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贰 统一蒙古(8)

　　铁木真如今已是兵强马壮，但若是乃蛮部和汪古部联合在一起，蒙古部落仍处于下风。汪古部地处蒙古东南，靠近长城，与金国接壤。他们是突厥后裔，后来归属金朝，把守着阴山的要塞，在军事上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当时，漠北的蒙古部落被称为“黑鞑靼”，漠南的汪古部却被称为“白鞑靼”，再联想到他们的祖先是突厥人，因此，汪古部人似乎并非黄种人，而是金发蓝眼的白人，汪古部也确实像他们的祖先突厥人那样，骁勇善战，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部落。现在乃蛮希望与他们结成同盟，这才派卓忽难出使汪古部。汪古部首领阿剌兀思热情地接见了卓忽难，卓忽难对阿剌兀思道：“天上没有两个太阳，人间怎么能有两个大汗呢？你能和我们联合起来对付铁木真吗？”阿剌兀思闻听此言哈哈大笑道：“铁木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汪古部与他势不两立，即使你们不来，我也要出兵与他决一死战！”

　　阿剌兀思安排好卓忽难之后，他的儿子不颜昔班对他道：“父汗怎么可以答应太阳汗的请求啊。蒙古路近，乃蛮路远，远水难救近火，我们应该就近结盟啊。”阿剌兀思闻听此言，手捻胡须脸上露出了诡异的一笑，他对不颜昔班道：“我目睹了铁木真多年的战绩，他智勇双全，又善于用人，现在蒙古部士气正盛，如日中天。而太阳汗生性怯懦，为人多疑，优柔寡断，又未经过大的战事，所以绝非铁木真的对手。我表面答应太阳汗的请求，其实不过是稳军之计。”

　　次日早晨，一夜美梦的卓忽难刚刚醒来，便被几个汪古部落士兵五花大绑，阿剌兀思派遣使者带着美酒和卓忽难，作为送给铁木真的礼物，向着蒙古部落而去。

　　铁木真见到汪古部使者大喜，命令部下酒宴款待，临别时又送给汪古部大量的马匹和牛羊，并让汪古部使者捎话给阿剌兀思：“我将来如果得了天下，必当厚报你的大恩，你如果愿意，我邀请你一起讨伐乃蛮。”来使奉命返回了汪古部。铁木真结盟汪古部确实非常具有战略眼光，汪古部对蒙古未来的逐鹿中原有着重大的影响！

　　铁木真送走了汪古部使者，立刻召集众将商议，准备出兵攻打乃蛮。众将的意见不一，有的说乃蛮势力强大，不可轻敌。有的说春季马匹疲劳，只有等到秋天才能出兵。铁木真的弟弟铁木格道：“你们不愿意出兵，却要借口马匹疲劳，我的马正肥壮，难道你们的马就瘦了吗？况且乃蛮人以其国大而出此大言，我当就其大言而伐之，他们马群再多也得老老实实地交出来；他们的人可以逃走，但他们的宫室却不能带走；他们人虽多，不过都是些无能之辈，打起仗来也只会往山上跑。太阳汗说了那种大话，我们怎能无动于衷呢？我认为应该立刻出兵讨伐。”

　　铁木真的同父异母弟弟别勒古台道：“乃蛮仗着人多势众，就妄图夺取我们的土地，我们如果趁其不备，突然出兵进攻，必能将其一举击溃。”铁木真道：“两个弟弟的意见既然与我相同，那我就出兵讨伐他们。”于是便整顿军马，决定择日起程。

　　公元1204年，蒙古纪年子年（甲子）鼠儿年夏四月十六日，铁木真大队人马祭旗出征，这个“旗”称为“秃黑”，是铁木真家族的旗帜，旗边缀有九角狼牙。牙端悬有九条白色牦牛尾（但据蒙古的传说，悬的是九条枣红马尾）。在信仰萨满教的人们心中，这种祭旗仪式具有决定性的重要意义，因为这种军旗是该部族的保护神的附身之处，因此出征前要庄严地祈求保护神在战争中保佑攻战顺利。

　　铁木真以大将者别为先锋，沿怯绿连河而进。四月中旬以后，蒙古草原春草返青，至六月草原繁茂。从呼伦贝尔草原至乃蛮部所在的阿尔泰山一带，鸟道三千三百里，人行曲折往返，当有五六千里之遥。蒙古军队都是骑兵，行军数千里，全靠马力，每人都有几匹战马，以备替换。战马需吃草，战士需进食，为此这支远征军只能一路游牧、一路打猎而行，等到达乃蛮边界的撒阿里之野（即“驴背草原”）之时，估计已经到了当年秋天。这时阿剌兀思也率领汪古部大军如期而来。铁木真得此强助，心花怒放，在万军阵前与阿剌兀思结为安答。阿剌兀思为了表示诚意，他还为自己的儿子、未来的汗位继承人不颜昔班，迎娶了铁木真的三女儿阿剌海别。

　　太阳汗也率领军队越过阿尔泰山，设营于杭爱山哈瑞河边。蒙古草原被铁木真打败了的各部残兵败将几乎都集合到太阳汗周围，其中包括札答兰部的札木合和蔑里吉部落的脱黑脱阿。

　　两支大军在杭爱山相遇，各自摆开了阵势。铁木真派探马到乃蛮阵前去打探虚实，其中有个骑白马的小兵，由于马鞍不慎脱落，战马受惊，冲入乃蛮军中，被乃蛮士兵拿住。太阳汗见那匹受惊的白马非常的瘦弱，便对众将道：“蒙古的马匹如此瘦弱，我此时如果退兵，蒙古人必然追击，他们的马匹就会更加的疲劳。那时我们再反戈一击，必能大获全胜。”

　　话音刚落，曾经杀死汪罕的大将火力速八赤，便在一旁讥笑道：“你父亲生平临阵只知道前进，从来没有马尾向人的时候。如今你做了大汗，却如此怯懦，还不如让你的妻子来，她都比你有勇气。”太阳汗的儿子叫屈出律，他也跟着道：“我父亲像个妇人一般，见了这些鞑子，就想退兵，真是可笑。”

　　其实太阳汗的退兵诱敌之计，不失为上策，但是由于部下和儿子的冷嘲热讽，使他改变了主意，太阳汗此时有些恼羞成怒，他立刻下令出兵交战。正是由于他的优柔寡断，丧失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铁木真命令弟弟合撒儿率领中军，命另一个弟弟铁木格殿后，自己则亲自到阵前督战，太阳汗登上山岭向东眺望，只见敌阵非常严整，旌旗蔽日，刀箭生辉。不由得惊叹道：“怪不得汪罕脱里被他所灭，今日一见这铁木真果然厉害！”太阳汗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蒙古军中鼓角一响，蒙古大军便如潮水一样向乃蛮阵前杀来。乃蛮部各军也相继迎战，双方你来我往，杀得天昏地暗。这时忽然从蒙古军中传来一声呼哨，紧接着便冲出了一大队弓箭手，他们向乃蛮军中狂射，一时间箭羽纷飞，经过一轮远程弓箭打击过后，乃蛮前哨阵地便呈现出力不能支之状，并在随之而来的蒙古骑兵冲击下节节溃退。

　　太阳汗正立马于山顶，见蒙古军队这般如狼似虎，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正当此时，突然有一匹快马驰骋而来，马上之人向太阳汗大喝道：太阳汗快撤！

　　乃蛮之覆灭

　　太阳汗侧目一看，来人原来是札木合，札木合在克烈部落被灭之后侥幸逃脱，带着他的几个随从又投奔了太阳汗。他见蒙古大军来势凶猛，料知乃蛮必败无疑。于是他快马赶来，对太阳汗道：“铁木真手下的弓箭手都是百发百中，大汗不可轻敌啊！”太阳汗一听更加恐慌，连忙下令撤军，命令一下，军心立刻散乱了，士兵争相逃窜，被蒙古大军一路追杀，丢盔弃甲，损失惨重！

　　太阳汗一直退到纳忽山崖，由于天色已晚，铁木真才鸣金收兵。当天夜里，太阳汗正准备就寝，突然探马来报，说敌营火光四起，亮如白昼，恐怕是要来劫营，必须早做防备。太阳汗一听大惊，急忙下令乃蛮军队严阵以待，但是到了半夜却毫无动静，太阳汗正要解甲休息，探马又来报告道，敌营又见火光，太阳汗无法再睡，只能坐待天亮，乃蛮士兵也被折腾得一夜未合眼。

　　乃蛮军队静候了一夜，也未见蒙古军队有动静，以为他们暂时不会来攻了，但是天刚亮，铁木真便率领蒙古大军，乘乃蛮军队疲惫之机，对太阳汗发动了猛攻。太阳汗急忙带上扎木合，躲在山上观战，只见遍地皆是蒙古军，蒙古大军有四员大将冲在前面，他们个个威武逼人，武艺高强。太阳汗问札木合：“那四个山下驱我前锋兵将，有如群狼之驱群羊，直逼牢固栅栏的是什么人？”

　　札木合回答太阳汗道：“此为铁木真安答所豢养凶猛之四狗。那催马赶来的，强壮胜山熊者名忽必来，尖锐如箭镞般者名者别；那紧跟不落后的啊，黑如铁塔的名者勒蔑，那目似闪电者名速不台。”

　　札木合说完，还给太阳汗唱起了草原上流传的关于“四狗”的赞颂：

　　平日系之锁链兮，战时喂之以人肉。

　　此四狗之为状兮，凶猛顽强无敌手。

　　额为青铜额兮，口为铁凿口。

　　舌如锥样矢兮，心是铁铸就。

　　马鞭利如剑兮，所向风云吼。

　　渴饮白露可度日兮，奔驭狂风任自由。

　　争战厮杀是其喜兮，生吞活剥食敌肉。

　　此时各脱所系链兮，馋涎已滴顺嘴流。

　　太阳汗一听有些害怕了，道：“我们还是离这些疯狗远点，免得受他们凌辱。”于是从崖前后退，将阵地移上山坡。这一令刚刚传出，他又再度发出了惊呼：“那又是谁，带领无数铁骑跟在四狗背后如风卷来，如饿鹰捕食般杀戮我军？”

　　札木合向太阳汗所指的方面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亲自到阵前督战的铁木真，他对太阳汗道：“此来者，乃我安答铁木真也。他浑身上下以生铜铸成，用铁锥刺他找不到空隙；他从头到脚用熟铁锻成，用绗针扎他找不到纹缝。我那铁木真安答，恰似捕食的饿鹰，如此奋锐而向山头扑来了，你看到了吗？乃蛮军曾经扬言：如果蒙古人胆敢来犯，就如屠杀羔羊般令其蹄皮无存。而今，铁木真已经带着他们来了！你试看谁屠戮谁！”

　　太阳汗见铁木真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吓出一身冷汗，急命部下传令，不可轻易交锋，以避其锋芒。太阳汗不是指挥部队冲锋陷阵，而是指挥部队节节后退，但蒙古军队却是步步进逼。于是乃蛮的阵地又向更高的山头移去。刚刚站稳阵脚，太阳汗又向札木合问道：“跟在铁木真背后急奔而来之将又是何人？”扎木合道：“这是诃额仑的一个儿子，铁木真的弟弟合撒儿。”

　　札木合又对着太阳汗唱起了草原上流传的对于合撒儿的赞颂：

　　身长三寻许，顿餐三岁牛。

　　披挂三重甲，力过三莽牛。

　　生吞带弓人，不足碍其喉。

　　整咽长大汉，尚不足胃口。

　　方其盛怒时，开弓射敌酋。

　　箭发隔重山，十数人命休。

　　大弓长箭九百步，力大自非常人有。

　　小弓短箭五百步，精准无双世独秀。

　　生具异相人皆惧，浑似魔君凡间游。

　　雄壮剽悍如大蟒，拙赤合撒儿名留！

　　太阳汗一听，不觉心惊肉跳，继续失魂落魄地往山上爬。爬了几步，回头往山下一望，远远看见蒙古军后队也在开始向这个方向冲杀过来，禁不住又向札木合打听那蒙古军后队将领是何人。札木合又答道：“他啊，是我那铜头铁臂的铁木真安答的幼弟，人皆道他性情疏懒，不喜劳作。然则每临战阵，争斗不落后，冲杀不落伍。他便是铁木格！”

　　如果要为这场战争评选一位最佳解说人，那么札木合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他那声调铿锵有力，音韵抑扬顿挫的诗意语言，对于任何一位听众而言，都将是一种艺术享受。

　　札木合绘声绘色地向他介绍蒙古军的情况，其中不免有许多言过其实的吹嘘。但眼看着蒙古军的勇猛冲杀，太阳汗早就吓得丧魂落魄、手足无措了，完全丧失了胜利的信心。现在他的头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后撤，不停地后撤，躲得离蒙古人越远越好，那些蒙古军完全不能以人的标准来衡量，他们是嘶风怒吼，噬血成性的狼！

　　在太阳汗的一个个命令下，乃蛮的中军大营一步步移到了高山之巅，已经无路可退了。而札木合没有再跟太阳汗逃到山顶，他知道乃蛮现在大势已去了，他在关键时刻抛弃了太阳汗。同时蔑里吉部落的首领脱黑脱阿也带领着残部留了下来。札木合对脱黑脱阿道：“太阳汗当初准备起兵时，视蒙古军如小羊羔一般，说什么要吃他们的肉，剥他们的皮。如今一见到铁木真大军，就吓得失了魂似的，步步倒退，以这种情形，肯定要被铁木真所灭。我们还是赶紧逃吧，以免和他一同受死。”说完，便和脱黑脱阿分道扬镳，只顾逃命去了。

　　不知是朝三暮四的札木合又想接近铁木真，还是此时他又想起了过去同铁木真的友谊？抑或他真心希望蒙古统一天下？札木合又在急于逃命之时，派遣使者向铁木真传话道：“我已极言汝军壮矣，太阳汗为我言吓昏矣，彼已登山免为阵矣，官兵已无争战心矣，我弃乃蛮扬长去矣，安答勉之战必胜矣！”

　　铁木真听后心中大喜，重赏了札木合的使者。原来，铁木真想吓退太阳汗，所以夜间故布疑阵在营外放火，致使乃蛮军队一夜未睡，又乘敌军疲劳之际发动进攻，天亮后则虚张声势，耀武扬威，让太阳汗不敢轻视。这种虚张声势的策略果然起到了先声夺人的威慑作用，令太阳汗不战而退。此时得了札木合的密报，便准备一鼓作气，趁机进攻，一举将乃蛮剿灭。士兵也都全部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上山与敌军决一死战！

　　铁木真刚要下令进攻，正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声道：“大汗且慢。”铁木真循声望去，原来说话的是自己手下爱将木华黎，木华黎对铁木真道：“穷寇勿迫，我们不能轻易冒进，等到夜间进军也不为迟。我军现在只要堵住山口，防止他们逃出去就行了。”

　　铁木真采纳了木华黎的建议，就在山下扎下营寨，布下阵式，堵住要道，等待时机。乃蛮军队进行了几次突围，都被铁木真的大军杀了回去。许多乃蛮士兵企图找条山路逃一条活命，结果却适得其反，“自纳忽山崖上，滚落壑底，堆垒狼藉，跌碎筋骨，积如烂木，相压而死”。当时惹恼了乃蛮的将领火力速八赤，他一口气跑上了山顶，对太阳汗道：“铁木真的军队来了，你为什么不下山去督战，鼓励士气，拼命突围？”他责问了太阳汗几声，也没有听见太阳汗的明确回答，反而见他叉着腰，无可奈何地坐在地上。

　　火力速八赤大怒道：“你作为主帅如果不能下山去督战，就率领军队上山固守，为什么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毫无主张？”太阳汗仍然没有回答他的责问。火力速八赤又高声吼道：“你的老婆古儿八速，可能已经收拾打扮好了，等待着你凯旋归去，你赶快行动起来，率领全军去英勇杀敌吧！”他想借古儿八速以激励太阳汗的勇气，可见太阳汗平时也是惧怕老婆的软骨头。火力速八赤说到这里，才听见太阳汗慢条斯理地道：“我现在已经疲乏到了极点！等到明天，我们再与敌人交战吧。”火力速八赤好似急先锋遇到了滚刀肉，真是让他无可奈何。

　　火力速八赤只得摇着头，返回了自己的部队，命令部队上山，固守阵地。没过多久，夕阳渐渐西下，夜色慢慢阴暗下来。这时铁木真的军营内，显得毫无动静，乃蛮部落的军队因为昨晚没有安睡，全都神志不清，昏昏欲睡，大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山坡上，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没想到睡意的魔鬼还没有驱走，强大的敌军却纷纷乘机而来，有几个士兵还不曾站起来，就不明不白地做了无头鬼，被敌军给砍死了。有几个士兵刚想动身，也成了没有脚的人，双脚也被敌军砍去了。只有火力速八赤将军，带领着几名勇士，冲上前来拦截敌人，与铁木真的军队混战了很久，他们作战非常骁勇，毫不退让，怎奈全军的斗志已经土崩瓦解，只是依靠几个拼命的勇士，又有何用？他们终因寡不敌众，全体力竭而亡。在他们战死前，铁木真见他们在绝望之中尚如此奋勇，曾要免他们一死。但是，他们拒绝投降，拼死厮杀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死时手中尚紧握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