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帮与国民党(1)

　　强龙与地头蛇的合作

　　在社会秩序混乱的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形态给帮会的生存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由盛而衰成了帮会发展历程中难以避免的定律。当时青帮的存在似乎跳出了这个逾越不了的怪圈。究其根源，就是因为青帮与当时的国民党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不论是协助孙中山发起辛亥革命，还是资助蒋介石，收其为青帮弟子，或是后来青帮头目与国民党高层之间的不断往来……二者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仅有利于国民党控制社会底层人员，从中获取情报，对于青帮来说，更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发展捷径。而且，有了执政当局的撑腰，青帮的局势可谓气贯长虹，盛而不衰。

　　1．青帮与国民党建立关系

　　上海青帮与国民党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最初是由辛亥革命开始的，由同盟会中部地区的负责人陈其美建立起来。当时陈其美利用青洪帮控制着上海局势，并借助帮会势力取得了沪军大都督的地位。辛亥革命爆发，陈其美的革命先锋“敢死队”队员大都是由青帮头目刘福彪和应桂馨等指挥作战，而且陈其美本人也有意加入青帮，以帮会头目的身份加强他的权威性。于是，为了拉拢青帮势力支持军政府的活动，陈其美组建了中华国民共进会，这个组织由青帮头目应桂馨领导，高层多是青帮内“大”字辈的成员，规模广大，基本上囊括了长江下游地区的所有青帮。但是由于袁世凯的打压，这个组织存在不长时间就被取缔了，更讽刺的是，其主要领导人应桂馨叛变投袁，暗杀了国民党政要国会议员宋教仁。这件事使陈其美陷于被动境地，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能利用青帮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而且使国民党内蒙受了巨大损失。到1916年陈其美也被暗杀之后，这一计划就被彻底打乱了。虽然之后陈其美的助手韩恢努力维持国民党和上海青帮的联系，但在他死后，这种联络就此彻底中断。

　　在辛亥革命失败之后的一段阴暗时光里，陈其美手下的得力干将蒋介石也效仿他，在上海广泛结交青帮的老头子，试图找到靠山，重新建立起青帮与国民党之间的联系。而蒋介石与青帮之间的联系在历史上一直都是一个富有争议的话题。许多学者都质疑蒋介石的青帮成员身份和他与黄金荣的师徒关系。据说蒋介石早年在上海混得极为狼狈，身陷财政窘境而不能自拔，是黄金荣出面解决了他的债务纠纷，而且资助他南下广州投奔孙中山。也有些学者认为，从上海公共租界处文件来看，也能够印证以上这种说法。蒋介石确实是1919年带着资助的路费离开上海前去广州的，更加直接的证据就是，青帮成员名单也记录着蒋介石的名字，这条原始材料上清楚地书写着蒋介石是青帮兴武六“悟”字辈的成员。

　　20世纪20年代中期，法租界内的青帮大亨们势力如日中天，到这时，上海青帮与国民党之间的联系开始重新建立了起来，青帮内部也正经历着巨大的变化。当时国民党为了黄埔军校招收新学员而派“要人”秘密进入上海接近杜月笙，寻求他的保护。出于江湖道义，杜月笙答应了，正是这时，他开始结识国民党的一些重要人物，像陈立夫、杨虎等。

　　在1925年爆发的五卅运动期间，在杜月笙等人的授意下，青帮分子与国民党在上海的代表们密切合作，控制时局的发展方向。由杜月笙和国民党员马超俊等秘密召开会议，商讨了当时局势，并做出了领导学工商三罢（罢课、罢工、罢市）的抗议活动。适时正是人们对青帮在法租界内的鸦片垄断生意争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而杜月笙联合国民党人共同抗议五卅惨案，不仅成功地将民众原本聚焦在法租界鸦片生意上的目光转移到了严峻的政治形势上来，更是在公众心中树立起了帮会头目爱国亲民的正面形象。

　　2．蒋介石拜入青帮

　　上文提到学者们对蒋介石加入青帮拜黄金荣为师一事颇具争议，众说纷纭。但是大多数人认为，蒋介石确实曾是青帮成员，所以才会跟青帮有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黄金荣作为上海青帮最具势力和名望的大佬，一生收徒无数，然而可能很多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却有一个徒弟，可称得上是他最得意的一位。这个人不仅极大地提高了黄金荣的威望，而且不时地在黄金荣扩展实力和维持地位时摇旗呐喊，出手相助。这段师徒情分使黄金荣的后半生受益匪浅，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是他从其他徒子徒孙身上得不到的。而这位徒弟也借助帮会势力不断巩固地位，清除异己，手握重权。此人便是统治了旧中国长达二十多年的蒋介石。上海滩的第一帮主怎么会与国民党的首脑建立起不寻常的师徒关系？这种关系到底是真是假？是尽人皆知的公开联系还是不可泄露的秘密？我们已经无从考证，只能从历史记录的只言片语中推测一二。

　　1911年，年轻气盛的蒋介石从日本留学归来，满怀抱负的他正赶上辛亥革命的浪潮，身为同盟会成员的他决心投身革命阵营，以身报国。但是很快，袁世凯复辟帝制，窃取了辛亥革命的成果，新生力量遭到破坏性打击，蒋介石当时所依附的陈其美被暗杀，蒋介石失去了政治和经济上的地位，陷入了窘迫尴尬的状况。为了寻找出路，他与戴季陶等人一同到证券所讨生活。郁郁不得志的蒋介石为了寻求靠山以东山再起，通过上海工商业大亨虞洽卿的介绍结识了黄金荣，决心投拜在其门下。由于是虞洽卿充当的中间人，黄金荣爽快地答应下来。双方商定日期，举行拜师仪式。但是关于蒋介石拜黄金荣为师是否正式举办了“香堂”，各界众说纷纭。

　　按照青帮的规矩，拜师一般是要压帖谢恩的，钱数从几十元到上千元不等，师父的声望地位越高，应缴纳的压帖钱也越多，弟子入门之后才会越受到“老头子”的器重。虽然黄金荣当时已经简化了不少青帮收徒弟开香堂的礼仪规矩，但是仍然要按照一定的仪式进行，起码由黄金荣自家印制的拜师帖是一定要有的。但是据说当时蒋介石拜师的过程更加简单而随意，不知道是黄金荣伯乐识千里马而特别优待于他，还是由于虞洽卿这位介绍人的不凡身份。

　　虞洽卿书香门第的出身和商业大亨的成就都是黄金荣这种流氓大亨望尘莫及的，更何况他在上海名流中的地位和势力更是黄金荣所羡慕和敬仰的，因此对虞洽卿介绍来的人，自当另眼看待。所以当虞洽卿亲自陪同蒋介石来到黄金荣处拜师的时候，蒋介石既没有摆设拜师的蜡烛、香案，也没有带送给师父的压帖，只是投递了一张自制的拜师红帖，上书：“黄老先生在上，门生蒋志清敬上”。而黄金荣也完全投虞洽卿所好，接受了这个不体面的拜师，做了个顺水人情，也可能还因为对这位年轻的革命青年怀有恻隐之心。不管怎么样，黄金荣打破了规矩，收蒋介石为徒。不过也有一种说法，说蒋介石的传道师是徐福生，他是投了门生帖子，正式举行过拜师仪式才加入青帮的。

　　是否真正“正式”拜过黄金荣为师我们不能准确得知，毕竟牵扯的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个谜题还是要留给历史学家们去解答。

　　蒋介石拜师之后仍然待在交易所，但是受到当时经济不景气的影响，蒋介石所在的交易所亏空甚大，他本人也是负债累累，被债权人逼得快要走投无路，只能到外码头躲债混日子，后来回到上海蜗居十六铺。黄金荣得知了情况，主动出面替蒋介石解决了债务危机，令蒋介石十分感激。当时孙中山在广州发起了革命运动，蒋介石又有了投奔政治之意，欲前往效力。黄金荣得知之后，与虞洽卿商议，赠与蒋介石二百现大洋，资助其南下广州，与孙中山共谋大事。此举更是令蒋介石感动。虽然蒋介石出走广州之后二人互不通信，黄金荣也未记在心上，但是在蒋介石看来，这段师徒情谊已结在心底。日后他重返上海，坐镇南京，即使是在他战事失利，国民党危在旦夕的情况下，也未曾忘记黄金荣这位青帮师父对他的恩情。

　　3．黄金荣与蒋介石的师徒之情

　　蒋介石带着黄金荣资助他的钱离开上海之后，人生轨迹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他到达广州之后，立刻投奔到孙中山的麾下，从孙中山的近身侍卫做起，一直到后来成为元帅府的参谋长，深得孙中山的器重和信任。不久之后，他又被视为革命的骨干力量而被派往苏联考察学习，回国后任黄埔军校校长、广州警备司令以及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身兼数职。蒋介石充分发挥了他天生的政客才能，处世圆滑，左右逢源，不但得到上级的重视和提携，还获得了部下的拥护和支持。1926年之后，由蒋介石策划的“中山舰事件”和“整理党务案”更是将他推上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组织部长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等重要职务的宝座。大权在握的他终于从离开上海时低三下四的“小瘪三”变成了如今位高权重，独裁专制，誓与共产党不共戴天的反动事业领导人。

　　1926年北伐大军在南方大获全胜，开始步步向北推进清除军阀势力。1927年，由蒋介石率领，以黄埔学生为主力的北伐军队跨越了半个中国，打到长江口岸的上海滩，也将蒋介石带回了这个他曾经狼狈出逃的繁华都市。时过境迁，现在的他已经是名震南北的北伐军总司令了。

　　接着，北伐军司令王柏龄也随军进驻上海滩，他与黄金荣的得意门生唐嘉鹏是拜把兄弟，而且与孙中山、蒋介石等过从甚密，了解黄金荣与蒋介石的师徒关系，于是由唐嘉鹏陪同前往黄府拜会。黄金荣见此等高级将领莅临府邸，不免得意扬扬，又在闲聊之间谈及现在炙手可热的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才知道他就是当年落魄不得志时拜入自己门下寻求庇护的蒋志清。堂堂部队总司令竟然是自己的门徒，这是何等光宗耀祖、门户生辉的大事，黄金荣飘飘然志得意满，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王柏龄和唐嘉鹏自然知道黄金荣的心情，赶忙上前劝说，婉转告知黄老头子，蒋介石现在乃北伐军总司令，此等政要如果被传曾经是帮会中人，拜过老头子，脸面上必定挂不住，万一蒋介石暴怒，做出欺师灭祖之事，恐怕事情不会善终。

　　黄金荣在黑白两道摸爬滚打多年，知道官道之人虽然利用帮会势力，但是在公开场合大多忌讳别人知道自己与帮会有联系，这种高攀还是不惹为妙。再加上蒋介石当年拜师红帖上用的是蒋志清之名，又没有举办过正式的香堂，外界并无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师徒关系。所以黄金荣决定亲自送还蒋介石的拜师帖，并向他说明过去的事只是虞洽卿随便闲聊而已，并没有行过拜师之礼，希望以后能够以朋友相待，不必谈及师徒情分。如此一来，必定行事稳妥，既能与蒋介石攀上关系，又不会外泄蒋介石的帮会背景，随即黄金荣就请王柏龄转告蒋介石。

　　蒋介石接到这个消息时自然是十分高兴，能够全身从青帮中退出，对他的政治生涯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而且有青帮高层人士的提携，必定有助于他日后在社会上推行各种政策和采取行动。于是他热情地接待了黄金荣，收下了黄金荣退回来的拜师帖。虽然他没有以师徒之礼对待黄金荣，但是仍然恭恭敬敬地称黄金荣为“黄老太爷”，并热情地设饭款待。黄金荣受宠若惊，认为这是毕生的荣光。蒋介石与黄金荣也似心有灵犀，就退帖一事达成一致，而蒋介石对黄金荣也心存感激。

　　后来有历史学家分析这段插曲，大多认为退帖之事是蒋介石事先安排的，让王柏龄和唐嘉鹏前去暗示，引黄金荣退回名帖。但是也有学者认为，在北伐军到达上海之前，黄金荣就凭借势力打探到消息，知道蒋介石就是当年的蒋志清，因而主动找到虞洽卿商议对策，二人都认为退回拜师帖较为适宜。根据材料记录，蒋介石回到上海之后，亲自登门拜访黄金荣，是黄主动借机对蒋介石提出要退回拜师帖。蒋介石对黄金荣和虞洽卿心怀感激，为了表示不忘黄金荣过去的关照和扶持，送给黄金荣一只金挂表。这只金挂表被黄金荣视为珍宝，每逢节日或者有重大庆典时总会拿出来大肆炫耀。

　　不管退还拜师帖是否真有其事，黄金荣和蒋介石的一段师徒关系是确实存在的，而且在以后两人交往的几十年中，始终保持着一种融洽的关系。黄金荣将蒋介石对自己的重视视为毕生的骄傲，而蒋介石也始终以师徒情谊敬待黄金荣。特别是在黄金荣晚年之时，对其更是崇敬有加，甚至在公开场合也不避讳自己同黄金荣的师徒关系。不管他们到底是在相互利用，还是真情流露，这种流氓大亨与政党领袖的频繁交往在中国历史上尚属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