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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汉人皇帝:崇祯大败局》 作者:晏青

第70章 吟诗受死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八月十六日,京城百姓都知道要杀袁崇焕。虽是八月天气,溽闷暑蒸,巳时刚过,西市口已是人山肉海,满天都是汗馊味儿。

  刑场是被京勇围成的一个数十丈的空场,不是为控制观者,是防备有人劫刑场。百姓都想一睹这位曾权重朝野却引敌入我畿辅的太子太保、大督师长的是个什么汉奸样,都拼命地往行刑台前挤。

  行刑台四周已被忠勇营里外围了两层,刑柱四角站着四名锦衣卫。

  人群外层有两名长者,一直盯着大路的方向。

  “李大人,你这一辞任,这朝政可就全被周延儒、温体仁之流把持了,袁崇焕再一死,这大明朝可真是江河日下、一泻千里了!”

  “唉,不辞任,又能怎样?身为中枢,眼看着他们胡作非为,自己却无所作为,坐在那儿舒服么?若与那两个宠臣做对头,你成靖之就是个现成的榜样。”李标苦笑道,“算你命大,你那样顶撞圣上,只落个革职,罗万爵、毛羽健却落了个下狱充军。我还不想去做钱龙锡第二,还是及早抽身而退好。”

  “唉!”成基命叹一声,“自刘鸿训始,老韩爌、钱龙锡、曹于汴、你李标先后去职,张凤翔、乔允升戍边。不过三年,东林一脉一蹶至此!”

  “是呀,有周延儒、温体仁当红,何如宠、钱象坤也长不了。”

  “唉,明知东林是正人君子,也明知东林冤屈,却逐君子而存小人,皇上这是怎么了?”

  “哼,皇上对阉党势力是刻骨铭心啊!皇上当然知道东林是君子,但正因为倚附者重,才疑之。皇上也知道攻东林者是小人,但可用以制东林,才留之。皇上是怕东林势大啊!”

  “来了!”成基命指着大路尽头道,所有人都向大路望去。一队人马渐行渐近,两名行刑官马上引路,十六名锦衣卫押着两辆囚车进入刑场,后面是四名红巾红衫的刽子手,最后是监刑官和护卫队。

  “唉,怎么是两辆车?”成基命身边一个汉子发出疑问,“也是个要挨刀的犯人么?”

  “他叫程本直,为袁崇焕鸣冤叫屈。”成基命道。

  旁边一汉子口沫横飞道:“还有这种人,为大汉奸叫屈?哼,也是个汉奸,该杀!”

  李标、成基命本就心里难受着,听了这话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乱搅。

  “咦——”那汉子又发现了新问题,“前面那俩红衣汉子怎么没扛着鬼头刀?拿什么家伙砍头?”

  “袁崇焕处的是磔刑。”李标道。

  “前车里的是袁崇焕?”

  “是。”

  “磔刑是怎么个死法?”

  “就是凌迟处死,用小刀割上一千刀。”

  “啊,就是杀千刀!千刀万剐,该,应该!”那人说着拍起手来。

  袁崇焕、程本直两人不但蓬头垢面,而且满脸血污,血顺着囚笼木柱向下滴。一路上,围观百姓不停地捡石子砸向囚车,叫骂不绝。护卫队数次驱赶,还是无法制止。

  袁、程二人被砸得头破血流,额角、鬓角、眼角都在淌血。李标、成基命远远看见,不由得鼻子泛酸,喉头发咸。进了刑场,呐喊声更是凶猛,巴掌大的砖头不断线地砸去,砸得四周的护军不得不隔刀架枪地躲闪,还是不断地被砸着,有的就冒出血来。

  涂国鼎急急上了监刑台,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石头和喊声渐渐歇住。有几个不歇手的,被护军扭住。袁崇焕、程本直这才被开枷下锁,拉下囚车,架上行刑台,绑上刑柱。见场子静下来,涂国鼎站到案后,高声道:“依《大明律》,袁崇焕磔死,程本直论斩。皇上有旨:袁崇焕处死后悬首三日,传首九边。袁崇焕,你还有何话说?”

  袁崇焕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直仰向高天,高声诵道: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

  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吟毕大叫:“行刑吧!”

  程本直扭头看向袁崇焕,泪倾江河,口衔微笑,频频点头。

  李标、成基命如尖刀搅肠,万箭穿心,眼泪再是忍不住,顺腮而落。涂国鼎看看旗杆地影,拿起案上的行刑令牌向台下一丢,高叫一声:“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刽子手上前扯开袁崇焕衣裳,背后抽出牛耳弯刀,当胸一刀下去,只割得一小片,袁崇焕紧咬牙根,未吭一声。众百姓看得动手了,发声喊,齐涌上去。窜在前面的张开嘴直照着袁崇焕肚皮咬下去,后面的伸出手当胸掏去,撕下一片肉就塞进嘴里,边嚼边骂。袁崇焕终于难忍,发出惨叫!不到半刻钟,就扯出了内脏,看得涂国鼎等人目瞪口呆!

  行刑官凑向涂国鼎耳边,小声道:“大人,刀斧手只割了一刀啊,割不上千刀,你我就是怠职之罪啊。可这样乱下去……”

  涂国鼎猛然醒悟,想了想,起身大叫一声:“都给我住手!”这声吼一时震住了场子,“来人,都给我赶开!”

  四边的兵勇上来杆捅枪戳连踢带打才扫清行刑台周围。“都给我听着,想吃刑犯肉的,拿钱买!一钱一片。刀斧手,行刑!”立时又起呐喊,百姓争买其肉,拿到手就塞进嘴里,血流齿颊。有的正巧带着烧酒,便就着酒生啮,有的没带钱或不想掏钱,便唾地踢腿叫骂不已。

  袁崇焕叫声由暴喊而断续而全无声息。整整一个时辰,总共割了3543刀,袁崇焕只剩骨头和一首。没买到肉的,争拾其骨,乱石砸碎。可怜一位屡建殊功、大明第一英雄的守边大督师,骨肉俱尽,头颅被悬于旗杆之上示众!

  人散尽了,只有四名兵士守着那旗杆。离旗杆数丈之外,一个中年汉子走向刑台,蹲到地上捡拾碎骨,捡得十分仔细,不剩米粒儿大的碎骨。捡净了,用衣摆兜起,然后走到数丈开外,坐到地上,面向旗杆。

  李标感到奇怪,问成基命:“这是何人?”

  “不知道,我去问问。”二人上前,才看清这人满脸泪水,还在蚊声哭泣。成基命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遂道:“你捡这些骨头,做什么用?”那人抬眼看看他俩,不理。李标指着碎骨又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那人抬头,怒目而视。二人知道此人必是知崇焕者,成基命再问:“你要将督师遗骨怎样?”那人听了这话,见他俩脸上也是泪痕犹在,知道也是为袁崇焕抱屈的人,忍不住失声痛哭,却仍无话。李标又问:“你知道督师年庚么?”

  这回他说话了:“四十有六。”就又闭了嘴。

  成基命见再问不出,便掏出一把碎银递过去:“好生葬了吧。无论葬在何处,都要留个标志,督师沉冤必有昭雪的一日。”那人接过银子,迅速跪下磕了一个头,成基命忙扶住,“快起来。”说完二人转身要走,那人又开口了,却是念出一首诗:

  四十年来过半身,望中祗树隔红尘。

  如今着足空王地,多了从前学杀人!

  二人吃一惊,成基命抱拳在胸:“原来先生是位高士,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小人姓佘,不是高士,是袁老爷的家仆。这诗是袁老爷作的。”

  “原来是佘管家!”成基命这才想起在袁崇焕回京后去驿馆探望,见过这位管家,遂叹口气道,“督师归家期间,过昭州平乐,登筹边楼,曾作一诗。督师回京后我去拜望,见了此诗,我便索要来。”遂哽咽念道:

  何人边城借箸筹,功成乃以名其楼。

  此地至今烽火静,想非肉食所能谋。

  我来凭栏试一望,江山指顾心悠悠。

  闻道三边兵未息,谁解朝廷君相忧。

  “身在南粤,心系北边,为君担忧,君却……不说了。督师路过淮阴时拜谒淮阴侯庙,也做了一首古风,我在韩老大人府看到,可谓一语成谶啊!”李标也念道:

  一饭君知报,高风振俗耳。

  如何解报恩,祸为受恩始。

  丈夫亦何为,功成身可死。

  陵谷有变易,遑问赤松子。

  所贵清白心,背面早熟揣。

  若听蒯通言,身名已为累。

  一死成君名,不必怨吕雉。

  “他早知自己不得好死啊!”成基命叹一声,声音发涩。

  “二位大人,小人知道二位大人定是我家老爷至交。我家老爷临刑前交我一封家书,要我转交太夫人和夫人。可老爷尸首只剩得这点碎骨,头颅又要传到九边,我带不回老爷尸首,哪有脸回南边老家呀!我要在这儿为老爷守墓,能否麻烦二位大人将这书信转交我家夫人呀?”说着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成基命。这书信并未装封,只是两张纸,成基命展开,见又是诗,一首给发妻:

  离多会少为功名,患难思量悔恨生。

  室有莱妻呼负负,家无担石累卿卿。

  当时自矢风云志,今日方深儿女情。

  作妇更加供子职,死难塞责莫轻生。

  一首给老母:

  梦绕高堂最可哀,牵衣曾嘱早归来。

  母年已老家何有,国法难容子不才。

  负米当时原可乐,读书今日反为灾。

  思亲想及黄泉见,泪血纷纷洒不开。

  二人读罢早已是泪下如雨,成基命抬抬手道:“一定带到。”转身便走。

  佘义士在旗杆下整守了三天三夜,直到袁崇焕的首级悬挂三日后被传首九边,然后将碎骨碎衣带到广渠门外的广东义园,建起了袁崇焕的衣冠冢,冢旁垒了间小石屋,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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