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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七贤》 作者:王少农

第38章 火烧竹林 (2)

  毋邱俭见机不可失,急挥刀上前,大声喝道:“马盾!刚才你趁乱射了我一箭,如今可敢再与我对阵?”

  马盾傲然道:“有何不敢!”

  二人立即交手。

  毋邱俭意在夏侯无极,与马盾周旋了两招,忽又腾出右手来,直劈夏侯无极。

  夏侯无极已经预料到他有此招,乃从容迎之。这夏侯无极不比马盾,毋邱俭苦战二人,十分吃力。

  夏侯无极平时沉默寡言,动起手来却大开大合,所使的并非是中原招式,而是北漠匈奴的拳术,十分怪异难打。三人硬碰硬,直打得土飞石溅,场面极其火爆。

  十来招赴下来,毋邱俭渐感困难。好在他为盗数十年,善于鏖战,危急之中使出浑身解数,怒眼圆睁,长髯如戟,双臂轮得飞转。

  见毋邱俭已是作困兽之斗,夏侯无极心中有了数。其师末竭刺曾告诉他:“与困兽相斗,其乐无穷”。正是如此!夏侯无极心中得意,手上招数愈发狠辣。

  马盾见已掌握主动,估计没什么大问题,一边打一边骤然下令:“擒之!”

  于是士兵们纷纷向刘伶、向秀、柔桑公主涌过去。毋邱俭眼看身旁狼群狂奔,心中暗暗叫苦……

  刘伶这时忽然勇气倍增,“咕咚咕咚”猛喝一口酒,从地上拾起一把刀,向士兵们大踏步杀了过去!

  士兵们呆住了,以为刘伶也定是一个高手。

  刘伶乘其惊愕之际,一阵乱砍,杀死了三四人。但就在他乱砍的这一阵子,士兵们也看出了他并不会武,于是一拥而上——

  先是将刘伶拿刀的手连刀带手砍下,然后十余支长矛往刘伶的前胸后背一阵乱搠!

  只见鲜血如涌,飞溅而出……

  但刘伶还没倒,他还用剩下的那只手紧紧地抱着他的酒壶。

  他努力地想再美美地喝上最后一口酒,但一个士兵又从前面给他补上了一矛——

  矛尖穿过酒壶,正中刘伶的心口。

  鲜血与美酒同时从刘伶的胸口涌出……

  刘伶终于倒下,倒在了血酒之中。

  向秀见刘伶倒下了,双眼眦裂,紧紧地握住柔桑,准备只要敌人再逼进一步,他马上先就将柔桑杀死,以免她受敌人之辱,然后再学刘伶,拼死杀掉两个兵再说……

  正在这时,那边毋邱俭运足了全身的劲力,奋力一搏,翻掌将马盾打伤,再一脚把夏侯无极踢开,忽然拔地而起,掠过士兵们的头顶,如铁塔般地落在了向秀与柔桑公主面前。

  士兵们刀剑齐下——

  毋邱俭大喝道:“飞!”

  掌风所到之处,刀剑片片飞舞。

  毋邱俭此时已杀红了眼,又见刘伶倒在血泊之中,心里怎不狂怒?当下又一声大喝:“断!”

  一阵更大的掌风自他身上发出,忽地卷过去,似钢轮飞卷花间……

  士兵们的头颅如衰草嫩苗,齐刷刷地被斩断了,一个个滚落在地。

  “美哉!”毋邱俭狂笑不已。

  士兵们大为惊怖,尖叫着往后急退。有的踩到了地上的头颅,摔得四脚朝天。

  毋邱俭越杀越狂,顺手从旁边拔起一根大竹,“呼呼呼呼”向前横扫过去——

  夏侯无极掠身击进,如怪鸟穿林,伸手抓住了竹竿。

  两人掌力对运,只听得“蓬啪”一声,大竹从中间爆裂,撕成了一条条的竹片。

  两人一人抓竹头,一人抓竹尾,各往前逼——

  大竹猛地鼓起,竟变成了一个鼓鼓的竹灯笼!

  两人同时撒手,竹灯笼两头一空,往四处弹去……

  毋邱俭拼死搏杀,抛刀远去,双掌齐出,忍住竹条的阵阵弹击,飞身如豹,击中了夏侯无极的肩头。

  夏侯无极中掌,血自体内逆流而出,喷了毋邱俭一身。

  毋邱俭脸上被血喷花了,看不清楚,正想擦亮眼睛,那边夏侯无极也运足了内气,以一记“放马阴山”的匈奴掌法,还击毋邱俭。

  毋邱俭只好与之暗中对掌——

  四掌无声无息地在空中接在了一起。

  马盾恐夏侯无极不支,趁毋邱俭无法还手之际也挥剑急劈而下!

  而那边,士兵们又一步一步狰狞地逼向了向秀与柔桑公主……

  正在这关键时刻,嵇康不知从何处飘然而至。

  柔桑公主看得真切,哀哀地喊了一声“康郎”,晕倒在了嵇康的怀中。

  嵇康与向秀对握了一下手,眼中燃起了友谊的焰火!

  向秀来不及多说话,急指那边道:“伯伦已死。快去救邱先生!”

  嵇康乃如风中之草,抱着柔桑公主虚晃晃斜飘了过去。

  其时,马盾的剑刃已经触及了毋邱俭的头皮,但不知怎的,突然偏向一边,划了一道弧线砍在地上。

  马盾一惊,脸上的狞笑骤然僵住,抬头见是嵇康,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逃,嵇康乃左掌一挥,将之就地击毙。

  毋邱俭见嵇康回来了,知道已经解决了钟会,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吞吐之间将最后一分真力发出。

  “马踏中原!”

  夏侯无极使出了匈奴掌法中的最后一招,也是最厉害的一招,其势如万马奔腾,自大漠草原滚滚而下,倏尔之际已淹没了北方大地,将万里长城穿墙而过,直碰得砖瓦纷飞,乔木之林尽被踏成了残枝枯叶,中原在马群的视线中摇晃起来,近了近了,万马踏中原!

  如果此时嵇康不在身边,毋邱俭恐怕无力接下夏侯无极的这一

  招,最多拼一个同归于尽,要想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

  但既有嵇康在身旁,情况自然不一样了。

  见夏侯无极如此嚣张,嵇康乃以重手击杀之,左掌如电,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夏侯无极的印堂之上。

  “轰”!

  中原辽阔,大风吹至,万马鬃飞蹄扬,一齐仰倒,继而纷纷倒飞而起,密密麻麻越飘越远,渐过长城,如天降肉雨,撒于天北。

  马踏中原变成了马踏匈奴,夏侯无极全身散了架,真气尽散。

  见主帅已死,魏兵们四下作鸟兽散。向秀等人至此暂时解围。

  而刚才嵇康与钟会之役又如何?

  其时万里晴空,一碧如洗。天上无云亦无风.唯见地上竹影婆娑,清凉怡人。

  此地宜弹琴,宜饮酒,宜吟诗作画,不宜杀人。

  但钟会杀定了嵇康。

  即然如此,嵇康也杀定了钟会。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嵇康负手而立,悲从中来。

  钟会徐徐把剑举起:“法家剑法。”

  “哦?”嵇康也徐徐把剑举起,微微冷笑道:“道家剑法。”

  钟会率先进招,运剑为刀,在空中连劈了两下,剑光闪闪,劈出了一个大大的“×”字。

  嵇康则把剑在空中一划,划出了个“一”字。

  嵇康问:“你可知我意?”

  钟会反问:“你可知我意?”

  嵇康大笑,用剑在空中又一划,把“一”字拉成一个圆圈,套住了钟会先前划出的那个“×”。

  钟会剑一摆,变“×”为一个大十字架,想从圆中破出。

  但嵇康剑下划出的圆越来越大,始终罩着钟会的十字架,怎么“也破不出去。

  钟会一急,使出“化剑势”,以拓扑之术,把剑从圆圈中抽了回来。

  嵇康也收了圆,傲然视之。

  钟会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招,心中大是懊恼,决心不再拖延,就地将此人诛杀,乃瞑目森森然笑,忽挥剑而下——

  其势甚缓,却如夏之易春,秋又替夏,而在秋叶渐尽时,大地已是一片寒霜!

  缓则不易察,不易察则死!

  杀!

  刹!

  煞!

  钟会法家剑法中的这三字诀,聚天下之杀气、凝天下之杀招于一剑,施展开来,但见天色顿时昏暗下来,一轮红日不知何故竟然变成了扁扁的桃形,虚飘飘地挂在半空,而身边的这片大竹林也顿时褪尽绿色,变得一片灰暗,叶子全都蔫了下来。

  士兵们见主帅如此邪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远远地挤在一起呆看。

  在钟会这“挟天地以令万物”的法家剑法的威力之下,嵇康也顿感胸中一窒,体内真气乱涌,血脉贲张,大脑里一片空白。

  但这时他想起了阮籍,想起了向秀刘伶他们。哦,我的朋友!他的心中忽又轻松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伟大的友谊,令我乐生!

  他继而又想到柔桑公主。哦,我的爱人!伟大的爱情,令我永生!

  天地岂能夺我之命?我就是万物,我就是道!

  遂驱动“丹田之花”重生系统,令之速速开放。

  洪荒之中,一股清爽之气从腹中四散开来,流过下阴、四肢五脏,继而延颈而上,嵇康顿觉全身晶莹剔透,照物洞明,身无挂碍,心无纤尘,与天地合一,浑然寂然,若一颗天体运行在幽蓝之茫茫太人。

  钟会见嵇康的身形初趋萎顿,复又重新开放,大感惊异,正想再运强力,嵇康哪容他再发招?傲然长笑如长城……

  长笑如长江……

  长笑如古今之梦……

  见鸿蒙已辟,机不可失,嵇康将手中的剑向钟会的面门一指,冷冷然逼视之——

  生!

  升!

  深!

  嵇康这“还万物以归道”的道家剑法所至,但见天色复明,太阳复形,身旁的竹林又恢复了一片青青之色,显出勃勃的无限生机!

  而钟会被嵇康的剑气一吸,其蛰伏体内的成千上万的尸虫尽出,转眼间布满百骸五脏,吞噬着他的大脑。此为道家剑法之“生”字诀,让一切欲生之物尽生。

  但见一条条肥而透明的尸虫蠕蠕然,毛毛然,埋头猛啮,须臾之间钟会已显骷髅之形!

  眼见钟会拄剑在地哀嚎不已,嵇康又施展出“升”字诀,把剑往空中一指,尸虫于是纷纷脱离钟会的身体,播播扬扬地像灰尘倒洒,升腾上半空。

  在这一生一升之间,钟会感到自己的身体猛地被淘空了,像一个干瘪的鱼膘;但他还不甘心,继续运剑前行,意欲以死相拼。

  钟会双目喷火,恰如荒坟之磷火,暗夜之笛声,灰边之干藤,路中之断钉,凶险甚矣!

  “道可道,非常道!”

  嵇康默念老子之语,玄门大开,运起道家剑法之“深”字诀,手中的剑顿时分形幻化,一剑化为三剑,再化成九剑,最后化成千剑万剑,与空气连成一片,深如海心之雾,剑气飘渺如大荒游魂,菲菲雨雪,绵绵风针,向钟会无边攻来。

  钟会骇极,无处可逃,无处可去,只好呆呆地被钉在了那里。

  剑气所围之下,钟会一下觉得时空消失,万物无形,他掉进了深深的宇宙黑洞之中,千旋万转,似永不得出。心中的那种恐惧与痛苦,非人间所能历……

  嵇康见已取胜,转身喝道:“还不快滚!”

  魏兵们见主帅没死,怕事后见责,不敢逃走,但也不敢攻过来,就那么缩头缩脑地僵在了那里。

  嵇康本想飞身过去,一剑把钟会结果了,但此时钟会并不在此地.而是身处无边无际的宇宙黑洞之中,他也攻不进去,只好作罢。于是运身而起,如翩翩巨鹤,踏竹而行,落在了向秀等人的面前。

  “邱先生感觉如何?”

  毋邱俭苦笑摇头。

  嵇康知他受了内伤,但自己刚动用过了“丹田之花”,功力还没有复全,不敢轻用内力,只好抚慰一番,候时再说。

  柔桑公主醒转来,无限崇拜而又无限依恋地躺在嵇康的怀中。与爱人重逢,她本来好想痛痛快快地笑嚷一场,可是一想到刘伶因她而死,又感到无比难过。

  嵇康蹲在刘伶的尸体面前,双泪如泉汩汩而出,众人皆惨然。

  向秀收了泪,向大家说道:“事不宜迟,我们依然照原计划进行。钟会他们过不久还将攻过来,我们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于是向秀扶起毋邱俭,嵇康背着刘伶的尸体、拉着柔桑公主,携着帆板,一步步登上高岩。

  那鹤见众人终于得脱,欢欣不可名状,舞如旋风。

  向秀道:“我们把帆打开。”

  山风吹拂中,“帆”已扬起,四架“空舟”在高岩上排成一列,迎风“猎猎”作响,引得那鹤诧异不已;四人也都惊叹这帆板设计与制作的精巧,又痛惜刘伶的牺牲,想到他们久居的这片竹林即将被焚,一处完美的精神家园毁于一旦,心中都悲愤难当。

  眺望岩下,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竹丛在火中摇曳着,仿佛在向他们挥手作别。

  嵇康一声长叹,先和向秀把毋邱俭扶上空舟,又把刘伶的尸体捆好,最后把柔桑公主也扶了上去,安慰道:“桑儿莫怕,坐好把手边的绳子拉紧就行了。这空舟灵便得很,你轻轻地一转绳子,上面的帆就会跟着动。注意等会儿紧跟着大家,不要掉队。”

  柔桑公主已经不再害怕任何事情了,仔细地听嵇康的讲解,一个劲儿地点头。她想:怎么这么巧呢,当初我一个人划着条小船渡过黄河来与康郎相会,今天又是和大家一起坐着这“空舟”离去。唉,我们的竹林,你是长在孤岛上的吗?火山的喷发将把你烧焚,而我们将永远记得你的那片绿荫……

  岩下烟火大盛。

  此时已是黄昏,火光却照亮了方圆好几十里的天空,望去只见一片火海。

  火海在沸腾!

  火海之中,有一座高岩。

  一声鹤鸣,嵇康一行纵身飞下高岩,飞向了青山,凭借身下的滚滚热浪,乘着大气,往洛阳方向鱼贯飞去了……飞去了……

  下视唯见熊熊大火,照亮了他们沉郁的脸庞。

  远方,日落平原,金蛇狂舞,地平线上,跳跃着一道弧形的幽光。

  天色渐渐昏暗,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不忍回头再看,那被大火吞噬的,原是我们的家园……

  这次飞行,嵇康、柔桑、向秀三人最终安全着陆,毋邱俭却因体力不支,半道上坠入了黄河。嵇康救之不及,心中大痛,骑在鹤背上向空大哭: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魂兮归米——

  天地何不仁,弃我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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