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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追传奇》 作者:张叹凤

第29节:第五章 夫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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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云低头怯怯然说:"对不起。"

  我沉默了,似乎在与自己赌气。那一宿我两手抱着枕头不放,大睁眼。我闷闷然赌气说道:"你去吧。"其实在心里,我有一万个不舍得妻离开的理由。但她这样瞒我,让我不能接受,备感委屈甚至是轻蔑。

  云呆了一会儿,然后下床穿衣裳。她的衣裳不复来时,她现在穿的都是我们乡下的土织粗布,来时的衣裳我知道她早当做了我娘的药钱。我想今夜她应该到我妹妹屋里凑和睡一宿,给我一个思考与平复的机会。我的心真很乱。

  她离开我时声音涩涩地说:"利苍哥,我走了。"

  我别头唔一声。我的声音发在枕头中。我在想,也许她明天就肯告诉我她的身世了,我不是一个小人,我能够宽恕与理解任何好人。我明天晚上就让妻重新睡在我的怀抱里。我会对她说,我要心疼和爱护你一生,咱们夫妻两相无欺,做好夫妻。

  她离开我出屋去了。她把长长的寂寞留在我房间。我嗅着她的气息,那已经令我熟悉的气息,像是我的生命。我希望完全得到她,而不是在雾里。

  我在窗棂间射入的月光中叹息良久。翻来覆去,然后睡着了,不知为何,我梦见我媳妇居然是一条毒蛇。我从前野合过的牧羊女的猎人丈夫看见她,张弓搭箭,一箭就向她射过去。

  我大叫一声抢上去阻挡猎人。

  我从梦中惊醒。

  我娘闻声推门而入,娘张惶四顾惊问我:"苍儿,你媳妇子呢?"

  我咻咻然喘息,擦着额上涔涔冷汗,说:"云妹……她到妹妹……屋里去了……"

  我娘挥巴掌打我脑门子一下说:"没出息的东西!你可气死为娘了……"那一掌令我晕乎,同时心里格登一下,像数九寒天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

  很快我就听到了我娘和妹妹同时惊惶的呼叫声。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我的媳妇子已不在家中了。

  我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跃起来,像我媳妇来那天时一样,我冲出去时几乎一丝不挂。

  天还没亮,可我媳妇不见了,她并没回我妹子屋里。我们满院子找遍,没找着,她很真实地不在了。过去像是一场梦,完全不真实,尽管她已经是我的妻。但这似乎不可能。眼下像是一个黑色的玩笑。

  我娘哭了,我妹子也哭了。四只手追着我打。

  我抱头鼠窜,高一脚低一脚,像逃离家中那天一样。漫山遍野放喉咙地叫着:"云妹……"我张开怀抱,双臂伸向天空与大地。现在对于我来说,云妹就像神话里被天光摄去的仙女。

  云,你回来,我并不是不喜爱你,你知道我无比疼你。我只是自卑,我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与垂怜。同时我也不满意你不肯信任我,不拿我当真丈夫。你竟不告诉我半点你的真实身世。你不说也罢,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只是要你回妹妹房里歇息一宿,让我独自再好好想一想,谅解你。可你怎么就率然离开我家呢。这四处蛮荒野原,天未明,野兽出没,你一个外乡人,媳妇子家,能往哪儿去呢?云,云妹,你在哪里?

  我像只荒野独狼,四旋之下发出可怕的嗥声。我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怖的苦涩。我下意识地往大河边上跑去。我仅仅穿着遮羞的一块布。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心里分明有一种不祥之至的预兆。

  天啦,我在河边上抓起了云的衣衫,犹带体温的她的衣衫。我们家纺机织成的布料。八成是想着别浪费了咱们乡下人这一身新织的布衣与我娘的做工吧。云原有着多么善良的心地呵。

  我心里有如万箭穿心,朝黑黢黢的大河面上投目四顾并嘶声哭叫:"云,你在哪儿……云妹……你可别做傻事呀……你还那么年轻……你要原谅我……原谅我……我并没有恶意……"

  我没看见云,可我也劈头跳下河去。我就是这么一个愣头青。我想倘如找不到妻,我也死了以偿命,以谢天下,追随我妻,哪怕在阴司只做她一个奴隶。

  我仅凭感觉在急流里游泳,急急地寻找,搜寻。我现在只能全听凭神的意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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