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看着我！”富大人忽然一把揪住区巡抚胸口，紧盯着他，“我就是讨债来了！你区肇新当蕃司五年，巡抚四年，素以贪财著称，光我听说，你从制造局就贪了一两百万，可铁大人从你家只抄出了七千多两，还不如一个县令！你他妈让我这钦差情何以堪，还不从实招来！”扔开区巡抚，区巡抚立刻瘫在椅子上。

　　钦差原来是这个目的！

　　铁山立刻接言，“钦差大人所言极是，你从制造局贪墨了那么多钱，没放家里都放哪了？！再不从实招来，可要动大刑了！”

　　区巡抚怔怔地看着富大人，“钦差……真是钦差？”

　　富大人，“当然是钦差！上管天，下管地，三界众生，六道轮回，尽在毂中，你赶紧缴出贼脏，破财消灾，我免你下油锅之罪！”

　　“免我下油锅，免我下油锅……”区巡抚喃喃说着，忽然对半空，“去！滚，快滚！钦差已经免我下油锅了，钦差都免我下油锅了……”他好像真赶走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面露喜色，接着喜极而泣——嘤嘤哭了起来。

　　富大人反感，拂袖转身走。铁山一拍惊堂木，“动大刑！”

　　顿时堂威大作，衙役们准备给区巡抚用刑。富大人却忽然站住，竖出一根手指，“听！”

　　堂威声止，众人全都一脸茫然。

　　富大人仍背着身，“他在说什么？”

　　果然，是区巡抚的嘴在动。

　　众人全都一惊，起诉官铁刚赶忙凑过去听，只见区巡抚的嘴在动，铁刚跟着重复，“盛和钱庄……张有贤？”

　　富大人一乐，“快记下来，让他们去查！”

　　两边书办运笔如飞。铁山和总督都一脸狐疑。

　　区巡抚继续说着，铁刚跟着大声说，“渣打银行，弗兰克李，密码945848……”

　　富大人凑了过去，“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区巡抚直愣愣地，“泰丰银庄，何信凯。……正金银行，伊藤惠子，密码661806A。”

　　富大人，“还有！”

　　区巡抚，“大美银行，史密斯黄……”

　　富大人，“密码？”

　　区巡抚，“没密码。”

　　富大人，“还有！”

　　“没了……” 区巡抚脑袋猛一耷拉，晕死过去。

　　李宅里，区舒云焦虑地看着李重甲打电话。

　　“拜托，拜托。”放下电话，李重甲讲完最后一句啊，转看区舒云，等了一下，才道，“钦差开审了。你爹……神情萎顿，什么话也不说。”

　　区舒云很绝望，强忍着转过身去。

　　李重甲看着区舒云的背身，内心颇满足，他伸出手想去抚慰，又顿住，走到区舒云对面，一脸同情地道，“舒云，放宽心，昨天说他疯了，今天他又什么话都不说，也许这都是一种策略。况且总督已被你拿住把柄，总该帮忙。”

　　区舒云心里真的没底，“你觉得，他会帮忙吗？”

　　“照说应该帮忙。只是铁山也会有防备。” 李重甲叹口气，“还是看钦差了。”

　　“报钦差大人，部堂大人，将军大人，”总督衙门大堂上，一番休息后，铁刚回来了，他拿着几张纸，气喘吁吁，“经查，五家钱庄、银行全都有钱，本息合计，折白银一百七十六万三千五百六十九两！”

　　铁山、总督和钦差正在各自案前吃便餐， 全都又惊又喜。

　　总督放下筷子，击掌，“真是皇恩浩荡啊！钦差一到，立刻风生水起，破获如此贪脏大案！”

　　铁山也很满意，“光这贪墨一项，就可判他个斩立决。来人，把他弄醒，请钦差大人接着审案！”

　　可怜区巡抚，晕躺在监禁椅中，还打着吊瓶。

　　总督摆手，“不忙，还是请富大人先把饭吃完。”

　　铁山急忙点头，“说的是。铁刚去拿酒，你们都去吃饭，饭后再审！”

　　酒很快上来了，其他办案人员辙了，只剩几名高官喝酒庆祝。

　　总督叹息，“这可是天朝第一巨贪，超过了去年的山西巡抚，也超过三年前的邮传部侍郎，大略平了当年和珅的记录！本官检讨，本官负有失察之责，若不是钦差大人一把揪出他来，如此大贪巨蠹就睡在床榻之侧，想想就后怕呀。”

　　富大人得意不语。铁山冷眼旁观。

　　总督摇头，“我看区犯肯定疯了，本官跟他同事这么些年，他要不疯，死都不会说的。”

　　铁山敏感，立刻接言，“疯不疯的，请钦差大人接着审就是。要说钦差大人审案，那真是高明，铁某敬您一杯！”

　　富大人干了酒，“高明谈不上，其实就一个字儿——攻心。你看他身上那么些伤，像你们这样审法，不但审不出东西，还会让人说闲话呀。”

　　“大人责备的是。”

　　总督察言观色，觉得机不可失，“大人，我倒想起句老话，所谓‘贪者不反，反者不贪’……”

　　铁山插言，“这样的老话铁某头回听说。那本朝的年羹尧，和绅，都是又贪又反，难道是雍正爷和嘉庆爷构陷他们不成？”

　　总督哈哈一笑，“铁大人不要说远了。本官是以常理揣度，老话有老话的道理，看了这些卷宗，特别是听了钦差大人的审问，本官明白了区犯贪赃枉法、穷奢极欲的恶行丑态，但着实想不明白，他有何造反动机？再者，本人还是想请教钦差大人，圣意向以大局为重，求稳第一。若能将区犯以贪污、失察定罪，一则显示朝廷整顿吏治、反贪惩腐的决心，一则昭示我大清政局稳定，民心思安的现状，岂不尽善尽美？反过来，如果连封疆大吏都参与了兵乱，百姓会怎么想我们天朝？”

　　铁山毫不含糊，“老大人的意见本官不敢苟同！区犯与乱党秦少白勾兑是事实……”

　　“你说抓到了秦少白，可秦少白在哪儿呢？”

　　还是短兵相接了。 富大人装看不见。

　　铁山道，“秦少白虽然跑了，但乱党当天就闹起来了！而且区犯为乱党输送武器的罪证俱在，老大人能否认吗？！此其一，其二，富大人开场时就说了，一切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令为准绳，在法庭上不讲圣意！”

　　总督语塞。

　　富大人慢悠悠开口了，“铁大人的意思，咱这儿是英吉利？”

　　铁山一愣。

　　富大人接着道，“兄弟是讲讲见闻，以资参考，要真拿自己当三个卷儿的大法官，那心里头皇上在哪儿？这些想法与乱党何异？”

　　铁山大为尴尬，要辩解，“富大人……”

　　富大人却站起来，拖长了声，“两广总督张凤歧，广州将军铁山，接圣上密旨——”

　　铁山和总督大吃一惊，原来还有一份圣旨！

　　两人急忙跪下，“臣恭接圣旨。”

　　区巡抚那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愣愣地望着，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