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小说 > 《新宋Ⅲ·燕云2》在线阅读 > 正文 第26章 三朝元老心方壮(5)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新宋Ⅲ·燕云2》 作者:阿越

第26章 三朝元老心方壮(5)

  历史上,宋代奴婢地位提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其中甚至出现过反复,比如在当时,主人杀害有过五年以上主仆关系的奴婢,最重的处罚不过是流刑。虽然这比汉唐已经是极大进步,但较之南宋中期以后主人杀害奴婢必须抵命,奴婢的地位还显得过于低下。而其时籍没犯人家属为奴婢的事虽然大幅减少,却还依然存在,这个弊政一直到南宋初年以后,才彻底取消。石越一直暗中致力于推动从法律上给予雇佣奴婢彻底的“良人”地位,虽然阻力重重,但这两条敕令的颁布,却无疑已是意义重大的变化。当时法律已经准许奴婢与良人通婚,而且社会上亦以雇佣奴婢为主,所谓卖身为奴为婢,都有一定时限,已经更近似于一种劳动力的买卖;而奴婢死在主家,官府也必须进行调查……加上这两条敕令,可以说奴婢之地位,终于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至于范纯仁所说的第三条敕令,却正是范纯仁本人的杰作。宋代广州富人蓄黑奴,是早已有之之事,当时广人称为“鬼奴”,至熙宁间海外贸易繁荣,从广州至南海,蓄鬼奴更是蔚然成风。宋朝法律严禁人口买卖,尤其是卖良为贱,最严厉者将被判处死刑,所以当时曾布才闹出这么大风波来。但当时南海地区急缺劳动力,人口买卖屡禁不绝,地方官员便也往往睁一只闭一只睁。而广州一些富商尤其骄奢,对本国雇佣奴婢,他们还有所忌惮,对鬼奴却是毫无人道可言。这条敕令便是由一起殴奴致死的案件而引发的,一富商无故打死家中鬼奴,贿赂地方官后,竟被判无罪。当时范纯仁还在吏部,他的一个学生在广州某县做主薄,听闻此事,便写信给他鸣不平。范纯仁勃然大怒,立即具章弹劾,皇帝令大理寺按问。当时“主人殴奴致死以凡人例”的敕令尚未颁布,大理寺便定了个无故杀奴的罪名,拟了流刑。但范纯仁却不肯善罢干休,再三上疏,要追究卖良为贱之罪。最终大理寺说他不过,定了那富商死刑。并因此颁布敕令,无论鬼奴原本是良籍还是贱籍,因其国绝远,难以验问,故都视为良籍。凡过去蓄鬼奴之商人,一律赦免其罪;而要雇佣鬼奴,也必须重新签订契约,与宋朝之雇佣奴婢具有同等法律地位。

  此敕一出,南海地区天高皇帝远,还可以缓缓拖拖,但对广州等地的富商来说,却是绝大的打击。当时雇佣一个奴婢,以五年为期,价格平均大约在两三百贯。而鬼奴力气很大,干活更是一个人抵两个人,改为雇佣的话,不仅以前买奴的钱打了水漂,平均每年六十贯的雇佣费用,即使不发月钱,至少也要管吃管住。这蓄奴的成本一下子就变得高昂起来。

  明白了这些原委,范纯仁用红笔圈出来的这段文字,就很容易理解了——这一定是南海的海商开始钻法律空子,打起了辽国奴婢的主意。无论范纯仁所说的三条敕令也罢,还是许多有关保护奴婢的法令也罢,主要保护的,是雇佣奴婢,这在大宋而言,亦是最主要的奴婢。但同时宋朝也存在极少数贱籍奴婢——即是罪犯或者罪犯家属、战俘等被籍没为奴,这些贱奴婢地位远低于雇佣奴婢,也很难改身自己的身份,更加不会有雇佣期限之说。虽然这种奴婢在宋朝极少,但在北方的辽国却多的是,而更重要的是——宋朝是承认辽国的契约文书的!

  所以,从这“近常有高丽客商至,言南朝法禁日严,一奴婢价至一二十万”短短二十四字中,便透露出很多事实。一定是有高丽商人到辽国买这种贱籍奴婢,然后转卖给宋人!辽人将一个奴婢以一、二百足贯卖给高丽商人,当然认为非常昂贵,要知道如今一匹马也不过二三十贯!但高丽海商将之转手卖宋人,从南海劳动力紧缺的现状来看,即使卖到四五百贯甚至更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艘大船载几百奴婢不成问题,一趟下来,仅单程卖奴婢,就可以获利近十万贯!

  “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石越不由得冷笑道。

  但范纯仁却没有表示愤怒之意,只是淡淡说道:“子明且再看看第二十五页。”

  石越迅速如言翻到第二十五页,原来这一篇文章,却是介绍辽国与国中阻卜等部族关系的。范纯仁也用朱笔圈出了好几处文字,石越仔细读去,全是有关辽军征伐这些部族后所掳掠人口的记录。其中有一处尤为醒目,范纯仁有朱笔圈了后,又在旁边特意加了朱点,这段文字记录的是几个商人在熙宁十七年的见闻——两支辽军为了争夺俘虏,竟差点内讧!

  石越震惊的抬起头来,望着范纯仁,一言不发。

  范纯仁在暗示什么,已是不言自明——辽军已经加入了这场贩卖奴婢的游戏。以往辽军征伐叛乱部族,往往以牛羊马匹为最大目标,而现在,他们的主要战利品,已经变成了俘虏!

  但范纯仁特意告诉自己这些,与辽国即将南侵、宋廷将采取的对策这些事情又有何关系?

  石越这时已是一头雾水。

  难道范纯仁要把这些当成辽人的罪证公布天下?但从范纯仁白天在政事堂的态度、还有他此前所说的话来看,范纯仁是希望议和,以延缓战争的……

  “相公!”便在此时,侍剑捧着一卷卷轴回到了雪后轩,“不知范参政所说的,可是这幅地图?”

  侍剑将卷轴高举着,恭恭敬敬递到范纯仁面前。范纯仁接过卷轴,缓缓打开,点头道:“便是这幅天下四夷图。”一面便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桌案前,将卷轴打开,铺在案上。

  石越连忙起身,走到案边。此时侍剑早已将一盏水晶灯移到案边,石越凑着灯光望去,却见这地图绘制得并不太精细,但西至大食,东至日本,南至三佛齐,天下万国,却标得甚是齐备。

  范纯仁用手指从辽国女直诸部,一直划到西州回鹘、黑汗、花剌子模等国,说道:“要延缓契丹南侵,惟有将祸水西引!”

  他语气虽然平静,声音也不高,但这“祸水西引”四个字,却如同在石越耳边炸了一声惊雷。石越猛地抬头,几乎是瞪着范纯仁。

  但范纯仁头都不抬,只定定地望着地图,道:“契丹南侵,为的何事?因为他们没钱!朝廷不再给岁币,两国贸易又注定吃亏。除了掠夺,他们别无良策!辽国君明臣贤,难道他们不知道与朝廷开战是两败俱伤?实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尔。既知迟早要战,不如趁着大宋陷入困境的时候开战。若侥幸朝廷心生惧意,重提岁币,自然是上策;即便不能,若一战而胜,亦可迫使朝廷签订城下之盟。”

  “但如今摆在眼前,却有一条出路,能令契丹可不与朝廷开战,而坐获暴利!”

  石越这时已隐隐猜到范纯仁想说什么,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样的计策,这样的话,竟会出自范纯仁之口。若是蔡京倒也罢了,但站在他面前的,却分明是范纯仁!

  “若能遣一善辩之士,说服辽主,与西夏同盟,西掠高昌、黑汗诸国,西域诸国,焉能当契丹铁骑?我素闻西域诸国财货堆积如山,秉常所欲得者,无非土地人众而已。若辽主出兵相助,我观秉常之志,必不吝啬财货。使辽夏两国,辽得财货,夏得土地,瓜分其民众,正各得其所,秉常欲速成霸业,中兴夏国,更无不允之理。而辽主可得财货充实其府库,得俘获富裕其将士。与大宋交战,两败俱伤,徒贻天下笑;而与夏为盟,征伐西域,于辽国损伤实小。若能得胜,更不必言,纵不能全胜,掳掠人口财货,亦是契丹拿手好戏。掳得一万人,获利便是一两百万贯,其与大宋交战,纵侥幸得胜,岁币亦不过如此!万一战败,则宗庙社稷不保。其利弊如此,以辽国君臣之智,说之当不难!”

  石越与侍剑完全听呆了,主仆二人,几乎都是傻呆呆地望着范纯仁,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并不仅仅是范纯仁的计策如何惊世骇俗,实是他们再也想不到,这竟然会是范纯仁亲口说出来的计策!

  要知道,范纯仁曾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鬼奴之死,不惜弹劾罢免了十余个地方官员,搞得大理寺下不了台,非将那为非作歹的富商处死才肯甘休。又影响朝廷颁布敕令,令数以千计的南海庄园主陷入困境。范纯仁一直反对虐待奴婢,主张修法彻底废除良贱之别,曾经上疏请求将天下所有贱籍奴婢放归为良人。谁要说范纯仁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士大夫,石越就第一个不相信。他一直都认为,范纯仁正直而不偏激,温和又有原则。

  但就是这么一个范纯仁——无论他话中说得多么委婉,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范纯仁竟然想让人去辽国游说,鼓励辽国发展奴隶贸易!

  石越凭直觉就相信这个计策是妙策,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若能令辽国将注意力转移到西方,对宋朝来说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弊。范纯仁此策,虽然可能令李秉常迅速壮大起来,但却至少可以为宋朝赢得四五年的时间。李秉常的重新壮大是迟早的事,若宋朝竟然害怕这点考验,那根本就没资格提“强大”二字。所以此策最重要的,便是为宋朝赢得的这难得的时间。

  撑过这四五年,便是与辽国一战,又有何惧?!到时候只怕辽国不找宋朝麻烦,宋朝还想着要恢复幽蓟呢。

  “幽燕未复,何谈一统?”太祖皇帝的这句话,是扎在每个宋人心中的刺。

  但是,石越依然一时无法接受范纯仁的这种前后表现的巨大矛盾,呆了好久,他才近乎愚蠢的说了句:“范公,奈鬼奴何?!”

  话一出口,石越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此时覆水难收,亦只得呆呆地望着范纯仁,等着范纯仁翻脸。

  但范纯仁只是抬起头来,望着石越,眼神中尽全是痛苦与挣扎。

  “子明,奈社稷何?”范纯仁反问了一句。但这话却显然无法说服他自己,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又说道:“子明还记得你当日责我之语么?昔日魏郑公也曾劝过唐太宗,可惜唐太宗不听,这才埋下祸根,盛唐不过辉煌了百余年,就此崩溃。我方才所说,实是背圣人之教,有伤仁道。然我既无本事兼济天下,便只能退而求次,先求我中夏之民之太平安宁。春秋之义,亲疏有别,亲亲者,疏疏者,此亦天理人情。若有人身为汉人,而亲四夷,远中夏,吾不知其可!然我出此下策,实大伤阴鸷。我自束发受圣人教,凡事当以仁孝为先,汉人是人,夷狄亦是人,皆是父母生养,吾行此策,不知仁在何处?!孝在何处?!但我却始终记得子明当日责我之语,我身居两府,便当以天下为念,不能只顾念着自己干净。若此时令契丹南犯,纵能取胜,但却必有无数百姓惨死,朝廷二三十年内,更难恢复元气。我行此策,于神明有愧,于圣人有愧,然于国家百姓,可以无愧。”

  范纯仁淡淡的、缓缓的说道,语言间不乏自相矛盾之处,但他所说的话,却句句出自肺腑,令石越与侍剑都不由惨然动容。推行这样的计策,对于范纯仁的折磨,他内心的痛苦,远非石越所能理解。对于石越而言,做这样的事,最多不过有点于心不忍,但对范纯仁来说,却是内心中信念的冲突与煎熬。

  而他偏偏是一个信念无比坚定的人。

  “然此策不能由朝廷公然推行。”范纯仁避开石越怜悯的目光,又沉声说道:“此亦是我来找子明的原因。朝廷不能公然行此不仁义之事,否则便是因小失大,传扬出去,不仅为万邦所轻,贻后世之讥,更无以面对天下万民。故此,若要行此策,必须择一人,此人须为布衣,最好不是汉人,且要能言善辩,可以见得了辽主或其身边重臣。此策亦非朝廷之策,不经政事堂,仅是子明与我之私谋。将来万一事发,咎谤皆由我二人当之!”

  说到此处,他霍地抬头,直视着石越。

  “咎谤皆我二人当之!”石越轻轻点头,伸出掌来,与范纯仁轻轻击了三掌,又道:“便是这人选难觅。”

  “此事便交给子明了。”范纯仁似是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此事为我一生之耻。秋官掌天下之刑律,必须心怀仁心,至公无偏,方能执法无碍。我再居秋台,是辱此天下公器。此事一过,我便会自请出外……”

  这又是大出石越意料,“范公……”他张口欲劝,却又想到范纯仁自责颇深,这欲辞去刑部尚书的想法,亦不过是为求得一种心理上的平衡。范纯仁这类人,平素对己自律甚严,这时要劝,也未劝得过来,因此张开口说了两个字,竟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而且,在石越看来,这条计策,的确是卑劣、残忍。卑劣、残忍的东西,难道因为是为了所谓的“国家”,便可以变得不再卑劣、残忍么?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那将会是十分可悲的。

  无论打着多么冠冕堂皇的旗号,卑劣、残忍就是卑劣、残忍,坏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好的东西。

  只不过石越也有矛盾的一面,尽管他如此认为着,但到了要抉择的时候,他却不会有半点犹豫。这又究竟是一种虚伪,还是一种讽刺?

  5.

  熙宁十八年,一月六日。

  雪后接连几日要阴不阴,要晴不晴的天气,令人更生烦闷。石得一的心情,便也如这天气一般,变得喜怒无常。这日清早,只因为口脂的香味有点不对,他便怀疑是婢女定购口脂时以次充好,大发雷霆,将几个婢女罚着跪了几个时辰。

  在汴京的贵人中,石得一的生活并不是很奢侈。内侍的生活格调,是跟着皇帝、太后、皇后们决定的。若皇帝喜欢节俭,内侍却活得十分讲究奢侈,那是非常危险的。内侍们也会拉帮结派,熙宁朝的几大宦官,彼此间关系其实都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亲热,有个什么把柄落到别人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石得一能有今日的地位,不正是因为他手里有别人的许多把柄吗?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阿越作品集
新宋Ⅱ·权柄4新宋Ⅲ·燕云2新宋Ⅲ·燕云4新宋·十字1新宋·十字3新宋Ⅱ·权柄5新宋·十字2新宋Ⅲ·燕云1新宋Ⅲ·燕云3新宋Ⅱ·权柄2新宋Ⅱ·权柄1新宋Ⅱ·权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