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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年》 作者:刘志文

第40章

  一

  关帝庙上有人听说小日本要杀人,胆小的已经先走了一拨,李铁塔的伪军们也并不阻拦。胆大的却留了下来,因为他们是想看看十多年来在当地名头一直很响的匪首疯五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最后一拨胆小的人们试图离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见一队背着大枪的鬼子兵跑步来到了关帝庙会上,那森严的架势,立时使庙会上的空气空前紧张起来。有几个胆小的女人,想悄悄离开人群,不想被鬼子兵看见了,两名鬼子兵叽里哇啦地怪叫着跑过来,几枪托把她们打回了人群。

  用田秀雄就站在那些鬼子兵的前面,他向马警尉说道:“你去跟那些中国人说,统统不要离开!”

  “是,用田太君。”马警尉赶紧答应一声,一路小跑来到了人群中央那根丈八高的白杆下,他拉着长音喊道:“老乡们,日本大老爷说了,中国人统统不能走。过会儿,大家都开开眼,那个和关东军作对的匪首疯五哥就要在这里被开铡。”

  尽管人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是马警尉的话还是让人群中出现一阵难以控制的骚动。

  站在庙门口的兰花,不觉得打了一个冷战。

  香草忽然拽了兰花一把:“兰花,咱们到那边看去。”

  兰花不由自主地被她拽进了人群。她们的脚跟刚一站稳,只听得庙会上有人说道:“来了。”

  兰花顺目望去,只见刚才那个被驴脸虾腰的马警尉称作“用田太君”的日本军官正指挥着几个鬼子兵推搡着一个汉子走来了,跟在后面的两个鬼子兵赫然抬着一口铡刀。那十分熟悉的身量和面容让她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正是搭救过她和山虎性命的疯五哥。

  一种强大的直冲胸臆的潮水从她的心底泛滥起来,充溢着她的眼眶。她失声地喊了一句:“疯五哥。”

  香草说:“对,那个人肯定是土匪疯五哥。”

  鬼子兵把沉重的铡刀扔在地面。两个女人的声音在人们发的惊呼声中被淹没了。

  人们看到那个叫疯五哥的人被四名鬼子兵押着,站在那高高的白杆旁边。他的前面是带着金丝眼镜的面庞白胖的伪满公署参事官渥美洋。

  渥美洋鄙夷看了一眼人群,他对自己别出心裁的安排很是满意。他慢慢地拍了拍两手,用生硬的中国话说:“肃静!”

  人群立即鸦雀无声。马警尉说道:“日本大老爷要给大家训话,大伙可听好了。”渥美洋冲他摆摆手,马警尉才干笑了两声退到一边。

  渥美洋说:“我们日本军人,是大和民族骄傲的子民,我们从遥远的樱花之国来参加旨在建立‘日满亲善’的圣战,就是想让你们中国人过上好日子。在今年的2月25日,我们帮助你们建立了新的国家——大‘满洲国’,并请你们从前的皇帝来‘执政’,中国人与日本人将成为很好的朋友。”

  渥美洋说着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继续说道:“可是,你们中国人,好坏不分,一部分人竟然公然和我们日本军人作对,你们……”

  渥美洋还没有说完,人们听到一个充满阳刚的声音说道:“小鬼子,别说了。你们到别人的家里鸣枪放炮,杀人放火,怎么反倒成了好人呢?”

  渥美洋回身一看,那个匪首疯五哥正向他投来不屑的目光。

  “胡说!”渥美洋狠狠地说道:“红胡子,义勇军、山林队统统不是好人。”

  渥美洋说完这句话,重新面对人群,他本想宣讲完他所谓的日满亲善。可是,他的嘴唇刚一动,疯五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鬼子,别费事了,枪崩还是刀铡,给个痛快的,中国人不听你们畜牲的话。”

  这一次,渥美洋彻底被激怒了,他返回身,狠狠地给了疯五哥两记耳光,没想到这两记耳光却使那个匪首疯五哥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目光忽然停滞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两目噙满泪水地望着他。他在心中喊了一声:“兰花。”

  疯五哥笑了,这一次他笑得更痛快。他把目光移回到渥美洋的脸上,说道:“动手吧。”

  渥美洋向后退了一步,手指着那根高高的白杆说:“你看见那个杆子了吗?一会儿,你的人头将被挂在那个杆子上,哈哈哈,中国人都能看到。”

  疯五哥斜睃了一下杆子,对众人说到:“不错,中国人都能看到,我疯五哥是打你们小鬼子死的。我疯五哥要的是一种血性,中国人的血性。我要在杆头看看你们这些狗畜生啥时候能被斩尽杀绝。”

  “巴嘎!”渥美洋大叫道:“铡了,铡了,你们把这个土匪给我铡了。”

  一个日本兵把雪亮的铡刀从刀床上猛然提起,另外的几个日本兵把疯五哥按在了铡刀上。

  日本兵把铡刀猛力向下按去……

  那时节,庙会上有很多人都用手掩住了面孔,或是把眼睛闭上,有一个人的眼睛却是大大地睁着,她就是兰花。兰花看见一股热血从疯五哥的脖颈子喷在了的地上,她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当兰花醒来的时候,是在清净寺中,是那个叫香草的女人把她扶回来的。

  香草一进清净寺门,自己也瘫坐在寺门的门槛上。那时,吴妈正在院子的井台旁逗小虎玩呢,一眼看见香草扶着兰花跌坐在寺门那儿,她赶紧站起身。小虎大声喊着“娘”,跑到了兰花的身边。

  “她这是怎么了?”吴妈问。

  “这还用问,吓的呗。”香草支撑着,扶起兰花说道。

  吴妈说:“香草,赶紧的,咱俩把兰花抬进屋,她一定是被血气冲的。”

  香草和吴妈又费了半天劲,总算是把兰花抬进了屋。

  小虎看见妈妈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瞅着瞅着他“哇”的一声哭起来。

  吴妈说:“孩子别哭,你娘没事儿,一会儿她就醒了。”

  当天,庙会上的人们惊愕的看到,疯五哥那颗血淋淋人头被挑在了那高杆上。鬼子兵们做完了杀人的动作后,渥美洋用手擦去了溅在了他脸上的一滴血,面色苍白地对用田秀雄说道:“撤!”

  那一队鬼子兵迅速恢复了队形,向县公署方向而去。

  鬼子兵一散,赶庙会的人们便朝着四个城门涌去。

  李铁塔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伪军说:“弟兄们,这疯五哥还真是个英雄,咱们也撤吧。”

  那天,县城内有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个在日本人精心安排下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庙会。

  二

  兰花一连两天都是昏昏沉沉的。每天吴妈按时煎药喂她服下,到了第三天,她终于慢慢地醒来了。

  小虎一见他娘醒了,一下便扑上前来。吴妈说道:“兰花,你可算是醒了,小虎这孩子吓坏了。”兰花揽过小虎说道:“孩子,快谢谢师太,是师太救了娘。”

  吴妈摇头说道:“这次可是多亏香草了,要不是她把你从关帝庙前扶回来,再好的药也难救了。”

  “香草呢?”兰花问道。

  吴妈叹了一口气说:“她又走了,谁知她又去哪儿了。兰花,你这些日子别到外面去了,外面被日本人弄得乌烟瘴气的。听说那个疯五哥的人头还在关帝庙前挂着呢。”

  吴妈说完这句话,半天也没有听到兰花回答,她抬头看兰花时,只见她的两眼正呆直地望着窗外。

  第二天早上,发生了一件事令伪满公署参事官渥美洋大为恼火的事情,就在昨天晚上,关帝庙前的那根白杆倒了,匪首疯五哥的人头不翼而飞。

  他把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嘴上不停地大叫着:“巴嘎!巴嘎!中国人,统统是义勇军、山林队。用田君,昨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他的吼声让站在他办公桌对面的用田秀雄不寒而栗。他简直不敢回答渥美洋的问话。

  渥美津子一早来向父亲请安,当她见到父亲对用田秀雄发了这么大的火气时,尴尬地向门外退去。

  渥美洋忽然喊住她:“津子,你回来。”

  “什么事?”渥美津子问道。

  渥美洋说:“看看你的用田叔叔,竟然把一颗死人的头颅给看丢了,大日本军人的颜面何在?”

  用田秀雄此时再也忍受不住:“渥美君,够了,请不要再侮辱我。我请求回到新京去,向最高长官谢罪。”

  渥美洋终于平静下来:“好了,用田君,我只想提醒你,这里可能会起义勇军和山林队,我们不可不防。我限你在一个月之内,把这里所有的武装一律清剿干净。”

  “嗨!”用田秀雄响亮的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用田秀雄走后,渥美津子对他的父亲渥美洋说:“父亲,你不认为,您这样对待用田叔叔有些过分么?”

  渥美洋推了推金丝眼镜说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应该为自己的职责负责。”

  渥美津子说:“您在信中说,大‘满洲国’是‘桃源仙境’,是建立在中国的一个神话。可是这些日子,我却在这片土地上看到了残忍和血腥。父亲,您错了。”

  “我没有错。”渥美洋坚持道:““满洲国”、以及中国的大片土地就是我们大和民族所向往的桃源仙境,这一点只有作为军人才会明白的。”

  渥美洋用不容分辩的口吻结束了她同女儿的谈话。

  带着怒气的用田秀雄回到他的办公室后,大声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个日本兵走进来问道:“长官,什么事情?”

  用田秀雄狠狠地说道:“你去把那个马警尉给我找来。”

  很快,马警尉便来了他的办公室。他一进屋子,便发觉用田的神情有些不对,他胆怯地问道:“用田先生,是您叫我?”

  “马君,你过来。”用田秀雄伸出右手的食指,向马警尉勾了两勾。马警尉凑上前去,尽管他的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可是在他的脸上还照样保持着献媚的笑容。他的脑袋刚刚伸过去,用田秀雄突然暴吼一声:“巴嘎!”随即,一个耳光掴了过来,马警尉立时被打倒在地。他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用田秀雄:“用田先生,您这是……”

  “巴嘎!”用田秀雄怒气未消:“马君,昨天晚上,那个疯五哥的人头不见了。”

  “不……不……不见了?”马警尉异常惊疑地问道。

  “对,不见了,中国人,大大的坏。这件事,你要去查。”用田秀雄说道。

  这天晚上,一轮稍残的清月挂在了清净寺的窗棂上。小虎已经睡去,他那好看的小脸在月光之下,是那样的耐人端详。无边的困倦把他带到了一个完全童真自由的境地。

  “他睡了。”香草说道。香草是今天下午来的,她和兰花谈得很是投机,便破例住了一晚。

  香草听兰花没有做声,又说道:“兰花姐,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竟然把那个叫疯五哥的人头给偷走了。你说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听说日本人都快被气疯了,这件事我是今天听马警尉说的。”

  香草说到这里,自觉语失,便不再开口。好在兰花再也没有过多问她。

  两人静寂了一会儿,香草沉沉睡去了。兰花却一直辗转难眠,因为她还在回想着一件事。就在昨天晚上,也是月亮升起的时候,她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无法预想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那是由恨而催生出来的勇气啊!

  昨晚上,那轮似被天狗咬伤了一点的月亮静静地挂在天上,兰花霍然想起了赵山虎和疯五哥的死。关帝庙前行刑的那天,告示下的那个声音,她听得十分清楚。不用说她爹李巴山也一定是遭了小鬼子的毒手。她再也睡不下了,一股仇恨的火焰在她的心头燃烧起来。自从鬼子兵进入快马店村的那一天起,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便在她的心中播下了种子。

  昨天夜里,朱红的关帝庙门就像在月光下涂上了血,那根丈把高的挑魂杆诡异地伸展在月光里,杆头的人头正好衬着那轮月亮。

  那个曾经闯过草原夜路,曾经数次遭遇土匪的女人独自来到了关帝庙前,专为祭拜一个月光之下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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