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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王朝》 作者:赵云声

第64章 羔羊替罪 (2)

  “唱的是马前泼水!泼出去的水,是无法收回来的。”婉容显然对周延儒还心存怨怒,她扭头揩着泪水说,“我万没有想到,新婚不到一月,你荣登首辅相位,怕我这个青楼女子丢你这首辅大人的脸,竟诬指我与家仆私通……”

  周延儒愧疚地低声说道:“婉容,显然你还在怨恨我?其实,当后来真相大白,知道冤枉了你之后,我就追悔莫及,到处找你。这点,横波夫人可作证。”

  顾横波点头应道:“不然,怎么婉容一到北京,我就把她给你骗来了!”

  原来婉容也是蒙在鼓中,不知就里。她一口怨气尚未出来,便赌气地说:“周大人,奴婢只知道是来卖唱献艺的,请点曲子吧!”

  周延儒依然负疚地低声回道:“婉容,你怎么才能原谅我,难道真的让我当众向你赔礼不成?”

  婉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微扬着头,无动于衷。

  顾横波看看婉容,又看了看周延儒:“那你就赔个礼呗!反正这里只有陈大人。再说,你可把我们婉容妹妹害苦了,你知道这几年她受了多少苦……”

  婉容被顾横波这么一说,触到痛处,竟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的哭泣,周延儒见此情景,连忙站起:“罢罢!婉容,周某这厢向你赔礼了!”

  周延儒说着就拜了下去,婉容及见堂堂的首辅大人果真屈尊跪拜,便又连忙伸手将其扶住:“这怎担当得起!岂不是让婉容折寿?”

  顾横波高兴得拍起手来:“好了!好了!你们一和解,我就了却心愿了!婉容,开始唱支曲子吧!”

  婉容擦去泪水,重现一副笑睑,精神抖擞说:“请陈大人点戏。”

  陈新甲还未及反应过来,加之实是不谙此道,故甚是有些狼狈:“我哪里懂这些,我一切听恩师的,只要恩师喜欢……”

  周延儒知陈新甲是位正人君子,从不进青楼妓馆的,便解围似的说道:“就先来段《西厢记》吧。”

  婉容:“请问大人,想听《西厢记》的哪一段?”

  “就是那第一本,张生见到莺莺后吃不下、睡不着的那段。”

  婉容掩口笑道:“那是第三折。”

  婉容安排完两位小大姐弹唱之后,欲坐在离周延儒较远的地方,顾横波将座位一换,婉容一下子坐到了周延儒的身边。

  音乐起。

  一女扮做红娘,叫道:“莺莺姐姐!有人,咱家去来,怕夫人嗔着。”

  另一扮张生的唱道:

  “我忽听一声,猛惊。原来是扑剌剌宿鸟飞腾,颤巍巍花梢弄影,乱纷纷落红满径。”

  (插白)“小姐,你去了啊,那里发付小生!”

  接唱:

  “空撇下碧澄澄苍苔露冷,明皎皎花筛月影。白日凄凉枉耽病,今夜把相思再整。”

  周延儒低声对婉容耳语:“老夫就是‘白日凄凉耽病,今夜把相思再整’。”

  周延儒说着用手抓婉容的手,婉容躲开。

  接唱:

  “恰寻归路,佇立空庭,竹梢风摆,斗柄云横。呀!今夜凄凉有四星,他不瞅人待怎生!虽然是眼角儿传情,咱两个口不言心自省。”

  婉容听到这儿,拿眼偷偷看了一下周延儒,正巧周延儒也扭头看她,四目相对,婉容顿时满脸绯红。

  道白:

  “今夜甚睡到得我眼里啊!”

  接唱:

  “对着盏碧荧荧短檠灯,倚着扇冷清清旧帏屏。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檀,忒愣愣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零,被窝儿里寂静……”

  周延儒此时又将手摸向婉容,婉容不再退缩,任周延儒捏摸。

  接唱:

  “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周延儒又俯身婉容耳边:“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

  婉容满面娇羞,正欲回应时,家人又走了进来。

  歌声继续着:

  “怨不能,恨不能,坐不宁,睡不宁。有一日柳遮花映,雾障云屏,夜阑人静,海誓山盟……”

  周延儒放开婉容,恼怒地直视着冲他好事的家人:“什么事?”

  家人连忙低声地:“大内曹化淳,曹公公来了。”

  还未及周延儒的“请”字出口,曹化淳已然走了进来,并旁若无人地高声叫道:“周大人,好雅兴啊!”

  周延儒对曹化淳不敢不应酬:“曹公公,有何公干?”

  曹化淳:“奉皇上命,有请陈大人即刻进宫。”

  周延儒和陈新甲闻听都为之一愣。

  陈新甲疑惑地:“这么晚了进宫?是不是明天早朝……”

  “不行。”曹化淳威严厉色地打断了他,“皇上大发雷霆!”

  “皇上发火?是不是边关军情?”周延儒一惊,连忙思忖猜想。

  曹化淳摇了摇头。

  “是闯贼内乱,又……”

  曹化淳依旧摇了摇头。

  “那发什么火呢?”陈新甲满面狐疑。

  离开周府以后,陈新甲领着曹化淳,先是回到自家的书房。他准备带上马绍愉送来的有关议和的卷宗上奏崇祯,可是他翻遍了书房中的卷宗,抽屉、书箱和书柜,也没有找到那份卷宗。自己记得明明就放在桌子上,怎么就不见了呢?会到哪里去呢?急得满头大汗,找遍了屋中的畸角旮旯,仍是没有找到……

  曹化淳不耐烦地走了进来。

  陈新甲指着屋中的箱子:“这是送给皇上的礼物,请派人先抬出去吧!”

  曹化淳逼视着他:“你呢?”

  “我在找一份卷宗。不知怎么地,到处都找不着!”陈新甲边说边翻找着,已经急得大汗淋漓。

  “找不着就别找了!”曹化淳望着他那满身尘土、焦急万分的样子,没有一丝的同情。他不冷不热地:“别让万岁爷等急喽!”

  陈新甲一听,只得停下手来,望着曹化淳。

  曹化淳一挥手:“走吧!”

  陈新甲哪里知道,正是在他匆匆忙忙被叫去听戏的时候,恰好兵部来人收取塘报。因为凡是该交付的文案,他历来都是摆放在桌面上,而一些机密、不能予人看的物件他均另行收藏。但因那天阴错阳差,送走马绍愉后,紧接着就被周府的人强行接走了,以致没来得及回屋将“和议”卷宗收藏。而书童见摆在桌面上,以为也是抄传的塘报,便一道交给了兵部来人。试想,此刻,“和议”案卷早已到了兵部,陈新甲到哪里找去呢!因曹化淳催逼得急,陈新甲只好心存侥幸随曹化淳打马进宫。

  待来到御书房时,陈新甲跪拜后,指着屋中的箱笼禀报皇上:“这是皇太极送给万岁爷的礼物。这是清单。”

  崇祯漫不经心地翻着礼单:“和议条款呢?”

  “和议条款?”陈新甲有点慌乱,“和议条款主要是这么几项:我国……”

  “朕问你条款的卷宗!”崇祯脸立时沉了下来,厉声质问,“写有‘条款’的卷宗,在哪儿?”

  “臣因来得匆忙,一时没有找到……”

  “你看这是什么?”崇祯将“和议”卷宗推到了陈新甲的跟前。

  陈新甲惊诧地望着崇祯:“这怎么到了万岁爷手上?”

  “岂止朕一人有!你看,都抄成塘报了!”崇祯连着将几份“和议”塘报甩到了陈新甲的面前。原来兵部收回的那些文稿,都是要抄成塘报,送给大臣们传看的。因书童误将“和议”案卷也一道送去,于是便很快也被抄成了塘报。

  “这么说,现今满朝文武都已知晓?”陈新甲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朕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你,此事只有你知朕知,连首辅周延儒都不知道,意在秘密进行。可你,居然让家童作为塘报抄发!”

  陈新甲知道此刻怎么解释都已于事无补。自己的一时疏忽,违背圣意,酿成祸事,唯有“扑通”一声,翻身跪地:“臣死罪,死罪!”

  “死罪有个屁用,现今满朝文武议论纷纷,还是想想,如何应

  对吧!”

  第二天早朝,满朝文武济济一堂,只见议论纷纷,群情鼎沸、一派喧哗,尤其以大学士陈演最为慷慨激越:“我堂堂大明天国,怎能与清蛮议和!”“昔日议和,袁崇焕斩杀、石凤台下狱、谢升遭放逐,而陈新甲竟还敢胆大妄为!”“‘三汉夷不两立’是我既定国策,陈新甲大逆不道,十恶不放!”……

  下朝后,周延儒将陈新甲召至自家官邸。

  陈新甲跪求周延儒,分辩道:“恩师,皇上如没有密诏,我陈新甲有几个脑袋敢谈议和主事!恩师,陈新甲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实都是按照万岁爷的密诏行事的。”

  周延儒沉吟片刻后,问:“那现今密诏在哪里?”

  陈新甲:“一份交给了皇太极,一份应在马绍愉手中。”

  第二天,御书房内,曹化淳诡秘地向崇祯密报:“陈新甲在外面扬言,说万岁爷给他有密诏,他是奉旨办事,他不仅无过还应有功!”

  崇祯气愤地一拍桌子:“真是木头脑袋,迂腐透顶!怎么竟一点也不知道替朕担代!”

  “正如万岁爷所言,陈新甲迂腐透顶,且不说他不可能替万岁爷担代,即使是现在担代下来,恐怕也捂不住了!满朝文武群情鼎沸,想偷偷地拖延下去已不可能,若是陈新甲再把万岁爷给他有密诏之事捅出去,对万岁爷可是大为不利呀!”

  崇祯听后,也骇然一惊。崇祯虽是个勤政的皇帝,但同时也是个多疑善变,而又不能担代斤两的皇帝。遇有大事,往往都是推卸责任。崇祯急切地望着曹化淳,这个从不骂人的皇帝也气得骂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陈新甲,这个混账东西!”

  曹化淳阴毒地说:“不能让他在外面胡说了!”

  “嘴长在他脑袋上,他要说,有什么办法?”崇祯一时未能明白曹化淳的本意。

  “可以请锦衣卫,让他闭嘴!”

  “你是说,把他抓起来?可他是兵部尚书,一品大员,罪名呢?”

  “开封失守,五十万人丧生;洪承畴兵败松山,十三万大军覆没……他身为兵部尚书,哪条都可定他死罪!”曹化淳不愧为魏忠贤的徒子徒孙,他把魏忠贤当年指鹿为马、诬陷袁崇焕罪名的伎俩,一股脑儿地全都承袭了下来。

  事已至此,明知冤枉,却也别无他策。崇祯微微地点了点头。

  陈新甲被推进监狱之后,一路呼天抢地、大喊大叫:“冤任哇!我是皇上钦派,我是奉旨办事,何罪之有?我要见首辅大人,我要见周大人……”陈新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恩师、首辅大人周延儒的身上,认为自己的恩师肯定会全力以赴救助自己的。

  周延儒肯这样做吗?

  当夜,周府婉容的卧室,这里布置得宛如新房。周延儒和婉容两个人正在浅酌慢饮。

  有道是,久别胜新婚,即是说新婚是夫妻二人最为激情澎湃的时刻,而久别后的重逢、干柴烈火,则激情更胜一筹!而此刻的周延儒与婉容两人,可说是既是“新婚”,又是“久别”,两情相加,岂不等于在干柴烈火之上,又火上浇油!周延儒一把将婉容搂过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举杯说道:“让你直等到现在,实足心中不忍,来,敬你一怀!”

  “你身为一国首辅,日理万机,其实只要你心中有我,妾身就受宠若惊了!”马婉容在其怀中,以其同样火辣辣的目光回视着他。

  “不过,现在总算安宁了!来,干!”

  就在婉容刚刚把杯子举起来时,传来敲门声,婉容嫣然一笑,放下酒怀,站起身来。

  家人进门通报:“马绍愉马大人星夜赶赴来京,说有要事求见大人。”

  “请他到书房!”周延儒手托着酒杯,望了一眼苦笑的婉容,摇着头将酒杯放下。

  夜,周府书房。

  马绍愉满身风尘地一进屋,便急忙掏出诏书,递给了周延儒:“这就是皇上写给陈大人的密诏,先后共是两份,一份交给皇太极,一份留在我这里。请首辅大人过目!”

  周延儒接过密诏,展开一阅,果是崇祯皇上的亲笔!标题为:《论兵部陈新甲》。其内容大意为:“据卿部奏:辽沈有兵息休民之意。……今特谕卿便宜行事,差官前往,取有的确信音回奏。”周延儒仔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这的确是皇上的亲笔敕谕。”

  马绍愉急切地:“有此密诏可救陈大人一命了吧?”

  周延儒点点头:“我明日上朝,求见皇上,出示密诏!”

  马绍愉急切地倒身跪地:“马某代陈尚书,谢周大人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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