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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悦洲,小上海》 作者:黄复彩

第12章 大士阁

  观音信仰是民间最为普遍的一种宗教信仰。民间在习惯上称观音菩萨为“观音大士”,我想是依据称佛祖为“大雄”而来。供奉佛祖的大殿被称为大雄宝殿,而供奉着观音的殿阁就叫作大士阁了。

  我要说的是我的老家大通的大士阁,它的位置是在老镇与新镇之间的神椅山下,一座青通河边的寺庙。当然,它是一座尼庵。

  在我幼时的记忆中,大士阁没有阁,当然也就没有大士,只有一间破旧的房子,是一处屠牛场。那时候,如果去大士阁那边的湖场淘野菜或是去附近的驴子岭砍柴,必得要经过大士阁,未曾到达那个地方,远远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路的两旁,竹架支起一张张带血的牛皮,在太阳的暴晒下,发出阵阵恶臭。有时候,会遇到牛贩子牵着一条老牛向那地方走去,还没等走到埂头上,牛便不肯再去。它们执拗着,任主人拿着竹条死劲地抽打,直抽得牛背上渗出丝丝黑血,蚯蚓一般沿着牛背滴下来,一直滴到脚下的埂头上,那条牛才不得不流着泪,一步步向大士阁方向走去。这样的场景目睹得多了,有那么一阵子,我发誓不再吃牛肉,但后来还是禁不住的馋,又吃了起来,只是,每当吃牛肉时,便会想起那些流着眼泪的牛,牛肉的香气也就打折了许多,但还是吃,还是由于止不住的馋。再后来,遇上三年自然灾害,人尚且饿着,连牛犊也被宰杀尽了,那地方就有了一家粉丝坊,只是所做不是现在人们常吃的雪白而晶亮的粉丝,而是黑黑的山芋粉丝。大士阁粉丝坊的一个师傅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偶尔,他会偷偷送一把山芋粉丝到我家来,母亲就用它煮了,加些从街市上买来的廉价的鱼杂之类,真是难得的美餐。有时候,我去大士阁那边淘野菜或是去驴子岭砍柴,露过粉丝坊,眼巴巴地看着那锅里正煮着的粉丝,师傅知道我的馋,便从滚烫的粉丝锅里捞一瓢热热的粉丝来给我解饥。后来的年月里,我吃的粉丝多了,尤其是在冬天吃火锅的时候,粉丝成了一道必须的料,但我一直记得大士阁粉丝坊里的山芋粉丝热热的味道。

  现在再回到大士阁上来。

  上世纪末,我的童年发小、铜陵市人大副主任张三友找到我,希望我能为新建的大士阁写一篇碑记,以记录大士阁的历史及现今的变迁。大士阁建于清顺治七年,当时大通是江浙一带人朝礼九华的必由之道。在民国编的《九华山志》上,大士阁是被列入“九华山七十二寺”之一,又称为“大九华山头天门”。当时一个叫圣传的和尚有感于往来的僧众无歇脚之处,便发心在大通修建一座寺庙,寺成后,初名无相寺,至于改名为大士阁,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历史的更迭,大通作为一座水陆码头,在清顺治至今的近四百年间发生了太多的故事,其中既有惨烈,也有凄美,就像本文的开头所说,大士阁毁了,毁于某一个故事。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有个叫大定的尼姑开始发心修复这座曾经的寺庙。大定中年出家,当时很多人对她的行为不能理解,更怀疑她修复大士阁的能力,但大定还是将一座大士阁修建而成,而且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规模。2001年,我出差芜湖,归途路经大通,接待我的仍然是我的童年发小张三友。那一次,我们就大士阁的文化建设谈了很久,我为一位共产党的官员对一座寺庙的建设倾注如此热情而感动着,第二天即去九华山,请我的方外导师仁德长老题写了“大九华山头天门”几个字,这一行字现刻在大士阁山门前的牌坊上。此后,又请我的方外导师、安庆迎江寺方丈皖峰上人题写了“大士阁”三字做了大士阁的门匾。可惜的是,两位佛教界领袖在题写完这些珍贵的墨宝后不久都相继做了极乐世界的主人,而这两幅题匾却永久地悬挂在大士阁的建筑上,成为绝笔。每次我去大士阁,都会在这两幅字前久久伫立。我的另一位方外好友、画僧妙虚曾评价我与两位老人的关系,他说:“你们都太沉缅于情,要知道,太沉缅于情是难以了脱的。”我知道我就是一个俗人,但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俗人,我总是无法了脱一切曾经和现在的友情。正是凭着这份过于沉缅的情感,我方能写出有血有肉的文字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命运让我浸润佛教,佛却又让我做起了文学。佛说,世间一切皆是因缘。既是因缘,就不必闪回。逝去的已经逝去,未来的尚未到来,要紧的是行在当下,至于死后的事,就交由佛去处理了,佛怎样处理,谁知道呢?

  2006年,我受大定师的盛情,前往大士阁讲经三天。我当时正好受甘露寺藏学法师影响,对《药师经》感起了兴趣,我决定在大士阁就讲这部经典。我知道我所讲授的对象都是一些老居士,我尽量把这部经典讲得通俗而平易。虽然我知道很多老人对我的讲授云里雾里,但却不妨碍这些在生命的暮年寻找安宁和平静的老人对我的尊敬。讲经结束,老人们把我一直送到公路边,我所乘坐的汽车驶出很远了,回过头来,那几个老人仍站在那条公路上,默默地注视着我远去的方向。

  就像我每次回大通都要坐着渡船去和悦洲看一看一样,我也同样会沿着青通河,前往大士阁看看。遇到看殿的居士,我就问一声:大定师在吗?多半时候,她们会说,不在,又问,你找她有事吗?我回答说没事,居士就埋下头做自己的事了。像当今的很多僧尼一样,大定师很忙,她总是行脚在奉佛的路上。除非重要的佛诞日,大士阁里少有游人,香火似乎也不那么旺盛。很多时候,几间大殿的门都是锁着的。有一次,我终于遇见了大定师,我告诉她说,寺,未必盖得越大越好,古人就说过“螺丝壳里做道场”。又有太虚大师说,生在末法,能供养一尊菩萨,护持一片伽蓝,当是功德无量的事。

  太平洋

  太平洋是一家澡堂的名字。

  有一次,一位朋友在参观完位于二道街的太平洋旧址后说,到底还是和悦洲人气派,一个小小的澡堂,居然被冠以世界上第一大洋的名字。

  我第一次上太平洋,大约是在五岁。当父亲抱着我走进那间混沌着热气的浴池时,我一下子吓哭了。父亲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两下,接着就将我捺进了那米汤样浑浊的热水中,随之我便被那热气和浑水泡得不知所以。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抱我回到大堂里。只见大人们身上盖着毛巾,相互恹恹地说话、喝茶、抽烟。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挎着篮子向我们走来,篮子上有一块隔板,隔板上放着香烟、火柴以及一包一包的花生米。父亲为自己买了一包烟,为我买了一包花生米。我顿时忘了刚才的恐惧,开始贪馋地吃了起来。

  后来,每当父亲晚饭后卷起衣服预备去太平洋的时候,我便屁颠屁颠紧随其后。我所迷恋的不是那米汤样浑浊的池水,而是那一包花生米。花生米用一张书纸包着,包成一只粽子的形状。好多年后我回到和悦街,当我路过那间早已废弃的太平洋时,幼时的情形依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大堂里的火炉烧得旺旺的,上面坐着冒着热气的茶炊。小开(服务人员)走了进来,将那些烫手的毛巾准确无误地抛到每一个座位上。而此时的我们,身体被热水泡得热热的,松松的,然后盖着大毛巾懒懒地靠在那里。父亲多半会睡上一觉,而趁着这时候,我将那包花生米吃个净光……

  后来我的家搬到了一江之隔的大通,大通也有一家澡堂,澡堂的名字叫龙华池。如果说和悦洲人气派,大通人就显得华贵了,将一个澡堂的名字起得如同皇家汤池。龙华池比太平洋要大些,里面的服务也更加周全些,有修脚的,有捶背的,也有拔火罐的。有时候,说书的瞎子也会来到这里,他给泡澡的人说一段鼓书,给澡堂带来了生意,因而免去了澡资。只是我后来上中学了,不能时常回家,只有到了春节之前,我才和父亲一同前去泡澡。而每到这时,泡澡的人总是很多,有时候你以为你去得够早了,但那池里的水依然如米汤样的浑浊。但父亲说,“脏水不脏人”,洗澡的人拿着那块早已分不出本来颜色的浴巾,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将头一下子插了进去。

  我不知道那时的人们为什么就没有许多的讲究,当然,那时的确没有听说过洗澡洗出病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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