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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三百年(上)》 作者:兰泊宁

第63章 煮鹤焚琴巨阉祸国

  李荩不禁大声喊冤说自己绝对没有杀人,甚至他连两人暗夜中来往的事都不肯认了,只说虽然两下有意,却并没有机会动真格的,他是一次也没有到王家楼上的,所以杀人事就更是与他无关了。

  王欣儿一看李荩居然能绝情负义到如此地步,于是她恨不能上去一口咬死他,杭城府太守本来尚存的一点疑心再也没有了,当即愤怒地喝令:“夹起来!”两旁皂隶一声吆喝,蜂拥上前,扯脚拽腿,李荩从小是在绫罗堆里滚大的标准纨绔子弟,也是同样不过夹棍刚套上脚,没几下子就杀猪般嘶喊大叫说愿招。

  杭城府太守叫放下夹棍,快写供状上来。李荩痛哭着说:“我实实在在并不知情,叫我写什么呀?!”又向王欣儿说,“你不知被哪个奸骗了,我如今就是死了也是个冤死鬼!好吧,但凭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写怎么招就是了。”王欣儿狠啐了他一口,说:“你这是自作自受,有什么冤枉,冤枉的是我爹妈!难道你不曾在楼下调戏我?难道你不曾把红汗巾子团成同心结丢上来给我?难道你不曾接受我的合色绣鞋!?”李荩道:“这些倒都是真的,只是我没有上楼与你相会,更没有杀你爹妈呀。”杭城府太守在上面斥喝李荩道:“一事真,百事真。再要多罗嗦,还给你上夹棍!快快供招画押!”

  李荩吓得忙低头画供,于是他就被杭城府太守当堂问了斩罪;而王欣儿也拟定斩罪。并且各责三十,上了枷锁,李荩押赴死囚牢,王欣儿则关入女监收管。

  真是做鬼也冤的李荩幸而是个有钞的主儿,狱卒们一见他来入狱,分明是看见了一担银子进了监,哪个不欢喜,哪个不来奉承?听得李荩声声叫冤,哪个能不来安慰出主意,果然他们也得了李荩主动给价的十两银子,然后狱卒头儿又讨价还价,又加了五两,这还不行,就在加到了二十两时才算达成。于是就有了一张叫冤状子层层上递,直到最高权力阶层,于是得到了宣宗御批,令日后千古有名的清官兼神探的于谦复审此案。于谦在仔细翻阅了全部案宗后,发现此案几乎是无懈可击,只好提审王欣儿,让她再仔细辩认一下李荩,可是任凭李荩就是再怎么乔装,王欣儿总能一眼认出。

  于谦没法,经过几天甚至几夜的再三思考后,于谦又提来王欣儿,问她关于李荩的体征,王欣儿非常明确地说:“记得他左腰间有个疮痕肿起,大如铜钱。这个是我在黑暗中摸索到的,是说什么也不会错的。”李荩立时满心欢喜地把衣服褪下,配合皂隶们的检查,果然皂隶李荩遍身如玉,腰间那有什么疮痕?王欣儿直到亲眼见了,这才信了,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于谦马上就提审陆婆,他先也不问什么,只管命人先打她四十,然后在陆婆的哭泣声中,于谦怒斥痛喝道:“当初李荩求你与王欣儿通信,约了明晚相会,你如何又哄骗李荩不让他去,却把鞋子给了别人,冒名去奸骗王欣儿?从实说来,饶你性命!若半句虚了,立时就打死你在大堂上。”

  早被这四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的陆婆哪敢有半字虚妄,于是就把那卖花为由、定策约期、连寻李荩不遇、回家来帮儿子杀猪、落掉了合色绣鞋并儿子恐吓的说都一一细诉,但对于王欣儿被人奸骗并父母遭惨杀这些事,却是真的不清楚。

  至此陆五汉才因为浑水尽落,而劣石呈现,于谦同样不和他多罗嗦,只管让皂隶剥下衣服,一看果然在左腰间有块铜钱大的疮痕肿起,于是于谦再次也不问陆五汉什么,喝令先打他六十大板,然后陆五汉一一招供,被问成斩罪,并搜出行凶的尖刀入上库存档。陆婆说诱良家女子行奸情,依律问斩。李荩存心不良,虽未成奸,实为祸本,也问了罪,只是允许这个大大有钞的主儿召保纳赎。

  还没到发落王欣儿,她却因为父母已大仇得报、沉冤得雪而自己既害死了父母又当众出乖露丑,在懊悔不及中,她认定无颜再活,于是木然地立起身来,猛然往丹墀阶沿的青石上一头撞去,顿时脑浆迸出,死于非命。可怜妙龄如花女,化作含冤带血魂。

  于谦一见王欣儿当堂撞死,心中非常不忍,于是在旁听的众愤中,再一次喝令重责陆五汉四十大板,凑成一百,然后下在死囚牢里,秋后处决。然后于谦又委派王欣儿的邻里,把王家不菲的家私房产尽皆变卖,所得的钱用来买棺盛殓这已化作三尸的一家三口,余下的银两都入官上库。

  亲眼目睹王欣儿花落玉碎的李荩心中更是难受十分,这种难受当然不仅仅是怜惜,更多的是内疚的折磨,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中,李荩用银子脱了罪后,就到僧房道院礼经忏悔超度王家三口人,他自己也从此吃长斋,立誓再不起不良之心,连花柳之地也绝足不至。

  这事对于谦来说,倒还只是一个小案,最奇的是他曾破获的一桩宫妃外通的大案。

  柳色初浓,余寒似水,纤雨如尘。一阵东风,縠纹微皱,碧波粼粼。仙娥花月精神,奏凤管鸾箫。九霞杯内,万岁长醉芳春。昔日不好酒也不好色的仁宗在位时,最受宠幸的是谭妃娘娘,其妆阁之华丽也同样是与宠冠六宫同步地居于大内之第一位的,金铺锦绣,玉槛玲珑,映彻辉煌。

  而正当妙龄选入宫的韩妃玉翘却没有这种样的幸运,虽然她肤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蓉之娇艳。可是谭妃娘娘固宠有术,能让皇帝把三千宠爱偏集于她一身而不再余出半滴来给他人,于是难沾雨露之恩的韩妃玉翘,在时值春光明媚美景撩人之际,未免泪湿翠袖。尤其是月到瑶阶时,她辗转愁怨不寐于鸳衾。渐渐妆懒而春思苦,整天长吁短叹泪盈盈,渐渐香消玉减,大病作成。于是那天仁宗皇帝唤来当初进献韩妃的御史杨杰,让他把韩妃接到府中将息病体,待到痊安,再送进宫。他这样安排的理由是韩妃与杨杰是姑表亲戚,而固宠有术的谭妃娘娘则无辜地置身事外,她可没有赶韩妃出宫呀,她只不过是为了韩妃好而提个建议罢了。

  韩妃一到杨府中,杨夫人忙将一宅分为两院,韩妃住的西园平日里门上长锁,只许太医及太监等人役往来,杨杰夫妻二人每天来候安一次。韩妃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后,因为少受宫的闲气,失宠与得宠也没什么两样,她也渐渐容颜如旧,毕竟她才只是十七八岁的妙龄芳华。杨杰夫妇非常高兴,正打算上报皇帝送韩妃回宫时,突然晴天霹雳,仁宗皇帝暴病而亡了。

  本来就不愿意再回宫的韩妃以此为借口说什么也不肯回宫了,但这也不能拖得太久,于是那天韩妃主动对杨杰夫妇说,她之所以不肯回宫,还有一个隐事,那就是她曾有大愿许于神灵,眼下须得还了愿才可以。这时的韩妃早已对一切都感觉万事成空万念俱灰,或许只有这条路可以保佑她的人生能有转机。然后韩妃拿出大把大把的银钱来置办敬神礼,不几日,就光彩夺目地办齐了各种礼品,然后选了吉日良时,到北圣真君庙来了,杨夫人左右奉陪,韩妃拜罢后就上轿被簇拥回府来。

  第二天早上,韩妃又到二郎神庙中参拜。宣疏拈香礼一毕,杨夫人走过一堵画壁,韩妃自己一人在殿内观看,她轻轻地挑起销金黄罗帐幔,定睛正见二郎神头裹金花幞头,身穿赭衣绣袍,腰系蓝田玉带,足登飞凤乌靴。虽然土木形骸,却丰神俊雅,明眸皓齿。当正怀春时的韩妃不禁心襟动荡,痴痴地看了半天,然后对天祷告说:“若是我韩玉翘将来能得嫁一个如二郎尊神模样的丈夫,我定然厚谢上苍!唉,若得那样,真真强似再入深宫,受千般凄苦万种愁思和无尽寂寞的煎熬了。”说罢,不觉纷纷珠泪已滚下腮边。

  回府后的韩妃卸去冠服,挽起如云乌发,然后让内侍们都走开,她自己手托香腮,一个人在桌前发起呆来,黯然中不觉时光已到三更天,正这时,只听得窗外的万花深处,一声响亮,韩妃忙打开窗,却见一尊金神,煌煌然立于眼前。皓齿鲜唇,飘飘然有出尘之姿,冉冉然若阆苑瀛洲客,正是庙中所塑的二郎神模样。

  韩妃顿时又惊又喜,忙朝着他端端正正地道了个万福,启朱唇,露玉齿:“蒙尊神下降,真是不胜敬仰。”话还未说完,那二郎神就已笑吟吟地坐在了韩妃的房中了,果然神道仙家的好身手,韩妃不禁心里暗暗赞叹,这时听二郎神说:“今者小神偶然间闲步碧落之间,听得韩妃娘娘祷告至诚,也深得韩妃娘娘的苦情,只是韩妃娘娘且不必想不开,如今且回皇宫内苑,享尽人间富贵荣华,难道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吗?”韩妃一听却说:“尊神有所不知,韩玉翘真是不愿再入深宫。若是韩玉翘将来得嫁一个良人,偕老百年,不辜负了这春花秋月,韩玉翘就平生愿足,什么富贵荣华,我是不希罕的!”二郎神微微笑道:“这有何难!只恐韩妃娘娘立志不坚,不敢大胆追求罢了。姻缘分定,自然千里相逢。”说毕起身,跨上槛窗,一声响亮就去了。

  韩妃娘娘空自一人,和衣上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片春心按纳不住地想一回,跳一回,不禁又默默地垂泪一回。及至天明,才渐渐睡着,直到傍午才一觉起身。

  在一个无情无绪的白天过后,韩妃终于等到了夜晚,也终于等到了二郎神,这一回两人在相思之苦的折磨下,已将羞涩和客套和愁闷尽皆放下,携手共入兰房,一番衷肠话后,是一番人间恩爱。然后二郎神仍然在一声响亮后,了无踪影。于是韩妃死心塌地不愿入宫,整天在杨杰夫妇面前没病装病,整天白昼里不欢不笑,可一到了晚上,就精神炫耀,喜气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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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三百年(上)大唐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