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铁山理也不理，推开他，进了死牢。

　　死牢里已无那桌酒菜，两个仵作正在验尸——专业的钳子，撑开嘴巴看着。铁山走近了，盯着秦少白的尸首。

　　区巡抚也紧跟着到了，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各自紧盯着仵作。

　　两个仵作终于完成了工作，年长的那位低头，“两位大人。案犯系因受伤过重，触发旧疾，夜间又情绪激荡，犯急性心肌梗塞而死。”

　　年轻的那位补充，“心脏停跳时间为寅时三刻。”

　　铁刚把秦少白写就的那几页绝命书交给铁山，“大人，这是在案头发现的。”

　　铁山稍作浏览，又交给铁刚，转看站在一边的牢头，神情严厉，“这是怎么看守的？为什么在夜间给他纸笔，写什么绝命书，导致案犯情绪激荡？”

　　牢头跪下了，不敢回答。

　　区巡抚也对着牢头冷笑，“本官也不禁要问，是谁主持审讯，如此严刑拷打，导致触发心疾？这要是上报朝廷，有你的好果子吃！”

　　牢头被两位大人隔山打牛，隔空喊话，哪里还肯吱一声。

　　铁山冷冷地，“区大人，本官佩服。如此一来，你我只能具情上奏了？”

　　区巡抚冷笑，“铁大人如果想把尸首挂在归德门城楼上立威，杀一儆百，本官并不反对。”

　　铁山被噎了一下。

　　两个仵作在验尸报告上摁了手印。牢头摁了手印，书办又将验尸报告交给铁山，铁山冷冷地提笔签字。

　　穿西装的摄影师及助手被带进来，对着尸首选择角度，“咔嚓”，镁光灯一闪。

　　换个角度， “咔嚓”，镁光灯又是一闪。

　　班房里，阿四愣愣坐着，区巡抚进来了，“重光，这回你可消了气？”

　　阿四不答。

　　区巡抚走到阿四侧面，愣住，“你哭了？”

　　阿四果然在淌泪，闻言急忙擦掉，“爹。没什么，我们走吧。”

　　区巡抚板起脸，“为什么哭？”

　　阿四惆怅，“想起了几年前的光景……他毕竟教过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很多因缘也因他而起，现在这样了结，心里难受……也许我真的误会了他，他们可能只是精神之恋，并无苟且。”

　　区巡抚叹了口气，“杀伐决断，不可迟疑， 记住，此事绝不能让舒云知道，否则她会恨你一辈子。”

　　“是，我知道。” 阿四点头，却没动窝，忽然道：“爹，我想亲手安葬他。”

　　区巡抚愣了，“不行，你赶紧回家，别让舒云猜忌。”

　　阿四摇头，“舒云闹了两天，睡得很沉，不会知道的，爹，我既说了要给他一个全尸，就必须做到底，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区巡抚看着阿四，阿四一脸赤诚。

　　区巡抚没吭声，走到门口，对外面叫了一声，“老方，你进来。”

　　牢头进来了，“大人。李总办。”

　　区巡抚：“你亲自出马，带个亲信跟李总办去法场地，挑块地方，埋了尸首立刻回来。”（法场地：老广州处决犯人和掩埋瘐毙尸首的地方）

　　“是，大人。”

　　区巡抚往外走，又站住，回头嘱咐阿四，“换件衣裳，路上小心。”

　　阿四点头，“放心，爹。”

　　死囚上路，历不拖延，一辆马车在小路上晃悠前行。 阿四已换了一身狱卒的衣服，正把一张银票塞给牢头，“别客气，我说合适就合适，这么晚了，还辛苦方叔陪我。”

　　牢头大急，“哎哟，看这话，能陪着大人您办事，那是我的造化，不能收不能收……”

　　两人你推我让，牢头终于还是接住了，揣怀里之前，他趁着月光看了眼银票，吓一大跳，“哎哟，一千两！李总办，这可不行！知道您是财神爷，可我配不起这土地庙呀……”

　　阿四一把握住他的手，“方叔，你必须收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哎哟，这都是办大事的人。”牢头感慨，收起银票，“李总办请说，不管捞什么人，老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四沉吟，“不是捞人。这秦少白是我以前的先生，他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住在江门，此外别无亲属，老人何辜，受此大辱？我想把他的尸首连夜送到江门安葬，以慰老人心愿。”

　　牢头呆住了，看了眼后边的尸首，“可是，这个，李总办，你也知道……”

　　阿四点头，“我知道。秦犯家里那边，不会有任何纰漏，这边呢，验尸报告都签过了，案子已经了结，你们就还按原计划，到法场地刨坑，做坟，跟真的一样，我这边有人，把尸首带走。”

　　牢头犹豫着。

　　“事情办完，我再酬谢。”

　　牢头急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关键还是秦犯的身份，万一哪天朝廷哪根筋又别住了，忽然要查，事情就闹大了。”

　　阿四苦笑，“能有多大？人都死了，还要鞭尸不成？方叔你是信不过我岳丈，还是信不过我？”

　　牢头慌了，“我信，我都信，抚台大人没得说，李总办年轻贵重，有信有义……那我就照李总办的吩咐办吧。”

　　“我岳丈那边，我来解释。”阿四吩咐，他居移气、养移体，说出来的话已经很有气势。

　　牢头点头，“这个明白。”

　　秦少白作为重犯，心悸突亡，李重甲也匆匆赶到，见铁山铁钢全都一脸沉肃，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铁山沉吟，“我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很蹊跷，可就是找不到把柄，仵作说是严刑拷打触发心疾， 但我们刚查了他的病史，以前并无心疾，这肯定是区巡抚杀人灭口，你帮我想想，还能从哪里下手？”

　　李重甲想了想，“找西医，重新验尸？”

　　铁山摇头，“问题就在这里，证据不足，不好硬来。”

　　“硬来不就能拿到证据吗？如果大人料定是杀人灭口的话。”李重甲追答，他想起什么，问铁刚，“尸首由谁掩埋，是区巡抚的人，还是铁大人的人？”

　　铁刚答不上来。

　　铁山却被一语点醒，脸色一变，“重甲说的对，这里面可能还有猫腻！”

　　李重甲和铁刚都看向铁山。

　　铁山冲到铁钢面前，急命道：“立刻带人去法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