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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女人》 作者:兰泊宁

第58章 盛唐遗事俗媚肥玉环(二) (1)

  8、玉环大撒泼

  杨玉环在不曾遇到安禄山以前,虽然明知玄宗年老,但看着一生富贵想着一门荣耀,就死心塌地任凭这位老皇帝糟蹋自己的身子,可现在安禄山让她感觉到,与玄宗在一起简直是味同嚼蜡,她在心里暗暗地拿玄宗比之安禄山,一个老夫,一个壮男,一个是让自己玩弄的人,一个是玩弄自己的人,一个多么有趣,一个多么无趣。贵妃杨玉环渐渐地就在言语举动之间,露出了怠慢冷淡来,让玄宗皇帝常常得一个没趣。

  皇帝何等尊贵,任凭如何娇宠,也不会让她也骄过皇帝,况且皇帝的玩弄妃子,原为自己寻欢作乐,岂肯反受妃子的冷淡?虽说玄宗生性温存,一般不和女人计较,可因为杨玉环愈宠愈骄,简直要爬上头来,于是玄宗不由得恼怒起来,就去住在翠华西阁,并派人召东阁的梅妃来临幸。

  当年梅妃自制《惊鸿曲》,婉转动人,且兼玄宗又赐玉笛一支,每在清风明月下一吹,玄宗就感觉飘飘欲仙。梅妃又作惊鸿舞,和着乐拍进退疾徐,如繁花满眼锦绣。那时候的玄宗对她简直爱得不能再爱了,说梅妃事事皆能,戏称她为梅精。从此,后宫那些妒梅妃得宠的妃嫔,就把梅精当成了她的绰号。后来因梅妃病弱之体不能供玄宗皇帝尽欢,使杨玉环得以乘虚入宫,一个新欢,一个旧爱,梅妃有此绝世才华,杨玉环又秉天姿国色,在玄宗的心中,原是两个都丢不下的,常把梅妃和杨妃召在一处,好言抚慰她二人仿效娥皇、女英,亲若姐妹,和比骨肉。可是两人背地里却各避着路,不肯见一面儿。江采苹生性柔和清高,而杨太真却心机灵利,乘着玄宗皇帝沉醉在缠绵的温柔乡中,杨太真在枕上说尽了梅妃的坏话。于是渐渐地梅妃那里就皇恩冷淡下来,再后来,玄宗竟听从了杨妃的话,把梅妃迁入上阳东宫,从此一入长门,永无雨露恩及。如今玄宗想起梅妃的好处,就打发小黄门灭去灯烛,捧着万岁手诏,暗地里摸索着到东阁去宣召梅妃。

  梅妃自被皇帝弃置以来,终日静坐一楼,吟诗作画,心态倒十分平和,从不设计想法再邀圣宠,因为她非常自信,她知道皇帝终有一天还会回心来求她的。如今见万岁召唤,梅妃知道有杨妃在侧,自己决不会得志的,就坚决辞谢拒不奉诏。无奈皇帝越见梅妃不肯来,就越想起梅妃旧日的好处,就越打发小黄门连去了三次,又把自己平日在御苑中乘坐的一匹千里驹赐给梅妃乘坐,在黄昏人静的时候,悄悄去把梅妃驮来,在翠华西阁上相见。

  梅妃见了万岁,忍不住眼泪和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挂满粉腮。新婚不如久别,玄宗拥着哭泣的梅妃百般安慰,同入罗帏,说不尽的旧日思情,诉不完别后的相思,两人卿卿哝哝的,直诉说了一夜。

  这边欢爱正浓,那边永新就向杨玉环报信了:“娘娘!奴婢昨夜奉娘娘懿旨,往翠华西阁守候着。结果看见黄昏时分,小黄门灭灯熄烛,出阁门去了。”贵妃杨玉环忙问:“到何处去?”永新答:“是向翠华东阁而去。”

  贵妃杨玉环连连顿足:“呀!向翠华东阁,那一定是宣召梅精了。不知这次梅精来了不曾?”永新说:“恩旨连召三次,佳人就乘御马到西阁了。”

  杨贵妃一听,不觉珠泪滚滚,叹气道:“唉!天啊,原来果真是梅精复遗宠幸了!”然后她一边抹着泪,又问道,“梅精是怎么又让万岁想起来的呢?真真气死我了!”

  永新又说道:“奴婢听小黄门说,梅妃原不肯来,那晚万岁爷在华萼楼上,私封珍珠一斛赐与,梅妃不受,把珍珠原封退还,还又献一首诗来。”

  贵妃杨太真忙问:“诗是怎么写的?”永新道:“奴婢听小黄门念来着,什么‘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万岁爷见她诗句可怜,就接二连三地召梅妃重叙旧情。”

  杨贵妃听了,不由得骂了一句:“这个媚人的妖狐,胆敢勾引我的万岁爷!待我问问万岁爷去,誓不与这个贱妖狐干休!”说着,霍地立起身来,永新、念奴忙劝她还是不要在这夜深时刻到翠华西阁去,贵妃杨玉环气得粗着嗓门大吼道:“我就要到那里,看看这个贱狐如何献媚,如何弄骚作浪!”杨太真在暴怒中一不小心就把平日里披在身上温文尔雅大家闺秀的教育外衣弄掉了,村野乡姑小家子气的泼妇相在她粗着嗓门的大吼中暴露无遗。

  永新再三劝,说此时夜将三鼓,万岁爷必已安寝,娘娘猝然而去,若万岁翻了脸可就不好办了。这话果然中了要害,杨玉环深知一只假虎之威的狐狸的悲哀,于是只得端好了贵妃的派头,忍气作罢。

  气得一夜未眠的杨玉环好不容易翻腾到天明,却不知在翠华西阁下面还有一个人也在远处陪着杨贵妃娘娘一夜不曾得好睡。原来玄宗皇帝因召幸梅妃,特遣高力士在阁下看守着,不许闲人擅进,为的是怕杨贵妃突然闯进来。高力士就这样,奉旨在翠华阁下,眼睁睁地看守了一夜。看看天色微明,他打着哈气,正想万岁可能马上就会传唤他送梅妃回宫去,谁知玄宗和梅妃一夜欢娱,正苦夜短,好梦醒来,看看已是日高三丈。

  正这时高力士忽见杨贵妃从廊尽头疾步行来,高力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要奔上阁报信,可已被杨贵妃瞥见了,命永新远远地喝住。高力士没奈何,只得转身迎上前去,叩见道:“奴才高力士叩见娘娘!”

  杨贵妃根本没说什么免礼之类的话,只是冷冷地问道:“万岁爷现在哪里?”高力士一听声音不对,就知春光已泄,心头止不住怦怦地跳着,硬着头皮答道:“万岁现在阁中!”杨贵妃厉声又问:“还有何人在内?”高力士连说:“没有!没有!”

  杨贵妃冷笑了几声,说:“你快打开阁门,待我进去看看。”高力士越发慌张起来,忙说:“娘娘且请暂坐,待奴才去通报万岁爷。”贵妃忙喝住道:“不许动!我且问你,万岁爷为何连日在西阁中住宿?”

  高力士忙答道:“只因万岁爷连日为政勤劳,身体偶尔不快,心儿怕烦,是以静居西阁,养息精神。”

  杨贵妃气得吼斥道:“既是万岁爷圣体不快,怎么单单在此住宿?”巧于言辞的高力士答道:“只因万岁爷爱此西阁风景清幽,不觉留恋住了。”杨贵妃气得变了脸色,厉声喝道:“高力士!你敢在我面前弄谎,你可要小心!”慌得高力士急急趴在地上叩着头道:“娘娘请息怒!奴婢是奉万岁爷之命,量奴婢如何敢违抗圣旨?”

  杨贵妃也不去理他,只自顾自地说道:“我也知道如今别有一个人儿受着万岁爷的宠爱,你爬上这个高枝儿去,就不把我放在心头了。”说罢,杨贵妃提着裙幅儿,奔着阁子就要去打门,慌得高力士连连摆手道:“娘娘请坐!待奴婢来替娘娘叫门。”永新、念奴也上去劝,这才等着高力士硬着头皮高叫道:“杨娘娘来了!快来开阁门!”叫了几声,却不听得阁内有人答应。

  原来那里面在玄宗枕上的梅妃,也吓得玉容失色,很是可怜。这时,梅妃身上只穿一件小红抹胸儿,玄宗扶着她的腰肢,还是软绵绵的抬不起头来。宫女上去,服侍她披上衣儿。因外面打门打得紧急,也来不及穿绣鞋,玄宗抱起她的娇躯,就向夹幕中藏去。然后回身出来,向御床上一倒,挨着枕儿,装作睡着的模样;又命宫女悄悄地去把阁门开了。

  杨贵妃一脚跨进门来,先不朝见皇上,只是向屋子的四周打量半晌。玄宗这才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问道:“爱妃为何到此?”杨贵妃这才走近榻去参见,柔声婉转地说:“臣妾闻万岁爷圣体违和,特来请安!”

  玄宗道:“朕偶然不快,未及进宫,何劳爱妃清晨到此?”杨贵妃恃着平日的宠爱,也不理玄宗的话茬,只是冷冷地说道:“万岁爷的病源,臣妾倒猜着几分了!”

  玄宗笑着道:“爱妃猜着什么了?”杨贵妃道:“臣妾猜万岁爷是为着哪个意中人,把相思病犯了!”玄宗又笑道:“朕除了妃子,还有什么意中人儿?”

  杨贵妃道:“臣妾想陛下向来钟爱无过梅精,如今陛下既犯着相思病,何不宣召她来,以慰圣情?”玄宗故作诧异道:“呀!此女久置楼东,岂有复召之理?”杨贵妃也不禁一笑,说道:“只怕春光偷泄小梅梢,待陛下去望梅而止渴呢!”

  玄宗故意一脸严肃地说:“朕哪有此意?!”杨贵妃接着道:“陛下既无此意,怎得那一斛明珠去慰寂寥?”

  玄宗怔了一下,皱着眉说:“朕尚欠精神,懒得讲话,爱妃且请回宫,待朕休息些时候,再进爱妃宫中同乐。”

  杨贵妃这时一眼发现御榻下的一双凤舄,用手指着道:“这是什么?御床底下不是一双凤舄吗?”夹幕藏娇的唐明皇忙起身下床,不期怀中又落下一朵翠钿来,贵妃急忙前去抢在手中,大声怒斥他,“呀!又是一朵翠钿!这些都是妇人之物,陛下既是独宿,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玄宗到此时只好耍无赖,说:“呀!好奇怪,这是哪里来的呢?”杨贵妃忍不住满脸怒容道:“陛下怎么会不知道?”

  高力士在一旁看事情危急,就悄悄吩咐宫女从阁后夹幕中扶出梅娘娘,小黄门帮着打破后壁,送回东楼去了。

  这边玄宗只是涎着脸,憨笑着不答话。杨贵妃按捺不住醋劲儿,把那手中的凤舄、翠钿狠狠地向地上一丢,转身坐在椅上,噘着朱唇,气急急地不说一句话。

  屋子里静悄悄半晌无声息,高力士上去把凤舄、翠钿拾起。杨贵妃忽然一脸庄重地对玄宗说:“一宵欢爱颠倒至此,日上三竿,犹未视朝,外臣不知道的,不说是陛下被梅家妖精迷住了,还当作妾身误了陛下呢。哼,为这样的庸姿俗貌,误了朝期,太不值!如今为时尚早,请陛下出阁视朝,臣妾在此候陛下朝罢同返中宫。”

  玄宗却拽着衾儿,依旧睡倒,说:“朕今日有疾,不可临朝。”杨贵妃见玄宗踞卧着不肯离开御床,就认定玄宗皇帝是把梅妃藏在衾中,满怀说不出的恼怒,又不敢过于撒泼发作,只好掩面娇啼不止。

  高力士觑着杨贵妃掩面不见的时候,凑近玄宗皇帝耳边悄声说:“梅娘娘已去了,万岁爷请出朝吧。”玄宗点着头,故意高声对高力士说道:“既然爱妃苦劝朕视朝,那朕也只得勉强出去坐坐。高力士传旨摆驾,待朕去后,再送娘娘回宫。”高力士喏喏连声,领着旨意,送玄宗离了西阁。

  玄宗刚一离开,杨贵妃就转身喝问高力士道:“高力士!你瞒着我做的好事!如今我只问你这翠钿、凤舄是什么人的?”

  高力士见问,表面上软软地叹了一口气,话中却坚硬无比地说道:“老奴劝娘娘休得自寻烦恼!您别忘了,他可是皇帝啊!今日这翠钿、凤舄就别再追究了,莫说梅妃与万岁旧日有一番恩情,故情重温也在情理之中,就是现在六宫中选上了新宠的,娘娘也只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否则引火烧身可不是闹着玩的。似今日这样子,不顾这早晚,就赶来闹得万岁爷不得安睡,要不是万岁待娘娘一番世间少有的多情,怕现在娘娘已是自身难保了。不是奴婢多口,还请娘娘细思其理!”

  高力士一席话,果然说得杨贵妃哑口无言,可她一时无可泄愤,就把翠钿摔碎了,又把凤舄扯破了,这才哭着回宫去了。

  杨贵妃才出西阁,玄宗又匆匆进阁来,一眼瞧见地上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钿碎舄,不禁心疼得直跺脚,原来这翠钿是昨夜玄宗赐与梅妃,亲自替她插在宝髻上的,只因一夜颠鸾倒凤,翠钿不知怎么搞的又落在了玄宗的怀中,满打算一会儿令高力士送到东阁去,不料被杨贵妃撕破了,玄宗一时恼火难息,立刻传旨,着高力士送杨氏女出宫,归其兄光禄卿杨铦府第中,一面又另拿一对翠钿赐与梅妃。

  9、泣写幽怨梅妃长门赋

  梅妃一听杨妃被逐,就思谋着想恢复旧日的恩宠,于是自作《楼东赋》一篇,呈与玄宗。

  ……

  玉鉴生尘,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若寂寞于蕙宫,但凝思于兰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楼上黄昏兮,听凤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忆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画鷁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颜怕对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奔世才之不工;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

  然后梅妃就在楼头一天一天地盼望着,可玄宗皇帝的召幸总是杳无消息。看看已到暮春天气,梅妃独立楼头,引颈远望。这时,夕照衔山,烟树迷蒙,树径下,起了一缕尘土,原来是岭南驿使回来。梅妃随口问身旁的宫女:“不知是何处驿使来,敢是岭南梅使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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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女人大明三百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