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八卦二：女人如何幸福

　　西汉前后两百年，其中诸多女子，我已经写完了。在最后，我忍不住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女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算是幸福呢？

　　比如说，嫁个有钱人，幸福吗？

　　常常会看到，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最后往往投入了有钱人的怀抱。男财女貌，这似乎是一种不错的结合方式，是社会上的主流价值观。以前，我以为这样的婚姻是幸福的，如若不然，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人前赴后继，乐此不疲？

　　可是，当我读完《汉书》，了解了那些女人的故事之后，却得出了相反的答案：嫁个有钱人，是很难幸福的。

　　从开国皇后吕雉说起。很显然，吕雉是不幸福的，而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来自于她的丈夫——全天下最有钱的人，汉高祖刘邦。刘邦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吕雉嫁给了他，为他付出了很多，后来刘邦要闹革命，吕雉也出了不少力，可是，当刘邦终于飞黄腾达，登基称帝之后，吕雉得到了什么？刘邦对吕雉岂止是不好，简直是虐待！嫁给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吕雉怨念深重，最后，她终于变态了。爱情，亲情，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被她抛诸脑后，弃之不顾。她疯了似的攫取权力，最后，她终于成功了，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成为一代女主，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有人可以穿梭时空，去到她面前，轻轻问她一句：“你幸福吗？”她能给你的答案，大概只是一个苦涩的笑，也许，还会带着几滴眼泪——如果，她还有眼泪的话。

　　她有钱，她有权，人类所能得到的一切物质享受，她全都拥有，可是，她的内心世界是一片荒漠。没有人相信一个变态的女人能获得幸福，就算，她曾经拥有整个天下。

　　还有薄太后，她嫁给刘邦之后，一直都不受宠，基本上过着无性婚姻，这样的生活，又怎么能说是幸福呢？虽然，她的儿子是个孝子，对她非常好、非常孝顺，但这种幸福是母亲的幸福，而非女人的幸福——女人嫁给男人，本来就是因为相信男人能给她幸福，才肯点头答应的，假如这个男人不能给，那么嫁他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生一个孝顺儿子吗？

　　戚夫人，她倒是挺受宠，可是她的结局是怎样的呢？被做成人彘，生不如死。短暂的欢愉，换来长久的恐惧，请问，谁愿意？

　　然后是汉武帝身边的女人。汉武帝，不仅有财，而且有才，是被传颂千古的一代雄君，嫁给这样的男人，幸福吗？

　　金屋藏阿娇，这是一句多么动听的诺言，可是，阿娇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打入冷宫，郁郁而终。当然，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卫子夫，为汉武帝生了第一个儿子，她的族人卫青、霍去病为汉武帝立下了汗马功劳，照理说，汉武帝没有对她不好的理由，然而，谁会料到，这样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竟会落得晚景凄凉的下场呢？谁会料到，从未做错过什么事的她，竟会因为一个小人的谗言，沦落到上吊自杀的地步呢？如果说，相依相伴了四十年的丈夫尚且不值得信任，那么，她还能够信任谁呢？

　　钩弋婕妤，她更是死得冤枉。“母以子贵”，这是我在《汉书》中经常看到的一句话，可是，搁在她身上，却完全不适用。她的儿子被册立为太子之日，就是她生命走到尽头之时，如果她早知如此，当初还会不会选择嫁给汉武帝？

　　至于李夫人，我翻了一下以前写的文字，发现我最后对她的评价是这样的：李夫人，绝世独立，倾城倾国，又聪慧非常，她活着的时候，让汉武帝神魂颠倒，她死了以后，依然让汉武帝对她念念不忘。可惜，她依然是个不幸的女人。她红颜薄命，终其一生，也没有拥有过真正的爱情，何其悲哉！

　　李夫人，她只不过是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出现，又在一个恰当的时间消逝了而已。如果她再多活几年，恐怕会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成为下一个政治牺牲品。

　　接下来，是汉宣帝刘病己的两个皇后。应该说，刘病己是一个好男人，但是，嫁给这样的好男人，也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许平君是刘病己的发妻，刘病己对她一直都很好，然而，一粒毒药终结了她年仅十九岁的生命。如此红颜薄命，何来幸福可言？

　　下面让我来对这一事件进行评论。照理说，嫁给刘病己这种有钱又专一的男人，应该是幸福的——请注意“应该”两个字，是应该，而不是肯定。为什么不是“肯定”幸福，而是“应该”幸福呢？

　　四个字：怀璧其罪。如果把有钱又专一的男人比作一块美玉，那么，拥有这块美玉的女人，处境就很不安全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落到你手里，别人看了能不嫉妒，能不眼红？别人嫉妒了，眼红了，就会下手跟你抢，抢的手段是多种多样的，许平君之死，就是一个极端的案例。

　　在现代社会，因为抢男人而闹出人命的案子，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虽然不必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死于非命，但这并不代表现代女性就比古代女性有安全感，事实上，现代女性的烦恼可能比古代女性更多。对某些女人而言，检查丈夫身上有没有长头发、口红印、香水味，是自己每天的必修课，个别疑心重的，甚至要查手机短信，上街跟踪，等等等等。试想一下，如果被她们发现别的女人整天跟自己的丈夫纠缠不休，会有什么后果？

　　当然了，我们所假定的前提，是“有钱而专一”，所以，当男人被女人质问的时候，会显得很冤枉：“我怎么了？我又没有拈花惹草！是人家硬要缠着我，我有什么办法？”但无论是何种原因，“纠缠”都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有人想对我老公下手”这个念头也会在你心中扎根，这实在不是一件让人觉得舒服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知道他对你专一，知道他不会背叛你，你也无法抑制住那股酸酸的味道——此乃人之常情，吃醋是正常的，不吃醋反而是不正常的。

　　知道他专一，尚且忍不住要吃醋，如果不知道他专一呢？毕竟，谁的额头上也没有写着“专一”两个字，你怎么知道他会对你从一而终，永不变心？万一“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个定律在他身上起效呢？如果哪天有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来找你，你该怎么办？种种疑神疑鬼的想象，让你变得焦虑急躁，然后你们就开始吵架，战争一天天升级，摔盆砸碗闹离婚……到最后，就算是再专一的男人，也没有办法对你专一了。

　　女人都想嫁个好男人，但是，太优秀、太完美的男人又会让女人变得没有安全感，这样的不安全感，往往是引发家庭矛盾的根源。所以，我要回到刚才的结论：“应该”幸福，而不是“肯定”幸福。

　　至于王皇后，严格来说，她根本就不是刘病己的女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太子刘奭的奶妈而已。刘病己平时很少跟她见面，作为一个替代品，她毫无存在感，如果不是刘病己封她为皇后，恐怕她的事迹根本就不会被记录在史书里面，所谓的“宣帝王皇后”，也就无从谈起了。因此，她也要被打上“不幸”的标签。

　　下面是汉元帝刘奭的女人。

　　刘奭的初恋，他最爱的女人，司马良娣，红颜薄命，不幸；冯媛冯昭仪，她是一个好女人，但是被奸人所害，不幸；傅太后，我只想扑上去踹她两脚，其他方面我不想评价；元后王政君，她和元帝一直过着无性婚姻，元帝根本没有爱过她，她的幸与不幸，只跟权力有关，王氏家族掌权的时候，她活得很好，王氏家族没落的时候，面对傅太后的挑衅谩骂，她只能忍气吞声，在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刻，她遭到族人的欺骗与背叛，失去了自己的一切——这辈子，她错得太多，对得太少。

　　汉成帝刘骜，他的女人可就多了。有哪个是有好结果的没有？没有。那就不必浪费什么笔墨了。

　　汉哀帝刘欣，他爱男人超过爱女人，嫁给他，能幸福吗？

　　汉平帝刘衎，或者说刘箕子，由于他没成年就死了，因此他的女人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如果说，嫁个有钱人，是难以得到幸福的，那么嫁给穷小子又如何？

　　文君相如，千古佳话，在那样的时代，留下了那样传唱不衰的不朽诗篇，让我看到了那样优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我相信，她是幸福的。当初司马相如一文不名的时候，她委身下嫁，并与之厮守终老，此生相伴。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说，只要有爱，嫁给穷小子也能幸福呢？

　　答案是不能。有情饮水饱，这基本上是一句空话，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只存在于幻想中，现实生活里最常见的是为水电费斤斤计较的包租婆。卓文君嫁给了“家徒四壁”的司马相如，结果只能是“久之不乐”，在那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时间里，她是不幸福的。

　　卓文君真正的幸福，是从她父亲给了她一大笔钱之后开始的，而更大的幸福，则是因为司马相如终于功成名就，证明了她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从而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嫁给穷小子，除了嫁给爱情之外，同时也是嫁给了他未来的潜力——如果某人又穷又没有发展潜力，我估计是没有哪个女人是愿意嫁给他的——但是，万一他这辈子都怀才不遇呢？万一他这辈子都穷困潦倒，永远都不会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呢？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卓文君嫁给司马相如，而司马相如最终潜力爆发，取得了成功，所以她是幸福的。如果司马相如没有成功，只能默默无闻过一生，谁还会认同卓文君的选择，谁还会认为这是一段千古佳话呢？我想，恐怕是没有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穷小子潜力爆发，飞黄腾达了，女人也未必能得到幸福——有些人只能共苦，却不能同甘，穷小子之所以不花心，是因为他没有花心的资本，当你真正看清一个人，一切都已经太迟。

　　说来说去，这个问题似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了：嫁给有钱人也不行，嫁给穷小子也不好，那还能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两难选择，很多女人都会选择前者。嫁给有钱人，就算没有爱，也还有钱；嫁给穷小子，如果没有爱，可就一无所有了。所以，那些女人宁愿在保时捷里面哭泣，也不愿在自行车上欢笑。

　　最好的选择，是既嫁给钱，又嫁给爱情。可是，这种情况太理想了，理想得像是我在说废话——大道理人人懂，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一篇文章而改变，爱着穷小子的，会一直爱着穷小子，想嫁有钱人的，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有钱人的怀抱。但是无论你嫁给了谁，我都希望你能嫁给幸福——永远幸福。

　　尘洛若影，一家之言，不胜惶恐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