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并不光彩的崭露头角

　　郭子兴进了县署，一面令耿再成出榜安民，一面亲自升坐大堂，叫把陈桓推上来，讯问滁州仓库。陈桓却直立在阶下，一言不发。郭子兴大怒道：“你平时索诈小民，今日还敢装倔犯强吗？”说罢，喝令左右，推下去重打五十大棍，左右正要动手，忽见一个青年，掩面嚎哭着走上堂来。他向郭子兴行礼一毕，就边继续悲痛地哭着，边用手指着陈桓说：“我舅父郭光卿被他弄得家破人亡，舅母李氏惊死在路上，现在所有人口，都让他监禁起来，就是家私什物，也被这个陈桓搜刮得干干净净，还求首领替我舅父报仇！”说完，就又大放悲声嚎哭起来。

　　郭子兴便问左右这个少年是谁，郭英答道：“他就是郭光卿的外甥朱元璋。”郭子兴细瞧朱元璋，见他身材魁梧，奇骨贯顶，相貌不凡，心上已有几分欢喜，便对朱元璋说道：“你不要悲伤了，我是你舅父的好友，仇自然是要报的，你且安心在此，俺决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就命令喽兵去监中放出郭光卿的家属来。朱元璋数着，除舅母李氏已受惊吓猝死以外，婢仆人等一个也不少，只是不见了马秀英姑娘。问那些仆人，都说没瞧见。朱元璋嗟叹了一会，心里非常牵挂。

　　原来在当时，陈桓带领亲兵去捕郭光卿家眷，朱元璋被惊醒后，一骨碌跳起来，起初还当是盗劫，及至见了官兵，知大事不妙，他也管不了秀英姑娘，只管自顾自地先飞跑到天井里，推倒一堵砖墙，以阻止官兵来追，然后他在黑暗中朝着荒地大步奔逃。事后郭英看见郭光卿家里的墙倒了，其实是朱元璋推的。朱元璋逃出虎口后，便一直在树林里躲着，直到听说郭光卿手下的头目，已借兵来占了县城，便忙赶进城来，痛哭着到堂上要求报仇。郭子兴在这件事上说话还真算数，陈桓被当堂乱棍活活打死。

　　然后郭子兴和徐达等商议进取濠州的计策。被郭子兴收下的朱元璋在外面听见了，就进帐来见郭子兴说：“濠州是我的本乡，首领如果派兵进攻，我愿做向导。”郭子兴闻言非常高兴，立即命徐达、汤和、胡大海、郭英等四人领兵一千，同朱元璋去袭取濠州。

　　兵马到达城下时，濠州州尹黎天石和守备张赫，亲自督兵守城。徐达令兵士攻了一天，不仅得不到丝毫的便宜，那城上矢如飞蝗，还伤了好多兵丁。徐达与汤和非常犯愁，不禁心灰起来：“凤阳这样的小城尚不易得手，将来怎么能干得成大事呢？”

　　朱元璋却不以为然，他走上前来一抱拳：“凤阳濠州城池虽小，却筑建得十分坚固，所以不可小看，攻它本来就并非易事。万一久延时日，他们救兵一到，我们就要众寡不敌，眼看着就不能成功了。”

　　徐达点头道：“这话正合我意。郭头领原本就是叫你来此做向导的，不知你可有什么妙计吗？”

　　朱元璋答道：“以我的愚见，攻此城非里应外合不可，可是一时又没有内线；昨天我巡视周围，见西堞最低，可以爬过城去。等我扮作西番僧的模样儿，混进城去，那里西觉寺的主持是和我认识的，到了那时，组织起和尚兵来，把城门打开，大队人马进了城就好办了。”

　　徐达说道：“办法倒是不差，只是危险一点，本来他们出家人都是胆小的，倘若将这事告了密，你岂不是性命难保吗？”朱元璋沉吟了半晌道：“城内的西觉寺，本是钟离村皇觉寺的分寺。从前我在皇觉寺里出家的时候，知道混进西觉寺中很有几个胆力不凡的和尚，但不知他们的心意怎样。等我进了城，再随机应变吧！如其能够成事，我把书信绑在箭上射下来。三天之内没有消息，你们再预备攻城就是了。”徐达点头应允，嘱咐朱元璋小心行事。

　　朱元璋立刻选了一匹快马，直奔到钟离村的皇觉寺里，此时寺里情况虽然不如以往，但总比朱元璋云游四方回来时要好得多。他见过了方丈悟心，匆匆寒喧几句，便向悟心要了一套僧衣和鞋帽之类的，立时就在寺中改扮起来。朱元璋的身材很魁伟，扮起来倒极似一个西番和尚。

　　朱元璋打扮停当，在寺里休息一会，看看天色晚了，便上马直奔城下。离城约半里多路，他就弃了马，悄悄地来爬城墙。其时城里防备得极为严紧，各门上都有兵丁守着。所以朱元璋刚一登上城头，立刻就被两个兵士捕住，立刻就上了绑，立刻就拥着去见指挥官。

　　朱元璋见其中的一位指挥官，面貌似曾相识，他喝问朱元璋：“你这个和尚，不是来此做奸细的吧？”朱元璋虽然被人一语说中了心病，却能够面不改色轻松自若地回答道：“小僧是钟离村皇觉寺的，到城内西觉寺来探望师傅，实在不敢做奸细。”

　　那指挥官立刻便非常信任地点点头，然后望了朱元璋一眼，说：“你可姓朱吗？”朱元璋应道：“正是！”那指挥官笑了笑，笑得很有点意味在里面，然后便吩咐兵丁们，放了朱元璋。旁边的另一个指挥官阻拦道：“他虽是个和尚，夤夜偷进城来，恐怕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先前的那个指挥官接口道：“这和尚是我的同村人，因为家贫如洗，才出家做了和尚。他的底细我了解，不会是歹人的，况且他们出家人慈悲为本，放他去吧！”

　　朱元璋连忙称谢，回身就往西觉寺走去。他一路走着，一路在不停地琢磨着这位似曾相识的指挥官，猛然间记了起来，原来这个指挥官是幼年时代一块牧牛的同伴。

　　西觉寺的方丈名叫悟性，是悟心的师弟，见朱元璋前来，便留他在寺中安息。第二天早上，朱元璋正在考虑如何发展和尚成为自己的内线，忽然偶听得城中苦旱，百姓们纷纷要西觉寺里的众僧乞神求雨，现已决定明天把龙王请出来巡行。朱元璋立刻便有了主张，于是他也不和寺僧说什么了，到了晚间，把信缚在竹竿上，偷偷掷出城去，信里说，明天午前举事。

　　第二天因为龙王要出巡，一大清早就已有许多百姓来西觉寺里拈香。及至午晌，万众齐集，寺里的和尚抬着龙王开始出巡，沿路铙钹喧天，朗诵佛号。朱元璋也夹杂在里面。就在将要路过西城门的时候，朱元璋忽然大嚷道：“强盗杀进城来了，大家赶快逃命要紧呀！”一面嚷着一面抛了手里的法器，一面就窜过去打开西城门。

　　那些正当乱世之秋的百姓们原本就如惊弓之鸟一样，对朱元璋的话有惊而无疑，顿时就乱开了，一见朱元璋去开城门，还当强盗从后边杀来了，于是一拥上前，帮着朱元璋就去开城门。因为冲上来的人太多，守城的兵丁如何能阻拦得住？有几个阻拦的兵丁早已被众人打倒在地，西城门一经大开，早已在外面守候多时的徐达兵马，呐喊一声，便争先冲进城来。

　　众百姓原想开了城门逃命的，没想到强盗竟然从对面杀来，连连叫苦不迭，好似没头苍蝇一般，各自顾命，四散乱逃。只苦了西觉寺的一班和尚，他们一见事变就忙弃了龙王，没命地逃，逃得慢一点的，就被徐达的兵丁砍了脑袋。

　　百姓里面有几个落在后面的，亲眼瞧见朱元璋去开了城门放强盗进来，便一路边逃边喊着：“强盗杀进来了，奸细是和尚！”县尹黎天石和张守备正在南门巡城，听得西面喊杀连天，知道西门有变，慌忙领了一队兵丁往西门赶来，一路上听见百姓们喊着“奸细是和尚”，于是兵丁们见了和尚就砍，可怜西觉寺里那些刚才从徐达冷嗖嗖的兵刀下逃出性命的和尚们，差不多都被官兵杀了。

　　守备张赫首先赶到了西门，劈头正遇着胡大海，两人交手只一个回合，就被胡大海一斧砍落马下，官兵纷纷逃走。黎天石见势头不好，忙开了东门落荒逃命去了。

　　徐达得了凤阳，便飞马报知郭子兴，郭子兴令耿再成和谢润留守滁州，自己带了吴良来到凤阳，见了徐达、汤和等，再三嘉奖，同时下令大摆庆功筵宴。徐达在席上，将破凤阳的功绩归了朱元璋，说他胆大心细，的确能干。郭子兴大喜，就升朱元璋做了领兵的队长。这一天，朱元璋开怀畅饮，有生以来头一次心情如此的振奋，而无意间真正助了他的西觉寺的众僧早已做了冤鬼，此时正随着阴风飒飒，看一只只肥肥的蛆虫在他们的腐尸上开怀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