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嫁河伯沉尸河阴，统大业骨化灰烬(2)

　　尔朱荣见胡太后青发已去，满面泪痕，心中更是气恼，责问道：“你身为天下之母，不修母仪，淫乱后宫，崇信郑俨、徐纥等奸佞小人，残害忠臣，弑杀皇上，恶贯满盈，难道还想求得宽恕吗?”

　　胡太后诡辩道：“老身妇人之家，无甚远见，为郑俨、徐纥所蔽，一时糊涂，才做出些恶事来。至于皇上的死，与老身无关。皇上是老身亲生之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我怎能害自己儿子呢?这都是郑俨、徐纥所为。望大将军明察。”

　　胡太后此时已顾不上情夫，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情夫身上，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以期博得尔朱荣的同情和宽恕。身旁的小皇帝元钊只是个3岁小孩，哪里见过这种阵式，吓得哇哇大叫，哭得尔朱荣心烦意乱，一时性起，拂袖站起，大声吼道：“来人啊，将太后和元钊拉出去，沉入黄河，让胡氏做河伯之妇吧!”

　　黄河岸边，浊浪涛天。众兵士拉着呼天抢地的胡太后和幼主元钊，强行将她们推进滚滚东流的黄河水中，胡太后从此嫁与河伯，到另一个世界寻欢作乐去了。

　　胡太后死后，她的妹妹冯翊君并没有忘记这位太后姐姐对自己的恩德，派人将太后尸体捞出，安葬在双灵佛寺内，实现了她生前愿望，从此与佛主长相陪伴了。

　　出帝中兴二年(532年)十一月，出帝以后礼改葬胡太后，并谥其为“灵”，故亦称其为灵太后。

　　胡太后的三位情夫各有所终，郑俨逃回故里后，他的从兄郑仲明为荥阳太守，郑俨对郑仲明道：“今天下已大乱，兄何不起兵，割据称王?”

　　仲明听从郑俨的意见，据郡而反，郑俨与仲明不久被部下所杀，并传首京师，他终于没有逃出被杀的厄运。

　　徐纥逃到兖州后，联络其弟北海太守献伯、青州1长史季彦、泰山太守羊侃起兵，围攻兖州。孝庄帝初，被高欢围攻，举家投奔萧衍，成为一叛国之臣。

　　唯一与太后死于河阴的就是李神轨。他奉太后之命与尔朱荣作战，刚出河桥，便不战而败。后尔朱荣令百官候驾寸二河阴，他亦前往，被杀。

　　至此，胡太后的一切都永远地结束了。

　　胡太后的一生，有过坎坷，更有过辉煌。她是个多才多艺，活泼开朗的女性，她若生活在民间，会很幸福地走完人生的旅程。然而命运将其推向血雨腥风的政治舞台，她实无管理朝政、运筹帷幄的政治才能，自身带有重情轻信的弱点，致使把走向衰落的北魏政权送进了坟墓，自己亦悲惨地沉尸黄河，葬身鱼腹。多么悲哀的结局!那么，谁是这场悲剧的导演呢?那就是永远诱人、令人神志丧失的权力。试想，胡太后若不贪恋权力，第一次被禁钢后，自知无政治手腕与才华，激流勇退，远离权力这个妖魔，何至到如此地步，不得善终呢?然而，历史不容假设，这就是人性的悲剧、历史的悲剧!她永远难以推脱历史的责任!

　　(三)

　　胡太后死了，然而她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灾难还没有结束，从此后，北魏政权陷入军阀混战的局面，直至灭亡。北方人民再次饱受战乱之苦，关中地区繁荣经济被摧毁，城市被毁灭，人民转死沟壑，白骨敝于原野，这是一次历史性的浩劫。

　　尔朱荣将胡太后与幼主沉身黄河后，仍觉气愤难消。这时，投降于尔朱荣的武卫将军费穆献媚道：“明公此番入京兵马不足万人，今长驱向洛，兵不血刃，成功太速，没有显出明公的威风，不足以震慑天下。现京中有文武官吏，不下数百，兵民更是不可胜计。他们若知公之虚实，必轻视明公，必将伺机而愚动，对公不利。今日若不大行诛罚，示他们以颜色，重新培植亲党，恐怕他日明公北还边将，人马未过太行山，朝廷中内变便要发生，到时可就悔之晚矣。”

　　费穆的一番话正中尔朱荣的心思，他久居边塞，对京城官吏嫉恨入骨，正想趁此之机，给他们些颜色看看，杀杀他们的威风，以显示自己不可抗拒的威力。遂听信费穆之计，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他将此意说与亲将慕容绍宗，并征询道：“将军你看如何?”

　　慕容绍宗摇头说道：

　　“明公，此事万万行不得。胡太后荒淫失道，宠幸奸佞，小人当道，淆乱四海，杀害忠良，所以将军才兴师问罪，入宫廷，诛奸佞。公始入宫，群臣无过，公若无故杀戮朝臣，不分忠佞，恐怕引起内乱，令天下人对明公的失望，对明公成天下之大业有害而无利，请公三思!”

　　尔朱荣一心想成霸业，他深信武力是至高无尚的，至于人心，它屈服于武力。此时的尔朱荣已被嫉妒仇恨的烈火烧红了眼，他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遂命令新主元子攸，下诏召集在朝所有官员，立即到陶渚拜见皇上，并且要即日祭天。

　　满朝文武官员及在京的地方官员们听说新皇上要召见，心情惶惑不安，不知是福是祸，有的人认为新皇上即位，要实行封官受赏，有的认为皇上要对臣僚进行教训，总之，心情不一，但又都不愿错过有可能升官的机遇，便纷纷前来。

　　尔朱荣见官员已来齐，便下令骑士道：“给我将百官围住，休要放跑一个。”

　　骑士们听令，便将文武百官团团围住，尔朱荣站在前面，威风凛凛，大声呵斥众臣道：

　　“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徒，自食国家俸禄，国家丧乱，先主暴崩，女主昏淫，奸佞当道，统由你们这些朝臣贪虐，未能匡弼所致。现昏淫的女主已去，留你们亦无用，罪应诛罚，送你们到另一个世界陪伴你们的太后去吧，来人啊，给我杀!”

　　王公大臣们听尔朱荣要杀他们，才知道上当，吓得魂驰魄散，脸如死灰，仓皇逃窜。尔朱荣遣骑士入围杀戮，见一个，杀一个，也不问有罪无罪，统统割下首级。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巨平公钦、仪同三司东平王略以及广平王悌、常山王邵、北平王超、任城王彝、赵郡王敏、中山王叔仁、齐郡王温等，凡元氏宗室，在朝任职，统统杀死。就是以直声卓著的元顺，时为左仆射，也难逃此难。公卿以下，遇害多达二干余人。还有百余名朝士，迟到数刻，亦被尔朱荣的军队围住。

　　尔朱荣问道：“谁能为本将军作禅位文?能者免死!”

　　话音刚落，侍御史赵元则急忙应道：

　　“下官愿为。”

　　尔朱荣令手下释放赵元则，剩下的朝士均被杀戮。

　　此时的尔朱荣已丧心病狂，他不愿再为人臣，见朝臣都已死光，便想乘机登上皇帝的宝座，过把皇帝瘾。他大声疾呼道：“奉天承运，元氏当灭，尔朱氏当兴，寡家也该做皇上了。”

　　军士听罢，跪倒在地，三呼万岁。尔朱荣见无人反对，便遣将士数十人，持刀入行宫，杀死彭城王劭、始平王子正，将新皇上子攸迁居河桥之下，囚禁起来。

　　这就是震惊历史的“河阴之变”，经过尔朱荣的大肆杀戮，朝中几乎无人，好好一座繁华京都，经过孝文帝以来几十年的苦心经营，此时变成杀人刑场，尸血满地，惨不忍睹，整个城市变成了坟墓。

　　元子攸被囚，忧愤交并，他的皇帝美梦就要破灭，他托人向尔朱荣转达道：“帝王迭兴，盛衰无常。今四方瓦解，将军投袂起师，所向无前，这是天意，原非人力所能致此!我生不辰，遭际衰乱，本不敢妄觊天位，只因将军见逼，勉强承统。若天命已归将军，不妨早正位号。就使推让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善为辅弼。我但求保全生命，不必多疑!”

　　尔朱荣闻言，便与将佐幕僚商议即位之事。高欢劝荣道：“天受大命于将军，将军不受天承运，立即大统，更待何时?”

　　众人皆劝尔朱荣称帝，唯独将军贺拔岳不同意，他进言道：“将军首建义兵，志除奸逆，大勋未立，遽有此谋，恐未必邀福，反足速祸呢!”

　　尔朱荣觉得贺拔岳之言有理，便有些犹豫，他思虑再三，决定自制铜像以试命运。他制铜像四次，均未成。他不甘心，又令功曹参军刘灵助卜筮吉凶，灵助问卜，均是不吉。尔朱荣叹道：“此乃天意，不可违背!我若不吉，天穆如何?”

　　尔朱荣见自己无希望称帝，转而欲立元天穆，刘灵助道：

　　“天穆亦不当立，只有长乐王方应吉征。”

　　尔朱荣深信神灵，见神不佑他，便放弃称帝之想，再立元子攸为帝，自已掌握实权而已。

　　尔朱荣独揽朝政，在洛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显得不可一世，但政治上却十分孤立。他肆杀成性，不得人心，他手下大将高欢，就这样因缘时会，成为当时最有权势的人物。从此后，北魏政权开始进入军阀混战时期。

　　当尔朱荣忙于杀胡太后及大臣，立孝庄帝时，北海王元颢南奔萧衍南梁政权，得到萧衍重用，立之为魏主，萧衍答应出师北魏，帮助元颢打败尔朱荣。永安二年(529年)，萧衍派大将陈庆之帮助北海王元颢攻入洛阳，孝庄帝北投镇守晋阳的尔朱荣，京都洛阳再一次遭到洗劫。尔朱荣派车骑将军尔朱兆、大都督贺拔胜率兵反攻，元颢败死，孝庄帝重返京都。

　　永安三年(530年)九月，孝庄帝因不堪忍受尔朱荣的专横，设计杀死尔朱荣及元天穆。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等，率兵攻入洛阳，将年仅24岁的孝庄帝吊死，掌握了朝政。尔朱荣的从弟尔朱世隆等先立长广王元晔，后改立广陵王羽之子元恭为帝。北魏政权名存实亡，各傀儡皇帝是军阀混战的挡箭牌，争来抢去，频繁更迭，如同走马灯一般。

　　尔朱荣手下实权人物高欢，见尔朱荣已死，便另立门户。他诱说尔朱兆将统率六镇流民的权力交给他。中兴元年(531年)，高欢立章武王元融之子元朗为帝，进攻尔朱氏。几年后，尔朱家在北方的势力烟消云散，北魏皇帝成为高欢手中的傀儡。

　　尔朱氏败死后，高欢废元朗而立广平王元怀第三子元脩为帝，即孝武帝。永熙三年，元脩不胜高欢的凌逼，投入新崛起的军阀宇文泰的怀抱，占据长安。孝武帝出走，增强了长安的声势。高欢感觉到在政治上吃了亏，屡次请求孝武帝回来，并表示悔过自新。孝武帝不愿意，也不敢回来。这时，北魏在北方统治阶级中，还没有完全丧失号召力，元氏的子孙也还能起到一些傀儡作用。高欢按住心性，另立清河王元亶之子元善见为帝，即孝静帝。并将都城从已变为废墟的洛阳迁到高欢的势力范围中心的邺城(今河北临漳)，这就是历史上的东魏政权。次年，宇文泰在长安立南阳王元宝矩为帝，建立西魏，北魏政权从此正式分为东魏和西魏，北魏政权灭亡。

　　北魏政权始建于登国元年(386年)，道武帝拓跋王圭即位代王，改国号为魏，建立各种制度，拓跋氏正式建立了国家。经过几代人的南征北战，终于在太延五年(439年)统一了黄河以北的广大领域，使北魏政权成为足以与南方刘宋抗衡的统一政权。中国北方出现了相对稳定的政治局面。在文明太后和孝文帝元宏统治时期，在汉族士大夫的帮助下，实行了闻名于历史的孝文帝改革，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北魏政权都有了质的飞跃。北方的经济从西晋末年到五胡十六国的摧残中，得到恢复和发展，人民生活有了相对的改善，国库有了充足的积蓄。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葬送在胡太后手中。以胡太后为首的统治集团，不思进取，躺在祖先留下的财富上，任情挥霍，奢糜无度。终于将所有的社会财富挥霍殆尽，重新将人民推向水深火热之中。这就激化了社会各个方面的矛盾，导致各族人民大起义。统治阶级内部亦因权力和财富分配不均，也纷纷举兵反政。在各种力量的推动下，终于将胡太后沉尸黄河，将北魏政权推向灭亡，也将北方社会推向分崩离析。胡太后乱政的唯一后果，就是将统一二百年之久的北方，再次推向分裂，广大人民再次陷入军阀混战的深渊。胡太后将永远是历史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