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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年》 作者:刘志文

第50章

  香草正走在通往清净寺的路上,在那些有着愁苦面容和呆滞眼神的人们身边走过。越过那棵大柳树,清净寺是愈来愈近了。

  今天,有一件事情一直就挂在香草的心上,那便是清净寺中的小虎病了。

  在那两个牵着狼狗的日本人离开清净寺的那天晚上,兰花突然被小虎的叫声惊醒。她翻身坐起来,只听她的儿子小虎在睡梦中不断地重复着:“爹,爹……你来呀,咱们放风筝去吧,爹,你在哪儿呀?”

  兰花一阵心酸,她伸手去摸小虎的额头,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便爬上了她的手指。她赶紧去叫吴妈。

  那时,小虎正在做着一个梦:那是在快马店的村外,一只八卦形的风筝飘飘摇摇地升上了半空。风筝多美呀,就连飞在云朵里的鸟也被吸引过来,围着他们的风筝飞来飞去。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风筝线被打断了,风筝歪歪斜斜地从天空里坠落下去。小虎急坏了,他拼命地追呀,跑呀,可是那个歪歪斜斜的风筝就是不肯停下来。小虎正追着,一条凶恶的狼狗猛然扑了过来。他一惊,就看到父亲和春花姑姑倒在血泊里,大狼狗尖利的牙齿不断地向下滴着血……

  当清净寺中的吴妈和兰花走进屋子的时候,只听见小虎还在大声叫喊:“爹……爹……”。

  吴妈走过去,摸了摸小虎的额头说:“这孩子正在发烧,一定是给那作孽的小鬼子吓坏啦,”

  香草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小虎已经病了两天了。香草埋怨兰花不到客栈里去找她。因为有些事情,她倒很想帮帮兰花。今天,她估摸前两天抓的那副草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向清净寺中赶来。

  香草推开清净寺大门,吴妈正在院子里熬着药。

  香草问:“静慈师傅,小虎好点了吗?”

  “好多了,只是烧还没有全退。”吴妈说道:“香草,你说说,那些小鬼子多作孽呀,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给他们吓病了。那个穿着中国人衣服的,谁会想到她是个日本女人。”

  香草说:“听人说,那还是日本参事官的女儿呢,叫什么‘我没金子’。”

  “那些畜生小鬼子又抢又夺的,还能没金子?”吴妈骂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只见那翻开的药水从铜盆里溢了出来。

  吴妈赶紧伸手把药盆端了下来,张嘴吹了吹发烫的手指,对香草说:“你快去看看小虎吧,兰花正守着他呢。”

  香草便起身朝兰花和小虎住着的那间屋子走去。

  兰花刚把一条用凉水浸过的毛巾放在小虎的额头上,香草便走了进来。

  “香草,你来啦。”兰花说着,给香草拉过一把凳子。香草却径直朝小虎走去。熟睡中的小虎,小脸红扑扑的,鼻息有些粗重。香草把手放在小虎的头上摸了摸,只觉得他的额上还是有些发热。

  “兰花姐,小虎再有一副药就快好了,前几天的那副药,熬过了劲,不能再用了。”香草回过头来对兰花说道。然而就在她回头的霎那,她的目光却在兰花的脸上定住了。

  “你怎么啦,兰花姐?你是不是也病了,脸色怪吓人的。”香草问道。在香草的眼里,兰花明显削廋了一圈,脸色有些苍白,眼圈也是黑黑的。

  在赵山虎被小鬼子打死之后,兰花的心情一直很坏。那天小虎的险遇,更是让她感到后怕。小虎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能对得起死去的山虎呢?自从小虎病了以后,她的一颗心一直悬着。现在她手上根本没有什么抓药的钱了。而清净寺,也一向就是个香客稀少的地方,吴妈的手中不会有过多的积蓄。昨天,吴妈拿出一枚簪子,让她到关帝庙前卖了,再给小虎抓上一副草药。她曾听吴妈说过,那枚簪子是清净寺前任师傅留下的。现在那枚簪子还在她的手上,她不忍心卖掉它。

  “你倒是说话呀,兰花姐。你到底是不是病了呀?”香草追问道。

  “香草,我没有病。”兰花感激地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你和吴妈费心了。”

  “瞧你说的,兰花姐。”香草笑道:“大人怎么的都成,可孩子的病却不能挺着。兰花姐,我这里还有些钱,本草堂那个大夫,白天忙着出诊,你晚上跑一趟,再给小虎抓一些药回来。”

  兰花的喉咙里顷刻被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堵住了。可以说,刚开始时,兰花对香草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接触的日子久了,她却越来越感觉到了香草的善良。兰花说:“香草,这些钱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拿着吧,给小虎看病要紧,就算是你借我的不成吗?。”香草说着,把她手中钱硬是塞在兰花的手上。

  两个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香草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站起身说:“兰花姐,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好像忘记把客栈的房门上了锁,我得回去瞅瞅。”。

  香草说着向门口走去,可就在她的一只脚刚刚踏过门槛的时候,只听兰花在身后喊着:“香草……”

  “什么事?兰花姐。”香草回过头去望着兰花。

  “香草,过些日子,回来住吧,”兰花说道:“静慈师傅一直都很惦记你,外面兵荒马乱的,回来,大家也好是个伴。”

  香草说:“这清净寺我住不惯,你可别忘了给小虎买药……”香草扔下这句话,便出了门。

  香草急匆匆地赶回客栈,她的房门果然是在虚掩着。她还没有进屋,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噜声。她一把拉开了房门,却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侧卧在那铺火炕上。

  “是哪个不要脸的进来啦。”香草说着,捡起放在墙角的那把笤帚,用力地敲了敲炕沿。那个男人猝然被惊醒,惊慌失色地坐起来。香草一看,原来那人却是马警尉。

  马警尉乍见香草,十分欢心,他揉着眼睛说道:“姑奶奶,你这是到哪儿去儿啦?我可想死你了。”

  香草说:“姓马的,我还想问你去哪儿了呢?这些日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马警尉咧嘴一笑:“这些日子,我马某人剿匪去啦,真是‘不经一遭险,难发一船财’呀!”马警尉说着,往香草面前凑了凑,神秘地说道:“告诉你,我马某人今非昔比啦。日本人,很赏识我。”

  “呸!”香草骂道:“日本人又给你啥好处啦?你总不能随了日本人的姓,叫什么‘我没这个’‘我没那个’的吧?”

  “呸!呸!”马警尉说道:“晦气,只要日本人看得起我,我马警尉是要什么,有什么。”他说着,拍了拍口袋:“这不,赏金还在这里热乎着呢。”

  “姓马的,”香草说:“你小心了,惹了胡子可不是好玩的。那些胡子像豺狼一样,个个都会记仇的。”

  马警尉笑道:“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啦,什么抗日义勇军、山林队,统统不知哪头炕凉,哪头炕热。“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马警尉这叫找准主子没亏吃!你懂个屁!我包下你,还不是因为我马警尉有钱,我要是不去认日本人这门亲戚,哪里来的钱?我这叫见风使舵,顺风而动,你懂个屁?”

  “几年前,要不是你趁着我埋葬爹,急等着用钱,做那件阴损事,我能跟了你?”香草说着,照着马警尉地大腿打了一笤帚。

  那马警尉“嗷”地叫了一声道:“姑奶奶,你轻点。我姓马的没亏待你,多少年的烂事你还记得一清二楚的。告诉你,这几年,我爹的坟在哪儿,我都不记得啦。”

  香草说:“你的心一定是让狗给吃了。”

  “不错,我马警尉的心是给狗准备的,可是,你香草倒是给我马警尉准备的。”马警尉说话间,陡然间把两臂一伸,把香草连人带笤帚拉进了怀里。

  “姓马的,我就知道你一回来,就不会安什么好心。”香草说道。

  “来吧,这些日子,可把我想坏了,没有女人的滋味不好受哇!”马警尉说着,把香草朝身下按去。但是他的动作刚刚完成了一半,只听房门外,客栈老板用嘶哑的声音喊道:“马爷,你的部下说是有要紧事找您。”

  “是他妈谁呀?让他滚进来。”马警尉瞪着眼睛骂道。

  那虚掩的房门一开,一个叫二狗子的警察走了进来。

  “说吧,你他妈的到底有啥事?”火气十足的马警尉冲着二狗子发火道。

  二狗子说:“报告马警尉,不是我有事,是日本人找您有事。”

  “哪个日本人?”一听说是日本人,马警尉的火气立马便没了。

  “还能是哪个日本人,当然是公署那个渥美洋了。”二狗子说道。

  “混,混蛋,”一听说是渥美洋,马警尉吓了一跳,他劈头盖脸地赏了二狗子几巴掌:“这,这事还能耽误?你他妈的咋不早说?赶,赶紧的,别让渥美洋等急啦。”

  马警尉扔下了香草,火烧屁股似的前往伪满公署大院去参见渥美洋

  火红的暮云暗下去的时候,兰花出了清净寺,向县城中的那家药房“本草堂”走去。

  直到傍晚,小虎才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小虎,你好些了吗?”兰花问。

  小虎刚要回答兰花的话,突然就咳嗽起来。孩子的小脸在剧烈的咳嗽声中被憋闷得通红。兰花一手扶住他,一手去捶小虎的后背。好一会儿,小虎的咳嗽才平息下来。他用苶呆呆的目光看着母亲。

  吴妈端着一碗粥走进屋,对着兰花说道:“兰花,今晚你得去抓药啦,小虎要是烧成了肺病,那可了不得。”

  “吴妈,那枚簪子……”兰花本想说:“吴妈,那枚簪子可以不卖了,香草留下了一些钱。”可是她的话刚一出口,吴妈竟动起怒来。

  “兰花,我不是说你,”吴妈说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啥事也不分个轻重缓急,簪子再重要,能比小虎的命重要吗?你到了本草堂后,大夫要是要现钱,你就跟他说,把簪子先压在柜上,有了钱就送来。”

  兰花把没说出口的半句话咽回去,说道:“你放心吧,我这就去抓药。”

  吴妈说:“这就对啦,我现在可是离不开小虎啦,小虎,来,咱们吃粥……”

  四

  兰花到了本草堂门前,那个出诊的大夫还没有回来,兰花便搬来一块石头在门口坐了下来。直到月挂天空的时候,那个在本城中医术出名的老大夫才背着药箱回来啦。

  “您是这儿的大夫吧?”兰花走上前去问道。

  老大夫一面用钥匙开门,一面打量着兰花。

  “我是来给孩子抓药的。”兰花说道。

  “你在这儿等半天了吧,福厚涌烧锅店的老板病了,一早上就把我叫了去。孩子,快进屋来吧。”老大夫很客气地把兰花让进了屋。

  “说说你孩子是什么症状吧。”老大夫放下药箱问道。

  “头两天只是发烧,抓过一些草药熬了。刚才傍晚的时候,他拼命咳嗽了一阵子。”兰花尽量详细地把小虎的病兆说出来。

  老大夫说:“不要紧的,我给你抓些药,带回去熬了。实在不行,就把孩子带来,让我瞧瞧。”

  老大夫说着,从不同的药栏里各抓了一些药,包在了一起,叮嘱兰花说:“记住了,在早饭后,午饭和晚饭前,给他服下去。要是再止不住咳嗽,你就把孩子抱来。”

  兰花谢过了那个热心的老大夫后出了本草堂,快步赶回清净寺。

  老大夫的话多少让她心安了一些。小虎是赵山虎唯一的后人,也是兰花唯一的希望。现在,对于这个年轻的母亲来说,药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药揣在她的怀里,直烫着她的胸口。出了本草堂后,她一路急切地走着,恨不得立刻就把这副药熬好,给小虎喝下去。可是,就在她拐上了一个街角之后,从另一条街上突然闯过一个人来。兰花只顾一路向前走,并没有留意那人。而那个人却在她的身后“呀”地叫出了声,接着便鬼鬼祟祟地跟着她朝清净寺的方向行去。

  兰花走着走着,无意中回头张了一下,这一张倒让骇了她一跳,只见身后不远处的月亮地上,一个鬼也似的影子正急匆匆地跟随着她。当她停下脚步,仔细去瞧的时候,那个影子又一忽之间没有了。开始时,兰花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又继续赶路。走了一段路后,她抬头去看天,那时月儿正好端端地照着,一线细云就像洁白的飘带,遮住了几颗星,又在月儿那儿绕了一下,一切都静悄悄的。她摸了一下怀里那包新抓来的沉甸甸的药,心里就如同有了底。蓦的,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影子,就又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吃惊不小,因为那个影子又诡秘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只感到自己的心竟突突地乱跳起来。回过头来的时候,那颗大柳树在月下的树荫已将她完全罩住了……

  这个曾经在响着凄厉狼嚎的夜里独自闯过草原夜路的女人,猝然有了一个想法:她必须在到达清净寺之前,把那个不详的影子看清楚。于是她悄悄地向树干后面绕过去。她用一只手拨开遮眼的柳枝,远处月下的景象便清晰地跳进了她的瞳孔。

  只见那个影子近了,正自左右张望的寻找着她。从那长长的脑袋和虾弓的身子上,兰花已经认出了那个人,那人正是马警尉。

  原来,马警尉到了伪满公署大院后,渥美洋又详细向他了解了一下用田秀雄在义庄和十三泡剿匪的情况。因为用田秀雄在到达伪满首府新京之后,新京方面要求提供一份详细的作战报告,以确切了解十三泡一带抗日武装的情况。对此,渥美洋不敢大意,所以派人急火火地把马警尉找来。

  直到天黑的时候,马警尉才从伪满公署大院里出来,可是令他料想不到的是,在行走了一段路程后,刚刚拐上一条街,就见前面那片大白的月亮地上,一个向前行进的人影出现了。马警尉大吃一惊,顿觉那个人影似曾在哪里见过。最后他“呀”地叫出声来。他想起来了,在疯五哥人头丢失的那个夜晚,也是一个明光晃晃的月夜,关帝庙附近确实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影子出现过。那当时情景就如同电光雷火一般,迅速地在他的脑子里闪过。他想了一想,便尾随着那个影子走去。

  今晚的月光和疯五哥的人头丢失那晚的月光相仿,行在他前面的那个身影无论是在身形还是在步态上,都与那晚他所遇见的极为相像。他追随了一段路程后,愈来愈相信自己的判断,并确信那个人影根本就是一个女人。正走着,那个影子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向他张望,马警尉急忙向墙角蹲了下去。

  可他站起身来,那个身影却不见啦。只见一株形态婆娑的老柳在月光下张开了它的伞盖。马警尉一急之间,来不及细想,就奔了过去。

  那时,躲在树干后面的兰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要那个姓马的走过来,点明那晚发生在关帝庙前的事情,她就同他拼了这条命。可眼看就要走到树前的马警尉却停住了他的脚步。兰花看见,马警尉左顾右盼了一阵,解开裤子,在月亮地上撒了一泡尿后,哼着悠哉自得的小调,朝着另一条街去了。

  “这个姓马的,大概是尿急了,急着找一个地方方便。”兰花这样想着,从老柳树后面绕了出来。又走了几步路后,清净寺便到了。

  回到了清净寺之后,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吴妈。

  吴妈问她:“兰花,药抓回来啦?”

  “抓回来啦。”兰花说道。

  “那就快熬上吧,”吴妈说:“早吃下去,早一天好。”

  兰花便在清月朗照的院子里,架起一堆火,然后坐在火堆旁,一心一意地给小虎熬药。

  火烧着药盆里的汤水刚刚吱吱作响,清净寺的大门遽然被拍得山响。

  “快开门,快开门。”从门外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喊叫声。

  兰花惊愕的从火堆旁站了起来,那时清净寺的大门已然被人踹开,马警尉带着两个日本兵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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