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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的女皇》 作者:杨友今

第55章

  李义琰和郝外俊的话像拉锯似的,你一篇来,我一篇去,一搭一挡,有理有节。李治双手捧着脑袋,呻吟着说:“朕现在头痛得厉害,你们先退下去。”

  优柔寡断的李治始终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他一既不宣布太子主持国政,也不宣布“天后摄政”。因此,政治大权依旧掌握在天后的手里。含糊其辞,久拖不决,是李治改不了的老毛病,也是他执政的致命弱点。跨进夏天,天气渐渐热起来,太阳正常了,天皇这才放下心来。他生性恬淡,总觉得安静的时候人舒服些,在痼疾的折磨之下,个性已不知不觉地慢慢磨损,变得貌似仁慈祥和,只不过这是一种近似愚痴的仁厚罢了。这时候,长乐公主常常进宫来看望天皇。李治疾病缠身,痛苦中又感觉寂寞、空虚,很乐意和亲人见见面,聊聊天。长乐公主年龄和李治差不多,从小关系尚好,她是高祖李渊最小的女儿,即第十九女,比李治高一辈,李治应叫她作姑母。长大后,长乐公主下嫁给左千牛将军赵环为妻,他们的女儿又嫁给周王哲为王妃。这样,和天皇天后又结成了亲家。

  赵环外放担任定州刺史,长乐公主却留在洛阳,享受她的无拘无束的生活。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大部分的皇子长到十几岁便出宫,另设王府。若不是嫡子或特别受宠,一般都放到地方去当刺史或都督。对待公主则有所不同,出嫁前,都在内宫生活,由侍女和太监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化妆、梳洗、修脚、剪指甲,一概都由别人料理。自己的事只一件,即读点书,学点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只要懂得,装点一下门面,不辱公主的身份就可以了。下嫁后,仍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有生活常识,也不了解社会。假使驸马都尉被放到地方做官,公主们一般也都不会跟到任上,会继续留在京城单独生活。长乐公主既然和李治两层亲,本来关系又好,因此常和女儿周王妃赵氏去探访李治,日子愈长,感情愈深,说话也随便了,有什么说什么,没有什么顾忌了。常言道,病人心焦。李治受制于武则天,不能伸展自己的意志,难免不讲些泄气的话,有时还要讲几句抱怨的话、悲愤的话。长乐公主母女由于放肆,也跟着讲武则天的怪话。哪里知道,他们这些不负责任的家常话,却引起了一场大祸。

  武则天从无孔不人的情报网收集到这一情况后,一反常态,不情愿再宽恕如此吃了饭没事做的愚昧而又饶舌的女人,要打一备百,杀只鸡给猴子看看。她突然给周王妃赵氏扣上“不孝”和“犯上”两顶帽子,废除王妃,收进了内侍省的牢房。又将赵环左迁当括州刺史,敕命长乐公主随夫去括州,终生不得回京。赵妃既然因罪收监,生活当然得自理,自己煮饭给自己吃。可是她连火都不会生,一连数天不见炊烟。管理的太监打开门一看,赵妃已经饿死了,口里还含着一些没有咽下去的生米和蔬菜叶子。太子弘觉得母后做得太过分了,因为几句刺耳的话,就将自己的儿媳置于死地,和她面对面地争吵起来。

  “放肆!”武后横眉怒目,“你晓得什么?谁叫她饿死?有米不生火煮熟吃,活该!”“为什么不派人给她送饭?”太子弘也不示弱。

  “不要忘记你的礼貌,混账东西,竟敢越礼来教训我!”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礼仪有严格的规定,特别讲究。皇帝的家里,礼节更加重要,半点也马虎不得。

  武则天想借此压下太子的火气,击退他的攻击性的质问。弘却自以为是,据理力争,反驳道:“儿臣并非越礼。十二条政治主张明确广开言路,老百姓也可以自由陈述自己的意见。言者无罪嘛。”

  “你这是抒发自己的见解?这是借题发挥,恶意攻击。弘儿,你动机不纯呀!”“母后言重了。”

  “正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才不得不喊醒你,你想不择手段地抢班夺权,决没有好下场!”武则天一针见血戳穿了太子弘的内心世界,太子弘感到很难为情,本来脆弱的神经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只气得两眼发昏,耳朵嗡嗡叫,脑袋都好像要裂开了。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母后的对手,可是已经晚了,母子之间的鸿沟填不平了,不由得十分懊恼,流下了眼泪。天皇想做和事佬,调和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约天后和太子弘在合璧宫的绮云殿共进晚膳。太子弘早晨起床就很不舒服,胸口闷得慌,周身麻痹痹的,双脚像石头一样仅硬,不想去吃这顿晚饭。午觉醒来后,又歇息了一气,咯觉好了一些。他想去,又不想去,内心徘徊不定,但最终还是去了。太子妃裴氏一则出于礼法,二则怕天皇天后见怪,不好阻拦。晚膳过后,刚刚拆席,太子弘猝然哑了,嘴唇发乌,口角流出带血的白沫,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当御医赶到时,巳经停止了呼吸。太子生前有许多不正常的反应,时而烦躁,时而亢奋,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起居失常,食欲不佳。婚后四肢酸软无力,还出现过小便带血的现象。

  但不管怎么说,太子毕竟太年轻了,还不到二十四岁,而且死得太突然了,不能不引起人们的猜疑,是不是武后在饭菜里面下了毒药?猜测总归是猜测。从事实出发,客观冷静地进行推断,以方寸不乱、稳打稳扎为主要特点的武则天,虽然某些时候显得疯狂,好像有些冒险,那只不过是一种现象而巳。倘若她一味莽撞,丧心病狂,盲目蛮千,绝对不可能万无一失。一生谨慎的诸葛亮也玩过一次空城计,那是急中生智,纯粹另一码事。眼下的情形是武后处于主动状态,她与太子观点上有分歧,但不构成任何威胁和危险,所以用不着如此之急。更何况要在夫君面前毒杀他托付未来的太子,李治会愚蠢到一无所知,软弱到无动于衷吗?而且由于当时医学还不甚发达,许多突发性急症致死的原因,没有科学地找出来,只能留下一种遗恨和一个千古之谜。太子弘暴毙,裴妃哭得死去活来,病倒了。他们成婚有一年零两个月,可是没有生育,这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李治病中添悲伤,犹如雪上加霜,心都凉透了。第二天便向群臣宣称退位。

  武则天新政要求“以道德化天下”,他只知道事实,不知道“道德”何在,留在虚幻的天子宝座上,有什么作用?有什么意义?大臣郝处俊等期期以为不可,李治只好作罢,暂时放弃退位的念头。和悲伤叹息的李治比较,武则天的表情始终相当严肃、平稳。她以天皇天后的名义宣布废朝三日,自己却把头埋进了奏折里面,整日坐在内殿批阅奏章。太子弘的死,打乱了天皇、天后的生活秩序,他们中止了避暑,从合璧宫回到了洛阳宫。

  李治下诏说:“朕正准备把帝位禅让给太子,而他忽然一病而亡。应该重申以前的旨意,给予尊贵的名号,可定谥号称孝敬皇帝。”

  并以帝王之礼安葬,只是国丧缩短为三十七天,灵位前的祭祀仍依照祭帝王的礼仪。洛州懊来山更名叫太平山,为孝敬皇帝李弘建筑陵寝,陵号称恭陵。天子之陵通常天子在位时就着手规划,动修建,称作寿陵。恭陵却是人死后才建造,限期中秋以前峻工,简直比救火还急,比战场上还紧张。服徭役的百姓,在手持皮鞭的监工的催逼下开挖墓道、过洞、前基室、玄室、后基室、砖道等等,从早干到晚。假使没有达到限定的进度,还得点起火把干夜工。减轻徭役,本是建言十二条中的重要一条。可是李治不管什么新政不新政,只顾为死去的儿子修陵墓,连武则天的劝告也听不进耳了。常言道,官逼民反。压迫超过了人的忍受能力,民工们忍无可忍,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了。洞穴中响起野兽般的咆哮,砖头碎石如雨点似的飞向监督施工的官吏。工匠与民工夺路而逃,冲出道口,跑得不知去向,逃得无影无踪。此事,无论对于新政,还是对意欲“无为而治”的李治,或者生前以仁慈薅得人心的弘,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李治下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采取各种措施,加派官军,动用屯田士卒,抽调州兵,重新征用徭役,日以继夜苦干三个多月,恭陵如期告竣。然后将停放在殡宫的弘的梓棺,以天子礼仪移进了恭陵的玄室。裴妃从东宫移居内宫,忧郁成疾,一年后在孤寂中饮恨而终。过了九年,才追蟮为“哀皇后”,与孝敬皇帝合葬于恭陵。安葬孝敬皇帝李弘之后,曾在弘身边代理东宫诸事的戴至德和张文璀均授予宰相的职位。戴至德当右仆射,张文璀担任侍中兼大理卿,郝处俊由中书侍郎、同门下三品升任中书令,刘仁轨担任右仆射。宰相当中,除刘仁轨以外,武则天都不大满意,态度颇勉强。因为目前还没有发现理想人选,只好让他们过渡一下。这些堂堂执宰,形同彬彬君子,死抱儒家经典、陈辞滥调,还自鸣得意。

  然而一旦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便一筹莫展,忙中无计。特别是这些人大都缺乏政治远见,对武则天革新的事项,以及行政方略,不感兴趣,颇有微言。

  武则天喜欢叱咤风云的人物,具有文韬武咯的人才。尤其是那些具有独到的见解、又能独当一面、身体力行的人,更为她所赏识。比如说像李义府那样的人,虽又贪财又好色,个人品质极差,但在执行旨意时,却敢于挺身而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武则天看中的正是这一点,能为我所用。李贤立为太子后,一反天后的期望,似乎对新政毫不在意,也没有加人朝政行列的意向。在自己所生的四个儿子中,武则天最中意的要数贤。只不过她不像李治那样夸奖得无以复加罢了。贤的壮实和爱好武艺,她深感快慰:“好样的,又健康又好动,大概不会像弘那样,成为儒教束缚下的活仅尸。”

  然而中意归中意,如意归如意,中意并不等于如意。贤比弘小两岁,二十二岁,学业上和弘相似,从小勤学好问,巳经通晓《论语》、《孟子》、《诗经》、《书经》。但是二者又不尽相同:弘像个书呆子,甚而至于钻牛角尖。贤却不读死书,学问之外,由于体魄强健,还经常操一操刀枪,练一练骑射,或者参加围猎,或者打场马球。李治每当谈起他,总是赞不绝口,说他有祖父太宗皇帝的遗风。见了他,更是喜笑颜开。贤的相貌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四方脸膛,仪态髙贵而潇洒。鬓若刀裁,鼻如悬胆,两弯眉毛浑似刷漆,一双星眼竞吐光华,洋溢着青春的喜悦和生命的活力。虽然年轻而臂膀却是宽宽的,胳膊长而有力,双腿略略张幵,好像刚从马背上跳下来的一样。他的音容笑貌和言行举止都蠃得了父皇的欢心,李治又把希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弘一生没有小孩,贤却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光顺、光仁、守义。光仁后来改名守礼,封为分:王。这三个孩子并非其正妻房妃所生,他和房妃是在上元年间成婚,至今只有一年多时间。房妃之父乃房仁裕,永徽四年镇压女王陈硕贞起义时,担任扬州都督府长史,和当时的扬州刺史崔义玄同建大功。雄姿英发的贤,自从搬进东宫后,精神压力愈来愈大,开朗的面孔蒙上了一层阴云,显得心事沉沉。

  “太子贤本是天皇和韩国夫人的孩子,他不是天后生的,只能箅天后的养子。”

  这种说法,早已有之,但是后来自动停息了。

  “新闻”成了“旧闻”,便失去了吸引力。贤被立为新太子,“旧闻”又换上了新装,时髦起来,转变成了“新闻”,传来传去,风风火火,神乎其神,又格外逼真,令人难以置疑。谎话说一百遍,便成了真理。愈传愈宽的流言终俘虏了太子贤,他仿佛相信了,他的生母就是被武则天毒死的韩国夫人,内心和武则天拉开了距离,接着产生了仇恨心理。

  “我的母亲韩国夫人,哥哥敏之,姐姐魏国夫人,原来都死于这个毒妇之手!”贤不寒而栗,打了个冷战。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立我当太子呢?这是不是设下的一个陷阱,以便像对付弘一样对付我,也照样鸩杀我?”

  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来,都没法解答。他害怕起来,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女人,早已失去了人性,就像恶魔一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武则天敏感地发现了太子贤有意躲避她,她很快查清了原因:贤听信了谣言,那颗稚嫩的心不堪负荷,陷入了谣传的“泥潭”之中而不能自拔。

  “我必须把他从污泥中拖出来,洗涤干净,澄清事实真相。否则,他会自取灭亡,自己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武则天决计采取相应的挽救措施。太子贤没有勇气和母后见面,总是寻找借口回避,更不肯跟她单独进膳。

  武则天很苦恼,又很气愤,但目前别无他法,只能沉住气,耐心等待一个时期再说。

  “若要妥善地达到消除误会的目的,切切不可操之过急,这是家庭内部矛盾,而且有得是时间。”

  她想,“他已经长大成人了,让他自己慢慢去理解,比采取其他法子要好。身为太子,如果不养成分析、判断的习惯,缺乏识别真假的能力,今后如何临朝听政呢?”经过一番自我劝解,武则天坚定了信心,耐心等待,以母性的忍耐和执政者的冷静,窥视动态,观察太子贤的变化。第二年,即上元三年化?七月,东方出现了一颗又大又亮的彗星,比八年前四月份出现的那颗更吓人,拖着长长的尾巴,扫帚似的向着北方银河飞逝。彗星俗名扫帚星,古人视它如同瘟神,况且这么大的彗星十分罕见。胆小的李治惊恐失色,按照惯例避免上正殿,减少饮食,杜绝丝弦歌舞,又释放京城里的一般罪犯。朝廷仿佛笼罩着一片暗晻的阴翳。彗星拖到八月仍未消失,惟一的变化是从东北方向不知不觉地位移。太史局日夜观测,儒、道、佛三教各自以自己的斋醮方式祈祷上苍消灾灭难。九月,彗星在出现五十八天之后突然消失。关中地区反常地普降暴雨,平地流水,农作物被淹,形成了渍灾。大理寺奏报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与左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伐了昭陵的柏树。李治因彗星拖得精疲力竭,心情浮躁,立刻诏令处斩。从县令破格提拔的大理丞狄仁杰,得知此事,觉得不妥,撩袍上殿,觐见李治。狄仁杰四十七岁,比李治小两岁。他五短身材,腰板硬朗,面容清癯,胸前飘洒一部长胡子,二目犹如碧水一般清澈、深邃。此时他跪倒丹墀,以一种洪亮而得体的语调奏道:“权、范二将触犯了皇法,不错。然而即使是滥伐,也不构成死罪。”

  “要知道,这是先帝的陵寝嘞!”李治激动得张开双手,“作为儿子,连父皇的一块墓地也守不住,岂不是大不孝。”

  “身为官吏,犯下此种大罪,当然该受罚,但依法只能作除名处理。”

  “朕即国家,朕的话就是法律。”

  “由先帝主持制订的《唐律》,是治国的法宝。倘若意气用事,法律失去了尊严,人心浮动,怕只怕先帝九泉之下反而会不安呦”“胡说!朕心里烦躁,你退下去。”

  李治一手扪着发热的额头,侧过身去,不再理睬狄仁杰。狄仁杰镇定自如,并不退缩,手捧笏板,照样平缓而恳执地奏道:“陛下息怒,容微臣把话说完。古语法:法之不行也,自上犯之。天子不守法,如何垂范天下?”

  李治站了起来,似乎想走,迟疑了一下,又重新坐下了。狄仁杰估计这番言语打动了李治的心,李治心服了,只不过口里还没有服,还没有把话收回去。必须趁热打铁,将话转到具体事实的上面。

  “砍掉一棵树,可以补栽,人死了则不可以复生。常言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从战场上走过来的将军,他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呢?无疑是为了先帝所开创的大唐基业。如果仅仅因为他们错砍了一棵古柏,就要处以斩刑,那岂不是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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