的朋友们应该……”

　　“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夫人。”

　　“您的亲戚呢……”

　　“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那我真替您难过，福克先生，孤独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难道您就没有一个亲人能为您分忧吗？人们常说，一份痛苦两人来分担，就变成半份痛苦了。”

　　“是的，夫人，有这句话。”

　　“福克先生，”艾妩达夫人站了起来，把手伸给福克先生，说道，“您愿不愿让我同时做您的朋友亲人？您愿不愿娶我为妻？”

　　听了这句话，福克先生也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闪耀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光彩，他的嘴唇在颤动。艾妩达夫人望着他，从这位尊贵夫人的那双妩媚动人的眼里，流露出诚恳、直率、坚定和温柔。为了这位救命恩人，艾妩达夫人什么都愿意。她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刚开始使福克先生感到突然，接着他整颗心都沉浸在这目光里了。福克闭上了眼睛，仿佛要避开她那美丽动人的目光，使它们不再继续深入……当他再睁开眼睛时，他说：

　　“我爱您！”他简单地说，“是的，说真心话，我愿在世界上最神圣的真主的面前对您说：我爱您，我完全属于您！”

　　“哦！……”艾妩达夫人把手压在自己心上，激动地说。

　　百事通听到屋子里的铃声，马上进来了。福克先生仍然握着艾妩达夫人的手。百事通心里早明白了，他那张大圆脸兴奋得又红又亮，就像热带地平线上的夕阳。

　　福克先生问百事通现在到马利勒坡纳教堂去请萨缪尔·威尔逊神甫是不是太晚了。

　　百事通高兴得连嘴也合不拢了。

　　“什么时候都不会太晚！”他说。

　　“那么我们就在明天，星期一，好吗？”福克先生望着艾妩达夫人说。

　　“就在明天吧！”艾妩达夫人回答说。

　　百事通飞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