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汉武帝身边的女人——红颜易老，真爱难寻(4)

　　于是，当天夜里，少翁要了李夫人生前的衣服，在一个小房间里面摆了个祭坛，点燃蜡烛，放上酒肉，又挂上薄纱幕，让汉武帝隔着纱幕，远远看着。然后，他在里面作起法来。

　　果然，透过这层薄纱幕，汉武帝仿佛看见里面有个女子，只见她施施然而行，举手投足，或坐或站，都像是李夫人生前的样子。

　　实际上，少翁是表演了一出皮影戏，然而汉武帝不明就里，又不能走过去看个清楚，变得愈发感伤了。

　　于是，他就写了一首诗：“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汉书·外戚传》）

　　成语“姗姗来迟”，就是出自于此。所以说，跟美女约会的时候，千万不能怪美女迟到，因为姗姗来迟是美女的专利，就算是皇帝，也得乖乖等着，更何况是我等凡夫俗子呢？

　　写完这首诗之后，汉武帝觉得还不够，又接着写了一篇《伤悼李夫人赋》，因为比较长，所以我就不引用全文了，不过，这首赋的最后一句是：“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唉，如此朝思暮想，也真是苦了汉武帝了。

　　下面让我以一段话总结李夫人的一生：

　　李夫人，绝世独立，倾城倾国，又聪慧非常，她活着的时候，让汉武帝神魂颠倒，她死了以后，依然让汉武帝对她念念不忘。可惜，她依然是个不幸的女人。她红颜薄命，终其一生，也没有拥有过真正的爱情，何其悲哉！

　　有一个地方，叫做河间。河间有个姑娘，姓赵。

　　赵姑娘是个美女，所以，就有人想打她的主意。他是个看风水的，在那个时代，风水先生不叫风水先生，叫“望气者”。

　　望气者打赵姑娘的主意，并不是想要拐来自己用，虽然他需要女人，但是，他更需要钱。因此，他决定拿赵姑娘来换钱。

　　望气者想要钱，赵姑娘同样也想要钱。毕竟，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呢？所以，当望气者找到赵姑娘的时候，二人一拍即合，达成了一笔金钱与美色的交易——这笔交易的主顾，是高高在上的汉武帝。

　　望气者平时在汉武帝身边工作，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一般情况下，只要他开口，说某时某地有某气，汉武帝都是深信不疑的。凭着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一次，望气者决定狠狠赚他一笔。

　　于是，当汉武帝外出巡游狩猎，经过河间的时候，他身边的望气者突然开口对他说：“皇上，我感觉到了一股气，奇女之气。”

　　汉武帝美女见多了，但是奇女就从来没听说过，所以，他觉得很好奇：“奇女之气？她在哪里？很神奇吗？”

　　望气者说：“神奇，太神奇了！我望气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望到这么神奇的气！皇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抓紧机会，不要错过啊！”

　　汉武帝一听，马上急不可耐地说：“那你快点把她给朕找来呀！”

　　“遵命！我马上就去！”

　　有钱赚，办事就利索，很快，望气者就把人带到汉武帝面前了。

　　汉武帝擦亮眼睛，仔细端详着这位“奇女”，没看出她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不过长得倒是很漂亮，是个美女。

　　汉武帝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望气者，指着她说：“你说她很神奇，可是朕却看不出来呀！那胳膊那腿，那鼻子那嘴，跟其他女人也没什么分别，她又没长三头六臂，到底怎么个神奇法呢？”

　　“非也，非也！”望气者故作高深地说，“皇上，请看她的手。”

　　汉武帝定睛一看，原来这女人的双手都握成了拳头。他不看还好，越看越晕乎了，说：“两手握拳，也能叫做神奇？那世上还有不神奇的女人吗？”

　　望气者说：“皇上，她一生下来就是两手握拳，长了这么大，一直都没伸展开来过，您说，她神不神奇？”

　　如果望气者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只能叫做残疾，而不能叫做神奇。这些年来，这位两手握拳的女子是否用脚拿筷子吃饭？这是个问题。

　　汉武帝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有些老糊涂了，听望气者这么一说，也没怎么细想，就信以为真了。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说：“对呀！她两手握拳，确实很神奇啊！”

　　“皇上，她身上有奇女之气，您身上有真龙之气，只要您用您的真龙之气去吹一下她，我敢肯定，她的手一定能伸展开来！要不，您现在就试试？”

　　“好好好，朕现在就试试！”

　　于是，汉武帝挥挥衣袖，刮起一阵微风，轻拂过她的双手，然后，“奇迹”就发生了：她的手竟然自动伸展开来了。

　　“神奇，果然很神奇！”汉武帝看着自己的双手，很高兴地说，“看样子，朕身上果然有真龙之气啊！哈，哈哈，哈哈哈！”

　　两千年后，当我读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神奇：汉武帝该不会是脑残了吧，连这种事也相信？

　　子曾经曰过：六十耳顺。大圣人说的话真是一点都没错，六十多岁的汉武帝，耳朵真的很顺，连这种话都听得进去，还有什么听不进的？

　　老规矩，只要是皇帝看上的女人，管你美女也好，奇女也罢，先宠幸过了再说。

　　汉武帝宠幸完奇女之后，赐给了她一个称号：拳夫人。

　　拳夫人跟汉武帝回宫之后，汉武帝封她为婕妤，让她住在钩弋宫。因此，她又被称为“钩弋婕妤”。

　　汉武帝觉得钩弋婕妤很神奇，所以他就经常去宠幸她。宠幸来宠幸去，终于宠幸出成果来了，然后汉武帝就开始等，等他的劳动成果呱呱坠地的一刻。

　　汉武帝等了十个月之后，他的成果没钻出来。于是他再等。到了第十一个月，没出；第十二个月，也没出；第十三个月，还是没出。

　　我的儿，你到底想窝在娘胎里多久啊，到底还出不出来啊？

　　到了第十四个月的时候，钩弋婕妤终于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这下子，汉武帝高兴了：神奇，太神奇了！传说中，上古五帝之一的尧的老妈也是怀孕十四个月，才生下尧的，如今朕的儿子也是十四个月才出生，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真龙天子生下的儿子，也还是真龙天子啊！

　　于是，汉武帝就把他儿子出生的地方，命名为“尧母门”。

　　故事，真是越来越神奇了。

　　（第四章）卫子夫母子的结局

　　下面，我要讲一个关于小人的故事。

　　有一句话，叫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小时候没得小儿麻痹，那么，他老了以后必然患上老年痴呆。

　　刘彻小时候很聪明，所以他成了太子，当上了皇帝。现在，他老了，痴呆了，脑残了。某些心怀鬼胎的人，准备行动了。

　　江充，小人。汉武帝登基以来，颁布了一条又一条的严刑峻法，任用了一个又一个的酷吏，来执行自己的命令，因此，造成了不少冤假错案。江充，就是汉武帝手下的酷吏之一。与汉武帝相反，太子刘据个性宽仁，这些年来，他平反了不少冤狱，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好评，同时，也跟某些人结下了仇。比如江充。

　　江充与太子不和，这在朝中是公开的秘密。太子对江充的卑劣行径感到极度厌恶，但是汉武帝一直护着江充，说他办事果断（屈打成招，草草结案，不给别人申辩的机会），不畏强权（一般人他不整，越是位高权重，他越要整），朝廷正需要这样官员。由于汉武帝的袒护，太子简直拿江充一点办法都没有。

　　太子扳不倒江充，江充就琢磨着怎么扳倒太子。现在太子是拿他没办法，一旦汉武帝驾崩，太子登基，他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跟太子之间的仇，是已经结定了的，既然无法化解，那就必须以一方的死亡来终结。

　　栽赃陷害，是江充的拿手好戏。在此之前，他已经成功扳倒了赵国的王太子，这一次，他陷害的对象，变成了汉室江山的皇太子。

　　江充不做好事好多年，对干坏事很在行。汉武帝将钩弋婕妤生孩子的地方命名为“尧母门”，他这只逐臭的苍蝇，马上嗅到了一丝气味：尧是上古的帝王，汉武帝把自己的孩子比作尧，很有可能汉武帝是想让这孩子接他的班，将来登基成为皇帝。既然这样，那么太子刘据的地位就不是不可动摇的，只要抓住机会，就一定能置太子于死地！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无论你是想做好事，还是干坏事，这句话都适用。江充不着急，他等，等机会来临的一刻。

　　汉武帝没有让江充等太久。很快，机会就来了。

　　最近，汉武帝龙体欠安，他腰酸背痛腿抽筋，精神很萎靡。本来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去找大夫把把脉，吃吃药也就好了，可是他没有。有一天他做恶梦，梦见有人要杀他，他醒来之后，竟然怪罪看门人失职，让鬼怪闯入了他的梦，结果他一怒之下，就把看门人给宰了。

　　这个时候的汉武帝，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昏君暴君，不再是年轻时那个贤明英武的君王了。所以，无论接下来他做了什么样的破烂事儿，都请不要感到丝毫惊奇。

　　还记得三十多年前，皇后陈阿娇和女巫楚服的故事吗？如果不记得，请回头再看一遍本篇第二章的内容，同时记住一个关键词：巫蛊。

　　我曾经说过，卫子夫将会遭遇巫蛊之祸，含冤而死。是的，这位陪伴了汉武帝四十多年的皇后，已经离死期不远了。

　　从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这种所谓的“巫蛊诅咒”当然是无稽之谈，就凭一张鬼画符，或者一个木头做成的巫蛊娃娃，插上几枚针，难道就能把人给咒死了？好比某人在网上发一个帖，“看帖不回全家必死”，看帖的人纷纷回帖，“回帖=楼主全家必死”，结果诅咒来诅咒去，谁也没死。

　　诅咒，如果真的管用，那我估计世上也没多少个活人了。

　　虽然很玄乎，但是，在那个时代，信这种东西的人还真不少。年轻的时候，汉武帝就已经对此深信不疑，如今他老了，糊涂了，就更加迷信了。他以为，自己之所以会感到身体不舒服，是因为有人用巫蛊诅咒他。于是，他就下旨命人在长安城中大肆搜查。

　　大半年过去了，许多无辜的人因此受害，下狱受死。在受害者的名单里，甚至出现了这几个人：卫青之子卫伉，丞相公孙贺，以及汉武帝的两个女儿，阳石公主和诸邑公主。

　　不，这还不够。死的人还不够多，打击面还不够广。汉武帝觉得巫蛊之案还没有彻底查清，于是，他就任命江充为特使，专门搜查巫蛊。

　　这下子，江充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这下子，太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要完了。

　　江充得了圣旨，就像苍蝇见了臭鸡蛋，饿狗见了一坨屎，全身上下都兴奋起来了。他声称，皇宫中巫蛊之气最重，为了保证皇上的龙体安康，需要彻底深入挖掘调查，揪出幕后的主使者，恳请皇上允许他在皇宫中搜查，让他能够为皇上尽忠。

　　汉武帝最喜欢别人为他尽忠，所以，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于是，江充在皇宫中大肆搜查，搜来搜去，就搜到了太子的寝宫。在那里，江充掘地三尺，挖到了很多巫蛊娃娃，找到了大量对太子不利的证据，他将这一切“事实”，都禀告给了汉武帝。

　　当时是夏天，汉武帝生了病，身体状况不佳，就跑到长安城外的甘泉宫避暑去了。他得到江充的情报之后，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但是，太子坐不住了。他是无罪之人，却被江充如此诋毁诬蔑，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叫他怎么忍受得了？

　　于是，太子一怒之下，派人去把江充抓来，亲手处斩了江充。但是，江充虽然死了，并不代表巫蛊之事从此一笔勾销。此时的汉武帝，已经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再加上小人的挑拨离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父子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到最后，他已经确信无疑，太子一定是谋反了。

　　你们统统都有罪！你们统统都想害朕！你们统统都该死！

　　太子杀死了江充，本来想把一切都跟汉武帝解释清楚，但是汉武帝根本不给他申辩的机会，竟然派出了一支军队，下令剿灭太子乱党！

　　太子不想坐着等死，他释放了一批囚徒、发动了一批市民，将他们武装起来，临时组成了一支军队，与汉武帝的军队在长安城中开战。双方鏖战七天七夜，数万人因此丧生，平时繁华喧嚣的长安城，如今堆满了尸体，从死难者身上流出的鲜血，将长安的街道染成了一片猩红。

　　第八天清晨，太子兵败，从此亡命天涯，不知所踪。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这句话反过来说，也同样适用：儿子倒霉了，母亲也会跟着倒霉。

　　虽然汉武帝下令全国通缉太子，但是在短时间之内，还找不到太子的藏身之处，于是，他就把怒气撒在了皇后身上：孩子是你生的，如今他犯了罪，你也要负起连带责任！

　　三十八年了，卫子夫足足当了三十八年的皇后。再算上她当妃子的那段时间，她陪伴在汉武帝身边的日子，已经超过了四十年。她十几岁的时候进宫，把她这一生都奉献给了汉武帝，当初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变成了年届六十的老妪。她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本以为能够安享晚年，没想到，一个小人江充，和几个巫蛊娃娃，轻易就将她最后的愿望彻底击碎了！

　　低调，做人要低调，做人一定要低调！卫子夫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这些年来，她一直把这句话当做自己的人生信条，可是到最后，她却还是摆脱不了无辜受祸的命运！天哪，这到底是一件什么破烂事啊？

　　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她见到了汉武帝派来的两个人，他们是奉汉武帝之命，来收回她皇后玺绶的。

　　“皇后，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您配合一点吧。”

　　“皇上，夫君。地久天长，此生相伴。哈，哈哈……”卫子夫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就再也笑不出声了，两行浑浊的老泪无法抑止地从她眼中涌出，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缓缓滑落，流进她张开的嘴里，很咸，很涩，很苦。

　　她笑完了，也哭完了，就颤颤巍巍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里，拿出她珍藏了三十八年的皇后玉玺，递到他们手上，说：“这是你们要的。”

　　他们收了玉玺，却还是不肯走，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处，不说话。

　　“对啊，你们还想要一样东西，是吧？你们也是奉命行事，我不想让你们为难，好，那我就配合一点吧。你们等我一下，很快，我就可以把东西给你们了。”

　　卫子夫说完这句话，又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杀江充，是她和太子共同的计划；发兵抵抗皇帝，也是她和太子商议之后的决定。对，她有罪，她该死。

　　那两个人在门外站了很久。最后，他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推开房门，抬头一看，见到了卫子夫上吊的尸体。

　　“我们走吧。”

　　他们低下头，倒退着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卫子夫死后，黄门侍郎苏文和姚定汉将她的尸体塞进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棺材里，草草安葬在了长安城外一处叫做“桐柏”的地方。

　　又过了一段时间，太子刘据的行踪也被人发现了。最后，他用一把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随他母亲而去了。那一年，他三十八岁。

　　伴随着太子刘据的鲜血，巫蛊之案终于彻底宣告终结。

　　三十多年的父子情，从此风吹云散；四十多年的夫妻情，自此土崩瓦解。我不知道，母子俩死了之后，汉武帝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否会做恶梦？

　　过了很久以后，风波渐渐平息，真相终于浮出水面。汉武帝这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小人江充的挑拨离间，太子是无罪的，皇后也是无罪的。于是，他开始后悔了。他下令诛灭了江充的宗族，又特意建造了一个“思子台”，以此来寄托自己的思念之情——

　　其实，现在汉武帝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你知道太子死后的谥号是什么吗？戾太子！

　　朕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朕绝对不会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你们，是你们！太子有罪，他行事乖张暴戾，他罪有应得，他是戾太子，戾太子！

　　我知道，在汉武帝心里，一定曾经发出过如此疯狂的咆哮。我可以确信，汉武帝是完全彻底地疯了。

　　故事到了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不过，还有一个姓赵的女人，钩弋婕妤，关于她的命运，我必须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