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李重甲不觉一震。

　　铁山紧盯着李重甲，慢慢说道，“做人不能总是脚踩几只船，重甲老弟，该把宝都押到我这边了！”

　　李重甲平静道：“大人多心了。我是在想，如何说服秦少白他们？”

　　“读过《陈涉世家》吧？” 铁山微微一笑，竟背诵起来，“‘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弟令毋斩，而戍死者十之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

　　他不背了，微微倾身看向李重甲，“重甲老弟，你可要想好了！”

　　同盟会秘密据点里，包括秦少白、 于镇伟在内的六七名革命党正在紧急商议，你一言我一语，

　　“西城门也关了，四座城门都关了，看来要搜捕了！”

　　“想不到区肇新这么阴险，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跟他拼了！”

　　“怎么拼？新军扳机被收走，人也被圈起来，就我们一百多人，无枪无弹，连区老儿的卫队都打不过！”

　　“那就尽快分散，再等时机。”

　　“我们可以分散，但从江浙赶过来的弟兄们怎么办？一查一个准！”

　　“还有新军内部肯定也要查，秋后算账只怕更麻烦！”

　　“要我说就杀身成仁！死也要死得响亮！”

　　众人都很焦虑，目光纷纷投向一直没吭声的秦少白。

　　秦少白兀自沉思，“揭竿而起，毫无胜算；放弃起义，如何全身而退？还有制造局……”他忽然问，“去通知制造局的弟兄回来没有？”

　　“回来了。”一位同志答道，“李总办去区巡抚家拜年了，李重甲说他很快过来。”

　　众同志各自思量，有人道，“李总办？区巡抚知道我们起事，会不会是此人告密？”

　　秦少白摇头，“不可能，他救过我的命。区巡抚多疑，很多渠道都可能知道……”

　　敲门声响起，大家转望过去，秦少白吩咐道：“进来。”

　　进来一个店员打扮的革命党，后头跟着满头大汗的李重甲，他一进来便道：“事情紧急， 请诸位早做决策。”

　　众人激动起来，于镇伟拍案而起，“少白兄，我认为重甲兄的方案非常好，我带人跟重甲兄去，干掉那个桂祥，劫出枪支弹药！”

　　一名穿新军军装的革命党也道，“我们几个混入新军一标二标，联络诸位同志，待弹药车一到，就打开营门，起义！”

　　秦少白摇头，“太冒险了。劫弹药已很危险，还要再找枪支，眼下风声这么紧，不能小看桂祥。”

　　李重甲道，“桂祥跟区巡抚不是一条心，区巡抚这边紧，桂祥那边可能正松。枪支也不用多，五百条就够了，我知道地方。”

　　“即便你们成功，还要跟新军这边配合，新军如今赤手空拳，”秦少白还是摇头，“环节太多了，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就是全盘皆输……”

　　于镇伟，“原本已是输棋，我们不过在找翻盘的机会，我觉得值得冒险。”

　　另两名革命党，“我们愿意冒险！”

　　又两名，“我们也愿意！”

　　只有两个人还犹豫地看着秦少白。

　　于镇伟催促，“不能再犹豫了，少白！”

　　秦少白拳头紧攥，仍然下不了决心。

　　这时，一名手下推开门，“报告，外边有辆汽车晃悠半天了，还总按喇叭，是不是在找我们？”

　　果然隐隐传来汽车喇叭声。

　　秦少白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跟着手下来到走廊，往下看去。只见一辆洋汽车停在路边，阿四站在车边，颇引人注目。

　　“是李总办！快引他上来！”

　　阿四上来了，一双双目光，紧盯着站在屋当间的他。所有人衣着朴素，只有阿四一身富贵，呈鲜明对比。阿四头一回面对这么多革命党头目，形势又如此紧张，有些发懵，看看李重甲，又看看秦少白。

　　李重甲温和道，“重光，大家都等着你呢，什么情况？”

　　阿四竭力镇定下来，“秦先生，我从区巡抚那来，区巡抚已经查知起义计划，做了严密防范，你们肯定也知道了。区巡抚不希望你们起义，担心你们非要起义，所以，他想约你面谈，和平解决僵局。”

　　包括李重甲在内，大家都是一愣。

　　有人道，“那他关城门干什么？”

　　又有人道，“这分明是鸿门宴……”

　　秦少白伸手制止，对阿四问道，“重光，你相信区巡抚吗？”

　　阿四点头，“我相信，区巡抚的意思就是，大家不要两败俱伤，也不要麻杆打狼——两头怕，他还是以前的话，你们真要起义，等铁山回到广州以后。”

　　秦少白点头，沉思。

　　于镇伟反对，“凭什么相信区巡抚？他已经胜券在握，只想再拿我们的人头染红他的顶戴罢了！”

　　有人同意，“没准现在正包抄过来呢。”

　　秦少白看向李重甲，“重甲，你怎么看？”

　　李重甲皱眉，“重光相信区巡抚，我相信重光，可是，区巡抚真的让人信不过，少白兄去了会有危险。”

　　党人纷纷，“不能去！还是按刚才的方案吧！”

　　“既然李总办在这里，拿下制造局就更容易了！”

　　“对，不能去！先拿下制造局！”

　　阿四急了，“诸位，诸位，先等一等，别的我不敢说，但我岳丈——我是说区巡抚，他真的不是个好公事的人，我觉得他是真心谈和，况且我自己也觉得，现在起义实在太危险。如果你们担心秦先生有危险，那我来保证秦先生的安全！”

　　众人还要说话，秦少白一摆手，“就这么定了！起义太过冒险，现在好容易有个全身而退、保存实力的机会。我跟重光一起去见区巡抚，大家等我的消息！”

　　众人意见不一，一时沉默着。

　　“我也去！” 李重甲忽然道，“我在暗中，保障你们二位的安全！”

　　区府内院门外这里仍然车来客往，红火热闹，一片过年气象。李家的洋汽车开来，并不显眼。阿四和日本客商打扮的秦少白下了汽车，施施然往大门口走去。

　　汽车内李重甲隔着车窗，看阿四和秦少白进了区府，对司机位的小丁，“小丁，我去周围看有无监视，你在这里呆着，如果他们半点钟内还没出来，你立刻回刚才的地方报告。”

　　小丁答应着，“好的，大少爷你不回来吗？”

　　李重甲没有直接回答，“要看情况。你首先要保证秦先生的安全，这是重光再三保证了的。”

　　“我明白。”

　　李重甲下了汽车，往另一边走去。

　　书房里，区舒云隔着窗缝，隐约看见阿四和秦少白走进书房，区巡抚起身，与秦少白握手，寒暄。

　　跟以前相比，窗缝加装了玻璃，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窗缝又狭长，区舒云只能看到半个秦少白，心急如焚，想移动身体，但动作受限，毫无办法，急得眼里冒火。

　　——原来，她竟被铁链锁在椅子上！

　　书房里。

　　“区大人……”秦少白刚开口又停住，因为区巡抚抬手阻止。

　　阿四不知所以，看着区巡抚。

　　区巡抚转对门外，“来人！”

　　阿四一惊，站起来，“岳丈！”

　　一个大丫环出现在门口。

　　“给山本先生上茶，大吉岭红茶。告诉老赵，任何人不得打扰我们谈话。”

　　“是，老爷，”丫环离开了。阿四这才放心，坐了下来。

　　“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