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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的女皇》 作者:杨友今

第109章

  武则天鼻冀翕动着,嘴唇咬得发白,蓦地咯嘣一声,掉下了两颗糟牙。她把牙齿吞进肚里,挥了挥手,让张昌宗前往御史台接受审讯。张昌宗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走到御史台,装得像是穷愁潦倒得再也扶不起来的样子,无精打采,可怜兮兮的。然而他毕竟拥有国公的爵位,身份特殊。宋璟迟疑了一下,就便在庭下进行审问。张昌宗说话期期艾艾,罗里巴索。原来他在拖时间。审讯还没有结束,高延福带着高力士、金刚等来了,颁敕赦免张昌宗,并召他回宫。宋璟气得眼睛泛白,眉毛胡子都抖动起来:“不先砸得那小子脑浆迸裂,咳,真遗憾!”张昌宗奉武则天之命,带着高延福和傻大哥等强壮的宦官,到宋璟的家里致谢。宋璟拒绝见他,让他吃了闭门羹。宋璟不肯谅解,张昌宗弟兄惴惴不安,仿佛陷阱就在脚的前面,只等着踏下去了。

  武则天竭力安慰他们,他们都不蠢,来势如此凶狠,保得了今天却保不了明天。素多智计的武则天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条计策。长安五年兀,正月一日,武则天躺在病榻上颁发了一道制令,改年号为神龙元年。按照惯例大赦天下。她明确规定,自文明元年化々以来犯罪的人,只要不是扬州、豫州、博州三州谋反案,以及各种叛乱的罪魁祸首,都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过。张家兄弟从未有过什么阴谋叛乱,自然也在赦免的范围内。老病缠身的武则天和成为众矢之的的二张,由于这种特殊的遭遇,促成了他们的患难之交似的特殊情感,一条无形的纽带把他们紧紧连结到了一起,形成了血肉相连的密切关系,还带着那么一点悲壮的味道,生死相依,荣辱与共。二张给武则天排除了老年的孤独与寂寞,武则天赐予他们富贵与显耀。他们曾经权倾朝野,势压群僚,王爷也好,宰相也罢,谁敢不恭维,就叫他倒霉。谁大献殷勤,准没亏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踌躇满志,恣情任意,八面威风。然而月圆则亏,物极必反,很快从巅峰跌到了低谷。人们唾骂他们是迷惑君主的嬖幸,扰乱朝纲的佞臣,非把他们打倒不可,千刀万剐,打入十八层地狱。有武则天袒护,他们总算一次次化险为夷,躲过了灾难。病中的武则天不能坐朝,也不能理政,麟台监张易之和春官侍郎张昌宗在宫中当权。宫廷之外,却是另一番景象,群情激愤,千波万浪,巨涛汹涌,好比是要吞噬二张的海洋。为首的是张柬之和崔玄祎两位宰相,以及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己,他们成了中坚力量,共同谋划杀掉二张,策动政变,光复唐室。张柬之在朝臣中威望甚高,又有活动能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把目光瞄准了军界,在手握军权的将领中寻找同盟。李多祚本是秣鞲酋长的后裔,剽悍勇猛,弓马更是他的拿手好戏,因军功晋升当右羽林卫大将军,掌管洛阳宫北门玄武门禁军宿卫。他保持着北方游牧民族的粗犷豪放,讲义气,守信誉,爱打抱不平。张柬之在跟李多祚的接触中,有了几分把握,便以话搭话地问道:“将军宿卫北门,多少年哪?”“二十余年。”

  “将军武功赫赫,张某不胜钦佩。可是,将军今天的富贵,是谁赐给的?”

  “当然是先帝高宗的恩赐。”

  李多祚激动得不能自已,泪水像草原上的溪流,汩汩地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流淌着。张柬之触动了他的旧情,进而又以情理激发他。

  “而今,先帝的儿子受两个不伦不类的小子的威胁,岌岌可危,将军想不想回报先帝的天恩?”

  “只要对国家有利,我一切听从相公的安排,不敢顾及自身和妻室儿女的安危。”

  李多祚言辞铿锵,掷地有声。张柬之和他整理衣冠,端正仪容,指天发誓。随后他便加人了张柬之、崔云祎等人的行列,秘密策划发动政变。四年前的久视元年,张柬之由荆州都督府长史擢升秋官侍郎,接替长史职务的杨元琰与张柬之志同道合。二人一同泛舟于长江之中,船到江心,波浪涟涟,浮光跃金,放眼苍苍茫茫,烟水浩渺。触景生情,他俩谈到了武则天以周代唐的事。杨元琰额暴青筋,时时以右拳击着左手掌,慷慨激昂地表示要推翻武周,匡复唐室。他俩意气相投,相约暂不公开,等待时机。张柬之当上了宰相,大力推荐杨元琰担任了右羽林军将军。杨元琰到张柬之的私宅道谢时,张柬之正襟危坐,庄重严肃地说:“你还记得在长江船上的话吧?今天的任命,可不是随便给你的呀!”“在下深知责任重大,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声泪俱下。初春耀眼的阳光透进书房的窗棂,把他们的身影照射在一片光明里。躺在病榻上的武则天愈来愈瘦,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毫无神采。繁琐的政务她不再过问,既无心思,精力也不济了。除非军国大事,其余朝政都不必直接向她奏请,包括任免官吏,都由宰相们议决,呈报上来交上官婉儿加盖玉玺生效。张柬之趁此机会又任用了桓彦范、敬晖,以及右散骑侍郎李湛,都担任左、右羽林军将军。张易之和张昌宗有所警觉,找上官婉儿问及此事。婉儿内心恨透了二张,表面虚应着。她那微微上翘的眼睫毛眨动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李湛是李义府的儿子,皇上一手栽培的,自然是心腹。桓彦范和敬晖耿介正派,想必不会玩弄阴谋诡计。”

  “桓彦范不可靠。”张易之拧着眉头,“去年年底,他附和李娇、崔玄祎,十次上疏奏请,给那些被周兴等酷吏治罪而家破人亡者,昭雪赦免。”

  “那正好说明他公正无私,才得到了皇上的允许哩。”

  张易之向张昌宗递了个眼色:“此人值得注意。”

  “五哥,”张昌宗喊着说,“我们不如也把人安插进去,比如说建安王武攸宜,看住他们。”

  “此人不精细,毛毛糙糙的。”

  “但是可靠呀。有他在,可以以一当十。”

  “李多祚怎么样?”“他忠于职守,不过问政治,从来没有闹过事。”

  “外来民族,好利用些,我们要设法把他拉过来。”

  二张的言行举止,上官婉儿通过太平公主随即传到了张柬之等人的耳朵里。为了消除二张的怀疑与顾虑,太平公主主张大胆任用武攸宜当右羽林军大将军,她可以让攸暨去牵制攸宜,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就在这关键时刻,灵武道安抚大使姚元崇从灵武宁夏灵武县回朝述职。张柬之和桓彦范喜出望外,拍着手说:“天从人愿,大事就要成功了。”

  “什么好事?”姚元崇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看把你们乐的嘴都合不拢。”

  张柬之把密谋详细告诉了姚元崇。互相约定在成功之前,不得泄露,包括妻儿老小。桓彦范的老母见儿子忙得连请安都不及时了,眼睛都熬红了,人消瘦了,追问原因。桓彦范是个孝子,不敢欺瞒,如实禀明了老母。老母通情达理,反过来勉励儿子说:“忠孝不能两全,应该先报效国家,再考虑自家。”

  “母亲大人如此通情达理,天下人都会感激你。”

  桓彦范彻底甩掉了思想包袱,干得更卖力了。太子显从北门进宫向母皇问安,桓彦范和敬晖前往拜见,秘密陈述了他们的谋划。

  武显允许,训示谨慎从事。三更时分,在这个宁静而且被春寒包裹着的最黑暗的时辰里,雪花偷偷地飘落下来,洛阳宫北门值宿的禁军,只听见细弱的嚓嚓的声息。五更过后,西北风愈来愈大,漫天的雪花如鹅毛般飞舞,宫廷内外的屋顶上宛如盖上了一层白毯子。向北望去,密密的飞雪好似织成了一张白网,笼着山川树木,白茫茫的,天地融成了一体。透过雪雾往南俯视,殿宇楼台歪歪斜斜的,冷落而荒凉,恍若倾刻间便会倒下或坍塌似的。天幵始上冻了,人们的鼻子和面颊好像干裂一样痒痛,凛冽的冷气穿透盔甲和棉衣直往肉里钻。立在城堞上的哨卒冷得索索发抖,缩着脑袋,侧着身子躲避风雪。李多祚的马轿迎着风雪驶出了玄武门,门军不看车前的徽志,也能辨认出大将军的快马轿车,一齐举起兵刃,向大将军行礼。轿车拐了个弯,马鞭在空中啪地一响,车子疾驰而去,消失在雪雾中。隔了一阵,李湛乘车进了玄武门,在大将军府门口下了车,直奔签柙房,向李多祚禀报说:“袁恕己统御南衙卫军部署好了,到时候就配合北门行动。”

  “你坐下来喝喝茶,烤烤火,热热身子。王同皎乘坐我的马轿接张相爷他们去了,过会儿我们一起到外面去看看。”

  原来,先前出门的大将军马车里没有李多祚,是王同皎借用他的马轿联络,出入不受盘查,方便些。王同皎是太子显的三女儿安定郡主的丈夫,在东宫担任内直郎,掌管印信。凌晨,张柬之、崔玄祎、桓彦范和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率左右羽林军士卒五百佘人,顶风冒雪,抵达了玄武门。根据事先的安排,李多祚、李湛和王同皎,前往东宫迎接太子显。

  武显惊疑不定,畏畏缩缩,不敢出面。王同皎急得火烧火燎,脸涨成猪肝色,凑到岳父面前,一叠连声地催促说:“先帝把皇位传给殿下,无缘无故被废黜,人神共愤,二十三年了。诛杀暴徒,恢复李氏社稷,请殿下急往玄武门,满足众人的期望”“暴徒当然应该屠灭,但是皇上龙体欠安,会不会惊倒她?诸位不妨延后,再作打算。”

  武显的心里乱成了一窝蜂,优柔寡断,惶惑徘徊,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脚尖,歪在榻上不起身。李湛又急又气,嘴巴也扭歪了,用不容置辩的口气强调说:“各将帅与宰相冒着灭族的危险,尽忠报国,为什么要把他们推到滚油锅里?人集中在玄武门,请殿下出去亲自训示。”

  众人簇拥着武显出宫,王同皎扶着他上了马,穿过东坊的栅栏门,到了玄武门。玄武门外广场,一片银白,一片宁静。动乱的羽林军与轮值的羽林军大都认识,没有发生碰撞,各自为营,相对无事。马车里坐着张柬之、崔玄啤等文臣。

  武将骑马,顶盔贯甲站在羽林军的前面。马的鬃毛被风吹得倒向一边,不断地倒动着四蹄,大朵大朵的百合似的春雪撒在马身上,它不时地晃晃脖子,甩动一下尾巴。广场两侧的哨营和担任巡逻的骑哨仿佛视而不见,没有放射火箭,也没有进门报警。太子显一到,场面顿时活跃起来。张柬之等迎到太子跟前,禀报说:“殿下,人马已经备齐,听候殿下调遣。”

  “就照你们的谋划行动吧。”

  武显仍然显得有些心神不定。李多祚在羽林军的护卫下,策马来到城门口,以命令的语气大声喝道:“太子殿下进宫,敞幵中门!”城门本来由武攸宜直接控制,他见太子显带着羽林军来了,脚板底下抹油一溜之大吉。守门禁卒找不到武攸宜,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不敢开门。杨元琰带着亲兵和随从来了,驱散守门禁卒,接管了北门。然后开门下锁,迎接太子显和张柬之等进了城门。李多祚命令玄武门内外禁军一律放武器,就地整顿待命。张柬之和崔玄祎等拥着武显长驱直入,进抵迎仙宫门口。张昌宗和张易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出宫门想看个清楚明白,在殿廊下被羽林军擒住,推推搡搡送到武显跟前。

  武显和二张双方都怔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子救我!”张易之突然哑着喉咙喊道,“我们兄弟是促使皇上召你回朝的,将功也可以折罪哇。”

  “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是小人。太子,你未必要恩将仇报?”张昌宗双膝跪倒在地,涕泪交加地讨饶说:“太子,你放了我们,我们从此离开神都。”

  “别信这两个小子的鬼话。”

  桓彦范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话来。张柬之往前一站,高高地举起一只手:“斩!”羽林军手起刀落,就地砍下了张易之和张昌宗的人头,立时响起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声。敬晖和薛思行率军包围了武则天所住的长生殿,严密戒备。人们乱哄哄拥入了武则天的寝殿。

  武则天惊得一股冷气从脚心直往上冲,冷汗从头发根上渗出。她随即镇定下来,翻身坐起,目光一扫,威严地问道:“作乱的是谁?”没有人回话。

  武则天坐直身子,扬起下巴朝殿外望去,只见四围都站着全副武装的羽林军,犹如石头一样挺立在风雪中,还有人穿梭似的来回走动,殿门都换了岗哨。她知道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了。后悔自己病迷糊了,丧失了警惕性。然而她并不气馁,临危不乱,以一种泰然自若的姿态,沉着地应付眼前的局势。

  “启奏陛下,”张柬之从人缝中间挤出来,拱手对答说,“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之命,将他们杀了。恐怕泄露机密,没有先行奏报。在皇宫禁地举兵诛戮逆贼,惊动圣驾,罪当万死!”武则天抬了抬额头,用目光找到了武显:“噢,原来是你。暴徒既已伏诛,你可以回东宫去了。”

  武显的情绪低落下来,心里乱了套,浑然一把乱丝,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不知如何是好。退走一挪不动脚步,想说―又无话可说。

  “回东宫去!”武则天又一次发出逐客令。

  “太子哪能再回东宫?”

  桓彦范高亢激昂地说,“当初天皇把心爱的太子托付给陛下,现在他年纪已经大了,群臣不忘太宗、天皇的恩德,所以尊奉太子诛灭二张。愿陛下传位给太子,以顺天人之望。”

  “你们都退下,朕自有安排。”

  武则天把头靠到御榻上,装作倦怠的模样,眯上了眼睛。李湛估测她是在拖时间,作最后的挣扎。他喊了一声“陛下”,坚执地奏请道:“请下制传位太子。”

  “你也是杀死张易之的将军?”武则天睁了睁眼皮,“我待你们父子不薄,想不到有今天的变故。”

  李湛立刻把头埋得低低的,又拉了拉本来戴得紧紧的头盔,只想把热辣辣的面孔藏在头盔的明影里。心情悲愤的武则天怒火在胸膛里燃烧,肌肉抽搐,她犹如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随时准备伺隙反噬。

  “崔玄祎你站拢来点,朕有活说。”

  顿了顿,武则天调匀了呼吸:“别的人都是经他人淮荐进入中枢,只有你是朕亲自选拔的,居然也站在这里。”

  “臣这样作,正是回报陛下的大恩大德。”

  崔玄祎毫不退缩。

  “既然如此,你们就好好辅佐太子吧,朕老啦,比不上张柬之。他愈老愈精神,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说完这番话,武则天便安然躺下了,不再理睬谁,也不再开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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