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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凤华之保护皇上》 作者:孤钵

第40章 :私情

  他的话让凌书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说道:“你凭什么认定他们有私情?他未必会上当的。”

  郦天霄道:“有没有私情,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脚是长在他自己腿上的,若没有私情就不会来赴约,本王当然不会把他绑来。”

  凌书南暗道不妙,潘庭那夜来访,即便自己出声相帮,还是令郦天霄起了疑心。凌书南转念一想,潘庭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纨绔公子,这两天本应是郦天霄办大事的时候,按道理他根本顾不上潘庭才是,可他偏要在这个时候把潘庭骗进楚江殿来,他所盘算的绝对不简单。

  “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凌书南一时猜不透郦天霄的心思,不由急急问道。

  郦天霄捏了捏她的下巴,不过几日,倒是尖了不少,“你不是想要救孙玉钦吗?我如今为他找着了替身,你应该高兴才对。”凌书南没听明白,正要再问,郦天霄却抬起她的下巴,将面具轻轻地扯了起来,因为一直粘着,凌书南觉得这一扯,脸都被扯掉了一层皮,只听郦天霄说道,“从现在起,你不用再扮了,我找了个人来接替你的位置。”

  凌书南心知近日必有一场恶战,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这关键时刻,郦天霄必定不放心自己吧?

  她刚将面具小心翼翼地摘下,就有人进来禀报,说孙玉钦醒了。凌书南暗暗松了口气,因记得御医说,孙玉钦若是能醒来就无大碍了。只是这里捡回一条命,郦天霄却未必会放过他。

  哪知道郦天霄却突然大方地对她说道:“他既然醒了,你就去看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凌书南将信将疑地看着郦天霄,总觉得今日的他十分古怪,但一时间又猜不透。想要再问,郦天霄却已是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凌书南心里记挂着孙玉钦,只怕自己说多了,反倒令他改变主意,于是把龙袍一脱,换了衣衫就赶紧往配殿奔去。

  凌书南进去的时候,御医正在给孙玉钦喂药,或许是喂得太急,孙玉钦呛着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两手根本动弹不了,不由问道:“为什么我的手完全没有知觉?”

  “侯爷无需担忧,只是一时脊椎麻痹,假以时日就会恢复。”御医说着又喂他吃了口药,孙玉钦照例呛着了。

  凌书南于是上前道:“我来喂吧。”便接过药碗,在孙玉钦床旁坐下。

  许是之前伤得太重,孙玉钦的眼神还有些迷离,见到凌书南也不似之前那般热切,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药,直到药喝完了,才说道:“请问,这里是何处?”

  凌书南回答道:“是楚江殿的配殿。”

  “楚江殿?”孙玉钦越发不解起来,“我难道是在曾国皇宫?敢问姑娘,我怎么会在这里?”

  凌书南惊诧地看着他,“你叫我姑娘?你……你不认识我?”凌书南过来时还匆匆照了一下镜子,虽然说胶水用多了,皮肤有点红红的,但连戴着面具的时候,孙玉钦都能凭一双眼认出自己,现在却完全一副陌生的眼光。

  孙玉钦不解地看着凌书南,“我应该认识你吗?”他似乎竭尽全力地想要从记忆中找出些什么,可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姑娘,我为何会在曾国的皇宫之中,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书南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你是谁?”她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孙玉钦是真的失忆,还是故弄玄虚。

  孙玉钦道:“在下施南国孙玉钦,我……我只记得我被人陷害,离开施南国,可是,我又怎么会到曾国来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凌书南见他想得极为痛苦,不像是假装的,更何况此时此刻,他确实用不着伪装什么。只是,孙玉钦离开施南国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难道这几年的记忆他都忘了个干净?她下意识地看向御医,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御医道:“侯爷被伤到了脊椎,想必是因此导致神经受损,记忆才会……”

  凌书南赶紧将其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那还会不会想起来啊?”

  御医愁道:“这个微臣就不知道了。不过,脊椎的神经多半伤了就难以恢复,我看侯爷要恢复记忆,怕是有些困难……”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凌书南。

  他本是郦天霄的人,每日请脉,自然知道平日里假扮皇帝的就是凌书南,也看得出来郦天霄极为在意她,原本以为自己治不好孙玉钦的失忆会遭郦天霄、凌书南的怪罪,哪知凌书南听完后却长舒了一口气道:“哦,那就好。”御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立在那里。

  凌书南走向孙玉钦,只见他仍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虽然面色不佳,但脸上早已没有了那些戾气和怨恨,一双眼眸也变得与从前一般清澈平和,这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孙玉钦。这段日子发生的事犹如噩梦,如今噩梦全部忘得干干净净,对他而言便如新生一般。

  见凌书南重新回来,孙玉钦忙问她道:“在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何他们都称我为侯爷?”

  凌书南定了定,说道:“孙公子是施南国的嫡长公子,自然该尊称一声‘侯爷’。”

  孙玉钦苦笑道:“我算哪门子的侯爷,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是曾国陛下收留了我吗?我又是被谁伤的?”他当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凌书南看着他,心里只觉得这样极好,于是说道:“因为一场误会,太子爷不小心误伤了公子,所以留公子在宫里养伤。这件事情因我而起,都是我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孙玉钦就打断道:“在下现在不是安然无恙吗?姑娘何必自责?”言笑晏晏、温柔随和。见凌书南神情不快,孙玉钦便不再问了,乐得糊涂,“是了,听姑娘方才的意思,在下应该是认识姑娘了,敢问姑娘姓名?”

  凌书南一怔,试探地说道:“我姓凌,叫书南。”她偷睨着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凌书南?”孙玉钦费神想了想,苦笑摇头道,“看来我这脑子真是不好使了,不如,我以后叫你阿南吧?”

  凌书南打了个激灵,连忙摆手道:“不好,不好。”见孙玉钦投来疑惑的目光,凌书南于是随口胡诌道,“原来我们家养过一头猪,就叫阿南,你要是这样叫,我会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放血抬上砧板了。”

  “是吗?”孙玉钦哈哈笑着,却忍不住默念了一遍,只觉得心弦有一处隐隐地牵扯了一下,他忍不住道,“说来真奇怪,为什么阿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种亲切的感觉?对了,不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姑娘的呢?”他眼里满是期冀的神色。

  凌书南定了定,于是说道:“公子不记得啦?我是个厨子,给公子做过饭的。是了,我家阿南那头猪就是给公子吃啦,难怪公子会对这名字有种亲切感。”

  “是吗?原来如此。”孙玉钦倒似没有半分怀疑。

  凌书南在一旁猛点头。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老天爷收走了他这一段时间的记忆,于是,有关阿南的一段情缘彻底被尘封了。既然如此,她不想再让他知道有关阿南的任何事,忘记阿南的爱固然令人惋惜,可孙玉钦所有的恨与怨也都来自这浓浓的爱,若要放下执念,便只有彻底遗忘。

  她站在床边看着有些乏累的孙玉钦闭上眼渐渐进入了梦乡,他浅浅地呼吸着,脸上只有闲适,想来他梦中的世界是一片祥宁吧?凌书南瞧着,竟然有些羡慕起来,遗忘有时候不是一桩不幸,而是一件奢侈的幸福。不知几时起,她的梦里边只剩下刀光剑影,每次梦醒都是一身冷汗。她的世界已经没有安宁的可能,孙玉钦却不一样,上天眷顾他,还了他一片空白,那么为何不能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她在心里暗暗拿了主意,无论如何,她也该为他争一个自由的可能。她深吸了口气,扭转头大步流星地离去。

  然而,凌书南还没有走出去,就被人堵了回来,“太子殿下请姑娘在配殿歇息。”

  “让我在这里歇息?”凌书南一怔,忽然想起郦天霄已经找人假扮郦圭,自己的确没有再过去的必要。她点头答应着,那东宫护卫却合上门守在门口,不一会儿另有人过来,从外边落了锁。这一下,凌书南立马待不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把自己锁起来?

  拦在门口的护卫拱手道:“姑娘少安毋躁,殿下吩咐了,姑娘只需要在这里待一晚便好。殿下要吾等务必守护姑娘安全,还请姑娘安坐,用些茶点。”

  凌书南回头一看,才发现桌上备有一些酥点,看样子,郦天霄想得挺周到,怕自己在这里饿着了。可如今她哪里有心思吃东西,更别提安坐了。郦天霄,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凌书南隔着窗棂向外张望,只见楚江殿中每个人都同往常一样各司其职,瞧不出任何异常。她所处的西配殿名为淑香榭,郦圭在世时,这里也不过是用来放些杂物古玩的地方,因郦圭“生病”,郦天霄便命御医在淑香榭待召,实际上却是在这里偷偷医治孙玉钦。此时,淑香榭被锁了,倒也无人在意。

  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日落夜深,隐隐听得宫外传来巡更宦官敲锣的声音,凌书南不禁想起今日白天她为郦天霄临摹的字条。“戌时三刻,楚江殿见”,不知潘庭会不会上当,郦天霄以孙合媞的口吻约他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淑香榭中一片漆黑,即便有那东宫护卫挡着,隔着缝隙,她还是能不太费力地看清楚院中的情形。因已过了戌时,宫人们大都回去睡了,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往常,院子里会留一两个值夜的太监和禁卫军,今夜却是撤得干干净净,仿佛就等着潘庭这条鱼儿上钩了。

  忽然,院中出现一个人影,凌书南顿时屏住呼吸,却见那人一身赭色,正是下等宦官的服饰。他蹑手蹑脚地走至正殿,在外面轻轻地喊了声,“贺夫人。”

  正殿里无人回应,那人便又唤了两声,他正纳闷间,东配殿内间的灯却突然亮了。那人有些慌张,赶紧抱着院中的铜鹤,蹲下去遮挡身影。

  东配殿的门打开,却是孙合媞披了一件斗篷出来,她似乎睡得极轻,院中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将她惊醒。

  铜鹤下的人见是孙合媞,立马奔向她,却惹得孙合媞面色大变,“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写信让我来的吗?”来者正是潘庭。

  凌书南揪着心,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写信让你来?什么信?”孙合媞自是一脸茫然。

  眼见潘庭将那字条掏出来,一面说道:“不是你下午吩咐贴身宫女前来送信的吗?施施,你难道不是想让我尽快带你走?”

  孙合媞却是面色惨白,手里的布条被她使劲一揉,“中计了!”

  潘庭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孙合媞这副模样,也知道情况不妙。他到楚江殿时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虽然外边仍有禁卫军把守,楚江殿内的宫人却一个也没遇上。他只当一切都是孙合媞事先安排好的,毕竟郦圭“重病”,却不想她压根就不知情。

  潘庭下意识地就准备逃遁,哪知道正殿的门却从里打开,当看见那抹明黄色时,潘庭顿时吓得打起了哆嗦,“皇……皇上……安好?”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

  孙合媞伸手托住他,却是把他往外直推,“快走!”

  潘庭原本正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孙合媞这样岂非坐实了自己与她的奸情?私通宫妃,这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潘庭上前抱住“郦圭”的腿求道:“皇上,请听微臣解释……”

  背后的孙合媞急急冲上来,把潘庭往外拼命地拉扯,“快走!你现在必须赶紧走!”头顶的灯笼在风中摇曳,那火光也在孙合媞的面庞上晃荡,时暗时明,好像她与他都徘徊在阴阳的交界线上。

  潘庭疑惑地看着孙合媞,可就在这发愣的瞬间,面前的郦圭突然抓起一把匕首直刺下来。潘庭下意识地往旁边闪避,哪知道郦圭的那柄匕首却是直直地刺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潘庭完全找不到北,他仰起头看向一旁的孙合媞,却见她已露出绝望的目光。外边大量的火光涌入,潘庭扭转头,只见潘皇后与郦天霄等一行人站在面前,他还未出声,数十柄禁卫军的钢刀已分别架在孙合媞与潘庭的脖子上。

  “皇上……皇上!”潘皇后哭喊着扑上来,却被郦天霄拽住,“婶婶,赶紧让御医瞧瞧皇叔才是!”一面命人将“郦圭”抬回房去,一面却大声吩咐禁卫军道,“还不将这两个奸夫淫妇带下去看管起来?”

  潘庭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乞求道:“姑母,孩儿是冤枉的!这一刀不是孩儿捅的,是皇上他自己……”

  “潘公子,就算是为自己开脱也要有个度!”郦天霄冷笑着拾起地上那方帕子,“弑君谋逆,秽乱宫闱!人证物证俱在,还要狡辩吗?来人,把这两人带回东宫分别羁押,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潘皇后此时早已被这突发状况吓得浑身颤抖,完全顾不上其他,明明潘庭在旁边一个劲地喊冤,她却仿佛一句都听不见,只是急急地进殿去,看着御医们在里头忙碌。相比潘庭,孙合媞则要淡定得多,她立在那里,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郦天霄命人将他们拖走,她冰凉的目光拂过西配殿,那眼光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凌书南总感觉她看得到自己。她不说话,或许是被郦天霄所制根本说不上话,更可能是她原本就猜到了郦天霄要做什么,宁愿保持沉默。

  此时此刻,凌书南就算再愚蠢也知道郦天霄唱的是一出什么戏了。原来从一开始,郦天霄就盘算着要用贺夫人来当替罪羊了,他原本也许想着把孙玉钦也一块解决了,所以将他以侍疾的名义留在楚江殿,却不曾想孙合媞还真的有个相好潘庭,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真的姘头自然比强扭的要逼真得多。

  于是,今晚,他自导自演,假“郦圭”被有私情的贺夫人与潘庭“杀”死,更拉来了潘皇后和这么多双眼睛为他作证!非是他篡位,而是郦圭的妃子趁其重病期间与人苟合,被撞见,于是郦圭惨遭杀害。

  果然,不一会儿,正殿里边就传来了御医、宫人等人的号哭声,一个个喊着“皇上宾天了”。那个假“郦圭”才过了一天皇帝瘾,从他披着龙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使命吧?

  郦天霄在殿外与群臣一齐跪了下去,哀恸声响彻天地。除了孙玉钦,因被御医在药中加了点料,此刻正安睡外,其余所有人都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只觉得今夜格外漫长,空气又格外稀薄。

  殿内,潘皇后一步步走向郦圭,虽然这许多年她对他心存怨恨,但突然生死永隔也是难以接受。她好不容易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没有晕厥过去,只想再看郦圭最后一眼,可为什么眼前皇上的脸明明还有血色,实在不像已逝的样子。

  “御医,皇上……皇上当真宾天了?”

  潘皇后感到难以置信,就要去触摸,却被郦天霄一把拉住,“婶婶节哀,就让皇叔安静地去吧。”遗体自是不宜触碰,更何况是皇帝的遗容。

  但潘皇后瞧着总觉得郦圭明明是睡着的样子,只因那面具是做给活人戴的,郦天霄一时疏忽,竟忘了人死后的模样和活着时明显不同。他不能让潘皇后靠近郦圭,尽管他找的这替死鬼身材与郦圭相似,但几十年的夫妻,必定瞒不过潘皇后。潘皇后还要再言,已被郦天霄不由分说地架开了。

  须臾,跟着郦天霄一起进来在外号啕的那一拨人已经停止啜泣,由太子少傅叩首朗声道:“陛下薨逝,还请皇后娘娘与殿下节哀。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此危难之际,吾等恳请殿下顾全大局,即刻登位。”

  此时在场的多为郦天霄的亲信,听得太子少傅恭请,一个个都顿首流涕,“请殿下即位。”

  在殿内的潘皇后还没有回过神来,听得外边喊声震天,不得不率先冲出来,“陛下尸骨未寒,就贺起新帝登基了?”潘皇后的目光扫向随她一同进来的禁卫军步兵司和骑兵司统领张起与张屏父子,示意二人说话。

  见张屏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张起便起身道:“国的确不可一日无君,但太子早失民心,陛下在世时就已有废太子的决心,我们又岂能违背陛下遗愿,自行拥立这等无德无能之人?”话音刚落,早已被张屏暗中调配好的禁卫军一拥而入,整个楚江殿自然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

  潘皇后见到禁卫军底气方足,她定了定神,拿出皇后应有的架势道:“陛下薨逝,事出突然,并无任何交代。然新君即位关乎国本,需召各王公与顾命大臣共同商议才行。”

  张起又对潘皇后道:“还请娘娘请出金印,传令所有宫门、城门下钥,没有娘娘的传召、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话还未说完,就隐隐听得外边传来刀剑相接的声音,张起下意识地看向张屏,正要命人去打探一番,底下跪着的一臣子猛地站起身,伸手夺过旁边禁卫军腰间的佩剑,一剑贯入了张起的胸膛。

  张起当即毙命,张屏眼见父亲血溅当场,眼一红,抽刀就要刺回去。然而刀还没挥出去,他就“哇”的一声大叫,手中长刀叮的一声落地,与之一起滚落的还有他那握着剑柄的半只手掌。

  张屏抱着自己的断手,难以置信地看向郦天霄,对方却神情淡然地说着义愤填膺的话,“皇叔刚刚被人害死,你们就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张屏连忙给自己止住血,双目却仍是猩红,“究竟是谁放肆?殿下倒是给卑职一个杀死父亲的理由!”他目光咄咄逼人,强克制着,才按捺住自己命禁卫军拔剑相向的冲动。

  那臣子理直气壮道:“殿下乃是一国储君,皇上薨逝,理当由殿下即位。张起口出狂言,藐视新君,自当毙于殿前!”

  “哼,好一句藐视新君……”张屏冷笑着。

  外边却有一名禁卫军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急急说道:“张大人,神机营从西华门杀进来了,我们只怕是顶不住了!”

  此言一出,潘皇后和张屏皆大惊失色。

  张屏虽然手断,意识却没有丧失,一个眼神,所有禁卫军便对着郦天霄以及殿内的所有臣子、宫人抽刀相向。就算神机营能出其不意占领整个皇宫,但至少这楚江殿里,他张屏却是占着上风。

  潘皇后下意识地看向郦天霄,事到如今,神机营为什么会突然杀进来,已经不言而喻了。她就奇怪,郦天霄怎么会这么晚去找自己,把自己带到楚江殿来。潘皇后恍然大悟般看着地上跪倒的群臣,目光最后停留在郦天霄的脸上。

  “看来,这皇位,殿下是志在必得了!”潘皇后目光冷冽,厉声道,“真是布的好局啊!陛下刚刚薨逝,殿下就派兵围了宫城,殿下是神机妙算,还是一早就筹谋好来逼宫了?”

  “婶婶慎言!”郦天霄微笑着打断道,“侄儿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何来逼宫之说?侄儿只是有感于近日曾国多难,唯恐京城有变,才命沈将军进城维稳的。”他朝潘皇后微微倾身,用极低的声音道,“更何况,侄儿是不是逼宫,似乎并不重要。婶婶与众卿亲眼所见,皇叔是被谁害死的,弑君谋逆与侄儿并无任何干系,倒是婶婶……”

  郦天霄的话点醒了潘皇后,不管郦天霄是不是意图谋反逼宫,郦圭都已经死了。而以目前形势瞧来,郦天霄早已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了整个京城,皇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志在必得。然而糟糕的是,郦圭之死,矛头直指贺夫人与潘庭,弑君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郦天霄又如何会放过这个打击潘氏一族的大好机会?郦圭已经死了,一旦郦天霄登基,她这个皇后根本连皇太后都没资格称,又凭什么包庇潘庭、保住潘氏、保住自己?

  潘皇后在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后,已经拿定了主意,她也低声对郦天霄道:“殿下是我大曾储君,哀家理当支持殿下继承大统,只不过,哀家有个要求。”

  郦天霄唇角浮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婶婶既然开口,侄儿岂有拒绝的道理。婶婶放心,只要有侄儿在,今夜之事,必不会传扬出去。”

  “不,有些人的确该死,却不能让她太容易就死了。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是时候尝尝什么才叫做折磨。”潘皇后的眼中闪过一道狠芒,整张脸上全是怨毒。

  郦天霄怎能不知潘皇后的意图,他莞尔一笑,转过身来朗声道:“贺氏出身微贱,多年狐媚惑主、包藏祸心,更在侍疾期间私通侍卫、秽乱宫闱,东窗事发竟弑君掩凶,凶残如豺狼,此等妖妇天地不容,必当昭告天下,血祭于皇叔灵前!”

  他慷慨说完,潘皇后的心稍稍定下,于是亮出皇后金印,责令张屏的禁卫军悉数退下。张屏自是不甘,反对的话还没说完,郦天霄的飞刀已锁其咽喉。张屏倒下的一瞬间,听到郦天霄对潘皇后说道:“这张屏胆敢藐视婶婶,侄儿唯有将其正法,以儆效尤。”

  潘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微微的颤音下令道:“新君在此,汝等还不跪下行礼?”

  那禁卫军本属郦圭亲兵,郦圭死后,他们的心思多少也是偏向着潘皇后的,如今连潘皇后都承认了郦天霄的皇位合法性,他们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于是纷纷收刀入鞘,齐齐跪了下去,朝着郦天霄山呼万岁。

  凌书南听得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只觉得耳朵也随之共鸣起来,嗡嗡直响,不是“万万岁”的恭维声,而是那一句“血祭于灵前”在她耳畔来回飘荡。将弑君的罪名推给孙合媞,又用潘庭与潘氏一族的性命来要挟潘皇后,得到她甚至潘大康的支持,一石二鸟,郦天霄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凌书南在西配殿一直待着,听得外边郦天霄吩咐宫人为郦圭净身入殓。潘皇后虽不满郦天霄这么着急为郦圭大殓入棺,然而自她交出话语权,宫中彻底被郦天霄所控之后,她也只能将这些不满和犹疑埋在肚里。郦天霄吩咐将郦圭灵柩停在建福宫,真正的郦圭葬身于建福宫的井底,这祭奠的香火不知他能享有几分。

  自此后,郦圭的寝宫楚江殿便彻底冷清下来,新旧交替,宫里宫外自然少不了剑拔弩张、针锋相对,郦天霄多半是顾不上凌书南与孙玉钦了,就算是君由绛,也一次没有来过。然而即便如此,饮食生活却安排细致,除却没有自由,凌书南但凡有什么需要,无不一一满足。这样过了四五日,孙玉钦已经可以勉强起身时,郦天霄来了。

  他穿着一身丧服,丧服之下却罩着明黄色的龙袍,踏着金丝龙纹的毡靴。当他进来时,凌书南正扶着孙玉钦在房间内踱步,一抬眼便瞧见郦天霄的一张冷脸,几日不见,有些消瘦,却精神矍铄。

  凌书南一时怔在那里,倒是一旁的孙玉钦高兴地向他弯腰行礼,“殿……陛下,请恕玉钦礼数不周,未能向陛下行大礼。”

  郦天霄也听御医向他汇报过,孙玉钦失忆了,失忆后的孙玉钦简直像换了个人,尤其是在对待郦天霄时十分和颜悦色,仿佛所有的恨意都烟消云散了。

  郦天霄淡淡一笑,审视地看着孙玉钦,分不清他是真的失忆还是假装的。倒是一旁的凌书南被郦天霄那目光瞧得有些发毛,于是说道:“孙公子大病初愈,还是让他多休息下吧。”

  郦天霄的目光从孙玉钦身上转向凌书南,见她一脸紧张,脸上笑意越冷,却是点了点头,命人把孙玉钦扶回房去。

  只剩下他们两人,郦天霄便在坐榻上坐下,凌书南顺手倒了水递过来,问道:“一切可顺利?”

  郦天霄有些意外凌书南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却反问道:“你不问问我,黄昏在哪里?”

  凌书南一怔,表情有些不自在,只是说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他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郦天霄干笑了一声,说道:“黄昏到底是黄昏,本来朝中还有不少人不服朕,甚至鼓动京城的百姓来压朕,可一见到黄昏公然支持朕,京城舆论瞬间变了风向,那帮人自然也偃旗息鼓了。如今京城内有沈鹿掌控,京城之外有唐羿耘,只要在各地的皇叔旧部一一上表称臣,曾国天下便可大定了。”

  “京外有唐羿耘?”凌书南听他这意思,唐羿耘必是将红袖军都带了出来,才能够震慑郦圭部下,她微微心悸,“你当真放心?”又怕郦天霄听出些什么,连忙说道,“孙聚堂似乎并不愿所有部下都跟随你吧?毕竟他们也姓孙。”

  “他?孙聚堂已经死了,听说是中风。”郦天霄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样也好,这样就没法碍着其他人建功立业。”

  “黄昏呢,他在哪里?”凌书南心底一抽,孙聚堂是真的中风吗?还是他们最终还是不愿放过这个临阵脱逃的孙氏藩王?想到此,她的语气不禁变得有些生硬。

  郦天霄见她面色不佳,忍不住讥讽道:“终于忍不住问到他了?朕还以为这两日因侍奉旧主,都将他忘得干净了。怎么,是不是觉得很难抉择啊?”凌书南皱着眉,脸上一副厌恶的神情,让郦天霄这个当皇帝的不禁生出窝囊感来,他于是冷冷道,“朕让黄昏离京劝说皇叔各部归顺。”

  “他走了?”凌书南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郦天霄,后日便是郦圭头七,凌书南即便再“不问世事”,也知道郦天霄打算在那一日杀孙合媞,黄昏怎么可能撒手不管,“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惊诧的模样让郦天霄只觉得没趣,她的紧张、她的在意,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懒洋洋地拿出一个盒子交给她,“这是他给你的。”

  凌书南一怔,赶紧接过,打开一看,盒子里却是一支发钗。她不解地抬起头,从郦天霄的神情上看,他自然是已经瞧过了,只听他道:“他说是他自己亲手所制。”他说完便觉得烦躁,他的下限还真的是越来越低了,如今连帮二人传递信物这样的活也愿意做。眼见凌书南捧着发钗做沉思状,他恨不能将这发钗生生掐断,不,是把他自己的脖子掐断!

  “真是一颗榆木脑袋,这还看不明白吗?那发钗上一片凤翎、一柄红色拂尘,正是要你效仿红拂女夜奔李靖,好与他双宿双飞!真是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也配比作凤?趁早出宫去,朕这里可不是杨素的司空府!”

  凌书南心中苦笑,是啊,就凭她,当然不配比作凤,能比作凤的,除了后妃便只有公主了。黄昏送上的这支发钗不是要她效仿红拂夜奔,而是要她想办法救出孙合媞,让她趁夜逃走!好一个运筹帷幄的黄昏,而他还真是看得起她,也真是太看轻了她!

  凌书南将那支发钗放回盒子里,转而问郦天霄,“你打算怎么处置贺夫人和潘公子?”

  郦天霄没想到凌书南话锋一转,会扯到那两人身上,虽然意外,却还是回答道:“潘庭虽然一无是处,却是个不错的质子,自然要好吃好喝地款待着。”

  “言下之意,贺夫人是非杀不可了?”

  郦天霄忽然站起身,捏着凌书南的下巴道:“不杀她,难道要告诉天下人,是朕杀了皇叔?而且还是为了你?”

  他的话让凌书南心一抖,原本想说的求情的话都被硬生生吞了回去。贺夫人是最好不过的替罪羔羊,更何况潘皇后也对她恨之入骨,至少把她推到浪尖上,潘皇后也乐见其成。

  凌书南顿了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试探着问道:“黄昏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他?他一向悲天悯人,自然是劝我放过她。”郦天霄不以为意道,“在这件事上,我可不能由着他大发慈悲,他见劝不动我,自然也就作罢了。”

  原来他劝不动郦天霄,便“作罢”了,转而就将这棘手的仙人掌交给了自己。也是,他当然要“作罢”,如今可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呢。

  “你为什么对贺夫人的事这么上心?”

  郦天霄的话让凌书南一凛,她连忙低下头,轻声说道:“只是觉得贺夫人与潘公子之间可能也是真爱,更何况他们对我都不算坏,所以忍不住为他们惋惜。”她拾掇起复杂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越发轻细,“你能不能不杀他们?”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突然,她扑通一声跪下,“我求你放过他们……只要你肯放过他们,我……”

  郦天霄没想到凌书南居然会下跪,他气极反笑,“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多情啊!他们,是哪个他们?贺夫人、潘庭还是孙玉钦?随便一只阿猫阿狗,你都能为他们惋惜、为他们求情!”他眼中满是狰狞,别的也就罢了,贺夫人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明知道关系到他的大业,凌书南竟然乞求他放了她,越想越绝望,他一把揪住凌书南的头发,“你凭什么求情?你又有什么资格一再对朕提要求?朕放过他们,谁来放过朕?”

  凌书南何尝不知道贺夫人与潘庭对郦天霄的重要性,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想试一试,她于是鼓起勇气说道:“你问我,天下大定的时候,我希望黄昏要走哪一样东西,我的答案是……”

  “够了!朕没空听你和黄昏的事!”郦天霄拿起榻上的那个锦盒,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锦盒摔成两瓣,锦盒里的发钗也掉出来摔成了两截。

  或许是他们争执的声音太大,里边的孙玉钦走出来,瞧见郦天霄恶狠狠地扯着凌书南的头皮,不由有些害怕,“皇上、凌姑娘,有话好好……”

  可他显然出来得不是时候,“闭嘴!”郦天霄不等孙玉钦说完,就喝骂道,“给朕滚回去,否则朕先杀了你!”

  “不要啊!”凌书南下意识地揪住了郦天霄的衣裳。

  哪知道她这担心的神情越发刺痛了郦天霄,他猛地将凌书南狠狠往地上一推,而他胸口的丧服连带着也被她撕掉了一大块。孙玉钦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不敢再劝,连忙退开。

  “想让我放了他们?门都没有!”郦天霄发狠道,“你别做梦了,一个我都不会放!潘庭是,贺夫人是,孙玉钦也是!”郦天霄看着地上的凌书南,实在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凌书南,做人不要太贪心!你提这么多要求,无非是仗着我喜欢你!是,朕是喜欢你、是傻,可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凌书南的心突突直跳,是啊,她凭什么向他求情,无非是仗着她知道郦天霄喜欢自己。而黄昏之所以让自己想法子救孙合媞,无非也是仗着这一点吧。只不过,黄昏未免太高估了自己在郦天霄心中的分量,即便郦天霄对自己有几分喜欢,也不会因此放了贺夫人。在这里待了数日,她很清楚贺夫人与潘庭对郦天霄意味着什么,皇位是他隐忍十来年、筹谋十来年的必争之物,难道要让他为了这几分喜欢放弃所有?

  郦天霄的拒绝让凌书南失望的同时却也松了口气,她是一定要救孙合媞的,只不过她需要靠自己。凌书南于是从地上爬起来,对郦天霄道:“皇上把衣裳脱了吧。”

  郦天霄正火冒三丈,猛地听到凌书南这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她轻轻地扬了扬手里的白布条,“我帮你补补吧。”

  郦天霄这才意识到自己胸口的丧服被扯掉了一大块,连带着里头龙袍上的金线也被扯出了线头,他正想骂宫中尚衣局都是怎样的粗制滥造,竟然连龙袍都这么水,却低眼瞧见凌书南认真地摸了摸他胸口的团龙花纹,听得她说“应该不难补”,不知怎么就被这话给蛊惑了,不由自主地将丧服与龙袍一齐脱了下来,交到她手里。

  他竟生出一种错觉,若能只穿着一件中衣闲卧在榻上,看着她坐在一旁帮自己补衣,倒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一桩事。可不过片刻恍惚,他便意识到这看似唾手可得的幸福,其实比起江山更难获得,他这辈子是没这个指望了。于是在君由绛有重要军情禀报时,他心里纵有再多不舍,却也站起身往外走去。

  凌书南举了举手里的龙袍,“这个花纹稍微有点复杂,可能今天弄不好……”

  郦天霄低眉看了她一眼,“无妨,你慢慢弄。”他心里忽然有种踏实的感觉,明知道不过是南柯一梦,但她补的时间越长,这梦便做得越久一些,于是就这样穿着中衣,随君由绛大步离开了。

  他一离开,凌书南便以最快的速度将丧服和龙袍补好。

  孙玉钦走出来看她,不禁问道:“你没事吧?”相处的这几日,凌书南对自己时而关切却又有些刻意地疏远,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孙玉钦自然该关心几分。

  凌书南听他来问,于是仰头问他,“公子,我送你出宫好不好?”

  孙玉钦一怔,虽然他失忆却没傻,他和凌书南根本就是被软禁在郦圭的楚江殿中,再加上方才郦天霄那一句要杀了自己的话,虽然只是“狠话”,但那眼眸里的杀意却假不了,他不禁苦笑道:“你如何送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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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凤华之保护皇上命饭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