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飞入云霄(2)

　　正因为生病，佐藤荣作被遗忘了，他在日本政局最动乱的时候，找到了一个良好的避风港。在1946年2月他回到了东京担任铁道总局长官，要知道在日本铁路员工众多，而铁路工会是很难缠的。佐藤荣作上任后的第一项工作竟然是要去对付工会。国家铁路系统的部门众多，各种工种更是各种各样，工会的各种要求也是五花八门，但是人们却渐渐发现就是这样一个刺头部门，却被佐藤搞定了。

　　工会里的各路人马，竟然服服帖帖地听佐藤的话，而佐藤怎样做到的，谁也不知道，所以后来人们给佐藤荣作起了个外号，叫“能搞定人的佐藤”。

　　后来，担任过参议长的松野鹤平把佐藤推荐给了吉田茂，吉田茂曾经想让他担任运输相，但是反对势力却因为佐藤的哥哥岸信介是战犯为由横加阻拦，从而没有实现。

　　被扣上了战犯弟弟的帽子，按说这是一件让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事，这看似又是对佐藤的一个打击，但是谁知道呢？幸运的事又发生了，人家岸信介翻身了。

　　1947年6月片山内阁成立，内阁中的实力派人物西尾末广邀请已是运输次官的佐藤担任官防副长官。佐藤心动了，但是此时“战犯”哥哥来劝他，“这份工作，我去做合适，你去做太勉强了！”佐藤荣作低下头思考了片刻，“好吧！我放弃！”

　　这样的好机会就这样放弃了。要知道，片山内阁是个寿命极短暂的内阁，在1948年3月，片山内阁总辞职，如果佐藤当时担任了运输次官的职务，那么很有可能他的政治生涯也就结束了，所以说，站好队是很重要的。

　　在片山内阁结束后，佐藤荣作彻底坚定了进入政界的决心，并且主动结束了他的公务员生涯。他回到山口县老家，开始准备竞选。芦田均内阁总辞职后，吉田茂再次登台拜相，佐藤则以非议员的身份被提拔为了官房长官。

　　前文提过，佐藤上任后依旧是麻烦不断，他只担任了3个月的内阁官房长官，就在1954年4月，因为“造船疑狱事件”被指控犯有受贿罪，检察机关甚至对他发出了逮捕令。通过吉田茂的多方努力，才让其免于被逮捕，从此佐藤更加感激吉田茂。佐藤把提拔、重用并挽救自己政治生命的吉田茂当做了自己的另一位兄长，甚至是终身的老师。

　　就在岸信介辞职后，本来池田勇人和佐藤两人谁都可以作为岸的继承者，但是就是吉田茂的一句话改变了佐藤去竞争的想法。吉田茂认为，在安保骚乱刚刚平息的状态下，为了安抚人心和稳定政局，池田比佐藤更加适合当首相。就是恩师这一句话，佐藤当即拜访了池田勇人，表示支持其竞选首相，佐藤还一一说服了自己的支持者，帮助池田继承首相大位。

　　正如吉田茂所料，池田内阁保持了一种宽容和忍耐的低调态度，和岸信介的那种强权政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对缓和社会矛盾，平息安保骚动的余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但是，池田勇人却没有佐藤荣作那样大度，虽然他任命佐藤为通产相，但池田为了牵制佐藤的势力，却任命了佐藤的对头河野一郎担任农相。二虎相争，才能保证池田的位置牢靠，池田勇人的如意算盘，是瞒不过见过了各种挫折，体验了各种人生冷暖的佐藤荣作的。

　　从此，佐藤荣作和池田勇人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1962年7月，这种矛盾被公开化了，为对抗池田第三次竞选自民党总裁，佐藤亲自参选。

　　而吉田茂见势头不对，也站了出来想要从中调停，他主动给池田勇人写了封信，信上说：“希望你退出选举，把政权让给佐藤。”吉田茂似乎还想说一些话，但是他没有再写下去。

　　但是，池田勇人没有听从吉田茂的建议，依旧参选，结果很令佐藤荣作失望，他以巨大的票数差落选了。

　　如果池田勇人继续做他的首相，那么也就意味着佐藤荣作的政治生命宣告结束了，但谁会想到呢？幸运再次眷顾了佐藤，两个月后，池田被查出癌症，虽然医院宣称是早期，但是佐藤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时，池田勇人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首相的大位除了佐藤外还有河野一郎等人，但是池田知道，无论党内还是党外，民心所向的是佐藤荣作，他才是首相真正合适的人选。

　　池田和佐藤并无私人恩怨，当初所做，无非是为了稳定他的首相之位，现在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他的心中自然会有一个了断。当副总裁川岛和干事长三木来到池田的病榻前时，池田勇人坚定地告诉他们，他支持佐藤继任首相。

　　随后，自民党召开了众参两院议会总会，一致通过了由佐藤荣作继任党总裁，此时佐藤荣作已经63岁，进入政界整整15个年头了。

　　在他的身上发生了太多幸运的事，但这些幸运又是建立在他那些之前不幸的经历之上，所以，古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冲绳岛上的鱼饵

　　1964年（昭和三十九年）11月，佐藤内阁成立。

　　除了官房长官换成了桥本登美三郎外，其他的内阁成员完全沿用池田内阁的原班人马。这种无缝对接的政权交替，让佐藤可以顺利地展开工作。

　　佐藤上任后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确定了1965年访问美国。佐藤是个大胆的人，他在访美期间，把一个超级敏感的问题抛了出来，那就是让美国人返还冲绳岛！

　　佐藤荣作后来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说道，他让约翰逊总统第一次认识到美国在琉球和小笠原群岛上的军事设施对远东安全极为重要。

　　佐藤荣作在会谈中明确提出，希望美国尽快将这些岛屿的政权归还日本。约翰逊没有想到日本首相敢于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只能支支吾吾对应着，说对日本提出这样的想法表示理解，并且期待着远东自由世界的安全保障形势。

　　这是什么？这就是太极拳里的推手！

　　约翰逊告诉你，这事我没说不答应，可以谈，但是日本人你也要知道，没有美国的驻军，你们的安全将无法保障。这就是给足了佐藤荣作面子，又做出强势的姿态。

　　美国人对冲绳问题不肯让步，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因为在1965年2月，越南战争正式爆发了，美军每天都要派出大量的轰炸机对越南进行轰炸，但是聚集在远东的航母平台远远不能满足这个需要，所以冲绳美军基地就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很多人当时并不明白，一向做事谨慎的佐藤荣作，为什么会突然抛出一个如此唐突的外交炸弹呢？

　　其实，这才是佐藤荣作真正高明的地方。因为他知道日本不可能在短期内要回冲绳的主权，但是对于美国人来说，冲绳是个巨大的鱼饵，吃掉它，就必然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甚至要对日本展开更多的金钱上的帮助。

　　对返还冲绳的态度越消极，说明美国人“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心态越严重，而美国人也在这段时间内放开了对冲绳岛居民的管制统治，而是在管理上放给了他们高度的自治权，让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并且在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实现冲绳与本土的一体化。

　　美国人的目的很明确，他们无意把冲绳变成美国的领土或殖民地，他们只需要这里作为他们的军事基地，对远东可以随时展开军事打击的巨大战争平台。

　　而后来，人们渐渐发现，佐藤荣作之所以是个伟大的政治家，是因为他可以持之以恒且毫不懈怠的实现他的目标。

　　对于冲绳岛，他要的不只是美国的放松管制，他要的是主权。

　　既然，约翰逊并没有用当年的艾森豪威尔一样，用强硬的口气拒绝归还冲绳。就说明他已经咬上了鱼饵，而作为一名优秀钓手来说，佐藤荣作怎能放弃这样的机会，他想在自己的任期内完成收复冲绳主权的伟业。

　　佐藤荣作在回国后，立即发表演说：“冲绳被从本土分割出去已经20年了，我们一刻都没有忘记90万冲绳同胞。我深深地知道，只要冲绳不回归祖国，对我来说战后占领时代就没有结束。”

　　这段演说非常著名，在日本各大报纸头条刊登后，立即舆论哗然，很多人都在认为佐藤荣作在说大话，为保住自己的政治地位增加更多的砝码。甚至连解决该问题的外务省都在半信半疑佐藤的决心，他们都认为想让美国人把冲绳岛吐出来，那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那么，给佐藤信心的事情是什么呢？其实是中国大陆发生的重大变化。

　　要知道，中国大陆当时已经和苏联交恶，冷战格局被彻底打乱。来自中国大陆的威胁，已经减轻了许多。那么冲绳岛在越战后是否还具有它本身的战略价值，就是值得美国人考虑的事情了，佐藤早已看到了这一步。

　　收复冲绳岛

　　1967年11月，佐藤、约翰逊举行了第二次会谈，决定首先归还小笠原诸岛，并在共同声明中写入希望在3年内归还冲绳时间要达成一致。双方交涉的焦点就在于美国提出的返回冲绳岛主权后，如何不对冲绳的“远东和平与稳定所发挥的作用”造成损害，即返还后，美军基地是否还能存在的问题？

　　佐藤针对这个问题，成立一个特别的部门叫“基地问题研究会”，当然这个研究会对外是完全保密的，甚至连当年的外交局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最后研究会拿出了他们的研究成果，他们认为冲绳基地有两个问题是无法绕开的，第一就是撤走部署在冲绳的战术核武器问题，第二是确保美军自由使用基地，包含运入核武器的问题。

　　随后，日美双方关于冲绳岛问题的进行了一系列秘密的磋商，京都产业大学的若泉敬赴美，与约翰逊政权的特别助理罗斯特、尼克松政权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进行接触，收集信息，并在私下进行折中的谈判。

　　佐藤并没有采用政府官员充当特使，而是用学院派去秘密访美，这样的方式既可以掩人耳目，也可以降低美国方面的防备。至此，外界对佐藤如何讨还冲绳岛，还一无所知。佐藤也没在任何场合透露过他的真实想法，所以外界对他的意图一无所知。

　　佐藤永远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就在短暂的沉寂过后，1961年1月，他突然对美国提出了撤走冲绳岛上的核武器，要求美国无条件适用《日美安保条约》和包括禁止核武器运入的无核三原则，他要求美国驻日大使尽快给予日方答复。

　　这个方案来得太突然了，就连日本内阁官房长官都觉得半信半疑，他真的不相信佐藤有这样的决心去跟美国人叫板。两个月后，佐藤在参院预算委员会回答社会党议员前川旦的质询时明确表示要以“撤走核武器”作为归还方针，这是他首次在国会明确表达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主张。

　　很多人当时都在猜测，佐藤能够做出这样高调姿态的底气来自哪里？事实上，当时美国的核武器战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可搭核武器的核潜艇的出现和核运送技术的发展，在冲绳经常性部署核武器的必要性在减弱。

　　当然，此时阻碍冲绳岛返还的越战因素也在渐渐缓和，由于美国深陷越战泥潭，美军在雨林中的作战越来越困难，越南的军队在密林中神出鬼没，大量的伤亡让美国人第一次在海外战场感到了绝望。1968年4月1日，美国总统约翰逊在演说中表示部分停止对北越的轰炸，呼吁河内开始和平对话，这说明一向嘴硬的美国人已经撑不住了，不断增加的阵亡者和经济负担导致了国民批判政权的运动扩大到了全美国。

　　1968年11月，尼克松接替了约翰逊成为了美国新任总统，几乎是同时，自民党的总裁大选也开始了。

　　毋庸置疑，这次总裁选举中各个候选人对冲绳问题的态度，成为了竞选的焦点。辞去外相参选的三木武吉在竞选中明确提出了自己对冲绳问题的态度：“冲绳返还时，在冲绳的美军基地应和本土的美军基地一样适用无核三原则。”另一个候选人前尾繁三郎也提出了同样的主张。

　　但是，这些竞选言论不过是为佐藤荣作的当选，做个适当的点缀罢了，因为这个主张佐藤荣作很早就提出来过，用这样的主张做竞选言论，毫无新意。11月，佐藤荣作顺利地第三次当选自民党总裁。

　　美国方面此时也终于开始在官方的言语中对冲绳岛问题有了明确的态度，首先他们承认如果没有冲绳县日本人民的支持，美国的军事基地就不可能稳定、顺利地运营。

　　面对美国这样的表态，佐藤已经将拳头握紧，准备发动冲绳岛主权归还谈判的最后一击，他的态度很明朗，冲绳岛必须即时、无条件、全面归还。

　　日美双方最后的谈判展开了，在尼克松和佐藤双双当选后，两个人便举行了第一次正式会晤，美国对归还日本冲绳岛主权并无异议，但是双方最大的争议焦点是美国是否可以在紧急时刻再次运入核武器自由使用的问题。

　　要知道，日本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受到过核打击的国家，对于核武器的恐惧，他们比任何人都敏感。所以，对这个问题，佐藤荣作表示为难。

　　尼克松之后又做出了让步，提出了“应该在不损害美国政府在《日美安保条约》中关于事先协商制度的立场，并向首相确认了实施冲绳返还不与日本政府的政策背道而驰。”这是一个大套的文字游戏，主旨就在于核武器这三字，并没有出现在这份声明中。

　　出了紧急情况双方商量着办，也就是说关于核武器的使用上，佐藤荣作给美国留了一个口子，美军在紧急情况下仍可以使用冲绳基地，包括运入核武器，但这事心照不宣，不能体现在联合声明中。

　　就这样，冲绳岛回归的一切障碍都已经扫清了，1972年5月15日，冲绳最终回归到了日本的怀抱。

　　冲绳岛的回归，是佐藤荣作一生中最精彩的一个华章，它凝聚了佐藤高超的政治智慧和外交能力，坚韧的性格和强硬的手腕。佐藤荣作能够根据对象不同，而改变政治策略。他的政治上的成功值得每一个当代或者是未来的政治家们去思考。

　　佐藤的负面形象

　　佐藤荣作也有着许多致命的缺点，他是个不爱展露自己真实想法的政治家，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一般是这样的。他不会和一个人商量所有的事，而是一个人只商量一件事。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佐藤在极其喜欢窥探别国的机密时，却极其讨厌泄密，这个习惯被后人戏称“消息灵通的佐藤”的秘密主义。

　　而同时任用几个人同做一件事，让他们产生竞争。佐藤在用人的观点是只要是人，无论是谁都有欲望，所以会发生动摇，所以容易利用。这些都在告诉人们，佐藤自身的晋升迟缓与被提拔的经验造就了他在用人方面的机敏与细致。

　　佐藤内阁持续了近8年的时间，虽然他收复了冲绳岛，但是佐藤荣作在国民中的威望却不高。佐藤荣作生来就不太善于言辞，所以在民众前的各种政治作秀就变得非常蹩脚。佐藤在民众面前的作秀起了反效果，被戴上了“官僚作风”、“不说心里话”、“右倾”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