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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王》 作者:罗杰·泽拉兹尼

第12章

  据说,天人师出现后,所有种姓的人都去聆听他的教诲,离开时无不得到完善与提升,连动物、神灵也不例外,其中偶尔还有某位圣人。大家普遍承认他已经觉悟,但也有人视他为骗子、渎神者、罪犯,或认为他不过是在恶作剧。这部分人并不都是他的敌人;然而,从另一方面讲,也并非所有得到完善与提升的人都将他视为朋友。他的追随者称他为无量萨姆大神,一些人奉他为神灵。因此,在他作为天人师被人接受,受到景仰之后,在他获得许多富人的支持,盛名传遍大陆之后,人们开始尊称他为如来——乘真如之道而来。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迦梨女神(在她心情稍好时也称杜尔迦)从未对他作为佛陀的身份发表过正式的意见,但却赐予了他一个非同寻常的荣誉——她曾派出自己御用的行刑者去向对方致意,而非仅仅随意雇佣某个杀手……

  无假法王出世,

  则无真法王之消失。

  唯假法王现,

  方使真法王隐。

  ——《杂阿含经》(II,224)

  阿兰邸城附近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蓝色的树皮,羽毛一般的蓝色树叶,这里的美和树荫下神殿般的静谧使它远近闻名。树林本属于商人瓦苏,他在皈依佛门后,将其献给了人称无量萨姆大神、如来和觉者的那一位。天人师同他的追随者就居住在林中,每到正午时分,他们就手持乞钵往城里去,并且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树林里总有很多朝圣者。信奉如来的人,好奇的人,还有紧盯钱财伺机下手的人,熙来攘往。有人骑马,有人乘船,有人步行。

  阿兰邸城并不很大。城里有茅屋,也有木头房子;主路没有铺石板,路面上满是车辙;城中有两个大集市,还有不少小市场;附近是大片农田,蓝绿色的谷物在田中流动、翻滚,它们的所有者是吠舍,耕种者却是首陀罗。因为路过的旅客很多,城中还有不少旅店(虽然没有一家能与遥远的摩诃砂城里哈卡拿那富有传奇色彩的旅舍媲美);这里有圣贤,也有讲故事的人;最后,这里还有一座神庙。

  神庙位于靠近城中心的矮丘上,四面各有一扇巨大的庙门。庙门和周围的墙上装饰着层层雕刻,有乐师与舞者、战士与恶魔、男女神祇、动物与艺人、恋人与半人、护卫与天神。这些门通向第一层庭院,然后能看到更多的墙和门,从那里可以进入第二层庭院。

  第一层庭院中有一个小型市场,出售献给诸神的贡品。供奉低阶神祇的神龛也摆放在第一层庭院内,数量之多,难以尽数。一天中的任何时候,这里都能看见正在乞讨的乞丐、冥想中的圣人、大声笑闹的孩子、喋喋不休的妇女、燃烧的熏香、唱歌的小鸟、流水汩汩的净身池,当然还有嗡嗡作响的投币式祈祷机。

  与之相反,第二层庭院中则弥漫着浓厚的宗教氛围。这里全是供奉主神的高大神龛,人们在巨大的石像前或站或跪,甚或全身伏地,有人吟唱着祷词,有人高声祷告,还有人喃喃地诵读《吠陀经》中的诗句。这些石像上通常都挂着无数花环,涂满鲜红的朱砂,四周堆放着数不清的供奉,让人几乎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位神祇被淹没在这些实实在在的崇拜底下。每隔一段时间神庙里就会吹响号角,众人安静地聆听它们的回声,之后,喧嚣重又开始。

  迦梨是这座神庙中无可争议的女皇。她的白色石像立在一个巨型神龛内,统治着整个内院。她微露笑意,似乎是在对其他神祇和他们的崇拜者表示不屑;颈上挂着骷髅串成的项链,这些骷髅咧嘴而笑,几乎同迦梨脸上的笑意同样惹人瞩目;她手持匕首,向前跨出半步,仿佛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在前来朝拜的人面前舞上一曲,还是将他们全部杀死;她的嘴唇丰满,双目圆睁。在火把的照耀下,她看起来仿佛在移动。

  因此,她的神龛与死神阎摩相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按照显而易见的逻辑,司祭与建筑师们决定,在所有神祇中,唯有他最适合分分秒秒地面对着她,以能致人死命的坚定目光对上她的眼睛,以扭曲的微笑回应她唇边的笑意。即使最虔诚的人通常也会绕道而行,不愿从这两座神龛之间穿过;夜幕降临之后,他们所在的地方从不会被晚来的崇拜者打扰,因此也就成了寂静与安宁之地。

  一个名叫罹得的人沿着春风吹过大陆的方向,从极北边来到这里。他个子小小的,尽管年纪不大,却已是一头白发。他发着烧,昏倒在沟中。被人发现时,他一身朝圣者的黑衣,然而绕在前臂上的那条深红色喉索却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罹得。

  那是在春天,祭典的日子,罹得来到了阿兰邸。这里有蓝绿色的农田、茅屋和木屋,有泥路和许多旅店,有集市、圣人和说故事的人,有伟大的宗教复兴和引领复兴的导师,导师的声名早已传遍四方——他来到了阿兰邸,这里还有一座神庙,他的守护神正是神庙中的女皇。

  祭典的日子。

  二十年前,阿兰邸的小祭典在外地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然而,现在觉者来到这里,向人们传授八正道的教义,他吸引来无数旅客,阿兰邸的祭典也由此汇集了许许多多的朝圣者,以至于城中的旅舍个个人满为患,帐篷的租金高得惊人,马厩也出租给人居住,就连在空地上露营也要向地的主人付钱。

  阿兰邸热爱自己的佛陀。其他不少城镇都曾企图诱使他离开这里:号称群山之花的莘葛度献上一座宫殿和后宫的美色,希望他将自己的教导带上山,然而觉者并没有去山里;蛇河上的卡衲卡许诺给他大象和船只、城里的房屋和乡下的别墅、马匹和仆人,希望他到港口说法,然而觉者也没有去河岸。

  佛陀留在他的树林里,一切都汇集到他身旁。一年又一年,祭典的规模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长,仪式也愈加复杂,就像一头吃饱喝足的巨龙,所有的鳞片都闪着微光。当地的婆罗门并不赞同佛陀反仪式主义的教导,可是既然他的存在能把他们的钱箱装得满满的,他们也就学会了在他的影子下生活,心中的“提提卡”——异教徒——三个字也从未宣之于口。

  就这样,佛陀留在他的树林里,一切都汇集到他身旁,这其中包括罹得。

  祭典的日子。

  鼓声在第三天的夜晚响起。

  第三天,卡塔卡里舞的大鼓发出阵阵雷鸣。鼓声断断续续地飘到数里之外,传遍农田,传遍小城,传遍紫色的树林和林后荒芜的沼泽。鼓手们上身****,腰上裹着白色的芒杜,汗水让他们黑色的肌肤闪闪发光。他们站在排列紧密的大鼓前,动作充满激情;尽管几组人轮番上阵,鼓声却从未有片刻的间断,即使在新一轮鼓手接替同伴时也不例外。

  鼓点刚一响起,旅人和城中的居民就开始从各处赶往祭典的场地,当众人到达这块古战场一般空旷的地方,夜幕也随之降临到世上。人们从树下的小摊买来气味香甜的茶饮,找个位置坐下,一面品茶,一面等着深夜舞剧开始的时刻。

  一只一人高的黄铜巨碗矗立在场地中央,里边盛满了油,几根灯芯从碗的边缘垂下,有人过来点上了火。在演员的帐篷边,火炬摇曳着。

  靠近了听,鼓声震耳欲聋,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它那复杂而有力的节奏充满魅惑。午夜将近,祈祷的唱咏开始随鼓点起落,编织出一张包裹住人们感官的大网。

  觉者和他的僧侣们来了,黄袍在火光的映衬下几乎化为橘红,他们的出现让众人感到一丝短暂的平静。然而僧人们只是摘下僧帽,盘腿在地上坐下。过了一会儿,观众的心中便再次填满了唱咏与鼓点。

  舞者出场时没有掌声,只有全神贯注的目光。他们妆容浓艳,脚踝上的铜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除了学习卡塔卡里舞世代流传的舞姿,舞者们还自幼接受杂技训练,能用九种不同的方式转动颈项和眼球,摆出上百种不同的手势。靠了这些,他们便能重现爱与战的古老史诗,重现神与魔的较量和传说中英勇的战役与血腥的背叛。舞者们一言不发地表演着罗摩和潘达瓦兄弟的卓越事迹,乐师们则大声喊出台词。舞者的脸上涂着绿与红或黑与白的油彩,他们在场地中移动,衣裙的下摆翻滚着,闪闪发亮的冠状头饰反射着灯火。油灯时不时猛地闪亮,或是火星四溅,仿佛一道神圣的抑或不洁的光在他们的头顶形成光环,让人完全忘却了典礼的意义。一时间,观众感到自己不过是世上的幻影,而那些跳着巨人之舞的高大身影才是唯一的真实。

  舞蹈将持续到拂晓时分,以日出作为结束。不过,日出之前,一个身着藏红花色僧袍的人从阿兰邸方向赶来,穿过人群,在觉者耳边说了些什么。

  佛陀准备起身,但似乎经过重新考虑,又坐了下来。他对来人说了几句,对方点点头,离开了祭典的场地。

  佛陀没有显露出丝毫烦躁,把注意力转回到舞蹈上。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僧人发现他不断以手指敲击地面,于是认定觉者正打着拍子,因为谁都知道,缺乏耐心这样的品性是与他无缘的。

  舞蹈结束了,在世界的东边,太阳苏利耶把天穹染成了粉红色。刚刚过去的一晚仿佛一场紧张而可怖的梦,将众人俘虏,直到现在才释放这些疲乏不堪的观众,让他们在白昼中徘徊。

  佛陀和他的追随者立刻朝阿兰邸方向走去。他们没有在中途停下休息,只是以急促而不失庄重的步伐穿过小城。

  回到紫树林后,佛陀吩咐僧侣们好好休息,随后独自走向了树林深处的一间小凉亭。

  演出时前来报信的僧人正坐在凉亭里,照料自己在沼泽中发现的旅行者。这位僧人常去沼泽地区,在那里他可以更好地冥想,冥想死后自己这具皮囊腐臭的样子。

  如来仔细打量躺在草席上的男子。嘴唇很薄,不带一丝血色;高高的额头,高高的颧骨,灰白的眉毛,尖尖的耳朵;如来寻思着,等他睁开眼睛,想必会露出浅灰色或者淡蓝色的瞳孔。他失去意识的身体带着种——半透明的?——也许是脆弱的味道,一部分大概是由这折磨人的高烧引起的,但却不能完全归咎于疾病。如来拿起原本缠在此人前臂上的东西,眼前的小个子男人不像是会用这东西的人。相反,第一眼看去他似乎年事已高。如果有人再仔细看看他,一定会发现他满头的白发和瘦小的身体其实与年龄无关,进而惊讶于他身上流露出的些许孩子气。看着他的脸,如来怀疑他甚至无需时常修剪胡须。在他的面颊和嘴角间,一道淘气的小皱纹似乎隐约可见。但那也可能只是错觉而已。

  只有迦梨女神的御用行刑人才会使用深红色喉索。如来将它拿在手中,抚摸着那柔滑的表面,它像蛇一般从他掌中滑过,稍稍带些黏性。它本该以这种方式围住佛陀自己的脖子,对此他毫不怀疑。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扭动双手,做出一个缠勒的动作。

  一旁的僧人瞪大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抬起头,沉着地微微一笑,随手把喉索放下。僧人拿起一块湿布,抹去了病人苍白额头上的汗水。

  湿布接触到额头时,草席上的人一阵痉挛,眼睛也猛地睁开了。高烧让他的眼中尽是狂乱,他其实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然而这目光却让如来震撼。

  深色的眼珠,深得如同黑玉一般,谁也无法分清哪里是瞳孔,哪里是虹膜。如此脆弱而精疲力竭的身体中却隐藏着一双如此有力的眼睛,这样的组合使人莫名地感到不安。

  他伸出手去拍拍对方的双手,感觉就像是在抚摸钢铁,冰凉而坚硬。他用指甲使劲刮过对方的右手背,指甲像刮过一块玻璃似的,毫无阻碍地滑开去,没有出现任何抓伤或刮痕。他用力挤压那人的指甲盖,颜色并未突然改变。这双手似乎早已死去,或者根本就只是机器。

  他继续着自己的检查。这种现象在手腕之上的某个地方消失了,然后又出现在别处。对方的双手、胸部、腹部、脖子和后背的某些部位都被死亡之浴浸泡过,坚不可摧。当然,全身浸泡将是致命的,现在看来,此人以自己的部分触觉为代价,换来了隐形的金属护手、胸甲、护喉和护背。这人确实是那位可怕的女神精心挑选的杀手。

  佛陀问:“还有谁知道这个人在这儿?”

  “僧人悉摩哈,”对方答道,“是他帮我把病人送过来的。”

  “他有没有看见,”——如来用眼神指指那条深红色的喉索——“那东西?”

  僧人点了点头。

  “那么你去找他。立刻带他来见我。告诉其他人,有个朝圣者病了,我们将让他在这里休养,其余什么也别说。从现在起,他由我亲自护理,我会帮他恢复健康的。”

  “是,世尊。”

  僧人匆匆走出了凉亭。

  如来在草席旁坐下,等待着。

  过了两天,热度终于退去,神志又回到了那双深色的眸子里。

  不过,在这两天之中,任何经过凉亭的人都会听见觉者不停地低声说着些什么,仿佛是在同睡梦中的病人交谈。病人自己也时不时地大声说上几句,含含糊糊的。发烧的人总是如此。

  第二天,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随后又皱起眉毛,把头转向侧面。

  “早安,罹得。”如来道。

  “你是……”出乎佛陀的意料,罹得竟有一副浑厚的男中音。

  “教导解脱之道的人。”

  “佛陀?”

  “别人是这样称呼我的。”

  “如来?”

  “是的,这也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之一。”

  罹得试图站起身来,没有成功,于是重新躺下。他的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对方那带着安详神情的脸。最后,他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在发烧的时候说了不少话。”

  “是的,我病得很重,肯定一直在胡言乱语。是那片该死的沼泽地让我着了凉。”

  如来微笑道:“生病的时候无人照料,这也是孤身旅行的缺点之一。”

  “是的。”罹得一面表示赞同,一面闭上眼,他的呼吸变得舒缓起来。

  如来依然跏趺而坐,他等待着。

  罹得再次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我渴。”他说。

  如来把水递给他。“饿吗?”

  “不,现在不要。我的胃受不了。”

  他抬起上半身,用胳膊肘撑住头,盯着照料自己的人。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在草席上躺下:“你就是那个人。”

  “是的。”对方回答道。

  “你准备怎么做?”

  “等你饿了就给你些食物。”

  “我是说,在那之后。”

  “在你睡觉时守着你,免得热度再升上去。”

  “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

  “等我吃过,休息过,力量恢复之后——那时你会怎么做?”

  如来微笑着从袍子下的什么地方拿出那条光滑的喉索。“不做什么,”他答道,“我什么也不会做。”他将喉索挂在罹得肩上,然后把手缩了回去。

  对方摇摇头,向后一靠。他抬起手来,顺着喉索向下滑动,将它缠绕在指间和手腕上,轻轻地抚摸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这是神圣的。”

  “看来的确如此。”

  “你知道它的用途,还有它的目的吗?”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我无需奔忙,也不必行动。一切都会汇集到我身边。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完成,行动的人也是你,而不是我。”

  “我不明白。”

  “这我也知道。”

  那人盯着天花板上的阴影。他宣布说:“现在我要试着吃些东西。”

  如来递给他肉汤和面包,他努力把它们咽了下去。之后他又喝了些水。做完这一切,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你冒犯了天庭。”

  “这我知道。”

  “你还夺走了一位女神的荣耀,她原本在这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我知道。”

  “可是你救了我的命,而且我还吃了你的面包……”

  佛陀没有回答。

  “为了这个,我必须背弃一个最为神圣的誓言,”罹得说完那个句子,“我不能杀死你,如来。”

  “如此说来,我救了你的命,而这件事又救了我的命。我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罹得一声轻笑:“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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