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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长小武》 作者:史杰鹏

第40章 绣衣杖金斧 春风驰广陵(1)

  但是他的确没有听错。

  在离开奇华殿后的第二天,未央宫考工令亲自登门,来小武的住处宣读诏书,然后亲自将两枚新铸造出来的崭新银印结在他腰带之上,绿油油的绶带葳蕤下垂,显得华贵无比。结完印绶,考工令脸色庄严道,恭喜府君,新得两颗朝廷银印,此乃我大汉得贤之美,望明府万勿辜负。呜呼,敬之哉!

  他按礼仪祝贺完,又恭敬地解释道,绣衣直指使虽然不是常置的官职,可是尊贵尤过于郡守,以往都是由中二千石九卿级别的官员摄任。明府此番下去巡视,实在是荣光无匹啊,希望明府珍重,奉公尽职。

  小武心里当然是说不出来的畅悦,第一次被人称为明府,简直如在梦中。两年前他还在南昌县一个小小的亭部干着那样卑贱的吏职,别说提起,就算想起本郡的陈不害太守,都不免油然而生凛惧。陈不害每次下县巡行,总是一堆堆六百石的长吏围着他,以自己职位之卑微,想远远地望见一面也难。而这次皇帝却派自己去接任他的官职,并且可以随自己所愿收捕陈不害,告劾以“任二千石不称职”罪将之弃市,树立自己的威风。不过自己在豫章时,感觉陈不害虽不能算能吏,究竟也无大过,没必要做得这么狠,将他革职也就是了。他一边想这些事,一边对考工令恭谨地回礼,多谢令君,臣武身荷皇帝陛下厚恩,当杀身以报,岂敢不尽职尽力?

  考工令笑道,明府才干,臣等都非常敬佩,否则皇帝陛下也不会对明府这么倚重了。他双手恭敬地递上一个精致的革囊,道,这是皇帝陛下赐给明府的金斧,见此金斧,如见皇帝陛下,可以凭此斧征调郡兵击贼,征召东南五郡二千石官员以上,皆毋敢不从。

  小武恭敬地接过革囊,小心地打开,抽出一柄头柄铸在一起的金斧,光彩粲然。斧背依稀铸着几行细润而匀称的扁体篆书:征和元年五月甲寅朔庚申,皇帝制诏少府考工制,以此斧为节信,见之如见皇帝。

  考工令道,献上绣衣。

  一个随从赶忙将一件华丽的深衣,披在小武的肩上。小武见这衣服上淡绿色的栀子花纹好生眼熟,是了,那个假扮的公孙勇,张崇就穿过类似的绣衣。从这真品的做工来看,那件绣衣完全能以假乱真,也许本就是真品,是昌邑王专门从制造乘舆器物的齐郡三服官那里弄来的。昌邑国靠近齐郡,要搞这么件绣衣有地势之便。想到这里,小武心里又有些烦恼起来,皇帝如此重用自己,江充明显有些嫉妒,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会遭到他们的暗算。那个李广利看来也没什么才能,不过仗着外戚的关系,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刘屈氂和他狼狈为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倒是暴胜之、严延年和丞相司直田仁、建章监任广国、北军卫尉任安等为人还比较正直。从自己的心愿来说,他们得势自然是比较好的。对,这次下去,不妨就找个机会揭发出昌邑王的奸事,铲除李广利和刘屈氂,但这么一来,太子就会安然无恙。我刚揭发了公孙贺大狱,他们恨不能将我食肉寝皮,怎样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在向豫章郡出发的路上,小武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有碰上郡县官吏的郑重迎接,才会让他暂忘。因为那些当年自己高不可攀的二千石郡守和都尉,甚至诸侯王,在他面前都是那般恭谨,像奴仆一般,让自己欣欣然觉得身在天上,自然什么也不会放在心里。

  这天,他的车马进入了彭城。

  彭城是楚国的都城,小武很想看看楚王到底是什么样子。像前面的路途一样,他得到了楚王刘延寿和他的诸侯相、内史、都尉等一干大吏的隆重接待。这就是赵何齐所屡屡夸耀的楚王,小武看着楚王那清瘦的身躯,颇有些失望,他看出了这个诸侯王内心的畏懦。大概因为和当今皇帝的亲属关系远不如广陵王,他只想安静地享受这一世袭爵位带来的富贵舒适。但是他又怕这享受的中断,所以要去巴结广陵王,冀望广陵王当上皇帝,他可以沾点光,扩大自己的国土。可是,这未免太愚蠢了。小武心里有点对他怜悯,广陵王怎么可能当皇帝呢?今上御宇这么几十年,你们还不了解他的性格么?他是一个聪明果敢的人,虽然有时也情绪化,但在大事上一向沉稳,既然他早就看不上广陵王,就永远不会立他为宗子。这楚王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或者就是受了赵何齐的营惑。这种事万一败漏,将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时想当一个庶人又安可得?有一句古老的谚语说“厉人怜王”86,是的,只要我愿意,这个王马上就会沦落到比厉人还悲惨的下场。

  燕饮中间,楚王命令他的歌妓们出来侑酒。其中有个歌妓走到小武几案边,呆呆地对他注目。那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身材修长,看见小武反过来注视她,脸上一红,垂下脑袋走过去了。这让小武立即腾起一种很莫名的兴奋,他假借着酒意对楚王说,大王,刚才这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楚王巴结地说,哦,明府问那个女子啊,她是两个月前河南郡平阴县富商东阳无忌卖给寡人的,据说他自己也是从贫穷百姓家买来,养在自己府里,训练了几个月的歌舞,差不多驯熟了,再卖给王侯贵族,这是商人惯用的一种牟利方式了。当时一同送来的还有五个当地的女子。

  哦,平阴县富商,小武觉得这个县名好生耳熟,对了,就是郭破胡的家乡。他觉得有一丝亲切,脸上油然露出笑容,赞道,好漂亮的女子啊!

  楚王连忙说,明府如果喜欢,寡人就将她送给明府了。

  小武急忙下意识地摆手道,大王言重了。下吏岂敢夺大王所爱啊,万万不可。

  楚王把酒爵往案上重重一放,显得很诚恳地说,明府应当还没有娶妻罢,真是一心以国家为重,颇有当年骠骑将军之风啊。然而,公务之暇,岂能没有几个可心的女子在身边洒扫陪侍呢。明府若是看得起寡人,就一定不要推辞,像明府这样秉心正直的大臣,寡人一向是衷心敬佩的。

  小武心里感慨万千,唉,比起往日,真是有云泥之别。仅仅两个月前,不要说让楚王这么巴结自己,就算自己想来蹭顿饭,只怕还没来到门口,就被轰走了。现在自己只是对他的奴婢多看了两眼,他就马上要将她送给我。这女子既然是平阴县的,那么无妨就接受了罢,说不定带着去广陵,见了郭破胡,他会觉得更亲切呢;或者我就将她送给郭破胡做妻子,呵呵,大概他会喜欢娶家乡的女子罢,这是一个好主意。

  于是小武恭敬地说,既然大王如此厚爱下臣,下臣敢不接受?只是无功不受禄,心里惭愧得很。

  楚王正色道,寡人只是送个女子给明府做侍妾,完全是因为仰慕明府的为人,发自赤诚,绝不夹杂些微私利在内。明府不要再谦逊了。

  这时旁边一个老者突然哼了一声,插嘴道,做官不就为了名利二字么,何必假装推却。

  小武心里一惊,这老者是什么人,怎敢如此无礼。他寻声望去,见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比楚王还要大几岁的样子,身上衣着也甚是华丽。他说了这句话,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冒犯,立刻端起酒爵喝酒,遮掩住自己的面目以避尴尬。小武正不知道如何接嘴,楚王赶忙解释道,这位先生是寡人的亲家,乃是定陶的大族赵长年先生。他可能有点醉了,望明府千万恕罪。

  小武手一抖,差点没把酒杯掉了。那赵长年见楚王过分谦恭,又把酒爵放下,带着些微的情绪插嘴道,大王不必介绍了,犬子何齐与沈太守很熟的。承蒙沈太守推荐,如今正在建章宫侍奉皇帝呢。说起来官职也不低,八百石的掖庭令,赐爵左庶长,也算是赵氏从来没有过的高爵了。

  小武这才恍然明白,怪不得这人脾气这么大,当然是怨自己害了他儿子。不过既然自己已经任官二千石,那就得有点二千石的样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于是离席谢道,原来是掖庭令君的阿翁,臣武失敬了。说起掖庭令君的事,实在是出乎臣的意外,臣在长安时,也曾向掖庭令君赔罪,说万万没料到会如此。今天见到赵先生,幸何如之,赵先生是长者,万望不要计较,请赵先生饮了这杯。

  赵长年显然肚里余气未歇,端坐不动。楚王急忙劝道,赵先生,既然沈府君如此恭请,就不妨饮了这杯罢。一边说一边不停使眼色,那涵义无非是:你这老头子也太不识利害太倨傲了,你儿子成了阉宦,固然跟他有些关系,可是现在他是皇帝委派的绣衣直指使,虽然这次巡行的只是东南五郡,管不到楚国。但是在其他郡国发生意外时,情急之下以金斧征调郡兵,系捕二千石官员也不是办不到。寡人身为一国之君,身配金印紫绶,爵位在丞相之上,尚且要巴结他,你一个有市籍的商人,和他作对,岂非以卵击石。幸好他才任绣衣直指使不久,还不大懂得作威作福,倘若换了当年的暴胜之,或是现在的江充,只怕你当场就要人头落地了。

  赵长年无疑也听懂了楚王的暗示,无奈地举起酒爵,也离席谢道,明府谦恭下人,小民岂敢怨恨。唉,也许犬子命当如此,又怎么怪得了明府呢。说着一口将酒饮尽。心里仍觉怅然,唉,刚才当真昏了头,竟然讥刺绣衣直指使。这也实在是爱子心切,倘若换了从前,有二千石向自己敬酒,只怕喜欢得三天三夜也睡不着觉,回去向同侪怎么夸耀都不过分。可是现在……

  三爵过后,大家尽情畅饮,又互相说了些亲热的话,于是小武回到使者馆驿就寝。

  刚回到驿馆坐下,楚王的使者就到了,说拜见府君,这两位婢子,是大王吩咐送来侍候府君的。说着,又递过来一个函封的木盒,这是两位婢子的券契,赠送文书都封好了,府君早些安歇罢。臣等告退。

  使者走了,剩下那两个女子,垂目站在一边。灯光照着她们的俏脸,显得分外妖娆,小武禁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这个楚王当真乖巧,刚才还说是一个,竟然一下子送来两个。这样的王,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官,当得岂不舒服?怪不得百姓见到官吏都羡慕得垂涎三尺呢。

  你们先下去休息罢。我要沐浴,等会还要看文牍,跑了一天,真是邋遢死了。小武道。

  两个女子都怯生生地说,婢子当服侍使君沐浴。她们说着,都脚步轻盈地走过来,身上带着年轻女子特有的醉人气息。小武忙道,这个我自己来。从小他就不喜欢别人帮自己洗澡,到了现在,这古怪的脾气一点也没改变。

  两个女子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敢再坚持了。小武自己沐浴完毕,换好衣服,头上湿漉漉的,感觉甚为爽快。这是一间华丽的驿舍,他的随从甲士十几个人全部住在隔壁,门口还有亲信的甲士轮流换岗,虽说作为朝廷使者降临,地方官吏的保护都十分严密,可以说是绝对安全,可让执戟卒整夜轮班守卫的排场还是必要的。小武大开窗户,望着水洗般的夜空,明月灿然,照入窗棂,驿馆一侧篁竹幽幽,愈觉静谧。小武脑中油然又忆起了当日在肥牛亭夜宿的一幕。唉,真是天壤相隔,当日自己是一个逃亡的囚犯,现在则是拖金纡紫的太守;不过当日有美女相伴,今日那美女却杳在天边,实在令人感慨。他心中升起热烈的向往,真希望能化为大雁,今夜就趁着月色出发,立刻飞到广陵,去见那朝思暮想的玉人。

  他从囊中又拿出上个月刘丽都托付广陵国使者给他带来的书信,和随信付送的一面铜镜,这是一面铸造精美的连弧纹昭明镜,背面中间是一圈连弧纹,接着是八个字的铭文,成弧形环绕着中间的花纹:

  君行卒,予志悲。久不见,侍前稀。

  接着又是一圈连弧纹,外圈又是一列环形铭文:

  慎靡美之穷皑,外承欢之可悦。

  慕窈窕于灵泉,愿永思而毋绝。

  小武捧着那铜镜,呆坐半晌,又伸手拿过那书信,虽然已看了不计遍数,可是每次想起她,总也忍不住再一次细读。那书信写在一块削治的非常光滑的梓木版上,文字秀丽,一如书写者本人:

  妾丽都伏地再拜请:仲卿足下,善无恙,幸甚幸甚!一路苦道,妾身不得奉侍随行,死罪死罪!伏地愿君无忧。自君一去长安,杳如黄鹤,为王室靡盬,不得稍许空闲耶;将弃置旧人于九霄云外也?妾身在广陵,万事无聊,日日思君,冀得及时反也。君当毋忘凌波台上啮臂之盟,则妾身安矣,妾心定矣;苟君消息不逮,妾身无他,唯死而已。书随驿人寄达,得书,幸有金玉之音付来者。

  小武看着那书信,不觉沉吟了半晌,不禁失笑,起初怎么会觉的那个女子是任性刁蛮的人呢?从这书信看上去,完全像个娇弱不胜单衣的女子所为,口气这般缠绵宛转,读来叫人真的好不爱怜。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当中,忽听到那个侍婢的声音在耳边道,使君的籍贯可是豫章郡南昌县的?

  小武一惊,抬头一看,那个楚王送来的女子正站在面前。她也刚刚洗沐过,一头乌发垂肩,愈加迷人,身上披着淡色信期绣花纹的深衣,娟婉可爱。小武张大了嘴巴,呆了半晌,突然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那女子脸红了一霎,抬手将衣襟的曲裾一掀,整个身子就几乎暴露在小武的眼光之下。毕竟年轻,她的身材曼妙,曲线优美,肌肤娇嫩光洁。小武好像呆了一般,两眼迷茫着盯着她的身体,手上还捏着那枚书信木牍。那女子见小武毫无动静,突然将整件衣服全部甩下,呻吟一声,上前抱着小武的身体,一股浓烈的年轻女子气息猝然袭来,小武再也忍不住,将木牍放下,张开左臂,将这女子的腰身揽住,俯下头,嘴唇就向这女子的唇上吻去。

  吻了一会,这女子在他怀抱里轻声呢喃着。小武喘了口气,道,你刚才问我什么?好像是问我的籍贯不是?

  是的,这女子叹道,听同侪的姐妹们说,大王这次隆重接待的使君乃是豫章郡南昌县人,妾身突然想起自己的同产兄曾在南昌县当过戍卒,好奇之余又有些悲伤。

  小武抚摸着她瘦削的双肩,笑道,哦,你阿兄即便在南昌县当戍卒,又怎么惹起你的悲伤来了?

  那女子蹙眉叹道,唉,使君有所不知,妾身的同产兄前年在一次逐捕亡命官吏的行动中阵亡了,阵亡地点就在豫章郡一个叫余汗的县境之中。而且那次阵亡戍卒的尸体一具也没找到,据说全部葬身于崖下的深潭之中了。

  小武惊讶道,你同产兄叫什么名字?当时他奉命追捕的亡命官吏是谁?

  那女子摇头道,妾身的同产兄名叫郭破胡,他所追捕的官吏叫什么我不知道,只听说是个犯了死罪的县丞。因为这个还牵连到一个亭长斩首了呢,据说那个逃亡官吏曾在那个亭舍住宿过一夜。

  小武长叹了一声,唉,天下真小。他笑对怀里的裸体女子道,你今天碰到本府,实在是命好。他左臂使力,将她身子抬起来,穿上衣服罢。他命令道。

  那女子两颊羞红,继而突然两眼凝泪,跪下俯首,两手据着细纹的桃枝席,颤声道,大王已经将妾身送给使君了,使君想做任何事,妾身都是万般欢喜的,刚才妾身想起兄长,一时悲伤,并非刻意想来影响使君的情致,万望使君饶恕妾身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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