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军抖威克长聚

　　刘寅、刘秀率领众人赶赴校场点兵，八千子弟兵，一万六千只眼睛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柱天都部刘寅。大家都知道舂陵刘家主母新丧，南阳李氏一门的惨死，这些悲哀的气氛，激励着人们同仇敌忾，共赴国难。只要柱天都部的令旗指到哪里，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打向哪里。

　　刘寅更清楚，这就是哀兵必胜的道理。他想，娘为他们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就连她的去世，也要为自己的事业增添一点力量，母亲临死前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怎能不让他伤心落泪。望着高涨的士气，刘寅终于举起了令旗，朝着长聚方向用力一挥，吼叫一声：

　　“出发！”

　　刘寅举令旗，舂陵子弟兵八千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家园，向长聚方向急进。刘秀为先锋，率部分人马前边开路。在人马杂沓的急行军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刘秀。

　　众位大将都有自己的坐骑，实在没有坐骑的，便和士兵一道徒步前进。而唯独刘秀，像模像样的骑着一头大黄牛，手提大砍刀，夹杂在队伍中间。

　　这头大黄牛，正如刘稷说的“大黄牛吉牛自有天相”——它确实命大，被苏伯阿的羽林军砍了十几刀，竟然拼命死里逃生，跑回了舂陵，经过刘宽近二十天的精心调养，伤口总算痊愈了，而且牛脾气比以前更加暴躁。众将士看着刘秀骑牛出征，都觉得稀奇。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事以稀为鲜。众将士见刘秀和他那头大黄牛，夹杂在冲锋陷阵的军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特别的显眼，一个个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就连柱天都部主帅刘寅，见弟弟与那黄牛的“完美”结合，想起当时王怙为征马时，三弟主动献出了他那匹白龙马，才保住了自己这匹黑龙驹。并说真要上战场，他还有头大黄牛呢。想他平时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骑牛上阵了，便也禁不住地抿嘴直笑，哀伤之心荡然无存。

　　刘秀见大家看着自己发笑，知道他们笑他什么，并不介意，爱惜地抚摸着大黄牛那肥厚的脖子，等大家笑足笑够了，他才一脸认真地干咳两声，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向大家讲述说：

　　“诸位将士别笑，我这头黄牛啊，它来得可是不容易啊！它辛勤耕作流了无数身的汗水不说，还颇识军情冲锋陷阵。就拿上次来说吧，它一高兴，冲进苏伯阿的仪仗队伍中，立刻搅乱了新军的阵脚，虽然被羽林军砍了十几刀，竟然能死里逃生冲出千军万马的追杀，竟然还能满身血淋淋地跑回家，你们说，这算不算古今少有的一大奇事？看来这头大黄牛，它命大必然福大，我骑上我这个老伙计，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它冲锋陷阵的劲头，不会亚于各位将军的火龙驹。”

　　对于刘秀的侃侃而谈，刘稷说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深信不疑，因为当时他在现场，而且目睹了事情的真实过程。为此，他按捺不住地抢过话头说：“诸位切莫笑话，文叔的话没错，当年黄飞虎骑五色牛冲锋陷阵，帮助西伯侯姬昌打下周朝天下。道家祖师李耳曾骑着一头青牛，得道成仙，名载汗青。如今咱文叔骑黄牛上阵，说不定也能建功立业，名留史册呢！”

　　刘稷的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哄笑，不过，这次的笑声里充满了善意，大家纷纷交头议论，说刘秀真是奇人奇事碰到了一起，说不定将来要做出什么更奇的事情呢！

　　朱祐的话更逗趣儿，他冲刘稷耍了个鬼脸说：“你们只知道奇怪，但你们不知道刘稷兄的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头头是道，还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不会是从文叔那现买现卖的吧！”

　　众将士笑得更开心了，可刘稷却咽不下这口气，满脸通红地嚷叫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蹈蹈。哼！咱们战场上见。”

　　众人正兴致盎然地边走边吵吵，忽然发现先锋军派出军队前面的探马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一直冲到刘秀跟前，拱手禀报：“禀三将军，前面五六里地发现有大队新军，人数大约有一万人。”

　　这是舂陵兵自起事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遇到新军，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刚才还嬉笑逗乐的场面，一下子沉闷得几乎没有一息生气。

　　刘秀催牛上前，走到一个土坡上，手搭凉棚登高而望，果然看见前方不远的烟尘腾起处，一片军旗高扬，黑压压的军马群中，翻滚着浮尘黄烟汹涌而来。

　　刘秀怔怔地望着，心里犯起了疑惑，小小的长聚为何有这么多的官军。按计划不应该这么早就和新军相遇的，难道是新市兵和平林兵追堵不利？还是新军提前行动？这可是舂陵汉军与新市兵和平林兵的第一次配合作战，长聚又是第一战场。如果他们配合不好，舂陵八千子弟兵对一万新军，恐怕险胜。如果这次作战失利，将会影响全军上下的锐气，后果必将很严重。可是，敌人已经出乎意料地出现在眼前，怎么办？是迎头冲上去，还是即刻后撤？就在此时，对方军中突然擂响了战鼓，无数新军铺天盖地杀了上来。

　　原来甄阜、梁立赐对舂陵刘氏早有防备之心，对新野增加了兵力。当汉兵离开舂陵的时候，新野尉屠天刚才知道舂陵已反，忙尽发新野官兵与游徼韩虎一起驰往长聚。唐子乡紧挨长聚，是南阳的门户，而且聚积着新军的大量军用物资，一旦落入汉兵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尽管刘秀行事一向谨慎，但如今已是两军对垒，再无回旋的余地。面对着眼前已刻不容缓的局势，刘秀灵机一动，他想：当前形势已不允许他们占用大量的时间去周密计划了，便急中生智索性把现在的突变，就当成原先和新市、平林兵商定的方案实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调动士气，迎头冲上去，彻底打乱新军的阵势。想到此，刘秀迅即调转牛头，速瞄了众将士一眼，然后冲着子弟兵大声喝令道：“舂陵兵的将士们，我们和友军已经按计划把新军围困到这里了，咱们要奋勇歼敌，为友军开个好头，来呀，擂鼓进军！”

　　隆隆战鼓骤然间震天敲响，众将士挥抢舞刀，齐声呐喊着冲了上去。

　　王匡、王凤率领绿林兄弟向北挺进，经与刘秀合谋，由驻守随州的陈牧抽调部分兵力，一起集结在新野阻止新军增援，以利于舂陵汉军有效的歼灭长聚新军。但因甄阜、梁立赐早已做好防备，增添了许多的兵力，这就使得兵力相对不足的王匡、王凤所指挥的新市兵、平林兵无机可乘，只得临时改变作战方案。

　　随着战争形势的转变，要和宛城、新野一带的新军决战的局面越发明确，生死角逐一触即发，战场也由新野转移至长聚。

　　长聚是战略要地，而且唐子乡又聚积着大量的军用物资，所以这一战万分关键。因为时间紧迫，新野尉屠天刚临时调动新野官兵与游徼韩虎共同增援长聚。按他们的计划，要在长聚抓住叛军的主力，一举消灭掉。而令屠天刚没有料到的是，他们杀奔长聚，没有和新市兵、平林兵交手，倒先碰上了舂陵的八千子弟兵。

　　两军对垒，既是武力的较量，更是斗智的拼搏，新军中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强拉硬拽来的，大家本来就满腹的怨气，又担心家中老小的安危，处处弥散着颓丧的气息。颓丧的新军在长官的威逼下，被动地挥舞着矛、盾，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岂可与以一当十，英勇无敌的舂陵汉兵相匹敌？刚交上手没多大的工夫，但见新军士气不足，节节败退下来。

　　屠天刚本以为凭借宏大的气势，定能压过汉兵，但不料形势突变，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眼前这些人马到底是新市兵还是平林兵，为何比以往更加勇猛？但此事已不容他再重新调度，后备军又被其他反贼军队拖住跟不上来，没办法他只好硬挺着不要命地杀将过去，想一举挽回不利的局面。

　　刘稷、朱祐对屠天刚总与舂陵刘家作对，早就怒火中烧，这次岂可放过杀敌的好机会？但刘稷和朱祐没有坐骑，而屠天刚跨着青骊马，手舞长戈，旋风般冲入汉兵队中，戈挑马踏，十几名汉兵顷刻间血洒疆场。其余汉兵叫喊着不敢向前。刘稷、朱祐一见大怒，两人一左一右，大踏步地冲向屠天刚。可是，因为没有坐骑，只得围着屠天刚打转转，根本伤不到人家一根毫毛，反被屠天刚的长戈逼得险相环生。

　　刘秀在旁边瞥见屠天刚久攻不下，心里暗暗发急，这是起兵交锋的第一仗，关键的一仗，关乎到八千子弟兵的士气。想三两下解决掉和自己纠缠的兵卒，冲上去来他个三打一。不料，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的大黄牛又不听使唤了。

　　刘秀原以为大黄牛有天生的蛮力，和自己配合得很是默契，而且从没有失误过，这次肯定会威力无比地冲锋陷阵。可他没有想到，它并没有参加过战阵演练，在战场上没有经验，当看到人山人海地聚成一堆，大喊大叫杀声震天时，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胆胆怯怯缩着脖子不敢向前，对冲上来的人马更是左躲右闪，不管刘秀如何费力地鞭打，牛的犟脾气始终如一，就是不往人群中钻。

　　此时的屠天刚越战越勇，手中的长戈抡起来风声呼啸，刘稷、朱祐二人越发不是对手。屠天刚甩开二人边战边退，眼看就要突出重围，再不上手，屠天刚就要跑掉了，若是这次让他逃掉，以后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对他围攻，而且这样一员猛将，逃生以后，对汉兵肯定是个很大的威胁。情急之下，刘秀迫不得已地对着心爱的大黄牛下了狠心，咬咬牙，突然调转刀柄，用刀背猛磕黄牛的屁股。大黄牛冷不丁地挨了主人一刀背，疼得跳起老高，顿时牛性大发“哞”的一声长啸，瞪着血红的眼睛，不管前方有人没人，不顾刀光剑影在眼前晃动，低下脑袋直冲过去。

　　刘秀紧紧抓住大黄牛的两只犄角，眨眼来到屠天刚跟前，屠天刚正和刘稷、朱祐厮杀得难解难分，猛不防眼角余光中一个怪物横冲过来，吓了他一个惊乍。屠天刚武艺高强，久经战阵，虽说他上次已与这头大黄牛交过手，但还从未见过这头大黄牛能冲锋陷阵。这突如其来的冲撞，确实惊悸得他不知所措，还未等他醒过神来，刘秀大喝一声，随即手起刀落，血光迸溅中，屠天刚连哼也没哼一声，就被刘秀的大刀拦腰斩落马下。屠天刚胯下的青骊马突然惊起，拔腿就跑。

　　“好啊，杀得好啊！简直像天神！”刘稷横刀兴奋地狂吼。

　　刘秀却高兴不起来，发疯似的大黄牛，依旧驮着他没命地继续往前冲，对面不远处一匹白鬃马横挡去路，马上一杆长矛枪直对他胸前静等着他往上撞。刘秀来不及多想，大吼一声举刀拨开对方枪头，随着大黄牛的冲力，刹那一个翻转手腕，马上的人头瞬即滚出了老远。就在大黄牛即将撞上白鬃马时，刘秀借大黄牛的冲力，脚下用力一蹬，大刀点地，腾空一个鹞子翻身，紧接着一个蜻蜓点水弹了白鬃马背一指，借白鬃马惊跃阻挡青骊马的瞬间，刘秀利落地飘落在青骊马的背上。发疯似的大黄牛头紧擦马尾斜冲过去，刘秀长舒一口气，挥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转身向战场中心冲去。

　　新野尉屠天刚被杀，汉兵士气高昂，纷纷杀向新军，新军阵中游徼韩虎凭借兵多人众，逼迫新军与汉兵拼杀。此时，刘寅率本部汉兵赶到。八千汉兵与一万新军展开了激战，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刘縯长矛飞舞，黑龙驹在敌阵中左右冲击，专挑新军骑兵搏杀。

　　形势对舂陵汉兵越来越有利，舂陵汉兵虽然人数只有八千，但个个如初生的牛犊毫不怯阵，让硬着头皮应战的新军疲于应付、节节败退。就在他们寻机反冲拼杀时，忽见不远处旌旗遮天蔽日，黄尘滚滚飞扬，战鼓震山雷动，由远而近飞驰而来，新市兵、平林兵旗号清晰可见。

　　“糟了，绿林军兵来了！”游徼韩虎见状大惊失色，分明是原先被压制住的新市兵、平林兵突破围击合拢过来了。这一下子全打乱了他和甄阜、梁立赐分兵包围，各个击破的作战计划。一个汉军尚且对付不了，这三家一合围，还能有自己的活路吗？眼看败局已定，还是自个逃命要紧吧。

　　就在韩虎策马调头的瞬间，早已注视着他的动向的刘寅，跃马横矛挡住了他的去路，刘寅长矛一指，哈哈大笑说：“韩游徼，现在你应该明白，你已是败将穷途，难以逃出我汉兵的掌心了，若早日投降，念你也是一条汉子，尚有条活路！待复兴汉室之日，便可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未等刘寅说完，韩虎火暴性子大发，满脸络腮胡子倒竖，圆瞪着一双怒目，怪声怪气地呀呀吼叫几声，随之嗤的一声冷笑道：“刘寅，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堂堂淮阴侯的后人，岂是你们破落子弟，如今又是反贼之人所能比的吗？你以为你们姓刘的是什么好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哪有资格和爷爷讨价还价。我先祖淮阴侯为打下汉室江山立下多大的功劳，可是终被吕后贼所害。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就是你们刘汉皇族的君子所为。现在你又用这一套来哄骗韩某，不是白日做梦吗？爷爷我今日宁可战死沙场，好歹总是正统朝廷的战将，也不会上你们这贼船与你们同为反贼！”

　　刘寅看韩虎是条汉子，原本不想杀他，可他没想到他竟是淮阴侯韩信的后人，而且还把二百年前的仇恨记得那么清，也真难为他了。更让刘寅无法容忍的是，韩虎粗着个大嗓门一口一个贼的喊叫，早已激恼了横矛跃马的刘寅，他也是个火暴脾气，指着韩虎怒声骂道：“韩虎，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蛮货，愿做王莽的走狗，就不必另找借口。既然不愿投降，那就休怪我刘某不给你活路！死去吧你！”

　　韩虎把手中大刀一举，吼声叫道：“姓刘的，谁领你的情，今日韩某和你一决生死，也好为屈死的淮阴侯报仇雪恨。”

　　“那我今天就让你这个孝子贤孙，去见你的淮阴侯祖宗吧！”刘寅不愿再费口舌，长矛一抖，抢先进攻。韩虎大刀一挥接战，两人一来一往打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厮杀中各使绝招，转眼一盏茶工夫，二人已杀过十几个回合。刘寅枪枪不离韩虎脖子左右，韩虎刀刀劈在刘寅脑前脑后，韩虎凶猛砍杀，刘寅越战越勇。就在两人杀得难解难分时，忽然阵中大乱。

　　原来，新市兵、平林兵已经攻占了唐子乡，并快速进攻长聚与舂陵汉兵会合。汉兵见来了援兵，士气更加高涨，全力击杀新军，新军腹背受敌，四散溃逃。韩虎心中一慌露出破绽，刘寅趁机一矛刺在韩虎左肩上，韩虎浑身一颤扑通一声栽下马来，没等他翻身爬起，早被败退下来的自己人马踩踏在脚下，眨眼间堂堂一员新军大将被踩成了一摊肉泥。

　　新军主帅接连战死，其余人马又被三股力量围困中间，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败局中，纷纷扔掉手中刀枪举手归顺了义军。

　　新市兵、平林兵、舂陵兵三雄合一，乘胜攻开了长聚。

　　此次攻占长聚，既快又狠，给了新军一记重创，同时，也使汉军势力大振，一扫先前犹豫彷徨局面，将领和士卒的战斗激情可谓如日中天。

　　首战告捷后，舂陵汉军首领刘寅和绿林军渠帅王匡、王凤、陈牧、廖湛、朱鲔、马武等人，在刘秀的介绍下，相互抱拳相见，大家谦让着走进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中，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