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陆沉(4)

　　“他来纠正我？”柯斯莫露着藐视的神气说，“他还不够懂我工作的初步呢。我现在要对你说的，就是卡尼其学院里，不全是盲目的，他们最近集会的情形，我也知道。那时很有几个人要提出来研究，可是都被他压了下去，所以学院里发出的宣言，并不是全体会员的意见。”

　　泼潞待的脸更红了，他还想作最后的挣扎。他质问着说：“你说一个出来，是谁？”

　　“好！”柯斯莫露出不屑的态度回答，“你要我说出一个，我现在说出三个来给你听。琼司教授和阿勃尔教授，怎样地说含水的星云，有存在的可能。慕赛司教授，怎样提出数字来研究它的分量和地球有什么关系，最后琼司教授又怎样举出有系统的结论，请你仔细去察视众星球的行动。怎样全院的人都承认我的计算的不错；还有——”他直指着泼潞特的面部，“你怎样处置三个气象台上证实星云已经瞧得见的电讯？”

　　泼潞特呐呐地说：“有奸细，有奸细……”

　　“呀！”柯斯莫呼着，“有奸细？总统先生，请你注意他说的话。这是一件包匿真情的奸谋了。天啊！这个世界将要到毁灭的一天，还有他这样的人颠倒是非，使人类在他们明了了实在情形之前消灭！”

　　柯斯莫用了这样惊人的言语，不但战胜了泼潞特，就是总统和其余的阁员，也有些摇动，弄得不知所从了。

　　这时候各方面的态度，渐渐的有些改变，除了波潞特外，每个人面上，都现着疑惑的神情。泼潞特倒在安乐椅中，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在未曾预备立起来对抗以前，他的对方又加紧了进攻。“我的总统，”柯斯莫用手攀住了山姆逊的坐椅，用极诚恳的语气说，“你是一个强大国家的领袖，你的一举一动，可以领导全世界，向光明的路上走去，这一次是你干一件有伟大无比的功劳的机会。你一句话，可以救出无数条的生命。我至诚地请求你，不要阻止我的工作，并且立刻发出命令，去建造照我设计的‘亚克’，其他各国的领袖，也因你的登高一呼，一定会争相追从，那么至少全世界有大多数的人类可以得救了。你若能够听我的话去干，那真是功德无量——”

　　人类的心理作用，是很奇怪的。这一段话，几乎把柯斯莫以前所努力的完全失效。他说含水的星云向地球方面来淹没这世界，很是动听的，他揭发泼潞特的掩盖消息，更能得到别人的同情；但是他说到“亚克”这个名词，众人的态度又松弛了，总统的脸上，又现了笑容，他摇摇头，露出不重视的神情，众阁员也显示着不信任的态度；同时柯斯莫自己，也觉得环境有些变化，他就立刻换了口气说：

　　“你们还不信么？现在证据已经在你们面前了。你们看，这样长期炎热的夏季，历来气象有过这样的记录么？星云的前锋，已经到了，大祸的征兆，已经显明了，但是我要对你们说，这是第一个预兆，后面还有别个，即刻就会接踵而来。现在的气候大热，将来就有大冷。到我们碰着星云漩涡的时候，地球上气候，便要忽热忽冷。我们有时要在烈日之下奋斗，有时要在冰天雪地里挣扎。最近的几个星期，就是大热的现象，但我要警告你，剧烈的变化就不远了。”

　　这一段非常的词句，使听者更相信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狂人了。这时候泼潞特已经回复了他的常态，便立起来说：

　　“总统先生，现在我们已经很显明地知道他在那里胡说，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天空里忽然地黑暗起来，好似一幅深色的幕，从天上掉了下来，把大地都遮没了，同时大风剧烈地刮着，把窗棂吹得格格地响。屋子里电灯也旋亮了，站在里面的人，可以瞧见大块的雪片，夹着冰雹，在窗外斜着落下来。几秒钟里，有几处玻璃窗，经不起狂风的压迫而破碎了，寒冷彻骨的风，便从破裂的地方吹进屋子里来，使几个穿着单薄衣服的阁员，冻得瑟瑟地发抖。过了一会，天稍为明亮一些，但可怕的雷电，仍在四面震着。白宫前面的大树，有几棵已经被大风连根卷起，在空中飞舞着，等到它们跌落下来，不幸的人民或是房屋，便被它压倒而牺牲了。

　　在这样的一个使人目瞪口呆的变化发生以后，除了柯斯莫一个人，仍旧立在屋子中央，其余的都奔到窗边，去瞧外面的情形。

　　“我早对你说过的！”他一个人在里面说，但是别人都给外面的情形惊呆了，加了雷电暴风的声音，早把他们的耳朵震聋，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在那里说话。

　　黑暗之后，虽然回亮一些，但是这并不是正式天光的回复，而是一种可怕的光。看起来有些黄有些红，时时刻刻在那里变化，所以也说不出它是什么颜色。大气被上层的云闭塞住了。它们便旋着，滚着，卷着，渐渐变成一根巨大的龙挂。一次它旋到地面，极大的速力、把房屋、树木和其他一切击成粉碎。

　　黑暗的幕，时时来盖没天空，等它卷开，便现出可怕的光彩。这样一来一去，使众阁员心房跳跃的速度加快了。

　　恐怖的呼声，突然从下面观看的民众里发出来，原来有一个男子同了一个妇人，正在穿过白宫前广场，想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躲避，冷不防被一阵飓风卷了起来，吹到一座墙上，跌下来，便直僵僵地死在墙脚下。

　　一个闪电，射到华盛顿纪念碑上，便看见像条火龙一般盘旋着在石碑的四周。白宫的基地，好似筑在火山附近一样地开始摇动了。同时水灾的闸门开放了，大雨也排山倒海似地落下来。

　　暴风裹着大雨，向破碎的窗里打来，把立在窗口的几位大人物，都赶到屋子中央去。他们踏着被雨水冲湿的地毯上，面部都灰白得同死人一样，各人的眼光，互相交视着，现出很不安的神情。这时候只有柯斯莫一个人，仍旧神色不变地站着，他用高的声调，向他们说：“这不过是洪水前锋的几滴罢了。你们现在信了么？”

　　五恐怖遍及全球

　　狂风暴雨雹雪交加的现象，并不是华盛顿一个地方是这样的。全世界的无线电，因为天线都被大风摧毁了，所以只有海底有线电，还能够传递消息；从这类电讯上，知道各处都是一样的受着剧烈的天时的变化。大雨连续不断的落下来，河水暴涨，没过了河岸，地低的市镇，都积着水。沟渠里冒起水来，把街道淹在水下；看情形好像是水灾起始了。

　　雨量之多，比历年纪录，高出不知多少，同时猛烈的雷电，更能使人民恐惧。欧洲来的消息，说伦敦的维多利亚塔，被一个闪电，击毁了一部分；莫斯科美丽的圣倍西（St．Basil）教堂，差不多全毁了；意大利有名的斜塔，经不起剧烈的震荡而倒了下来；罗马圣彼得教堂的穹隆，给电火包围了，足有三分多钟，幸而建筑坚固，所以只毁了一个神像。最奇怪的，纽约城中的地下铁道里，有一道闪电，从纽及赛（New Jersey）站口钻下去，沿了轨道过去，一路上掀翻了地道里正在行驶的两列快车，再从纽约总站口钻出来，一道红光，把全站屋顶震成粉碎，飞散到几百英尺外面；但是站里的人，除了被震倒下，或是撞在墙上受些微伤外，却没有一个受到重伤或是死亡。

　　柯斯莫的“亚克”，因为新金属的绝缘能力极强，所以一些也没有损伤，不过工场上的天幕和风扇等，都给吹毁了。

　　倘若这样的风雨，再继续下去，和预测的洪水接连起来，那么即使有柯斯莫那样早的预备，也是不能活命的。现在这惊人的风潮，经过一日夜的狂吼后，也就此停止了。

　　风雨虽然停了，可是满布在天空里的奇怪的云，仍旧积着不散。直到一星期之后，才渐渐地恢复原状，太阳重新出现，天空里又变成绝无纤云的景象，天气仍同前几日一样的热；但是，从此以后，天空的光彩，绝对不像平日一样，里面含着一种奇特而带紫铜色的光，看起来很觉得可怕，并且是令人憎恶的。

　　民众方面，以前对于柯斯莫预言的轻视和嘲笑的心理，现在都消失了。整个的世界，完全给恐怖包围着，弄得不知所措。但是大部分的人民，不过是恐惧罢了，对于柯斯莫所说的，还没有完全信服，他们以为将来或者会有一次极大的水灾发生，但决不致会把全世界淹没的，所以有钱的尽把金钱藏起来，预备将来应用，但绝对不肯用来建造“亚克”，更有几个没脑子的，看见大雨停了，天空现着美丽的虹，反而觉得快活，他们以为这是水灾已经过去的现象，将来不会再来了。他们便组织了一个感谢上帝的大游行队，由一个会说话的队长领导着，向各处乡镇方向行去。

　　过了一天，柯斯莫在报上发表一篇谈话：

　　我以前发表的预测，现在已有一部分证实了。我的计算，世界没有一个精于算术的人，能够指出一个错误来。现在天空中除了几颗大星座，其他的都在朦胧的状态中。这是星云行近太阳系的象征。最近发生的意外风潮，就是第二个预兆，第三个不久就要来的，再后面便是正式的洪水了。

　　读报的人，看了这篇文字，不用说，又极度的恐怖起来。一切的事业，因当事者都失了常态，无心经营，完全陷于停止状态。柯斯莫的警告，到现在方始发生一些效力。他事务所里，居然有人来要求在“亚克”里留一个位置，或是询问造船的方式。

　　密尼握拉工场上，每天也有不少的人来参观。他们都是极诚意的询问，怎样去建造一艘“亚克”，当然的，柯斯莫热烈地招待他们，尽量的供给资料，代他们设计，同时还亲自领导他们去参观他的工作。

　　自从他和总统会见以后，他知道时光的宝贵，他就回到密尼握拉加紧工作。他添用一班夜工，日夜不断地进行，到现在巨大的船壳，差不多要完工了。它搁在底架上，足有800英尺长，250英尺阔，100英尺高。这样的尺寸比例，是要使别个造船家笑落牙齿的，但是他认为有金的那样浮力，没有别种方式，可以来解决巨大储藏量的问题。他还说：等船里的机器、人畜、粮食、燃料等完全装齐，它吃水还不到20英尺。

　　他送来宾回去的时候，还对他们殷勤嘱咐，叫他们立刻去干。

　　有几个的确去预备了，但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耽搁下去，进行得很迟缓。这时候天空里可怕的光彩，已经看惯，他们便以为复原了。天气虽然热些，但此外没有其他值得恐怖的现象发生，于是一般造船者的热忱，又渐渐冷淡下去，到后来他们忘却了柯斯莫最后的叮嘱，暂时停止工作的进行，等候到应造的时候，预备再动工。

　　一般向柯斯莫要求位置的，到现在也觉得多此一举了。他们在请求的时候，听见柯斯莫对他们说：“我这‘亚克’果然是为了拯救人类造的，但是里面的位置，是绝对地留着给优良人种的代表的。”当时虽然他们觉得有些失望，但是到现在危险时期似乎已经过去，他们更不放在心上了。

　　环境似乎安定了许多，人民恐慌的程度，也渐渐地减轻了不少，一切的一切，也都恢复了原状。柯斯莫是一个灾祸的预言家的观念，早已不存在他们心上。他们在看见他的时候，都笑他是个傻子。有的已经动工建造“亚克”的，也因怕亲友们的嘲笑而放弃了。更有人说，柯斯莫是个不祥的怪物，所以他在路上走过的时候，竟有无赖的暴徒用石子掷他。几天前狂风暴雨的恐怖情形，都忘却在脑后。现在他们正掩着眼睛，向危险的路上走去，原来第三个预兆，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地降临了。

　　（此为节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