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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8》 作者:寒川子

第32章 蛮魏国强索不得起刀兵(4)

  “魏韩交恶,”惠王略思一时,道,“是其三晋内事,我若直接插手宜阳欠妥,不过,我倒是可以陈兵崤函,兵压宜阳,使宜阳之兵不敢东顾。你当与庞将军商议一下,让他最好让出陕焦曲沃三邑,使我陈兵无虞。”

  “臣受命!”张仪应道,“不过,魏势已是疲软,加之赵、齐、楚三国虎伺在侧,臣恐庞将军独力难支,无勇伐韩。是以臣以为,我仅兵压宜阳尚嫌不足,还请我王压迫上党才是。我有大军在侧,倘使韩人真敢调动上党、宜阳之卒赴郑勤王,我将士即可乘虚而入,无论是取宜阳还是上党,于我王皆是意外之喜。”

  “准爱卿所请,”惠王做个准允手势,看向张仪,“爱卿回来得刚好,寡人正有几桩事情转告于你,多与楚国相关,皆于我不利。”

  “臣敬听。”

  “其一是,惠施至楚,被楚王拜为客卿,在朝野呼吁联齐抗秦,渐成势力;其二是,齐将田忌出走至楚,投于景氏门下,据守宛城;其三是,楚王熊商卧榻不起,若不出意外,当活不过本月,太子熊槐当无悬念继位。”

  “最后一桩或为我王之福。”张仪接道。

  “哦?”

  “臣知熊槐,远甚于知我王。”

  “哈哈哈哈,”惠王先是一怔,继而哈哈长笑起来,竖拇指道,“好呀好呀,爱卿既有此说,寡人当无虑矣。”

  “回禀我王,”张仪拱手,沉声应道,“魏因邯郸、桂陵二战,已成虚空,这再伐韩,势力殆尽,王可无虑。赵、齐各有损伤,三五年内,元气尚难恢复。未来几年,我们的真正对手当是楚人。是以臣以为,惠施不可留楚。另外,庞涓伐韩,赵无力赴救,楚若大丧,或不出兵,救韩之兵只有一齐。孙膑已死,五都之兵只有田忌可治,无论如何,我不可使田忌抽身回齐,否则,若是韩、齐夹攻,庞涓难有胜算。

  若是庞涓再败,臣或不容于魏,连横大计也或功亏一篑矣。”

  “就寡人所知,善于逐人者,一是爱卿你,一是陈轸。今陈轸在楚,惠施与田忌亦在楚地,寡人可使陈轸建此二功。”

  “臣并不乐观。”张仪嘴角一撇,“陈轸为贰心之人,今在楚地,必背秦矣。”

  “诚如爱卿所言,”惠王微微点头,“陈轸至楚,终将事楚。只是眼下,陈轸尚欠寡人一个小情,寡人别无他求,托他赶走两个闲人,想他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如此甚好,臣恭听佳音。”

  夜色将临,惠王体谅紫云,不再留他晚膳。

  张仪回府,紫云果然在等,二人相见,紫云喜极而泣。一夜温存过后,天将明时,紫云率先起床,忙上忙下地收拾行装。

  “夫人,你这忙乎什么?”张仪惊讶地望着她。

  “夫君不是要回魏吗?紫云同去!”

  “使不得!”张仪惊道。

  “为什么?”紫云停下手中活计。

  “因为,”张仪眨巴几下眼睛,“夫人在秦,仪之家舍也就在秦,仪别无他念,自当全力为秦效力。夫人若是从仪至梁,仪之家舍也就在梁不在秦了。”

  “这……”紫云怔了。

  “仪已讲明,夫人是否赴梁,自己掂量。”

  紫云闷头沉思良久,决心下定,抬头望着张仪:“夫君既是此说,紫云就不陪同赴梁了,只在家中守候夫君,日日为夫君祈福。”

  “这就对了!”张仪呵呵笑过几声,在府中住满三日,于第四日上,对紫云道:“夫人,仪已别过君兄,定下今日出行,返回大梁。返梁途中,仪有心进山一趟,望望香女,这先禀报一声。”

  “紫云也有此意,”紫云热切应道,“如蒙不弃,紫云同往。”

  “仪代香女谢夫人挂念。”张仪拱手谢道,道,“只是,夫人若去,千好万好,只有一个不好,香女的道怕就修不成了!”

  紫云微微低头,不再说话。是哩,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香女,也必不待见一个公然抢走自己夫君的女人。

  张仪安排随同前来的魏国使团成员留在咸阳,与秦人进一步商榷粟米、甲胄等具体交接事宜,独自走进终南山,在寒泉子的草舍里连候三日,香女终不肯相见。

  张仪嗟叹数声,将费尽心力寻到的伤湿药膏留给寒泉子,悻悻出谷,往投函谷而去。

  回到大梁,张仪将使秦过程并收获一一说给庞涓,喜得庞涓合不拢嘴。

  “不过,”张仪话锋一转,“秦王也不是不要回报。”

  “当然,当然,”庞涓笑道,“秦人一向如此,不干吃亏之事。张兄这且讲讲,秦王所求何报,不要太过分即可。”

  “要我撤离临晋关,退往河东,与秦划河而治,并将函谷关外陕、焦、曲沃三邑归还于秦。”

  “这……”庞涓倒吸一口气。

  “唉,”张仪长叹一声,“能讲的在下全都讲了,秦王不肯让步。

  不过,秦王也有表示。”

  “是何表示?”

  “屯大军于陕、焦、曲沃三地,以函谷为背,锋指宜阳,使宜阳韩军自顾无暇,减轻庞兄压力。另外,如果我王愿意借道,秦王愿出精兵一万,开往河东,锋指上党,使上党守军不敢妄动。”

  庞涓闭目长思,有顷,抬头道:“临晋关可让,陕、焦、曲沃三邑,我可让曲沃,保留陕、焦二邑,以卫护津渡。至于上党韩军,自有安邑驻军牵扯,不劳秦人了。”

  “函谷关外,只让秦人一邑,在下恐难说话。庞兄,你看这样如何,再让一邑,让出焦邑,我留陕邑,此地恰在两个津渡正中,左右皆可护佑。”

  “咦,”庞涓睁大眼睛,“我说张兄,你是魏室国相,与在下讨价还价起来,如何竟如秦人一般?”

  “唉,庞兄呀,”张仪苦笑一声,“眼下是我们去求秦人,不是秦人来求我们。如果秦人愿意,在下恨不得要他们让出咸阳来呢。”压低声音,“再说了,庞兄若能借得秦人甲胄、粮草、兵器,如果不出意外,当可一举击溃韩国,得其都城并阳翟,别的不说,单是阳翟……”

  故意顿住话头,悠闲地用指节轻敲几案。

  “好吧,”庞涓应道,“就依张兄所言,只是,此事重大,你我尚须禀报王上,由王上定夺。”

  二人入宫,依言奏报魏惠王。

  “张爱卿呀,”惠王语气就与庞涓一般无二,“你能否再使秦一趟,与秦王商量一下,能否留下临晋关,那里……埋我数万将士尸骨,每年清明,总得让人前往祭祀吧!”

  张仪晓得惠王心意,不为祭祀,是他的河西之心未死,苦笑一声,道:“君上,能讲的臣已全对秦王讲了,我军退出临晋关,让出全部河西是秦底限,秦王第一条就提这个。再说,臣以为,秦魏划河而治,也非不可。临晋关只要在我手中,秦王就不会安寝,将心比心……”

  “好了好了,”惠王不耐烦地打断他,“要寡人让出临晋关也不是不可,但秦人必须再出三万石粟米。如果寡人没有记错,秦人此番给的三万石是用于赈灾的,你与庞将军天天奏报伐韩,寡人总不能让三军将士饿着肚子出征吧!”

  庞涓对惠王补出此句极是叹服,目光殷切地看向张仪。

  “臣领旨,这就上书秦王。”张仪拱手。

  张仪上书后,出乎魏王与庞涓意料的是,秦王不仅准允加拨三万石军粮,又加拨西戎专门用以单骑的军马五千匹,单骑教练一百名,乐得庞涓心花怒放。

  有钱有粮,庞涓放手征役,魏王亦连发数旨,奖励军功,凡应役之户,享受此前所颁的赋税优抚待遇外,当场奖粟米一石。时下正值灾情,饥民塞道,年轻人纷纷应役,既给家中省出口粮,又能挣得薪粮。

  前后不足一月,庞涓即征青壮五万有余,又从三军及应征者中精选两万壮士,充入武卒,由青牛组织集训。

  伐大国,常规上讲,当备战三年。然而,庞涓似乎连一年也等不及,于当年秋收之后,上奏伐韩。

  随着惠施、白虎的出走,朱威的告病,朝廷上多是张仪、庞涓属下,都是主战派,听不到一声反对。看到群情激昂,魏惠王自也踌躇满志,旨令伐韩,并择吉日大祭太庙,拜庞涓为主将,公子嗣为副将,太子申为监军,青牛为先锋,张仪协调粮草,发三军八万,祭旗出征。

  庞涓的战略部署是:魏军兵分两路,一路兵出陉山,沿颍水河谷直插阳翟,夺占韩国兵坊及商贸重邑,一路由大梁直插新郑,逼迫韩王签署城下之盟。

  依此部署,庞涓将三军八万分作两路,庞涓与太子申将中军与右军五万,兵发郑城。公子嗣率左军三万径投陉山,与陉山守军并力攻伐阳翟。

  三军将行,无心外战更无意伐韩的太子申却被惠王再次任为监军,本就郁闷,偏巧祭旗这日凌晨又做一梦,颇为不祥,见离出征还有一个时辰,驱车赶到朱威府中,与他道别。

  朱威是真的病了,已有旬日没有离榻,听闻太子驾到,从卧榻上挣扎坐起,欲下榻作礼,被太子上前按住。

  “殿下出征,老臣本该前往送行,不想却……”朱威脸上浮出苦笑。

  “爱卿之病是为江山社稷所累,眼前首务当是将养身体,其他种种,皆为浮云。”太子申在他榻沿坐下,现出一脸无奈与惆怅。

  “观殿下气色,似有心事。”

  “其他倒好,只是今日凌晨,申于似醒非醒之际,忽然遇到一桩奇事,心中颇为忐忑。”

  “敢问是何奇事?”

  “申引兵伐韩,路过一处陌生地方。”太子申陷入追忆,“申立于战车之上,正自前行,有长须之人当道而立,道:‘车上之人可是魏国太子?’申急停车,拱手作礼,道:‘正是魏申。先生辱见寡人,有何见谕?’那野人道:‘太子引兵,可为伐韩?’申应道:‘正是。臣奉王命,引兵伐韩。’那野人道:‘在下外黄人徐生,有百战百胜之术于此,太子可愿一闻?’申道:‘寡人乐闻。’那徐生道:‘太子自度,天下之贵可有超过南面之位的?’申道:‘寡人未曾听闻!’那徐生道:‘太子已经贵为太子,今却将兵伐韩,是为不智。幸而战胜,不过南面称尊,万一不胜呢?’申道:‘请先生教我。’那徐生道:‘收兵回梁,太子可无不胜之害,坐享称尊之果,此老朽所谓百战百胜之术也。’申拱手道:‘善哉!寡人请从先生之教,即行班师。’那徐生并不复言,一手捋长须,一手指点申头,长笑数声,乘风而去。申乍然醒来,方知是梦,细忖那野人,惊为神仙。”

  朱威闭目而思。

  “祭旗之时,申陡然心悸胸闷,复想凌晨之梦,颇为忐忑。伐韩当往韩地,拦申驾者却称外黄徐生,想那陌生之地,当是外黄无疑。外黄位于大梁正东,是宋国边邑,不在伐韩之途。再说,那徐生之言,也为实在。申非恋九五尊位,实乃伐韩有违申心。父王偏听庞涓、张仪,穷兵于外,不恤民难,国将危矣。今父王命申监军,申欲不从,于父不孝,于国不忠,申欲从命,实违心意,申之进退,委实两难。”

  “殿下有此悲悯之心,乃魏人之幸。”朱威再次坐起,挣扎下榻,“我王昏头了,请殿下扶老臣一把,老臣这就入宫,劝谏王上收回成命。”

  “唉!”太子申长叹一声,轻轻摇头,再次按住朱威,“朱卿,您还是养病吧。道法自然,命由天定。该来的,还是让它来吧,魏申从天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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