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地心游记：教授的讲座

　　要解释我叔叔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些著名的法国科学家，我们必须了解在我们出发前不久，古生物学界发生的那件十分重要的事件。

　　1863年3月28日，雅克·布歇·德·克雷夫科尔·德·佩尔特先生指挥的几个工人，曾在法国索姆省阿伯维尔附近的穆兰-基涅翁矿场从事发掘工作，他们在地下14英尺的深处发现了一块人类的颚骨。这是世界上第一块重见天日的古人类化石。同时，他们还在附近找到了一些石斧和被人工削成薄片的燧石。

　　这个发现不但轰动了法国，而且在英国和德国也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许多法兰西学院的学者，包括享利-米尔纳·爱德华和阿尔芒德·加特勒法日都十分关注这件事，他们指出了这副颚骨的无可辩驳的真实性，并且成了这起“颚骨案件”--这是英国人的说法--的最热心的辩护者。

　　英国有许多地质学家都相信这一发现，像休·法尔考纳、乔治·伯斯克、威廉·本杰明·卡朋特等。德国也有不少，我的叔叔黎登布洛克就是其中最热心的一个。

　　所以，第四纪时期人类化石的真实性看来已经得到了无可争辩的证明和肯定了。

　　但是，这一观点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它来自埃利·德·波蒙先生埃利·德·波蒙先生（1798—1874），法国地质学家。。这位极富权威的学者认为，穆兰-基涅翁的地层不属于洪积层，是一种更为年轻的地层。他的观点和居维叶相同，不认为人类会和第四纪时代的动物一起生存。而我叔叔和大部分地质学家仍然十分坚持自己的观点，经过无数的讨论和争论后，最后只剩下埃利·德·波蒙先生一个人的反对声了。

　　当时我们都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我们所不知道的是，在我们出发后，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在法国、瑞士和比利时的一些洞穴的灰色松土下，人们又发现了同样的颚骨，还发现了武器、用品、工具，以及小孩、少年、成年人和老年人的骸骨。这一切更加证明了第四纪存在人类的说法，并且，这个说法每一天都会有新的证明出现。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大胆的科学家根据从上新世第三纪地层发掘出的碎片，断言人类的起源甚至还要早。不过这些碎片不是人类的骨骼，只是一些经过人类加工的东西，例如远古动物的胫骨和股骨，它们都有着规则的条纹，仿佛是被雕刻过的一样，带着人工的痕迹。

　　于是人类历史一下子就在时间的阶梯上往前跳跃了好几个世纪。人类的出现比乳齿象要早，和“南方古象”同时期，已经存在了十万年，有许多的地质学者都认为，上新世地层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

　　以上所谈到的这些古生物学的现状，足以解释当我们看到黎登布洛克海的骸骨堆时所表现的态度。

　　所以，我叔叔的惊讶和愉快就变得可以理解了，尤其当他在20步开外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第四纪人类的完整的标本时。

　　这是一具保存得很好的人类尸体，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土层性质和在波尔多的圣米歇尔石窟的土层一样特殊，所以这具尸体才保存了这么多世纪，又或者还有其他办法。这具尸体的皮肤松弛干瘪，四肢柔软，牙齿完好，头发浓密，手和脚的指甲都大得吓人，它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展示在我们的眼前。

　　我在这个属于另一个时代的人的面前沉默了。一向说话滔滔不绝的教授，现在也变得缄口不语。我们把尸体举起来，竖在岩壁上。他正从凹陷的眼眶里看着我们。我们按了按它那空洞有声的胸膛。

　　这时候，我叔叔忍不住又变成黎登布洛克教授了，他忘记了我们所处的环境，忘记了我们是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也忘了我们正在旅行中。他大概以为自己是在约翰大学，在给他的学生上课，他兴致勃勃地以一种讲课的语气，对着他想象中的听众演讲起来，他说：

　　“诸位，我很荣幸地向大家介绍一个生活在第四纪的人。有一些著名的学者曾否认它的存在，而其他一些同样著名的学者则对它加以肯定。无论如何，古生物学界的圣·托马圣·托马：耶稣12门徒之一，他的理论是，凡事一定要亲眼看见才相信。们，如果你们在这里的话，一定要亲手摸摸它，这样你们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当然，我知道科学应该谨慎地对待这一类发现，也清楚像斐内阿斯·泰勒·巴尔努斐内阿斯·泰勒·巴尔努（1810—1891），美国演出经纪人，著名的大骗子。之流的骗子曾经利用人的化石来大发横财。我听说过关于阿贾克斯的髌骨的故事，也听过斯巴达人发现的所谓俄瑞斯忒斯俄瑞斯忒斯，希腊神话中阿伽门农之子。遗体的故事，还听保萨尼亚保萨尼亚，公元二世纪希腊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谈到过阿斯特里尤斯阿斯特里尤斯，古代希腊学者。长达17英尺的尸体，等等。这些传说都是靠不住的。关于14世纪在特腊帕尼特腊帕尼，意大利城市，位于西西里岛西岸，地中海之滨。发现的所谓波利斐姆波利斐姆，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的骨骸，以及16世纪在巴勒莫巴勒莫，意大利城市，位于西西里岛北岸，地中海之滨。附近挖掘出来的巨人遗体的报告，我全都看过。1577年，人们在卢塞恩卢塞恩，瑞士城市。附近对一些巨大的骸骨做了分析，著名的医生费利克斯·普拉特宣称这是一个19英尺高的巨人的骸骨，关于这件事的详细情况，诸位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我拜读过让·卡萨尼奥尼的论文，以及所有关于辛布尔人辛布尔人，日耳曼民族的一支，公元前二世纪后期和条顿人一起占领高卢，不久遭到灭绝。首领特多伯絮的尸骨的回忆录、小册子、演讲稿和辩论稿，这位高卢征服者的尸骨是1613年在多菲内多菲内，法国地名，位于法国东南阿尔卑斯山区。的一个采沙场里出土的！要是我生活在18世纪，我一定会和皮埃尔·坎贝尔皮埃尔·坎贝尔（1722—1789），荷兰医生、自然学家。一起，反对让雅克·舍施策尔让雅克·舍施策尔（1672—1733），瑞士自然学家。所宣扬的人类从远古时期就已存在的说法！我也曾读过一本名为巨……”

　　我叔叔在公共场合说话时常常会口吃，现在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本名为巨……”他又说了一遍。

　　可是他说不下去。

　　“巨……巨人……”

　　还是不行！这个倒霉的词就是不肯被说出来。要是在约翰大学，大家一定会哈哈大笑了。

　　“《巨人论》。”黎登布洛克教授咒骂了几声后，终于把这个书名给说了出来。

　　然后，他又兴奋地滔滔不绝地继续讲下去：

　　“是的，诸位，所有这一切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居维叶和布鲁门巴哈在这些骸骨中间认出了猛犸的普通骨头和第四纪时代的其他动物化石。这一切全是靠不住的，可是，此时此刻，如果我们有丝毫的怀疑，就是对科学的亵渎！因为有尸体在这里作证！你们看得见，摸得着。这不是一具骨骼，而是一具完好无损的人体，它之所被保存下来，可以说是为了帮助我们研究人类学！”

　　我尽力控制自己，不去反驳他的论断。

　　他接着说：“如果我用硫酸溶液对它进行清洗！就可以把附在它上面的泥土和闪闪发亮的贝壳全部溶解掉，可惜我没有这种宝贵的溶液。不过，它这样保持原状，我认为将能更好地为我们讲述它本身的历史。”

　　说到这里，教授就拿起这具古老的尸体摆弄起来，他动作灵活得就像一个变戏法的人。

　　“看见了吗？”他接着说，“它的身长不足6英尺，远远称不上是一个巨人。至于谈到它的种族，毫无疑问，是高加索人。和我们一样，是白种人！它的头盖骨呈规则的卵形，颧骨和颚骨都不突出，它毫无突颚类的特征。它的面角面角由两个平面构成，一个是和额头以及门牙相切的垂直平面，另一个是经过耳孔和下鼻棘的水平平面。在人类学中，因牙床突出而改变面角的现象被称为“突颌”。--作者原注未受丝毫改变。请丈量一下这个角度，它几乎是90°。如果再做进一步说明，我敢说这个人体标本属于印欧族，它分布在从印度到西欧的广大地区。不要笑，诸位！”

　　事实上并没有人在笑，只是教授已经习惯了人们在听他的演讲时所露出的笑容，所以总觉得有人在笑。

　　“是的，”他又说下去，兴致更好了，“这是一具古尸，是一个跟乳齿象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的化石，而一副乳齿象的骸骨足以填满这间梯形教室。只是，这具古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埋葬它的地层又是怎么会滑到这个巨大的地洞里去的？我现在还无法回答。也许是在第四纪，地壳变动还非常频繁，由于地球的不断冷却而产生了许多缝隙、缺口和塌陷，因而使一部分地层陷到地底下去了。不过我不敢肯定。总而言之，这里确实有人类，周围还有他的手工制品、斧头和切削过的燧石，这些东西构成了石器时代。除非这个人和我一样，是以旅行者或科学探险者的身份来这里的，否则我就深信人类是在远古的时代就存在的。”

　　教授讲完了。我情不自禁地热烈为他鼓起掌来。他的话很有道理，即便是比我更有学问的人也很难将他驳倒。

　　还需要补充的一点是，在这巨大的骸骨堆中，这并不是唯一一具人类古尸，我们几乎每走一步就可以碰到一具。我叔叔完全可以任意挑选一具保存得最完好的，来说服那些不肯轻信的人。

　　在这个巨大坟场里混杂着的人和动物的尸骨构成了一幅惊人的景象。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无法解决，我们不能确定这些人和动物是在死了之后才由于地震而陷到这黎登布洛克海的海岸上来的，还是他们原本就是生活在这里的，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到目前为止，我们所看到的怪兽和鱼类可全都是活生生的！在这处荒凉的海滩上是否还游荡着某些活着的地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