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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1》 作者:阿越

第26章 白水潭之狱(1)

  小不忍则乱大谋。

  ——《论语》

  到了白水潭,石越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快步闯进桑充国的办公室,黑着脸说道:“长卿,《白水潭学刊》出了几期了,拿来给我看看,快。”

  桑充国见他神色,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从书架上取出两本杂志,交到石越手里,一面问道:“怎么了?子明。”

  石越摇摇头,一声不吭,找张椅子坐下,就开始读起杂志来。桑充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到石越时而神色轻松,时而稍稍皱眉,时而摇头长叹,时而微笑颔首……

  历史有时极度讽刺。

  石越在白水潭看《学刊》的时候,王安石也在书房里拿了一本学刊在读。《白水潭学刊》仅出两期,便已是汴京读书人必读之刊物。

  王安石读书极快,他一面读一面指着一篇文章对两个儿子王雱和王旁笑道:“看看这篇文章,写得甚好——《经世济用,学以致用》,世俗之见,多以为学经术的人是迂腐之人,却不知学经术正是为了有用于国家百姓。想不到白水潭有此人才!”

  王旁笑道:“爹爹,白水潭的确是人才济济。诗社好多社友,都说准备去白水潭读书。东京读书人中有句口号,便叫‘不上白水潭,枉做读书人’。”

  王雱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弟弟,你怎的也有那些流俗之见,国子监亦不过如此,白水潭又能如何?”

  王旁不知王雱心思,笑道:“大哥有所不知,国子监的学生,都是因为父辈在朝中为官,才有资格入读,而白水潭却是有教无类,父亲也常说,贤材多在野,国子监其实反比不上白水潭的。”

  王雱还要说话,王安石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你弟弟说得对。”说罢又继续读下去。忽然,王安石的目光停住了,半晌方皱眉道:“这篇文章怎的和孙觉一个调子?真是食古不化!”

  王雱兄弟连忙凑上去看,只见标题赫然是《圣世宜讲求先王之法,不当取疑文虚说以图治》,整篇文章讥刺王莽新政,妄改六经,分明便是借古人讽刺王安石变法。王雱冷笑道:“这个题目,都是孙觉奏章里的原话。管得了国子监,管不了白水潭吗?这些家伙也真是死性不改!”

  王旁望了王雱一眼,有点不满的说道:“这是第一期,还在国子监之前,说不上屡教不改吧?

  王雱白了他一眼,斥道:“你知道什么?那说不定是苏嘉受了这篇文章的影响呢。”

  王安石瞪了他们兄弟一眼,继续翻阅,见到那些数学物理论文,脸色稍霁。他一向希望多一点“秀才”,少一点书呆子。这些杂学,王安石也是看重的。看完之后,他拿起第二期《学刊》读起来。不料才看得几篇,王安石便忍不住勃然大怒,把书一把摔到地上,拍案高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雱捡起地上的《白水潭学刊》,一篇文章的题目跳入眼帘——《免役保甲二法不合经义刍议》,标题用老大的隶书印出,分外刺眼;他一目十行的翻过,后面的一篇竟是《变法为名,聚敛为实——王莽改制与本朝变法之比较》;再翻一篇,却是《王者以民为本——古今变法小议》;再翻下去,《老子,家人之言》,这是讥刺《老子》的,天天人人皆知王安石父子推崇老子……整部《明理卷》,居然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文章在借着历史与经义批评新法与王安石!

  ……

  石越的手一直在发抖,一个个触目惊心的题目,让他心里似砸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拼命抑制住心中的怒气与怨怪,石越颤声说道:“长卿,把这些文章的作者全都叫来;是谁允许发表的,也给我请过来。”

  桑充国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从未见过石越如此神态,连忙吩咐几个学生去叫人,然后把闲杂人等全部请了出去。这才问道:“子明,怎么了?”

  石越静静注视桑充国,想要责怪他,又不忍心出口;可是眼见两三年的心血,可能就因为这些文章而毁掉,石越心里竟有一种绞痛。他努力克制住情绪,轻声问道:“这些文章究竟是怎么发出去的?”

  桑充国拿起《学刊》看了一眼,微笑道:“有几篇是孙觉和程颐要求发的,按学院的章程,有他们两个同意,按例就可以刊发。本来邵先生和程颢都是反对的,不过他们说的道理我们也无法反驳,我们白水潭学院门口的对联,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句话也是我们的校训,明理院的精神又是‘文以载道,学以致用’,我见他们说得有理,也没有反对。”

  石越想起这个“两人同意即可发表”的规矩是自己亲手定下的,所有校训院训,也是自己亲手所定,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言论自由,终要付出代价!

  没多久,孙觉、程颐以及邵雍、程颢还有十余个发表文章的学生便被请来了。石越尽量平静的把国子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人都是人中之杰,闻弦歌而知雅意,孙觉望了一眼石越手中的《学刊》,笑道:“子明不必担心,我一把老骨头,没什么好怕的,王介甫要清理白水潭,还要顾忌天下的公论和皇上呢。白水潭可是皇上亲笔题写校名的。”皇家的认可,在当时人的心中,始终是一种巨大的荣耀。

  邵雍默默想了一会,问道:“子明、长卿,王介甫准备清洗白水潭了吗?”

  有几个学生一听这话,立时激动的说道:“他凭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敢清洗学院,我们就去登闻鼓院击鼓上书。”

  程颐脸色从容,真正的理学家都看重气节名誉,赴死也不过等闲之事,便何况其他。程颢却忍不住担心,他一度曾经是王安石亲近的属下,对王安石的性格颇为了解,所以当时他就非常反对发表这些文章。

  石越瞪了这些学生一眼,厉声说道:“你们不知道诋毁朝政是有罪的吗?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个学生冷笑道:“石山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我们不会连累学院的。”

  石越见他如此不识大体,气得真想打他一顿,桑充国连忙喝道:“李治平,你太放肆了!”

  石越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要冷静,他深深呼吸一下,平稳住心情,方平静的说道:“既然都是白水潭学院的人,就当祸福与共,说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况且因言获罪,也算是一种荣耀。只是我料定王相公必然会看到这些文章——就算他不看,开封府看《白水潭学刊》的人数以千计,自有小人告诉他。”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环视众人一眼,方继续说道:“因此,逃是逃不过的,只有早做打算。我今晚就回去写奏章,向皇上解释这件事情。孙大人和正叔先生,你们名气太大,此时又不是官身,谅王介甫也不能拿你们如何。需要顾虑的是这十来个学生,我们当为国家朝廷保护这些年青人。”

  程颢点头赞许,这中间就有他不少学生,他也断难坐视不管,“子明说得不错,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好怕的,这些学生却很危险。”

  李治平面有愧色,低声说道:“山长,学生惭愧,无地自容。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不愿意因此连累师长。”那些学生也一齐哄然称是。

  石越摆摆手,“不必多言,逞血气之勇,没什么好处。长卿,你去把这些学生的档案销毁。我估计对这些学生的处分,有功名的会革去功名,不许再参加考试;没有功名的杖刑、甚至于刺配都有可能。以后如果再想挣个前途,可就难了。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吧,各位可以回家隐姓埋名,等风头过了,或者天下大赦之后,再出来为国效力;如果不愿意回家,我给你们安排地方,总之我不能看着我的学生把前途给毁了。”

  桑充国一生未经波浪,听见事情居然如此严重,实在感到不可思议。因说道:“不过是几篇文章而已,至于如此吗?”有宋一代,优容士大夫,平常骂骂宰相,实在不是什么大罪。

  程颢苦笑道:“长卿,子明所虑甚是,就照子明的吩咐去做吧。王介甫对国子监的处置,刚才你也听说了,所有老师全部换掉,写文章的苏嘉也被赶出国子监。我们白水潭学院,在地位上是比不上国子监的。”

  石越又说道:“不必搞得人心惶惶,大家心里有数,都不要声张。今晚大家都来我家里一趟。”

  说完,他便告辞离去,回府和潘照临商议怎么安置这些学生,怎么样写奏章。

  ……

  王雱看着这些文章,冷冷的说道:“这是石越主使的。”

  王安石也冷笑道:“若无石越给他们撑腰,他们断没有这个胆子。这个石越,仗着皇上的宠信,就敢这样公开诽议朝政,阻碍新法,此时只怕全开封城的读书人都知道白水潭对新法的诋毁了。”

  “依孩儿之计,干脆查封白水潭,凡是写文章的作者,全部交开封府治罪,再将《白水潭学刊》列为禁书,集中销毁。” 王雱咬牙道。

  “万万不可!爹爹!哥哥!此事万万不可。查封白水潭学院,会导致天下士子群起而攻之的。《白水潭学刊》虽然只出两期,但很多读书人对它评价甚高,如果列为禁书,只怕失去天下士大夫之心呀。”王旁没有他哥哥那种骄傲与不能容人的性格,虽然很崇敬父亲与哥哥,但是经常与读书人交往的他,对白水潭的印象却是很好的。

  王安石也知道如果查封白水潭学院,石越肯定会和自己誓不两立,以石越在士林的声誉和他在皇帝面前所受的宠信,自己除非一举扳倒石越,否则以后新法的推行,必然会更加困难。因说道:“先不管这些,我要先弹劾石越,雱儿,你去找几个御史,问问他们为什么坐视石越指使白水潭妖言惑众而不管。”

  王雱急道:“爹爹,若不同时严惩白水潭那些书呆子,就难以立威信呀,无威信则法令不行,法令不行新法如何能成功?”

  王安石听了这话,又迟疑起来,半晌,方说道:“传札子给开封府,把《白水潭学刊》的编者与作者抓起来按律审问,这一期的《白水潭学刊》,禁止坊间发行。”

  王雱得意的看了王旁一眼,领命而去。他刚刚走到后院,突然听到有人唤道:“哥哥,且慢行。”他循声望去,只见在假山之畔,站着一人,却是自己最小的妹妹王昉,因笑道:“妹子,有什么事吗?”

  “刚才哥哥和爹爹在书房说的话,我恰巧全部听到了。”王昉忧形于色。

  “哦?”王雱素知自己这个妹妹颇有政治才华,诸子百家无所不览,连父亲也常常叹惜她是个女儿身,否则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便停下来听她分说。

  王昉低头沉吟,似在迟疑,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哥哥,我觉得如此行事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哥哥不怕人家说这是党锢之祸吗?读书人因言获罪,靠抓靠杀是镇压不了的,他们反而会把这当成一种荣誉。哥哥熟读史书,岂不知东汉党锢之祸?”王昉说完之后,脸色紧张得发白。

  王雱脸色一变,哼道:“谁敢乱说话!妹子,男人的事情你不懂,不要管了。”

  王昉急道:“哥哥,我是担心咱们家因此得罪天下的读书人呀。”

  王雱不以为然的笑道:“哪有变法的人不招人厌的,贵在坚持己见罢了。你放心,我们得罪的,不会是天下的读书人,只会是天下的书呆子。”说罢拔腿就走,留下王昉一个人在那里跺脚叹惜。

  第二日,王安石便也写了奏章更衣上朝。他怒气冲冲的把奏章交到皇帝手里,赵顼沉着脸看完后递给冯京。冯京接过奏章看完又递给王珪,资政殿内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赵顼阴沉着脸,踱了几步,走到御案边上,亲自拿了几本奏章递给他的宰相们,说道:“这是御史弹劾石越的表章。”又抓起两本杂志扬了扬,道:“这便是《白水潭学刊》——想必几位丞相都看过了。”赵顼冷着脸放下,又拿起一本奏章,道:“这是石越谢罪和自辩的折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他想不到石越自辩的折子这么快就递到了皇帝手中,看来石越的确不可小视。

  冯京不动声色的把这些东西都慢慢看完,心里直呼痛快,脸上却异常严肃,“陛下,从石越自辩的折子来看,这段时间他一直奉圣命主持虞部和三司胄案的事情,这两处事务繁琐,众所周知,对白水潭一时失察,失于管束,也是情有可原。他又说本朝太祖太宗皇帝以来,未曾以言罪人,这是千古未有之德政。学生们年轻气盛,年少无知,偶有出格,也是少年人应有的锋芒,学生们绝非恶意,不过是出于善意而用了错误的方法,希望陛下允许他对这些学生加训诫,以治病救人之心相待,而不要因为他们一时的错误加罪——臣以为这一点颇有仁者之心,合乎圣人之意。石越又说,如果朝廷不能原谅,他身为白水潭的山长,愿意承担所有的罪名——这一点臣虽然佩服他的担当,但是却不同意他的做法,朝廷也不应当把别人的罪责加在他身上。”冯京刻意不提王安石的指控,只从石越的奏章中为他开脱,维护之意十分明显。

  赵顼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看了王珪一眼,道:“王卿,你以为呢?”

  王珪听冯京明显偏袒石越,而王安石的奏章中却有彻底扳倒石越的意思,想了想,便说道:“陛下是圣明之主,自有裁决,臣本不敢置喙。蒙圣上询问,臣以为王相公说白水潭学院士子诽议时政,的确有罪;而冯参政说石越断不知道此事,亦有其道理;臣想石越是少年老成之人,不会做此轻狂之举。”

  王安石知他是明哲保身,两不得罪,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些人在书中诽议朝政,断不能训诫了事,否则以后朝廷有何威信可言?既然石越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不妨让他和韩维、曾布一起主审此案,看看他是否公道就可以知道了。”

  冯京面无表情的说道:“相公此言差矣,石越身处嫌疑之地,按例自当回避,岂可以把国法当儿戏,况且置人于不忠不义之地,也非圣主所为。”

  王安石厉声道:“冯丞相现在知道把国法当儿戏,刚才怎么又同意石越训诫之说呢?”

  冯京一向辩不过王安石,索性自动认输,向皇帝叩首道:“臣盼陛下以圣王之道待臣下,不要以权术待臣下,以免让天下士子寒心。”

  赵顼点点头,说道:“卿放心,此事不关石越的事,朕是知道的。这件案子,由开封府韩维、知谏院邓绾、以及中书检正官曾布一同审理。”

  冯京听到邓绾的名字,心里暗暗叫苦,他知道邓绾现在是王安石在监察系统的重要臂助。那弹劾石越的奏折,正是他引荐的监察御史里行蔡确以及王安石党羽侍御史知杂事张琥等人的杰作,由他担任审判官,岂有好事?还有曾布,冯京正欲说曾布去审理此案不合制度,忽然想到曾布与石越似有私交,连忙闭上嘴巴。幸好石越前几个月力劝皇帝把韩维留在了开封府……

  韩维坐在厅堂里慢慢的喝着茶,掩饰着心中的焦虑。中书的命令接二连三,要开封府去白水潭抓人,他把这些事给压了下来,心腹的家丁早就到石府去报讯了,石越希望他拖一时算一时。然而终于拖不多久——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他就知道中书省又有人来了。

  韩维没有料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当今除了王安石和石越之外,在天子面前最红的两个人:邓绾和曾布。他见邓绾春风得意,精神抖擞;曾布却是犹犹豫豫,心不在焉。韩维脸上不易觉察的露出一丝冷笑。韩家是名门望族——曾布倒罢了,他哥哥曾巩颇有名望,而邓绾却是个十足的暴发户、无耻的小人——韩维自是很看不起邓绾。但表面上,他却显得非常的热情:“子宣、文约,来我这小小开封府,不知有何贵干?”

  邓绾嘻笑道:“持国兄,我二人奉圣旨,来协助你一起办理白水潭的案子。”

  曾布却只拱了拱手,苦笑一声。

  韩维心中雪亮,他知道二人虽然都是新党骨干,但邓绾急于讨好王安石,而曾布却是与石越私交甚笃,两面难做人。他一面在心中暗暗计议,一面满脸堆笑,道:“有二位相助,在下真人轻松不少。”

  邓绾笑道:“这是陛下关心的案子,做臣子敢不尽心尽力,持国兄,人犯可曾提到?”

  韩维心里暗骂,脸上却笑道:“先喝杯茶再谈公事不迟。”

  邓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这等事耽搁不得,如果人犯走了,如何向皇上交差?”

  韩维假意笑道:“几个酸秀才,能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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