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十二寡妇征西

　　却说周王，既套出了胡富情实，次日直到无佞府中，说知其事，众夫人俱出，拜谢活命之恩。周王曰：“杨元帅受困白马关，甚是危急，我今早即欲进奏圣上，发兵去救。但想起八臂鬼王能变化，满朝却无那般神人能去抵敌。我所以先来与众夫人商议，昔日尊府出过不少好女将，或者今日还有。夫人说来，我即进奏圣上，敕令领兵前去解围。”众夫人对曰：“日前闻得反情事，已遣魏化去看虚实，殿下少坐一会，想必今日来到。适劳究及女将，府中虽有几个女子，却未尝临阵出征，怕去不得。少顷当再究问，即来复命。”不题。

　　却说杨文广因胡富回京，日久无音，闷闷不悦。刘青禀曰：“小将愿变狗，走出放火，烧贼粮草，回取兵来解围。”文广允之。刘青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黑狗，摇头摆尾，走出贼围，西贼尽皆不知。刘青走到番人粮草之处，击石取火，烧贼粮草，火焰涨天。文广等皆上城了望，知刘青出贼围矣。

　　刘青既烧了粮草，星夜回到无佞府中，只见周王与众夫人在议军情。直向前禀曰：“小将刘青是也，因杨元帅等陷于白马关，今特回取救兵。”言毕，忽魏化飞止于庭。周王惊曰：“汝缘何从天而降?”众夫人笑曰：“殿下还不知，彼即昔年化鸦升天，魏化是也。”周王嗟叹不已。乃问曰：“边情何如?”魏化曰：“杨元帅受困白马关，望朝廷救兵，不啻婴儿之待哺也。”周王曰：“我进奏圣上，着落一人监军，汝府中拣选一人统军，事不可迟。”周王辞别，遂将勘问胡富、魏化往白马关探问等情，一一奏知神宗。神宗大怒，立即贬胡富辽东口外军，罢张茂为庶人。周王又奏曰：“杨元帅受困日久，乞陛下急遣将救之。”神宗曰：“谁可领兵前去?”周王曰：“殿前检点孙立可为监军；统军正帅，还请于杨府选拣一人为之。”神宗允奏。遂下命孙立为监军，引军五万，前往白马关救护。不题。

　　却说周王既去，众夫人唤过一门妇女言曰：“老爹陷在白马关，谁领兵去救?”杜氏夫人所生一女，名满堂春，向前言曰：“妾愿领兵救之。”宣娘在旁，言曰：“你有甚本领敢去解围？”满堂春曰：“凭妾手段便了，姑姑缘何相欺？”宣娘曰：“昔日你爹陷于柳州，阿姑只汝年纪，就去救了来。我只怕你幼小，去救不得。”满堂春曰：侄女儿去得，姑姑不必过虑。”宣娘曰：“好大话，姑虽年老，你拈枪来，试与比较一路，看是如何?”满堂春欣然拈枪，直到后花园中，跨上雕鞍，俟候宣娘。宣娘徐后到了，两马相交数合，不分胜负。宣娘停枪，教之曰：“汝枪法亦好，但雪花枪照眼一路甚生。此只能拒人，而不能擒人。若娴熟之，则能擒人矣。”满堂春曰：“蒙姑姑教诲了。”宣娘曰：“再试一阵。”满堂春曰：“见教甚好。”宣娘又与交马数合，念动咒语，霎时间，天昏地黑，飞上半空。满堂春亦飞入云端，大喝一声，日复光明，宣娘乃下，站于庭中，满堂春亦随飞止于庭。宣娘连叫几声：“去得!去得!”

　　时穆夫人已死，魏老夫人还在，宣娘遂请出魏太太来言曰：“今朝廷听信谗言，不肯矜恤我家，动辄全家抄斩，因此，亦不须再领朝廷之兵。我今聚集家兵与满堂春、邹夫人、孟四嫂、董夫人、周氏女、杨秋菊、耿氏女、马夫人、白夫人、刘八姐、殷九娘、魏化、刘青等，去救兄弟而来。”此十二女，俱寡妇也。魏老夫人曰：“这等极好。”于是查点家兵，二千有余。宣娘乃号令诸军，放炮一声，径望白马关进发。

　　忽周王引军到来，在马上叫曰：“那位娘子出兵，怎不入朝领兵前去？”宣娘亦在马上欠身施礼曰：“戎衣在身，不得下马施礼，乞殿下恕妾死罪。今主上听信谗言，昨将满门绑缚入朝，何等羞辱，尚有甚面目入朝领兵?为此只领吾家兵去砍围了。”周王曰：“臣之事君，尽其道而已矣，小忿何可计也。今我奏过圣上，命孙立为监军，汝等一人为正统军，领军五万前去救应。今我引孙立与众军，来此会同起行。”宣娘曰：“荷殿下盛情盛德，日后全家当效犬马之报。既孙将军同行，惟听妾之号令，不然难以克敌。”孙立曰：“愿听军令。”须臾，宣娘揖周王回马，遂催军前行。有诗为证：

　　十二孀人出事戎，腰悬龙剑识雌雄。

　　风云入阵惊神鬼，关塞臊尘一扫空。

　　不数日，宣娘引军到了甘州。

　　却说张奉国困了文广，一月将来，不见大宋发兵来救，遂奏李王天子曰：“今文广困陷白马，料不能出，乞陛下遣一人，领兵攻打甘州。甘州一得，宋之咽喉破矣。从此至汴，无有坚劲关隘，汴京唾手可得．既得汴京，文广孤军在此，即不饿死，而得其生，亦无能为也。”李王见奏，大喜曰：“卿言命何人引军前去？”张奉国曰：“臣妻管氏，可以领兵前去。”李王乃命管三娘，领军二万，前去攻打甘州。管三娘领旨，引军竟望甘州进发。正行之间，前军回报，宋发一彪军马来到。管三娘闻说，遂令军士摆开阵势。宣娘亦令军士摆开阵脚，着满堂春出阵。满堂春得令，骤马向前问曰：“来者何人?”管三娘曰：“我乃新罗国部都管张行营之妻管三娘是也。”言罢，问曰：“汝是谁?”满堂春曰：“我乃大宋征番杨元帅之女，满堂春是也。”管三娘曰：“汝父今作饿鬼，汝何尚不知事体，而又敢兴兵抗师?只恐少时交战，被我拿到手来。可惜青春幼女，作一无头之鬼。”满堂春大怒，挺枪直取管三娘。三娘亦拍马舞刀迎敌，斗了五十合，不分胜负。三娘便飞刀来砍满堂春，满堂春拈弓搭箭，射落其刀。乃复拈箭抠弦射三娘，三娘飞刀砍断其箭。满堂春曰：“此泼妇手段亦好!”遂口念咒语，霎时黑暗无光，番军军士乱窜，其阵大败。满堂春见彼军士溃乱，乃向上大喝一声，朗然日出。挺枪直取三娘，三娘惧怯，拨回马走。忽面前又一满堂春，惊得三娘措手不及，被满堂春一枪刺于马下。满堂春跳下马来，枭了首级，提见宣娘。宣娘曰：“此是汝之头功。”遂催军前进，离白马关十里下寨。

　　次日宣娘升帐，唤过魏化曰：“汝入城去报知吾弟，传令明日出兵交战，军士头上皆用黄布裹之。整顿齐备，令四门擂鼓呐喊，十次之后，但听云霄角响三声，四门大开，一涌杀出，勿得有误。汝速去速来!”魏化得令，飞入城去。止于帐前。只见文广捻须吟诗，有诗为证：

　　威镇边关独擅名，激扬荆楚鬼神惊。

　　遥思白璧还朝重，谁为黄金博带横；

　　月照罗浮炎瘴灭，风行海岛蜃烟清。

　　家山咫尺人千里，翘翘依依望岭云。

　　文广正在吟诗，只见魏化飞下帐前，言曰：“元帅居险地而悠然吟咏行乐，人情乎?”文广曰：“身虽居于危险之中，吾心游于危险之外，所以不为客遇挫动，而乐亦在其中矣。此等情境，亦惟我能处之，在他人不胜其忧。”继而复问曰：“今是谁人领兵，前来救应。”魏化曰：“宣娘总督三军而来，今已屯兵于关外，特遣小将报知元帅。明日出兵，如此如此而行。小将仍出去，领兵接战。”魏化辞别，飞出城去了。文广一一依着宣娘，传示号令三军。

　　却说宣娘着魏化入城去后，遂涌身飞上云端，观看鬼王，下了甚么毒阵。周围看罢，叹曰：“此鬼头利害，下了绝路符，若非我来，怎生破得此阵?”乃抽身飞到普陀山紫竹林中观音大士座前，拿起净瓶噏水一口，复飞转白马关，周围喷毕，又吹气一口下去，然后下寨歇息。次日宣娘升帐，下令军士，俱用黄布裹头。复唤满堂春，邹三夫人、孟四嫂曰：“汝等领兵五千，杀向东门。”又唤过董夫人、周氏女、马夫人、孙立等领兵五千，杀向北门。又令魏化、杨秋菊、耿氏女、白夫人等，领兵五千，杀向南门。又令刘八姐、殷九娘、刘青等杀向西门。四门不可乱杀进去，但听云霄三声角响，方可一齐杀向前去，不许退后。满堂春等各领兵整顿听候。宣娘分拨已定，飞身直上云端，只见城里城外大宋军士也都裹了头，只听角响接战。待到城里已擂鼓呐喊十次毕，宣娘乃吹气一口，化一道清风下去。城里城外军士，皆觉得头上紧扎扎的，象似带了皮帽一般，人人又自觉得力气添加。有诗为证：

　　三军裹布化作虎，西贼一见惊无措，

　　纵使鬼王能为妖，难逃炉中煅炼苦。

　　却说宣娘在云端，吹了一口气下去，遂吹角三声。城里军士听闻后，大开四门，一齐杀出。城外军士听见，一齐望四门杀来。八臂鬼王忙驱军迎敌，番军俱看见城中冲出来的、城外冲过来的，都是黄斑猛虎，咆哮而来。遂皆抛了枪刀，各自逃生，被宋兵踏死，不胜其数。宣娘催动大军，直赶至莫耶关。八臂鬼王走进关，令四门多设弓弩，射往宋人。复查点军士，伤损五万。又一卒禀道：“管夫人，被满堂春斩了。”奉国大恸曰：“不斩阿奴，誓不为人!”不题。

　　却说文广赶到莫耶关，只见四门紧闭，弓弩厉害。遂下令收军，退回十里平旷之处扎寨。宣娘满堂春等，接见文广、公正等大哭一场。宣娘曰：“俺一家非周王力救，杀戮无遗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