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只有“疯傻”的区巡抚瞥到了这一幕，但阿四并不知道。

　　台上，一批新军士兵簇拥着刚才那个男主角，原来他就是“李重甲”！

　　“李重甲”，“同志们，我们广东在同盟会的领导下共和独立了！但不要忘了，汉口的同志们还在血战，满清朝廷还在垂死挣扎，我们要组织广东北伐军，北上扫荡清军！”

　　台上新军士兵跟着喊，“对！北上扫荡清军！”

　　台下喝采，跟着喊， “北上扫荡清军！”

　　“李重甲”示意大家安静，“我们南方各省的革命同志还有一个共同的愿望——”

　　“军官”丑角甲帮腔问，“什么愿望？”

　　“李重甲”，“迎接革命领袖孙中山先生回国，正式组织中华民国中央政府！”

　　台上台下齐声叫好，热情欢呼！

　　台上众人欲下，丑角甲忽然大声地，“别走，我怎么觉得还有件事要做呀？”

　　“商绅”（丑角乙），“什么事？”

　　丑角甲，“李参都督光顾着革命了，那区小姐怎么办？”

　　观众都感兴趣地看着。阿四拎着水壶站在包厢侧后看着。

　　“李重甲”一挥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丑角甲，“不对不对！这是封建思想，况且区小姐也是革命者，为何不能比翼齐飞，共同革命呢？”

　　丑角乙领着群呼，“是啊是啊！快请出我们的革命女性——区舒云！”

　　欢呼声中，那会儿出现过的女主角“区舒云”被大家簇拥着上来了，“李重甲”和“区舒云”被簇拥在一起，群众演员不失时机地打出两个大条幅，舞动着，“同革命者缔造共和！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观众全都疯狂了，鼓掌，鼓掌。包厢内，区舒云快恶心死了。她身后不远，阿四看不见她的表情，心在滴血。

　　“李重甲”张开双臂示意掌声暂停，大声地，“谢谢观众朋友！要知道，我们只是杨柳社的演员，参都督李重甲和区舒云小姐才是真正出生入死的革命者啊！”

　　丑角甲和丑角乙等大声地道，“今天，他们俩就坐在你们中间！革命成功了，可有情人还没有成为眷属呢！”

　　观众早就站了起来，纷纷举目回望！区舒云窘死了，要不是区巡抚暗中伸手拽着她，早就起身走了！恰在这时，一束光打进了包厢内！

　　李重甲从容站起，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向区舒云单腿下跪，手托锦盒。

　　这是求婚哪！观众看见令人激动的英雄就在眼前，又是如此一对璧人，早就疯狂了，不停地呐喊着，“打开呀，接受呀！”

　　万众瞩目，区舒云尴尬死了。黑暗的角落，阿四彻底傻了！

　　李重甲打开锦盒，取出一枚晶莹的大钻戒，温柔地望向区舒云。

　　区舒云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想吐。

　　但所有的观众和演员，全都以为这是激动，鼓噪声更加热烈，渐渐合成一个声音，“答应！答应！答应！答应！”

　　李重甲身后暗处，区巡抚在不停地打暗号，区舒云终于看到了。

　　区舒云缓缓站了起来。全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一幕。

　　区舒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这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剧场，很清楚，“重甲，我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满足了，我才接受。”

　　李重甲，“什么要求，请讲。”

　　全场都在问，“什么要求？快说！”

　　暗处，阿四呆呆地看着，像一个淹到水里的傻子，还想抓到最后一根稻草。

　　区舒云轻声道，“如果……你能请孙先生做我们的主婚人。”

　　阿四失望了。

　　李重甲站起来，“这不是问题，我想孙先生一定会答应的。”

　　区舒云满脸含羞，不再说话。李重甲凑近区舒云，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全场爆棚！鼓掌！欢呼！

　　欢呼声中，阿四闭着眼睛，几乎是逃出戏院的，腿完全不听使唤……

　　他回到家，阿纯平静地迎接过来，把重新热好的饭菜摆上桌，坐下，看向一边。阿四靠在床头，仍然傻愣愣的。

　　“阿四哥， 吃饭吧。”

　　阿四起身走过来，站住，茫茫然地，“哦，我忘了买生抽了。”

　　阿纯苦笑，“你到底碰到什么事了，就不能跟我说吗？”

　　阿四长叹一口气，颓然坐下。

　　饭店走廊，热情的市民们一直追到了这里，李重甲再三微笑着招手示意，这才拦住，大家渐渐散去。区舒云用轮椅推着区巡抚进了房间，李重甲也跟着要进，门“砰”地关上了。

　　阿四家里，阿纯拼命摇头，“不可能！舒云姐决不可能嫁给李重甲！”

　　桌上饭菜基本未动，已经又凉了。

　　阿四苦笑，“可我看着她答应了，她只是要孙先生证婚。”

　　阿纯仍然坚持，“那也不可能。”

　　阿四反问，“为什么？”

　　阿纯很坚定，“反正不可能！”

　　房间里，区巡抚傻呵呵坐在轮椅上，区舒云忽然过来噼里啪啦一顿乱捶。区巡抚吃痛，小声地，“哎哟哎哟，好汉饶命！”示意她小心李重甲偷听。

　　区舒云推着区巡抚，一直推到内间，一撂，这才恨恨地，“都是你！要去看什么戏，着了他的圈套！”

　　“这才对了呀，还好你最后反应过来了，我就怕你说不出那句话来。”

　　“恶心死我了，呸，呸！”

　　区巡抚正色，“臭丫头，我们这回来，目的就是直接见孙文，揭发李重甲。现在见孙文有着落了，可还得再想想，孙文凭什么信你？他要不信你，我们就是找死！”

　　区舒云也正色分析道，“秦少白的遗书能向孙先生证明我的身份；李重光死后李玉堂找了替身儿子，父子俩为革命党办制造局的事，孙先生都是知道的，只要他能够听我把整个事情讲一遍……”

　　区巡抚打断她，“等等等等，来龙去脉不重要，关键是最后部分，重光和重甲谁是真革命，谁是铁山的卧底，你得拿出证据。李重光是作为清廷鹰犬死的，这在革命党已是板上钉钉，孙文只当那是李重光的替身，根本不关心。你只要找不出李重甲背叛革命的证据，全是白搭！孙文听得不耐烦，而李重甲闻到了味儿，我们爷俩就等死吧。”

　　区舒云有些气馁，又有些急躁，“爹，可我们不就是拼死一搏吗？死也不能让李重甲坑大家……”

　　“是不能让李重甲得意，可也没你这种拼法。”

　　“那你有什么办法？”区舒云着急。

　　区巡抚沉吟，“除非……除非能找到阿四。”

　　区舒云一下子黯然，半晌才道：“半年了，根本没他一点消息，你真觉得他还活着？”

　　区巡抚，“我见过北方有种草，紧紧趴在泥地里，长也长不高，其貌不扬，可有滴水就能活，有个缝就能到处钻，叫死不了。阿四就是死不了。我早就说过，只要没看见他的尸体，我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果不其然……”

　　区舒云惊讶，“爹，您说什么？”

　　区巡抚不动声色，慢悠悠地，“我见着他了。”

　　“谁？什么时候？”

　　区巡抚很平静，“阿四，刚才，李重甲跟你求婚那会儿，他都看着呢。”

　　阿四家里，阿四自顾琢磨。阿纯把不知道热了多少次的菜又端上桌，劝说道：“吃饱了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