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老丁掷地有声，“重光少爷现在正全力以赴救老爷！除了少爷，我们还能靠谁？！”他的话让阿四心头一热，他感激地望向老丁。

　　“丁叔……”

　　“少爷，还是叫我老丁。”

　　阿四眼睛潮红，老丁恭敬地道：“少爷，再大的钱，李府也花过！只要能救老爷，倾家荡产老太太眼都不眨一下！”

　　阿四点头，可心里真没底，他看着紧闭的大门，两眼发直。

　　老丁低声道：“少爷，这会您得沉住气。”

　　区舒云的声音在阿四的耳边响起来——“你得沉住气。我爹常说，‘贵重’，‘贵’就是有钱，不算什么，难得的是‘重’，稳重，持重，‘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反正你得沉住气，让他觉得你胸有成竹，他才会来问我，我才能想办法让他见你。”

　　对，沉住气，阿四定下心来，抬头朗声吩咐道：“换铁观音，换一副茶具，要那套青瓷的！”

　　阿四演一出“等岳记”，区舒云也打扮上场，区府小花厅里，区舒云跪在地上，低眉顺眼，楚楚可怜地讲这一晚上在李家的事儿。区巡抚端坐在椅子上，脸色相当难看，大姨太站在他身后，焦急地看着父女二人。

　　“就这些？”区巡抚问。

　　区舒云点点头，“就这些。”

　　区巡抚冷冷道：“拿枪，揣炸弹，刺铁山，当刺客，当乱党，还有更刺激的吗？！丫头，你故事讲的不错，可你爹我是谁？你一翘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就是想把我气晕，吓晕，乱了方寸听你摆布。”

　　看他根本不信，区舒云只得低头酝酿另外一套说辞。

　　区巡抚也在琢磨，狠狠地：“那个李重光真不是东西！居然敢把你和桃花掉包，拿你当人质来讹我救李玉堂！把我女儿绑起来堵上嘴塞柜子里！跟我讨价还价！”

　　“都是我逼他这么干的。我太了解您了，您只想着撇清自己，把我抬走了事——全广州城谁不知道我嫁了李重光？天地也拜了，洞房也进了，我一黄花闺女，算怎么回事？”

　　混不吝的丫头成了烈妇——戏演得过于逼真，区巡抚反而警惕起来。

　　区舒云更起劲了，“逼我嫁人的是您，嫁了人又说不算的也是您，我的婚姻大事你翻手云覆手雨，我娘死得早，我就是没人贴心，没人做主！”

　　这话戳到区巡抚心里最软处，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跟爹说实话，你有什么大把柄抓在那臭小子手里？”

　　区舒云愣了一下，不得不佩服父亲的厉害，只得使出杀手锏——只是哭，一句话不说。

　　区巡抚果然心烦意乱，连声催促，区舒云急了，“……我能有什么把柄？把柄就是那臭小子就是我丈夫！”

　　这话颇有深意，一旁细细观察区舒云的大姨太恍然大悟，偷偷附耳提醒道：“老爷，那个李公子，倒是一表人才呀。”

　　一语提醒了区巡抚，他望向大姨太，大姨太低声道：“一个照面，对上眼了，宿世的姻缘，谁说得清呀。”

　　区巡抚立即望向女儿——见她羞怯地低头，也不哭了，脸上竟是红潮滚滚！区巡抚心下一动，女儿当真对李重光动了真情？可转念一想，不对！

　　这场戏简直能以假乱真，区巡抚嘿嘿一笑：“昨晚我一提‘秦少白’三个字，你就呆不住了——她的心思还在那个人呢！”

　　区舒云见势不妙，大哭起来，“娘！娘你在天上吗？睁眼看看你可怜的女儿呀！”

　　区巡抚最见不得女儿的眼泪：“爹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天下有你这么心狠自私的爹吗？！明知道我心里有人，还逼我嫁给李家，我逼着自己斩断情思，逼着自己重新开始……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人，您又……再说了，我是进过洞房的人了，就算您现在放我去找秦少白，人家还能要我？您还给不给我活路！”

　　这话倒是实实在在，区巡抚一筹莫展，长叹一声。

　　“老爷，女儿心思深似海……”大姨太还想帮腔，区巡抚挥手打断她，“不是我不通情理，李家摊上这么大的官司，铁山巴不得火往我头上烧呢！爹能自保就不错了，救李玉堂，谈何容易！”

　　区舒云咬牙道：“还是那句话，从今往后，我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今儿我回来，一是回门省亲，二是求爹救我公公，爹救也好不救也好，我跟我丈夫回李家听天由命就是！我丈夫就在门口，爹要是执意不见，女儿就跟他回家去了，别怪女儿以后只认夫家，不认娘家！”

　　这番烈妇表白，把区巡抚说得目瞪口呆。

　　区舒云哭哭啼啼地回去了，大姨太送走她，回到窗前观察一阵，见阿四还在慢悠悠地喝茶，低头摆棋谱，对他好感顿生，“老爷，别说这臭小子有点定力，看着不是个薄胎细瓷儿的，行事为人，还真有几分贵重。”

　　区巡抚冷哼一声，“他那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跟我杠上了！赵总管！”

　　赵总管进来了，区巡抚拍了下桌子，“老赵，你去把那臭小子赶走！”

　　大姨太愣了，赵总管却不动，只拿眼观察着老爷，看他的真意是什么。

　　区巡抚一挑眉，“愣着干什么？收了人家厚礼，舍不得赶？！”

　　赵总管察言观色的确有一套，“老爷既然问到小人了，小人就直说，这个李公子人精明得很，很懂人情世故，最难得是没有富家公子的轻浮傲慢。”

　　区巡抚笑道：“拿了人家的钱，自然替他说话。”

　　赵总管也笑，“老爷您又说笑，银票照规矩已交到公帐上了，弟兄们提成百分之十，小人毕竟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难得小姐看上个什么人，要不老爷过过法眼？”

　　“少在我跟前装蒜！去，把那臭小子给我叫进来！在我府衙门口又喝茶又下棋，做张做致，成什么样子！”区巡抚笑骂道。

　　“嗻，奴才这就去请李公子！”赵总管应声而去。

　　此时的阿四正坐在茶桌前，哭丧着脸发呆，区舒云叮嘱过，半个时辰内，区巡抚要是不见，这事就彻底完了，就算把床搬到门口也没戏！

　　小丁也忐忑，“爹，都半个时辰了。”

　　阿四望向那朱红大门。

　　——奇迹发生了！

　　朱红大门渐渐开启，赵总管走出门来，笑呵呵地一拱手，“李公子，您请……”

　　巡抚的书房果然气派不小！阿四跟着赵总管来到书房，赵总管悄然退下，阿四只得一个人坐下来，局促不安地四处张望。

　　区舒云的话又响在耳畔，“跟我爹有些话不能直接说，要绕着弯说；有些话必须直接说，不能拐弯。”

　　然而，哪些话能直说，哪些话要拐弯，这全靠天赋！

　　天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阿四愁得再也坐不住了，忽然看到书案上的相框，相片上的区舒云笑容灿烂，在阿四看来，这完全是在嘲弄自己！阿四拿起小相框，瞪着区舒云：“臭丫头！你最好别骗我 ！要是你爹敢把我怎么样，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