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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的女皇》 作者:杨友今

第86章

  武则天在开拓性、创造性和事业上的成就,并不次于历代有作为的君主,甚至可与开创了唐初基业、缔造了“贞观之治”的李世民并肩媲美。但她同样没有摆脱荒唐的长生不老的欲念,对于岁月的恐惧,也不例外。事实上,老化的波浪,时而强烈,时而缓和地不断地袭击着她的身体和心理,那种疲惫、烦躁和悲怆情结,也和李世民相差无几,只不过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当然,她的事业心占主导地位。在昉止衰老的同时,主要精力仍旧放在防止政变上,防微杜渐,一有苗头就坚决镇压,甚至不择手段,不管真假。

  “白兔御史”王弘义又告发了一批大臣,他们当中有:宰相王璇、李游道、袁知弘、李元素、崔神基和春官礼部侍郎孔思元,以及益州长史任令辉,都被流放到岭南。还有左羽林军中郎将、酷吏来子珣,也被取消了皇帝赐予的“武”姓,剥夺了一切官职,流放到爱州越南清化县》,病死在那不毛之地。每年元旦,皇帝按例都要举行祭祀天地的大典。周历长寿二年元旦,即夏历十一月一日,武则天安徘在万象神宫举行祭天。她本人主持初献,魏王武承嗣代替皇嗣旦,得到了主持亚献的荣誉,终献由武三思主持。仲冬的凌晨,天还没有大亮,天寒地冻,朔风怒吼,大殿内又不准生火不知是天冷,还是心冷,旦弓着背立在一旁,身上仿佛透出一股寒气。他虽已赐予“武”姓,实际上是李唐的嫡派子孙。

  武承嗣才是武姓的后裔,武则天的亡父武士鹱的长孙。二者究竟谁当皇嗣适合,反复权衡,看来女皇已向武承嗣倾斜。祭祀便是信号,以无言的方式传达了武则天的心意。朝廷官员是怎么想的,威严的皇帝似乎并不在意。仪式终了,照例在庭院里演出大型“字舞”。人们也愿意轻松一下,尤其是广场上有燃烧的火堆,可以暖一暖身心,免得冻僵。此次上演的是御制的“神宫大乐舞”,规格髙,规模宏大,格调典雅,舞姿优美,八百名娴娜多姿的舞姬忽聚忽散,回旋疾转,伏在地面用衣服的颜色组成不同的字形,表达对于喜庆吉祥的祝愿。次日清晨,皇嗣武旦的刘妃和窦德妃进宫上嘉豫殿拜见皇帝,恭贺新年。可是,二妃从侍御前退出来,都离奇地失踪了。

  侍从们等了又等,不见人影,询问奴婢,也不晓得。当天没有回东宫,一天又一天,犹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找到下落。刘妃是仪凤年间以女官的身份进入当时的相王府的,尔后生了成器,立为王妃。废黜皇帝李显,立李旦当皇帝,她跟着册立当皇后。旦降为皇嗣,她也降为太子妃。她还为旦生了长女寿昌和第六女代国。窦德妃也是旦在相王时代以女官身份进的王府,旦当皇帝时,封她当四夫人之一的德妃。旦当皇嗣,她降为良娣,德妃系名门出身,而且具有唐宗室的高贵血统。她是李世民的生母太穆皇后窦氏的堂兄窦抗的曾孙女,祖父窦诞的妻子是李世民的异母姐姐襄阳公主,父亲窦孝谌系襄阳公主所生。她为旦生了第三子陆基,即后来的玄宗皇帝,还生了旦的第十女阳城县主即后来的金仙公主,第十一女崇昌县主即后来的玉真公主。二妃之谜一直没有解幵。隆基做了皇帝,在嘉豫殿内外“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甚至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得到。东宫的人主张去嘉豫殿搜查,旦知道这是去摸母老虎的屁股,坚持不肯,并且不准东宫里的人再提这件事。他以为这事与隆基七岁那年上朝时,用“我家朝堂”呸住了武懿宗有关,皇上不好奈何年幼的孙儿,遂在他和二妃的身上进行发泄。还有一个直接的原因是他没有料到的,武承嗣买通了武则天的心腹侍女韦团儿,由韦团儿向皇帝禀告,说刘妃和窦德妃背后求神弄鬼,施行法术诅咒圣上。

  武则天相信了韦团儿的话,年初的祭祀用武承嗣代替了旦的地位。旦的妃嫔肯定牢骚满腹,怨她,骂她,祈求她早死,都是有可能的。她一旦殡天,旦便可以马上即位。二妃失踪不久,武则天和韦团儿在谈笑中,突然大发雷霆,叫太监拖出去施以杖刑,就那样被打死了。灾祸接踵而来降临到了皇嗣旦的家里。其长子成器被剥夺了皇太孙的地位,降为寿春王。旦的第二子恒王成义降为衡阳王,第三子楚王隆基降为临淄王,第四子卫王隆范降为巴陵王,第五子赵王隆业降为彭城王。唐代典制,一个字的王,如恒王、楚王等,相当于国王两个字的,如衡阳王、临淄王,则为郡王。同时敕令五王子放弃各自的王府再度人宫。成器的生母是刘妃,隆基的生母是窦德妃,二人受生母连坐。而其他三位王子,又受兄弟连坐。由此可见连坐之苛酷。其时成器十四岁,隆基九岁,最小的隆业才四岁。五名王子人宫即被幽禁,仿佛落进了阴曹地府,抱头痛哭,泣不成声。幸亏故太子贤的三名遗子中,尚有第二子守礼还活着,也被关在一起,年纪约摸二十出头。五名堂弟都把他当作大哥哥,好像找到了依托。孤寂中的守礼也乐于照料五名弟弟,尤其隆业,连屎尿都要他帮忙。这次落难,虽然不幸,但又为后人树立了一个兄弟和睦的良好榜样。皇家同母所生的兄弟中,相互残杀不泛其例,杨广杀其兄太子勇,李世民杀兄弟建成、元吉。而这些异母所生的五兄弟,以及堂兄守礼,从这一次相聚共同分担忧愁岁月幵始,直到后来共享荣华富贵,六个人之间从未发生过大的纠纷。李隆基哪怕做了皇帝,在这些兄弟面前也不专横,总是谦让三分。窦德妃的不幸遭遇还给娘家带来了一场大灾祸,并且波及他人。她的父亲窦孝谌其时担任润州江苏镇江市剌史。他家的奴仆和职业告密者合谋,告发女主人庞氏暗中行蛊术。

  武则天命令监察御史薛季昶到润州调查。薛季昶觉得这是一个极难得的晋升机会,他在润州转了一圈,凭想象在告发的基础上又经过一番加工,说得有根有叶,说庞氏和女儿窦德妃遥相呼应,要利用巫术咒死圣上,好让她的女婿旦早点登基,复兴唐室。告密者获得了一大笔奖金。薛季昶由正八品监察御史一跳三级,升为正五品上的给事中。庞氏被捕打入了死牢。其长子窦希碱冒死进京,找了侍御史徐有功,哭诉母亲的无辜与无罪。徐有功凭多年的办案经验推断出定然冤假,上殿觐见武则天,启奏庞氏无罪。薛季昶紧随其后上殿,强词夺理地奏道:“臣已实地查明庞氏的所作所为,罪证确实。徐有功感情用事,信口雌黄,包庇叛逆,依法当斩。”

  殿中侍御史司马洪得知徐有功犯下死罪,急忙上门告诉他:“徐侍郎,已经定了你的死罪咧。”

  “死就死吧,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啦。”

  徐有功大不以为然。其时正在吃饭,他照样当着司马洪边吃边喝,神色自若。

  “哎,虫豸尚且贪生怕死,何况人呀!”“你的本家太史公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正义而死,光明磊落,我看也可算死得其所。”

  “你为人性子太直,太硬头,老弟,不要太固执,太任性,某些时候还得看一看风色。”

  “嗨,天变一时,人心难改,改不了喽。”

  酒醉饭饱,徐有功躺到床上以扇遮面而睡。司马洪以为他精神紧张,垂头丧气,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佯装睡觉。

  “一个知道自己判了死刑的人,能睡得着吗?”

  少顷,却传来了徐有功匀称的鼾声。他居然睡着了。

  武则天了解徐有功的德性,佩服他的刚直与公正,不想一棍子打死,决计在定刑之前再召见一次,让他死而无怨。

  “朕一直把你当忠臣,高度信任,陚予重托。而你平时断狱,常常失当,居心何在?”所谓失当,简而言之,就是在有意或无意之中,重罪轻判,或将犯人改判无罪后释放。

  武则天的态度和语气都含有责备的意思。徐有功觉察到这是皇帝最后一次接见他,此后再没有机会了。他镇静一下,双手擎笏,沉毅地对答道:“臣不过沧海一粟,错与不错,幸与不幸,自有公论,也无损大局,圣上不必多作考虑。但求圣上以国家大计为重,广施德政与教化。如此,则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你果然不怕死?”“臣并非草木,岂无知觉。只不过为了公道与直道,臣甘冒风险,不惜捐躯。譬如庞氏一案,明明投井下石,臣不敢苟同,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的性命,讨回公正与皇恩。”

  武则天深思地皱起了前额。她为他的言语所打动,免除了庞氏的死刑,减刑一等,与其子希碱、希球、希瑾一同流放到岭南。窦孝谌也被贬往罗州广东廉江县当司马。徐有功亦被削职为民,他脱离了艰苦的官场,返回了大自然,像一片白云似的飘呀飘,悠游岁月,又潇洒又痛快。旦其名仍为皇嗣,其实也被软禁起来了,禁止与外界接触,禁止与朝臣往来。尚方监裴匪躬和内常侍范云仙,偸偷进入东宫晋见皇嗣旦。酷吏们马上得到了这一消息,便以怂恿皇嗣谋反罪逮捕裴范二人入狱。裴匪躬自知难免一死,未用刑即认了罪。范云仙想死中求生,诉说他连续侍奉几位皇帝,没有不轨的算计。来俊臣暴跳如雷,割下他的舌头。官民无不心胆俱裂,没有人敢说话。来俊臣搬出了久已弃而不用的极刑,将二人腰斩于市。

  武承嗣见有缝可钻,指使来俊臣上奏道:“今年以来,东宫气氛很不正常,怕只怕祸起萧墙,将爆发大逆之事。”

  “你的意思是?”

  武则天随口问道。

  “臣想直接去东宫,先查询一下皇嗣旦身边的人。”

  武则天点首道:“要小心谨慎些,以免造成不良影响。”

  来俊臣取得了皇帝的敕许,兴冲冲地带着他最精干的酷吏班子,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东宫。目前旦的周围已无官吏可言,唯有一些宫婢、太监和仆役。当他们得知来者便是罗织经的发明者、杀人如麻的大刽子手来俊臣时,一个个都吓得浑身发抖,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拾。来俊臣瞪圆两只血红的眼睛,凶相毕露,两旁又有小酷吏助威,气焰嚣张,简直把东宫变成了阎王殿,而他本人比五殿阎王还要凶恶。

  “东宫在干些什么?旦对你们说了些什么?还有,二妃失踪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嗯,一一从实招来!若不吐露真情,当与阴谋反叛者同罪。”

  逼问愈来愈严厉,形势愈来愈紧张。受审讯的人过分恐惧,差不多都瘫软成了虚脱状态。来俊臣眼看就要成功了,口供就要到手了。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功败垂成,突然有一个壮汉跳将起来,以一种大无畏的气派,炸开喉咙叫道:“不行,这样不行。东宫一切都很正常,决没有违法行为,更没做什么违法的事!”“你是什么人?”来俊臣的目光像两把利剑指向壮汉,“敢在东宫之内当着本官大叫大嚷!”“我叫安金藏,是东宫的仆役。我在东宫从不乱来,谨守规矩,众人可以给我作证。”

  “谁叫你说个不停?!”“大人不是在盘问我们吗?我们不说话,你的口供从哪里来?”“嘟,大胆,你敢顶撞本官!来呀,给我把这小子拉下去,带回丽景门!”“慢!我生是东宫的人,死是东宫的鬼,没有皇嗣的命令,我哪儿也不去,谁也休想动我!”说罢,安金藏随手抽出佩刀,说:“我是个蠢笨的做工人,只知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会弄虚作假。御史老爷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证实我没有说假话,皇嗣绝没有谋反。”

  他敞开胸膛,向自己一刀捅进去,往下一拖,剖开腹部,肠肚跟着流了出来,鲜血涌流,人倒在血泊中。在场的人起初都被他这一举动惊呆了,接着如梦初醒,闹哄哄乱作一团,宫婢们吓得尖声哗叫,几名大胆的太监乘乱跑进皇宫去了。

  剩下的太监和仆役,有的围到了安金藏的四周,有的撕破衣服帮他暂时裹住伤口,有的收集香炉灰,有的小心翼翼地把香灰涂在伤口上止血。来俊臣慌了手脚,带着手下的官吏悄悄退出了东宫。消息传到了武则天的耳朵里,她震惊不已,即命御医赶到东宫抢救。御医们轻轻地拨掉安金藏伤口上的香灰,再用白酒消毒,用桑树皮纤维把一长溜伤口缝起来,涂上万应金创膏。隔了一阵,安金藏渐渐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吸气,一边发出痛苦而微弱的呻吟声。当用白布包扎伤口时,武则天在一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之下赶来了,她第一眼便看见了躺在绳床上的安金藏。安金藏脸色白得像张纸,周遭的地面流淌着凝结成乌黑色的血液,掉在一旁的剖腹的佩刀寒光闪闪,血腥味和药物的气息呛人鼻孔。

  武则天几十年来处死过的人数以千计,但那只不过是在死刑状上批示一下而已,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地见到流血场面,却是头一次。她心里很不好受,只想呕吐,一只手扪着接近喉咙的地方,弯腰弓背,温和地说道:“多谢你,安金藏,你不顾性命救了我的儿子,朕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安心养好伤,朕不会忘记你的。”

  “谢谢圣恩。”

  旦代替安金藏跪下行礼谢了恩。

  “有如此忠贞的人在你身边,实在幸运,朕也放心了。一定要好好对待此人,皇儿,人心难得啊!”武则天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启驾返回了嘉豫殿。这件事使武则天深受感动。如果说她平生忏悔过,这事该算一次。她每天都特别派遣玉兰到东宫看望安金藏,又吩咐御医尽快让安金藏恢复健康。安金藏伤好后,她厚加赏赐,优待他当东宫行走,陪伴武旦。玉兰和安金藏建立了感情,武则天非常高兴,以出嫁皇家县主的礼仪,大办喜事,让他们结成了夫妻。李旦复位后,破格提拔安金藏当右武卫中郎将。李隆基即位,擢升他当右武卫将军,并命史官将他的忠勇事迹载入史册。四十年后,也就是开元二十一年,特封安金藏当代国公,以表彰其忠诚和以身救主的功绩,安金藏获得了忠臣与功臣的双重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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