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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Ⅲ·燕云1》 作者:阿越

第44章 面如田字非吾相(4)

  如果只是想比烂,这样的数据自然堪为骄傲。但是掩藏在那个让人难堪的平均数字后面的,是更为难堪的地区差异与身份差异。比如除了汴京以外,无论是识字率还是就学率,南方都远远高于北方。而武人更成了识字率最低的一个阶层,武官的识字率都只有可怜的一成,低于全国平均水准一半!这还是托了神卫营与卫尉寺的福,才有这样“体面”的数据。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府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来应对清议的批评。加大对公共图书馆的投入,对在讲武学堂培训过的武官优先晋升等等措拖,便是两府应付批评的产物。这的确是一次极大的转变,仅仅在十几年前,两府还有相公说:“武官要识字做甚?!”而现在,连神卫营的节级们,都得学习算术与几何。

  田烈武对这些曲折自是全不知情,密院与兵部新定的磨勘与考课条例中,的确对识字的武官有所奖励,但是这些在西军中影响甚微。西军这些年来,一直在打仗,讲的是军功战绩,什么磨堪考课,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但这些年来,田烈武自觉读书对自己的帮助极大,养成了闲暇时必要读书的习惯。因此突然间见到规模宏大的刘楼藏书阁,当真有点喜出望外,从此每日总有几个时辰,要消磨在这里。

  这日他从藏书阁神奇般地借到了一本西湖学院翻译的《谋略例说》——这的确是非常的神奇,这部罗玛人的军事著作,在大宋受到了不公正的轻视,西湖学院翻译过来的书籍,绝大部分是自安息文、大食文版本转译,直至熙宁十七年为止,流传的范围,也主要限于大宋的各大学院,以诸《学刊》的读者为主,主要受到学者与博物学家的欢迎(当时的格物学者往往身兼数门之长,极少有单纯专精某门之学者存在),而印刷之数量,一般也只是几百册,只有极少数作品才会广受欢迎,印数超过千册——而这部《谋略例说》与另一部《安庾战史》,显然不可能受到这些学者的欢迎。得到石越巨额捐助的西湖学院塞夷译经楼,当初译介这两本书的目的,是希望能给军校当教材,不料军校的主官根本连翻都懒得翻,一句“蛮夷也会写兵书?”便将这两本书丢进了马桶。尽管也耗费了许多的资金与心血,但是最后这两本书,仅以分别出版五十本而惨淡收场。只有最好的藏书阁与专门的藏书家那里,才可能有这两本长年不见天日的泰西经典著作。刘楼藏书阁收藏这部《谋略例说》已经有一年的历史,据其记录,这是该书第一次被借阅。

  田烈武因为出身卑微,从不敢轻易地看轻任何人。哪怕这是泰西夷人的作品,他也抱着开开眼界的心态,以为人家既然写得出书,那便总比自己这个大老粗要强上几分,便有可学之处。因此倒也是兴高采烈地拿在手里,准备好好读读。不料刚刚走出藏书楼,便被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叫住:“这位可是龙卫军的田将军?”

  他愣了一下,打量来人半晌,却到底是认不得此人。田烈武自觉不好意思,慌忙抱拳道歉,一面问道:“恕我失礼,不知尊兄如何称呼?”

  那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汴京官话笑道:“是在下冒昧才对。田将军原本便不认得我。在下赵时忠,原是灵州人氏。将军在灵州时,在下曾见过将军一面。”

  田烈武这才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尊兄怎么来了汴京?”

  赵时忠笑道:“朝廷收复灵武后,在下便举家迁到了祥符县。这番是想潜心读书,但求考个功名,亦可光宗耀祖。”

  田烈武知道但凡举家被迁往东、西两京居住的,在西夏必定是一时之豪强。这人姓赵,只怕还是赐姓也未可知。当时西夏贵族离开故土者,极为显贵者除外,普通贵族中除了部分人依然投身军中,改替宋朝卖命外,有相当一部分意志消沉,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有些人甚至不到三两年间,便家道败落。此人竟然有此雄心壮志,欲要在汴京考个功名出来,倒也让人钦佩。因赞道:“尊兄倒不愧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将军谬赞了。”赵时忠连忙谦道,心里却是极高兴。这些西夏旧人,无论是党项还汉人,在汴京多多少少都不免受到歧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诚恳地鼓励他——从田烈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怜悯之意。他看了看田烈武手里的书,有点拘谨地笑道:“想不到将军原来文武双全。”

  田烈武已是不知多少次听人用各种各样的语气说出“文武双全”这四字评语了,倒难得有一次象赵时忠这般的诚恳,甚至还有点崇拜的味道。他腼腆地一笑,看见赵时忠手里抱着的书,最上面一本,赫然便是《天命有司》!

  他其实是不善交际的。这时候没话找话地笑道:“这是桑公子的书么?”

  “正是。”赵时忠以为田烈武也看过这本书,越发的佩服,用力点点头,一面道:“桑山长真天人也。听说朝廷要征召桑山长与程先生为资善堂直讲,圣人还专门派了内侍出来寻两位先生的书,有人说圣人看了后,甚是称许……若果真如此,还真是名至实归……”

  向皇后派遣内侍,在坊间到处搜索桑、程的著作,这事田烈武也早就听说了。他当然不明白这是向皇后给朝廷公卿的一个公然的暗示——桑、程二人的书籍,汴京任何一家书店都可以买全,用得着这些内侍东问西问么?不过,在田烈武心中感情的天秤上,自然也是倾向于桑、程一方的。这时候听赵时忠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对桑充国与程颐的钦佩与崇敬,他既不好意思打断他的兴致,便只好耐心地在藏书阁外面静静地聆听着。

  汴京西角楼大街。此时,时间已是熙宁十七年的八月下旬。田烈武如往常一样,约了几个朋友,在清风楼吃着酒。虽然又变成了翊麾副尉,但宋朝禁军将士待遇一向优厚,翊麾副尉到底还是个从七品的武官,即使新官制规定,没有了实际的差遣后,薪俸便几乎要锐减一半,可只要不过奢侈的生活,在汴京悠闲度日,依然不成问题。更何况,即使在田烈武“发迹”之后,田家的女人们也还是保持着劳动的习惯,从家里的女主人到使唤婢女,都会接一些从大商人那里层层分包下来的针线活,以贴补家用。象这样的家庭,只要国家不发生大的动荡,是断不至于受穷的。只不过,对于戎马生涯,田烈武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向往与喜爱,虽然刚开始闲下来时,感觉是好久没有过的轻松与安定,但时间一长,心里便没来由的发起慌来。而这个时候,凡是与前线有关的消息,便格外能打动他的神经。

  “田兄可曾听说了?小阎王与慕容将军昨天下午到京师了。”赵时忠一面告着罪,一面迫不及待地说道。两人自从在刘楼邂逅相识,没几日间,便已称兄道弟。

  “看来西南夷能平定了。”一旁的开封府巡检温大有一面吃着酒,一面笑道。温大有是个粗壮的西北汉子,穿着黑色绸缎做的袍子,看起来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而坐在他旁边默默吃酒的马绍,却是又矮又胖,长相十分的猥琐,其穿着打扮,便是做温大有的跟班,都有点提携不上的意思。但田烈武却知道二人家世大不一样,温大有是客户出身,斗大的字不认得几个,而马绍家却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也曾读过十几年的书。只是他颇吃了相貌的亏——宋朝在不成文的惯例上,依然保持着唐代的一些遗风,象马绍这样相貌有点影响市容的人,既考不上举子,想另谋出身,自“流外”做起,也不免受到歧视,只得被迫弃文学武。

  这两人原本都是泾原人氏,石越在渭州受袭后,二人皆应募为石越帅府的亲兵。其后往来传递军情,护卫帅司安全,还参加了庆州之战,熙宁西讨末期,平定仁多澣之变,他二人也有点微功。虽然比不上战功累累的将士,但到底是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兼之办事还算小心,又有点才能,石越拜为枢副之前,便以军功保荐他们转任为地方武职。几年之间,竟齐齐做到开封府巡检。

  “我看未必。”马绍手里的筷子一面急速地夹起一块大肥肉,放到口咀嚼着,一面含混不清地说道。众人皆是望着他,等他继续说理由,但马绍却吞了这口肥肉后,端起杯子来又喝了口酒,眼珠子朝着桌上的菜肴溜了一遍,筷子又伸向一块野猪肉。竟是再也不提了。

  三人见他这样,不由相顾一笑。赵时忠不再去理会马绍,只把目光投向田烈武,关切地问道:“田兄以为这回能定了么?”

  田烈武笑着摇了摇头,只道:“小王将军是我在讲武学堂时的教官,带兵打仗都没得说。”

  “那就好,那就好。”赵时忠连连说道,仿佛是放下一块大石头来。

  田烈武与温大有见他这模样,都觉得好笑,温大有玩笑道:“赵兄怎的如此担心?莫不是有相好的在益州?”

  “固所愿也。”赵时忠也开玩笑地掉了句书袋,旋即正容道:“兄有所不知,这一个月来,我们那边有不少流言,说什么西南夷终不能平,益州要出大乱子。还有人说,契丹人要趁虚而入,便是在等这个时机……”

  “辽狗也配?!”温大有啐了一口,打断了赵时忠,大声道:“他们不来,俺们还要北伐呢。休说幽州、大同,便是临潢府,拿下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西南夷能兴什么风浪,西军精锐一到,若非是太祖皇帝玉斧划界,便是将大理段氏擒来汴京,也非难事……”

  赵时忠听他口沫横飞地说着大话,尴尬地望着田烈武。田烈武笑笑,给赵时忠满上酒,示意他喝酒吃菜。马绍见二人也开始下筷,一面更加飞快地往嘴里送着各类食物,一面含混不清地对赵时忠笑道:“温大有的话,便好比说媒人夸好女儿、和尚不吃酒肉……”

  赵时忠方举著,闻言不由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马绍却忙着吃喝,又没空理他了。

  田烈武知赵时忠到汴京不久,不知道这些市井俚语也不足为怪,笑着解释道:“这是东京俗话,媒人夸好女儿、和尚不吃酒肉、醉汉隔宿请客,皆未得便信。若是轻信了他,难免吃亏上当。”

  赵时忠听得明白,不由莞尔,笑道:“果真是未得便信。”

  田烈武却还是记着流言之事,又问道:“这流言大伙信还是不信?”

  “自是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也有将信将疑的。”赵时忠道,“依我所知,到底还是不信的多。便是信的,也多是忧惧北人趁机南下,于大宋不利。”他说的却是实情,在汴京定居下来的西夏人,多数都不希望战争。那些习惯于战斗的人,还怀有建功立业的野心的人,十之八九,早已经加入到宋军当中,而留在汴京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他们的家属——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亲人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中丧命。

  田烈武稍稍放心点头。却听赵时忠又笑道:“如今人人只关心两件事,一是早点平定西南夷,汴京物价能降下来——再这样乱下去,过日子可越发不易了。还好如今两位名将来了,大伙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另一件,便是看桑山长到底肯不肯受诏了……”

  田烈武与温、马无言地对视一眼,没有人肯接赵时忠的话。三人都与石府渊源匪浅,对石越极是敬重,桑充国是石夫人的亲哥哥,他们自是不肯随便议论的。但是,三人也知道,这件事情,他们也只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4.

  向皇后与朱妃流露出来的支持桑充国、程颐为资善堂直讲的态度,宛如在熊熊大火上又浇上了一桶石油,在很多人看来,这更加坐实了之前有关高太后属意二人的传言。兼之皇帝的病情反复,这又加重了许多大臣的忧惧。虽然不敢宣诸于口,但很多人在心里,却已经不指望皇帝能够给六哥赵佣主持冠礼了,让皇帝在健在之时,亲眼看到六哥出阁读书,便成为许多忠直的大臣的希望。从外廷到内廷,皇后、妃子、说得上话的押班、都知,还有两府学士院台谏诸部寺监,只要趁着皇帝病情稍稍好转,便催促着皇帝尽快让六哥出阁读书。为此,不少人甚至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

  这个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人再争议资善堂直讲的人选问题,人们仿佛已经默认桑充国与程颐便是当然的人选——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休说桑、程二人的确是各派系都可以接受的人选,单单是那个“太后属意”的传闻,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便更加让人无法反对——在皇帝崩驾后,高太后将对朝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几乎已是宋朝的传统——真宗崩驾后是刘太后听政,仁宗崩驾后,曹太后也曾经垂帘……

  极为吊诡的是,这个时候,新党的官员反而远比旧党的官员要急切。原来反对桑、程二人的官员,也改变了口风。皇帝一旦崩驾,高太后倾向旧党是路人皆知的事情,若不在此之前把这事定下来,到时候新皇帝的老师,恐怕就是一个纯粹的旧党了。这显然于新党的政治利益是不合的。桑充国再怎么样也是王安石的爱婿,与新党到底有几分香火之情。这时,连之前一直不肯表态的吕惠卿,也姗姗来迟地上表,请求皇帝“为万世计”,尽早让六哥出阁读书。

  到了最后,内廷中,甚至连一直服侍生病中的赵顼的王贤妃,也小心翼翼地劝谏了。

  赵顼面对内外的压力与催促,再也坚持不住。

  “天下之议皆许之!”在萧佑丹回国之前的最后一次召见时,赵顼忍不住在这位辽国卫王面前,无奈地发着牢骚。

  萧佑丹这次使宋,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空手而归。宋朝自然不会借款给辽国,而辽国也同样放不下这个面子。双方达成的唯一妥协是,宋廷谅解辽国单方面提高一些奢侈品的关税。但这只是杯水车薪。休说提高奢侈品关税会在国内造成贵族的反弹,其执行效果也无法保证——很可能只会促使走私猖獗;而且,在宋辽贸易结构中,奢侈品所占份额尚不到三成。

  萧佑丹回国后,大辽迟早将面临抉择。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萧佑丹使宋,却也是满载而归。这自然不是指为了答谢大辽皇帝,彰显两国友好,由宋朝皇帝赠送给大辽皇帝的包括两头白象在内的海外奇珍。萧佑丹这次出使,对伐夏胜利后之南朝有了更直观的印象。至少,他知道宋朝现在的确是隐患重重。根据拖古烈的分析与萧佑丹的见闻,二人皆预测益州局势可能在年底左右,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局面。而且二人皆相信,宋朝财政状况已经在恶化之中。

  南朝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二人之前亦曾有过共识,若非南朝被困于这些窘境之中,他们是极可能对辽国进行军事冒险的。南朝人“收复”幽蓟诸州的野心,从来没有今日这么强烈过。

  但是,这种危险已经被确信越来越小。

  南朝皇帝染上风疾便是一个转机。若是幼主即位,高太后听政,必然重用旧党,那么在十至二十年内,南朝不太可能主动进攻辽国。他们急需休养生息的时间。而且旧党相对谨慎,更关注于国内的民生。但若万一是另立长君,情况便会大不相同,变得无法预估——若新君得位的过程过于艰难,并且极不稳固,那么他很可能为了转移矛盾,而悍然发动战争,冀望于夺取幽蓟诸州,来巩固他的皇位;若是得位过程还算平稳,那他也可能一改赵顼四处征伐进取的作风,休养生息,笼络旧党,用时间来赢得民心。

  萧佑丹至少已经可以确信,是否选择战争,选择权暂时还在辽国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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