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汉兵西征(3)

　　国王当然明白自己将军的意思：镇定点吧！一切祸福自有天定。马托夫着急了：陛下，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是怕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全都晚啦！

　　国王沉下脸，这马托夫真是个武夫，连三长两短这样的话都不知避讳。这话是从东边的汉人那里传过来的，原意是指死人用的棺材，本身就不是什么吉祥物件。但考虑到将军也是出于公心，急不择言，国王才不想怪罪他，只是吩咐说：请密切注意西域都护府的动向。咱们的亚拉罕相国离开已经好多日子了。我坚信，以亚拉罕相国的智慧，一定会不辱使命，取得成果！

　　马托夫只得喏喏而退……

　　就在马托夫将军在国王面前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的时候，驻扎在康居国内的匈奴大营里，一场阴谋已经谋划完毕，接近尾声。郅支单于面对应召而来的自单于以下各名王、都尉、当户、骨都侯及千长、百长等全体军官发布最后的训话，也可以说是战前动员——

　　苍天在上，神灵在心！我匈奴王国百代江山，威震四方，天下无敌。惜自冒斗单于之后，盛极而衰，内乱频起，外患日重。至呼韩邪降汉，巳几不可收拾。每念及此，我心痛欲裂。但，天不亡我，匈奴精神长在。今上苍又赐鸿福大运，罗马献兵，康居献国，我们一定要抓住这千载良机，天予之，我取之！复兴匈奴！重振雄风！

　　所有人一起摩拳檫掌，振臂而呼……

　　小小的康居国已经是山雨欲来黑云压城，只是谁也说不清那要命的第一道雷电何时将凌空劈下？

　　6陈汤也有了志愿军

　　严格地说，大汉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陈汤陈将军是自己把自己逼上梁山的。事实很淸楚，自高祖刘邦创立大汉到如今近二百年了，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假制诏令、诈传圣旨，他可谓是开天辟地第一人。单凭这一条罪名，皇上就可以灭其满门并祸连三族，还谁也说不出什么。他完全可以像他的顶头上司甘延寿那样，先行文上报朝廷，待皇上批复后遵令行事就行了。可他偏偏选择了一条满是凶险的泥泞之路，当然也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这样的官员，不要说当时，就是到了现在，也并不多见。那就让我们看看他是如何行事的？

　　离开乌垒城之前，他先和妻子有一番生死诀别。

　　他告诉她，自己此行凶吉未卜、成败难料，成则难说有功——这原本就是本职本分，败则其罪难逃，好在两人并无子嗣，为了不连累于她，自己现在就可以写一封休书给她，带上休书，她就可以带上所有细软，回到中原家中，再觅夫婿，重新安安稳稳过一份家常日子了。

　　静静地听他说完后，妻子却瞪了他一眼，又瞪了他一眼，然后就一宇一句地告诉陈汤：当初嫁你并没有企求多大的荣华宫贵，看中的只是你浑身正气敢做敢当的男子汉气魄。你放心去干你该干的，就是将来下了诏狱，我也陪着你！

　　陈汤不再说话，只一把将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但休书他还是写了，悄悄地交给了甘延寿。请他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必要时拿出此件，也好给妻子留一条生路。深感有愧但又实在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甘延寿答应了，热泪长流地让他放心，并且表示万一朝廷将来真要降罪下来，自己也会为陈汤据理力争的。

　　陈汤淡然一笑，出门上马，扬鞭而去。

　　一路沿着龟兹、姑墨、休循而来，所到之处，慷慨激昂的陈述之后，激起的是同仇敌忾的对匈奴郅支单于的一片讨伐之声。

　　后来就到了阿姆河流域的大月氏国。受到了举国欢迎。

　　闻风而至的官民百姓，围着使团人员问长问短，有的问祁连山上的雪还那么白吗？有的问，焉支山下的月氏城，现在还在吗？使团人员一一作答，如同故乡亲人久别重逢。

　　接风宴会上，月氏王亲自给陈汤敬酒：陈将军不远万里来到西域，又千里迢迢来到我月氏国，真是故乡亲人，情深如海呀！

　　陈汤回答：月氏、汉人，百年兄弟，情同手足，永世不可相忘……月氏王回想往事，忍不住感慨唏嘘：想当年，匈奴冒斗灭我故国，杀我先王，此深仇大恨我们未报，汉朝兄弟却替我们报了，此情此义，真是恩重如山啊！

　　陈汤的感触也是由衷的：我们也没想到，你们从祁连山被迫西迁之后，在这里又建立了这样一个强大的王国……

　　月氏王：这要感谢我们的独臂亲王，是他独臂撑天，把我的父兄从死路上带到了今天。同时也要感谢汉朝兄弟的援助，如果不是霍去病西征，匈奴人可能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陈汤：这已是历史了，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冒斗已经死了，我们的武帝也已驾崩，想你们的独臂亲王，恐怕也已做古。现在，是我们下一代人的事情了……

　　月氏王：是啊，河水是那么的川流不息，人生是这么的一代一代，我们无限希望，能跟汉朝兄弟永世为好……

　　陈汤：这正是我们共同的心愿！在现在的祁连山下，你们的一部分后裔还生活着，我们把他们称做“小月氏”，把你们西迁的这支称做“大月氏”。什么时候，你们大月氏，能够重返故乡，跟小月氏欢聚-堂？

　　月氏王：大规模的重返祁连山是不可能了，我们在这里巳经定居，重建家园，不想多事了，但我们的使者、商队、亲族，还可以尽量地多Jin联系，多加往来。这当然仍然需要汉朝兄弟的帮助。

　　陈汤：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有时候，我们也会遇到一些难处……

　　月氏王：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只要我大月氏能做到的，绝无半点含糊。

　　陈汤：我此来拜访贵国，肩负三条使命。一、代表朝廷，向贵国表示深挚的慰问；二，受小月氏委托，向贵国表达思念之情；三、以我西域都护府名义，请求贵国出兵，联合攻打匈奴！

　　月氏王：啊？要我出兵，攻打匈奴？

　　陈汤：是的！匈奴现在已到日落西山，穷途末路。呼韩邪王深明大义，已归顺我朝。但那郅支王却困兽犹斗，还要做垂死挣扎。他窜逃康居国后，架空康居王，勾结一支从西方来的罗马军，四处做乱，威胁诸国。前不久，他居然将我汉朝使者一行九人，全部杀害……月氏王：欧呀！这个郅支，他是吃了豹子胆呀！

　　陈汤：是呀！这样的兽性恶贼，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们决定，立刻发兵，除此恶贼，一为我使者报仇雪恨，二也为我西域诸国剪除后患。但是，由于我都护府屯兵有限，兵力不足，若从长安搬兵，已经来不及。所以吁求西域诸国，共同发兵，组成一支联军，一起剿灭郅支……

　　月氏王：哦……事情原来是这样。请问将军，其他诸国意见如何？

　　陈汤：其他诸国，凡闻我呼吁之声，无不风起响应。贵国就是我此行最后一站，一经贵国表态同意，大事即定！

　　月氏王：好啊！天下蝥贼，天下共诛之！我大月氏出兵讨逆，义不容辞，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难处……

　　陈汤：有何难处，但说不妨。

　　月氏王：就是我们大月氏，自东边迁徙而来，虽经多年休养生息，目前已经安居乐业。但根底不厚，人口不多，总的讲还是个弱国。几十年来，在外交方面，我们一直奉行自保政策，曾明确向周边保护。

　　国家发过誓言，任何情况下，我月氏国决不率先向邻国发一兵一卒。且匈奴现在离我们已经很远很远，现在突然出兵攻打他们，恐与我们的誓言不合……

　　陈汤：这么说，贵国出兵是有困难了？

　　月氏王：不，不是这个意思，困难再大，兵是一定要出的！我的意思是，要找个更合适的方式，不要违背了我们的詧言……

　　陈汤：有什么更合适的方式呢？

　　月氏王：能否这样，我不以国王命令出兵，而请陈将军来自行招募，谁愿意走，就跟你走，谁不愿意走就留下。愿意跟你走的，可组成一支月氏国志愿军，随你出征，如何？

　　陈汤略一思索：好！志愿军！这个名义好！这样出兵，更有意义！

　　招募志愿兵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到三天，就有数千名月氏青年蜂起响应。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就在陈汤西行硕果累累，正筹划着将从各国招募而来的军队、百姓加以整编，以形成一股强大的讨伐匈奴的武装力量的时候，郅支单于却抢先下手了……

　　7康居国破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彤云密布，不见星月。

　　喧闹了一天的康居国都城都卑阗城像往常一样沉人了梦乡，万籁俱静，只隐隐传一阵更柝声。

　　一队匈奴兵像黑暗中蠕动的蚂蚁，悄悄向城门通近。

　　早已暗中潜伏城中的细作也按事先的约定，杀死守门卫士，将城门打开，匈奴兵一片杀喊之声，呼啸人城……

　　事出突然，惊慌失措的康居官军和一些不甘受辱的百姓在没有统一指挥的情况下，或三五成群，或各自为战，与突然侵入的匈奴兵展开了剧烈的巷战……

　　接到报告的马托夫将军又惊又怒、又悲又愤。公平地说，对这一天他其实并不缺乏心理准备，依他的本意，早就要全城戒严、全国准备了，而且他也确实这样和国王说了。但国王总是心存侥幸，不愿给匈奴提供口实，对将军的提醒不是置之不理置若罔闻，就是虚以委蛇顾左右而言他。而马托夫又不是陈汤，也害怕自己太过主动和积极，会让国王误会，所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如今事到临头，他只能身先士卒披挂上阵，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康居兵奋勇反击……面对如狼似虎早有准备的匈奴铁骑，状如散沙的康居方面的反抗显得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战场很快就到了王宫外围，宫廷卫队如敢死队一般，手提大刀，前仆后继，誓死抵抗……

　　外边的刀剑撞击声和厮杀拼斗声已是越来越近淸晰可闻，王宫里，康居王及王后、王子等家族成员，依然是衣冠不整，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在罗马军后方司令部，巴其奥与数十名留守士兵，也惊恐万状地拥挤一起，不知所措。巴其奥只会一连声地悲叫：天呀！天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出了家门，意欲领兵前往王宫救驾的马托夫等人被一伙匈奴兵堵在一条巷道里苦战正酣，忽然看见皇宫方向火光冲天，还有人大声叫嚷着：王宫告急！卫队抵挡不住了！

　　马托夫不敢恋战，大叫一声：赶快保护国王出城撤退！

　　随之，亦掉转马头，向王宫奔去……

　　马托夫一行正在疾奔，面前突然一骑挡道，正是郅支单于，火光中可以看见他满脸都是得意而狰狞的笑意。悲愤交加的马托夫破口大骂：

　　郅支恶贼，猪狗不如！杀你三代，犹不解恨！

　　郅支大笑：兵不厌诈，自古亦然！亡国败将，快快投降！

　　马托夫愈怒，挥刀策马直劈郅支，郅支举剑一挡，二马相交，一场混战……

　　几个回合之后，马托夫终于不敌，虚晃一枪后率残军仓皇败走

　　所有的卫士都战死之后，康居王宫彻底成了不设防的宫殿。康居王端坐一木椅上，神态既像是临危不惧安详沉静，又好似大难临头，麻木不知所以。围在他身边的王后、王子等人亦是不知哭叫，不知所之。

　　一队匈奴兵破门而人，不容分说，乱刀齐下，尽数杀死……在普利斯家中，克丽娅与二子女亦从梦中惊醒，耳听门外杀喊之声，目睹窗外满城火光，噤若寒蝉，哆嗦一团……

　　突然，一女子破门而入，手提宝剑，形若女鬼。

　　克丽娅尖叫一声：你，你，你是谁？

　　那女子叫道：我是琪琪格，普利斯将军的匈奴花！不要害怕……话音刚落，一伙匈奴兵冲人，对着克丽娅和两个小孩举刀就砍。

　　琪琪格大喝一声：住手！

　　匈奴兵顿时钢刀停住，悬于空中。

　　琪琪格又叫一声：滚！

　　匈奴兵惶然收刀。

　　一小头目嗫嚅说：琪琪格，我奉单于之命……

　　琪琪格：我也奉单于之命！滚！

　　小头目挥挥手，一伙匈奴兵终于倒退出门。

　　克丽娅这才如同恶梦初醒，抱着一双儿女看了半天，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活着？你们都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望着神情恍惚的母亲，一双儿女又惊又怕，终于放声嚎哭起来。克丽娅一个后仰晕倒过去，琪琪格也忍不住哭了……

　　一场混战渐渐平息已经是天明之后了。

　　康居国都卑阗城头悬起匈奴狼头旗……

　　远处，普利斯和谷蠡王一行，赶着五十多匹空鞍子马，缓缓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